清凉的风从院子里吹了进来,凝香捏好衣裳,继续缝了起来。
没过多久,村南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新媳妇进村了。
凝香扭头听。
在侯府里,绝对听不到这样的热闹,侯府上下永远都井然有序,不像在村里,可能晚上睡得正香,忽然就被隔壁夫妻激烈的争吵声弄醒了,或是中午想打个盹,不知谁家孩子笑着从门前跑过。
或许偶尔会烦躁,但这才叫过日子。
晌午凝香将早上特意多做的疙瘩汤热了一下,一个人简单用了午饭,饭后喂鸡喂猪,忙活完了,徐秋儿领着阿木回来了。
“姐姐,你看!”阿木从口袋里抓出三个红色的小爆竹,朝姐姐炫耀道。
这边鞭炮主要有两种,一个一个放的粗纸筒状的叫高升,这种许许多多比拇指还细的串在一起放的叫小鞭,放的时候有的会在火捻烧过来之前崩散开来,成了孩子们最喜欢捡的东西。
“是鞭炮都放完才过去捡的吗?”凝香肃容审问弟弟。
阿木连忙点头,望着姐姐的眼睛道:“没放完大壮就想跑过去,二姐说他了,我等放完才过去捡的。”姐姐说的话他都记着呢。
弟弟懂事,凝香立即笑了,摸摸那三根小鞭夸道:“阿木捡了这么多,想要什么时候放啊?”
“过年再放!”阿木特别宝贝地道。
“那姐姐替你藏起来。”鞭炮危险,凝香怕弟弟背着她偷偷点,不小心崩了自己。
阿木有点不舍,不过还是乖乖跟在姐姐身后,看她将三根小鞭放在了一个铁盒子里。
“姐姐,我们看到陆大哥了。”徐秋儿坐在炕上,意味深长地笑道。
凝香佯装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对上堂妹狡黠的眼睛,她淡淡地道:“看到就看到,跟我说做什么。”怕弟弟乱说出去,摸摸弟弟脑袋,让他去外面数数鸡崽儿,看看有没有少。
小家伙走了,徐秋儿懒懒地躺到炕上,一手撑着下巴道:“姐姐真该去的,你是没看到,吃饭时陆大哥被安排在男客边上的一桌,跟我们女客挨着。我们一桌的,还有其他桌的姑娘媳妇们都偷偷看过他,不少人悄悄打听陆大哥家里的情况。姐姐,陆大哥长成那样,家里也有钱,你得盯紧点,免得陆大哥被人抢走了。”
每月拿一两银子的工钱,认识城里富户樱桃有销路,卖樱桃得的钱顶旁人家十亩地的进项了,这样有财有貌有本事的男人,按照那些媳妇们的说法,就是当续弦也愿意。
凝香心里起了点波澜。
她早就知道陆成招女人喜欢,却没料到会有这么夸张,一村的媳妇都看他。
嘴上却无所谓地道:“抢就抢吧,抢走了,说明他对我不是真心。”
坐到炕边上,凝香将自己跟弟弟的枕头拿了出来,小声提醒堂妹,“往后不许再在家里提他,被人听见怎么办?”
“我娘在那儿帮忙刷盘子,回来还早呢。”徐秋儿转个身,见堂姐平平静静的,看不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怕堂姐误会陆成,小声安慰道:“姐姐不用担心,陆大哥始终背对女客这边坐着,谁都没看,可正经了。”
凝香心里甜甜的,纳闷地嗔了堂妹一眼,“当初还是你劝我别跟他的,现在怎么口口声声帮他说话了?是不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这叫实话实说,总不能冤枉他吧?”徐秋儿假装生气地下了地,“不理你了,我去睡觉。”
凝香笑着摇摇头,出去送她,再喊弟弟进屋歇晌。
为了掩饰自己与陆成见过面,凝香没告诉任何人明日陆家三姐妹会领阿南来做客的事。
但第二天早起,凝香仔细将屋里屋外收拾了一番,陆家那么干净,自家不能差了。
用过早饭大概半个时辰,陆定赶车,将三个妹妹连同小侄子送了过来。
“姑姑!”阿南还在车上就朝院子里大声喊了。
凝香就在柿子树下坐着,瞧见他们来了,笑着迎了出去。
“姑姑!”阿南兴奋地朝她伸手,小家伙今日穿了一件蓝色的小褂子,衬得他脸蛋更白净了。
“阿南越长越好看了。”凝香抱住阿南,先亲了一口。
被娘亲夸了,阿南咧开了小嘴儿,瞅瞅娘亲,脆脆道:“美!”
