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不拆他的台,从袖中取出那两块儿巧果,“你尝尝,这是我做的……啊,这块碎了!”
陆成听了偷笑,两人翻来覆去,就差将偌大的炕滚一圈了,那滋味儿,比什么巧果都香。
“碎了也能吃。”陆成一点都不嫌弃,抢过来就往嘴里塞。
他吃地有劲儿,又不是那种吧唧嘴的声音,好像故意要吃的那么用力,让她知道他爱吃。
凝香心里甜甜的,近似享受地听自己的男人吃她做的吃食。
真的好像两口子过日子。
可惜也只是像罢了。
陆成吃完果子,没了他嚼东西的动静,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香儿……”
他慢慢地靠近,一听就又动了歪心思。凝香嘴唇都有点不舒服了,正愁怎么阻拦,忽的想起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忙不迭取了出来,塞给他道:“你的钱袋子好像用很久了吧?我给阿木缝衣裳,剩了点布,顺手给你做了一个新的。”
竟然有礼物收?
第一次被自己喜欢的姑娘送礼物,陆成惊喜地忘了偷嘴,抱着她往窗边挪了挪,就着月光打量。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陆成心里喜欢得要命,却嫌弃地抱怨道:“什么绣样都没有,照阿南的那个差远了。”
“那你还我。”礼物别人嫌弃了,凝香嘟嘴,伸手就要抢回来。
小孩子荷包里没钱,好看要紧,他一个农家汉子,戴个显眼的钱袋子,生怕贼不惦记是吧?
“不给,这是我媳妇送我的。”陆成一把将钱袋子揣进怀里,搂着她响亮地亲了一口。
凝香无声地笑,腻歪了会儿,小声催道:“走吧,再耽搁下去,往后我没脸见你的两个弟弟。”
陆成不回家,陆言陆定肯定知道,凝香怕兄弟俩误会她与陆成做了什么。
她都这样说了,陆成想想留宿确实不好,下地时抱住她,颇为幽怨地道:“我真是欠了他们,小时候伺候他们吃穿,现在跟媳妇见面还得顾忌他们……”
“少胡说了,快点走吧,路上小心点。”凝香嗔了他一句,往外推他。
“对了,二十左右果园摘果子,到时我让老三来接你们一家子,你秋儿阿木就算俩人了。”出门前,陆成笑着道,“果园摘果子都不要小姑娘跟孩子,我给你们走后门,跟我那三个妹妹一样,阿桃小,也是三人算两个。”
凝香没法拒绝,因为阿桃跟大伯母提过了,大伯母十分盼着挣这份钱呢。
“那,到了果园,你别找我。”凝香低头提醒道,“咱们各摘各的果子,别惹人怀疑。”
“好,都听你的。”陆成答应地特别痛快。先哄人过去,到了果园,他就找她,她能怎么着?
心里高兴,凝香送他出北门时,陆成将她抵在墙上,又痛痛快快地亲了一场。
一刻钟后,凝香双腿发软地逃回了屋。
背靠门板,小姑娘大口地喘着气,晚风透过门缝吹进来,裙子底下格外地凉快。
耳边响起陆成的那些胡话,凝香羞恼地捂住了脸。
让他胡说,下次就是有机会,她也不给他了。
☆、第 81 章
七夕的晚上,注定有许许多多的男女偷偷跑出来相会,刺激又甜蜜,可对于刚从荆州马不停蹄赶回来的长顺来说,今年的七夕简直就是他的噩梦。
镇远侯府。
日落黄昏,长顺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素月。
素月正坐在院子里吃葡萄。
冷梅阁里主人不在,她这个大丫鬟就是天,整天悠闲得不得了,从后院葡萄架上摘几串葡萄给老太太侯爷夫人二公子送去,再分冷梅阁众人一些,面子活儿做过了,剩下的她每天摘一串当零嘴儿,舒服自在。
老远听到长顺喊她,以为裴景寒也回来了,素月一跃而起,将两个小板凳叠在一起,再捡起果盘放到板凳上,抱起来猫着腰就跑进了耳房。板凳摆好,果盘放桌上,这才露出一个惊喜的笑,高兴地迎了出去。
到了门口,只瞧见长顺一人,风尘仆仆的。
“世子呢?”素月望向他身后,疑惑地问。
“世子在荆州陪表姑娘过七夕,过两天才开始往回走。”长顺与素月凝香都很熟,绕过素月直接跨进耳房,端起桌上的茶壶就仰脖子往嘴里倒,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这大热天的连日赶路,他容易吗?