跟着凝香出来待客的徐秋儿扑哧笑了,飞快捏了阿南脸蛋一把,“嘴这么甜,谁教你的?”
阿南不喜欢被“不太熟”的人摸脸,靠在娘亲肩头,没有回答徐秋儿。
再度被冷落,徐秋儿索性不管他,招呼阿桃姐仨进院子。
凝香看向还在辕座前站着的陆定,“你也进来坐坐吧,我大哥在家,你们说说话。”
“不了,我这就去地里了,二哥还在等我。”陆定多看了温柔貌美的准嫂子一眼,赶车离去。转弯时回头,见准嫂子还在门口站着,怀里抱着一点都没舍不得他的侄子,陆定嘴角罕见地翘了起来。
少年郎走了,凝香抱着阿南进了院子。
夏日屋里闷热,众人在屋里坐了会儿,便回到了院子里,姑娘们一人坐在一把小板凳上,东说一句西说一句,聊些首饰裙子什么的。阿南靠在娘亲身前,一会儿瞅瞅大姑姑,一会儿瞅瞅二姑姑,听得特别认真。
“姐姐,咱们玩捉迷藏吧?”阿木不喜欢这样呆坐着,小声道。
凝香就低头问阿南,“叫她们藏起来,姑姑领阿南当鬼,一起去抓她们好不好?”
阿南家里有两个叔叔一个姑姑,二奶奶家里有两个姑姑一个叔叔,年纪都不大,有空就陪他玩,所以小家伙知道怎么玩,立即点点头,还有模有样地捂住了眼睛,“藏!”
男娃太可爱,凝香又亲了一口,将阿南转个身,娘俩额头抵着额头,闭上眼睛让阿桃等人去躲起来。两家前后院加上六间房,最适合玩捉迷藏。
凝香负责数数,数到二十时,她睁开眼睛,就对上了阿南乌溜溜的凤眼。
“阿南偷看了是不是?”凝香笑着问道。
“没!”阿南急着否认道,他就看娘亲了,没往别处看。
“阿南真乖,走,咱们去抓他们。”凝香柔声夸道,牵着小家伙慢悠悠地去找。在茅房里面找到阿木,阿南咯咯地笑,在后面鸡圈里面找到阿桃,阿南又笑,反正找到一个小家伙就笑一次,玩得开心极了。
笑声将隔壁的大壮吸引了过来,要跟她们一起玩。
捉迷藏人越多越好玩,凝香痛快地答应了,众人猜手背决定谁当鬼。
凝香抱着阿南一起躲了两次,第三次轮到大壮当鬼时,凝香抱着阿南进了东屋,爬上炕将紧挨着窗台摆放的被团往外面扯了扯,然后让阿南躺到窗台与被团的缝隙里,低声哄道:“阿南别出声,姑姑去门板后面躲着。”
阿南人小,躺在里面刚好,小家伙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地方,抿紧了小嘴儿,表示自己绝不出声。
外面大壮数到十五了,凝香轻轻用枕巾盖住阿南的两只小脚丫,飞快下了地,躲在门板后对阿南道:“姑姑也藏好了,咱们谁都不许出声。”
炕上的小家伙没有回话。
想象阿南认真抿嘴的样子,凝香无声笑了。
众人几乎都藏在了后院,大壮最先找的就是屋子里。
凝香只是想逗阿南笑,藏得不认真,大壮一进屋就发现了她。
“阿南呢?”大壮盯着她问。
“这回他跟阿木一起藏了。”凝香一本正经地道。
大壮不信,四处瞅瞅,很快就发现炕上一个被团被挪动了,五岁的壮实小子立即脱鞋爬到炕上,三两步就冲到了炕里面,瞧见躺在缝隙里的阿南,大壮兴奋地叫了起来。
被抓到的阿南小傻蛋也跟着笑,胸口挂着的小荷包不知怎么松开了,一枚铜钱溜了出来,随着小家伙胸口的颤动一点点往下滑。
大壮眼睛尖看见了,因为母亲平时爱贪小便宜,他也学会了点。
“我放你出来。”大壮先瞅了炕沿前站着的凝香一眼,这才趴到被团上,先捡了阿南胸口的铜钱,再用力将被团往后一扯,露出足够大的地方让阿南站起来。
但他自己也是个孩子,动作生疏落了痕迹,阿南瞧见了,摸摸自己的荷包,小家伙猛地坐了起来,伸手去抢娘亲给他的铜钱。
大壮贪钱,先往后缩手,身子没动。
阿南没抢回钱,抬头看大壮,凤眼睁得圆溜溜的,然后没等大壮看清他是什么意思,小家伙一抬胳膊,飞快就在大壮脸上挠了一把,“打!”
☆、第 70 章
阿南指甲有点长了,小家伙正在气头上的一抓,立即就在大壮同样细嫩的脸上留下了印儿。
大壮是村北的孩子头,那是只许他欺负人不许旁人欺负他的脾气,如今被一个两岁的小娃娃狠狠抓了一把,火气马上也烧了起来,伸手就朝阿南打去。
“大壮!”凝香早在阿南抢东西时就察觉了不对,此时已经爬上了炕,一抬眼看到大壮抡起胳膊,急忙就抓住大壮手往自己这边扯。她是膝盖碰炕的,大壮同样半趴在被团上,男娃心里有气,知道凝香是阿南那边的,打不到阿南,就将火气转到了凝香身上,人被扯到凝香跟前,手也朝凝香脸抓了过去。
凝香哪能料到大壮如此六亲不认,躲得慢了,避开了脸,脖子上被大壮抓了一把。大壮的力气顶四五个阿南的,凝香疼得直吸气,见大壮发疯的牛犊子似的还想踹她,凝香脸色冷了下来,一把将大壮面朝炕按到炕上,一手使劲儿按着他背,一手狠狠打他屁.股,“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谁让他先打我!”大壮扭不过凝香,屁.股又被人打了,忽的呜呜哭了起来,“我告诉我娘去!”
“去吧,让她知道你抢阿南的钱,看她打不打你!”
凝香已经看见刚刚大壮扑过来时甩在一旁的铜钱了,怕大壮突然还手伤到愣在一旁的阿南,凝香先将嚎啕大哭的大壮拉到地上,听到外面陆芙等人赶过来的动静,凝香冷着脸小声训斥大壮,“贼才偷人钱,让别人知道你是贼,往后谁都不跟你玩了。”
大壮哭声一顿,眼里露出害怕。
毕竟才五岁,凝香愿意再给大壮一次机会,低声道:“只要你以后别再偷人钱抢人钱了,你抢阿南钱的事我就不告诉别人,否则我这就告诉你爹去,看他打不打你。”
大壮怕挨打,低头抹眼泪,一声不吭的,大概是眼泪流过被阿南抓伤的地方疼了,男娃委屈地抬起头,“阿南抠我!”
凝香歪着脖子给他看,“那你还抠我了,看,都流血了,你的也流血了?”
大壮摸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没流血,终于心虚了。
灶房里传来响动,凝香先关上屋门插好,拉着大壮走到一旁,蹲下去哄他:“大壮记住,偷东西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大壮以后不偷了,我就还喜欢你,买好吃的也分你,你再偷,那我什么都不给你,也不许你再来找阿木玩。”
大壮眼睛含泪,瞅瞅漂亮的邻家姐姐,害怕地道:“我不偷,那我娘看到我脸,打我怎么办?”
每次他跟别人打架受伤回家,娘看见了都骂他没出息,让人打。
凝香听到过大壮娘骂人,帮大壮擦擦眼泪,柔声道:“大壮就说自己抓蚊子包抓的,你咬定了,你娘就信了,我也这样跟我大伯母说,这样咱们俩就谁都不挨骂了。”
大壮看看她脖子上的血印子,突然又哭了起来。
院子里传来了张彪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大壮是不是又打阿木了?”
两个孩子好的时候特别好,但三天两头也会闹别扭,大多时候都是大壮欺负阿木。
大壮第二怕的就是兄长,听到兄长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哆嗦。
凝香细声安抚了两句,“串谋”好了,她扬声回道:“不是,大壮刚刚从炕上摔下来了。”
说着开了屋门,让大壮跟兄长回去,她只露了半张脸,没有出门。
张彪见灶房里围着徐秋儿等大大小小四个姑娘,虽然心中怀疑,却没好意思再进来,一边质问大壮一边领着弟弟走了。
炕上阿南盯着娘亲脖子上的血印儿,刚刚跟人打架没哭,这会儿因为娘亲被欺负哭了,小身子还站在窗台与被团中间,两手攥着自己的荷包,仰着脑袋哭。
陆家三姐妹以为宝贝侄子被欺负了,火急火燎冲了进来。
凝香想要掩饰自己的伤,退开时撞到了被陆家姐妹挤到一旁的徐秋儿,徐秋儿一看堂姐细细白白的脖子上多了三道指甲印,立即就想到了大壮,气得转身就要追出去,“大壮你个……”
“行了,我训过他了,你就别火上浇油了,被他娘知道又得吵。”凝香拦住堂妹,无奈地道。大壮娘十分泼辣,知晓真相后绝对会领着大壮来叫骂,骂得过让他们陪药钱,骂不过就打大壮,凝香实在不想跟她吵。
徐秋儿比她更熟悉大壮娘的为人,气得训阿木,“以后再不许跟大壮玩!”
阿木心疼姐姐,第一次特别痛快地点了头。
陆家姐妹猜到凝香是因为维护阿南受的伤,都很自责,凝香坐在板凳上,一边替埋在她怀里的阿南擦泪,一边劝她们别放在心上。
临近晌午,陆言陆定哥俩来接妹妹们。
凝香哄好比之前懂事很多的阿南,交给陆芙后,再次提醒她们别告诉陆家兄弟,然后让串门回来的大伯母与堂妹弟弟出门送客,她待在屋里没有出去,免得那哥俩看到她脖子上的伤。
陆言兴奋地来见准嫂子,结果没见到,回去路上纳闷地问堂妹是不是出了事。
陆芙叹道:“阿南与徐姐姐邻家的孩子打架,徐姐姐不小心被他抠了脖子,都流血了。”
没觉得这事有何隐瞒的必要,兄长们又不会去找一个五岁的孩子报复。
“疼……”阿南坐在三叔怀里,摸摸自己的脖子道,好像伤的是自己,小眼神可怜巴巴的。
陆定攥住侄子的小胖手,认真嘱咐道:“以后姑姑跟人打架,阿南要挡在姑姑前面,记住了?”
阿南认真地点点头,“不打,姑姑。”
陆定摸摸侄子脑袋,看向赶车的二哥。
陆言笑着摇摇头,这事他们心疼嫂子也没用,小孩子打架,大人哪能出手。
至于嫂子的委屈,让大哥去哄吧。
于是黄昏陆成从果园回来,听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心上人受伤了。
面对两个弟弟别有深意的注视,陆成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打水洗手洗脸,陪阿南坐在炕上玩,与平时无异。
第二天出门前,他才将妹妹叫到一旁,低声嘱咐了一句。
阿桃乖乖应了。
陆成一走,陆言就将妹妹喊了过来,“大哥跟你说什么了?”
阿桃嘿嘿笑道:“大哥让我今天还带阿南去找徐姐姐玩。”
“然后?”陆言好奇地追问。
“大哥不让我告诉你。”阿桃最偏心的就是大哥,凡是大哥的嘱咐她都乖乖照做,哼了声,转身使唤陆定,“三哥,一会儿你赶车送我跟阿南去徐姐姐家。”
陆定低低地应了声。
面对大哥的不信任、妹妹的不听话、三弟平静表情下掩饰不了的淡淡得意,以及侄子无辜的小眼神,陆言干笑两声,去灶房舀猪食准备喂猪。
不准他操心嫂子,他操心猪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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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溪村,凝香正在照镜子,雪白的脖颈上,三道抓痕确实刺眼。
“姐姐去镇上看看吧,留疤怎么办?”徐秋儿不放心地道。
“不用,养几天就好了。”凝香轻松地道,就算留疤也是小疤,还是在脖子上,不影响什么。
徐秋儿劝不了,又低声数落了大壮几句。
饭后一切如旧,姐弟三个在院子里纳凉,没过多久就见陆定送阿桃阿南来了。
凝香意外地站了起来,怎么又来了?
“徐姐姐,我二婶家里有祛疤的膏药,让我给你送过来。”阿桃下了车,小大人似的道,将手里的小瓷瓶递给凝香。其实这是自家的东西,但大哥让她这么说,她就听大哥的,虽然小姑娘不懂其中的缘故。
闻讯赶来的李氏听了,不由露出一抹感激的笑,“阿桃回去替我谢谢你二婶。”
阿桃眨眨眼睛,看向受伤的徐姐姐,好像有点懂了。
凝香没留意小姑娘的打量,察觉陆定盯着她脖子,不禁尴尬,抱起阿南问他,“今天也下地?”
陆定嗯了声,“姐快进去涂药吧,我晌午再来接他们。”
说完又走了。
少年郎来去如风,凝香目送他转弯,领着阿桃进了屋。
李氏让孩子们玩,她去东院继续洗衣裳。
屋里头,徐秋儿细心地帮凝香上药,清清凉凉的药膏,涂在脖子上十分舒服。
上完药,徐秋儿去洗手了,阿桃瞅准机会,凑到凝香耳边小声道:“徐姐姐,我大哥说明天上午在苞谷地里等你,还说你不用着急,什么时候过去都行,他会一直在那儿等。”
凝香心头一跳,震惊地看向阿桃。
阿桃飞快地眨了下眼睛,机灵俏皮,见徐姐姐明白了她的话,扭头去找阿南阿木。
三个孩子迅速玩到了一起,凝香呆呆地看着,脑海里全是阿桃那句话。
陆成约她在苞谷地见面。
肯定是知道她受伤了吧?
他那人向来说一不二,说要送她回家就一定能想到办法,这次就算她让阿桃回绝,恐怕陆成也不会听。
凝香再不想与他私会,也不愿陆成白白在苞谷地里等,摸摸刚刚涂了药的脖子,认了。
“姑姑,尿.尿!”阿南突然摇摇晃晃朝她走来,胖手指指向外面。
男娃可爱,凝香暂且放下烦恼,抱他去外面把嘘嘘。
刚出灶房,就听街上又传来驴蹄声,阿南也听到了,咧着嘴笑,“三叔!”
凝香却另有猜测,皱眉望过去,果然看见了赶车的舅舅,而驴车之上,坐着章家三个儿女。
☆、第 71 章
“香儿,这是谁家孩子?”
下了车,章满盯着阿南,纳罕地问外甥女。
凝香实话道:“阿南家地与我们家的挨着,今天他家人下地,阿南阿桃来找阿木玩,舅舅你们先屋里坐,我抱阿南去茅房。”
“你买地了?”章满停在原地,困惑地道。一亩地至少三四两银子,外甥女……
东院里李氏还在洗被套,早在章满进来时就抬起了脑袋,闻言冷笑道:“亏你好意思问,亲外甥才五岁,你当舅舅的一年就来那么一回,二月买的地现在才知道,你怎么不等阿木娶媳妇再来?啊,现在有用得着香儿的地方了,假装三天两头的来,当谁不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呸,我都替香儿寒心!”
章满被说得满面通红,无措地看向外甥女,“香儿,舅舅不是……”
凝香知道舅舅不是那种人,刚要说话,怀里阿南快憋不住了,焦躁地拧着小身子。
“舅舅先进屋吧。”凝香简单道,径自抱着阿南走了,没有看章鸿林兄弟三人。
章满老实,不跟李氏犟嘴,但他女儿,十五岁的章云溪不爱听,寒着脸转向李氏:“你……”
“妹妹。”章鸿林挡在妹妹身前,深深看了她一眼。
章云溪记起此行的目的,这才闭上嘴,绷着脸牵着弟弟往屋里走。
屋檐下,看着渐渐走近的一家四口,阿桃小声问徐秋儿,“秋儿姐姐,他们是谁?”
徐秋儿讽刺道:“这个是阿木舅舅,后面的大概是阿木表哥表姐表弟吧,我以前也没见过。”
“为什么没见过?他们没来过吗?”阿桃不解地追问。她姑母家里也有表姐表哥,逢年过节都会来家里做客,在阿桃的理解里,表兄妹应该常常见面的。
徐秋儿可没有凝香那么客气,就算章满已经走到跟前了,她依然不高不低地道:“大概是嫌阿木家里穷吧,他们家有钱,看不上穷亲戚,当年我二婶生病,姐姐哭着去借钱,他们都没给,所以姐姐才卖身当了丫鬟。”
阿桃懂了。姑父家住在镇上,做衣橱茶几等木件儿,家里很有钱,表姐每次来她家都嫌这嫌那的,嫌他们家穷,被二哥数落后干脆再也不来了,徐姐姐家的亲戚肯定也是那样。
阿桃喜欢徐姐姐,因此谁欺负徐姐姐,她就不喜欢谁。
七岁的小姑娘站在徐秋儿身旁,水灵灵的桃花眼瞪着章家四人。
章满心里有愧,直接进去了,章鸿林“涵养好”,朝徐秋儿点点头,又摸了摸阿木脑袋才进去,虽然被阿木躲开了。后面章云溪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姑娘,不是小姐却有一副小姐脾气,能容忍李氏徐秋儿,但忍不了被一个不知谁家的丫头瞪,停在阿桃身前冷声道:“我招你惹你了,你为何瞪我?”
阿桃可是有三个哥哥的人,底气十足,继续瞪着她,“我瞪那边的墙呢,谁让你从我跟前走?”
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章云溪没料到小丫头这么横,刚要吵,旁边瀚林突然使劲打了阿桃一下,“不让你瞪我姐姐!”
四岁的瀚林没有大壮那么结实,个头也不小,吃了一身肉,力气也挺大。夏天衣裳少,阿桃胳膊被他打的生疼,一气之下就要还手。
“你还想打人怎么着?”章云溪眼疾手快攥住了阿桃胳膊。
瀚林就趁这空挡,又给了阿桃一下,打完就要躲到姐姐后面。
徐秋儿一把将他拽住,朝他屁.股就是两巴掌,“谁让你打我们家客人?耍混回你们家耍去!”
打完了立即将阿桃阿木都护在身后,抬头与章云溪瞪眼睛。
那边阿南被凝香抱出茅房,正好看到姑姑被瀚林打,小家伙气坏了,挥着小拳头隔空打瀚林,嘴里胡乱地叫着。
瀚林因为屁.股被徐秋儿打了,嚎啕大哭起来。
章满章鸿林急忙赶了出来。
“爹爹,她打瀚林!”章云溪愤愤告状道。
徐秋儿不肯服输,哼道:“他先动手的,你眼瞎没看见?”
章满知道自己小儿子是什么德行,沉着脸挡在两个姑娘中间,低头训斥瀚林,“还想不想来你表姐家做客?不想我这就送你回去!”
瀚林常常目睹母亲训斥父亲,最不怕父亲了,见他竟然向着外人,四岁的男娃一边哭一边大声犟嘴道:“我就不来表姐家!”拽着章云溪让姐姐跟他一起走。
章云溪瞪了远处看热闹的凝香一眼,真的跟着瀚林走了。
“云溪!”章鸿林皱眉斥道。
章云溪冷笑,回头道:“哥哥没看见吗?他们根本就把咱们当仇人,宁可帮外人也不帮亲,那咱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自取其辱?”
因为打心底看不起徐家姐弟,章云溪对委屈自己求凝香做事本就没有多少诚意,如今发现凝香并非兄长口中那等好糊弄的傻女人,否则也不会干站在那儿看热闹,自然懒得再做戏,兄长要求人他自己求。
说完那番话,章云溪领着弟弟快步出了大门。
凝香目送他们姐弟俩从身边经过,眼里平静无波,抱着阿南走到舅舅跟前,低声道:“舅舅,表姐表弟都不喜欢我们,下次您真想我们了,自己来吧,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委屈表姐他们?”
听出外甥女话里的意思,章满无地自容。
那天他听到妻子与长子争吵,长子斥责妻子不该求外甥女做事,妻子骂长子不明白她的苦心,女儿也是站在长子这边。所以两个孩子提出要来与外甥女修好,他欣慰不已,谁料这才刚进院子还没说上话,女儿就来了这么一出冷嘲热讽?
章鸿林心里恼妹妹刁蛮坏事,面上却一脸难堪自责,诚恳地对凝香道:“香儿,瀚林被我们惯坏了,回去我会好好教导他,不准他再欺负人。你表姐……她就那副脾气,早知她如此不懂礼,我跟父亲这次绝不会带她来。”
言罢又朝阿桃赔罪,关切地看着阿桃的胳膊,“疼吗?”
温柔清隽的书生,与阿桃平时见过的村里男人都不一样。
七岁的小姑娘不由有点拘谨,询问地望向凝香,想根据徐姐姐的眼神判断这人是好是坏。
“阿桃疼不疼?”凝香此时更关心阿桃,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