素月靠在门口,斜着眼睛看他,“瞧你这样,好像三天三夜没喝过水似的。世子为何打发你先回来了?因为凝香的事?”
“你还好意思提凝香,她傻你也傻,怎么不拦着她?”长顺咚的一声放下茶壶,瞪着眼睛道。
素月嗤了他一声,看得长顺将瞪大的眼睛缩小了,她才揉揉额头,无奈地道:“凝香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阿木是她的命根子,差点掉河里淹死,你说凝香能不急?正好世子临走前还吓唬她了,两边一起来,她坚持回家,我嘴皮子磨破了都不管用,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抢了她的钱不让她赎身吧?没借她银子我都愧疚地不行了,你说得容易,让她跟你哭一哭,你保准把攒了几年的银子都拿出来给她。”
长顺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凝香美,最美的还是那双水亮亮孩子般干净的眼睛,别说哭,就是皱皱眉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都狠不下心拒绝凝香的要求。当然凝香很少求他,他只是在世子身边做事,碰到过几次凝香求世子。
“行了,世子到底让你回来做什么?”素月走到桌前坐下,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长顺叹气,没碰茶碗,摘了两颗葡萄吃了,解了馋才道:“世子担心凝香趁他不在早早把自己嫁了,让我挑个人去盯着她,等世子回来再亲自找她算账去。”
素月慢慢点了点头,继而好奇道:“那你打算派谁去?我告诉你,别派小厮去,乡下人多眼杂,你弄个男人天天盯着凝香,一旦让人发现,凝香的名声可就毁了,世子回来也饶不了你。”
“放心吧,世子心里有数。”
回想世子说出那番话时咬牙切齿的样子,长顺苦笑着摇摇头,“你说凝香,旁人遇到这种美事,早就高兴地恨不得马上伺候世子了,偏她躲狼似的躲着世子。世子对她多好啊,就说这回,世子让我挑个会功夫的女暗卫过去给她当丫鬟,既盯着凝香免得她与别的男人来往,有人见.色起意欺负凝香了,她也可以出手护住凝香。世子还特意提醒我挑个老实的,除了寸步不离地看着凝香,必须听凝香的话,不准给凝香委屈吃……哼,我要是女人,哪个男人肯这样对我,我早对他死心塌地了。”
气归气,世子对凝香到底有情。
素月怔住,没料到裴景寒会考虑地如此周全。可想到上辈子裴景寒站在远处偷看凝香的温柔复杂神色,现在他这样安排,也不是特别难以理解。不说凝香,裴景寒对她不也很好吗?正因为裴景寒对她用了心,她才会自以为特殊,忽略了裴景寒可以对任何他喜欢的女人都同样的好。
“死心塌地,你就不怕得罪表姑娘?”素月讽刺地道。
这回轮到长顺愣住了,想到沈悠悠那些层出不穷的新鲜手段,短短一两个月就将世子迷住了,明明不喜姑太太与沈家,却依然愿意娶沈悠悠为妻。那般厉害的女人,一旦嫁过来,会善待世子身边得宠的丫鬟姨娘?
世子身在局中看不清楚,长顺心里可明镜似的。
如此一想,长顺突然替凝香松了口气,随即又捏了把汗。
出府容易,想彻底摆脱世子,就没那么简单了。
“话说回来,世子还有女暗卫?”素月熟悉裴景寒的内宅,对他外面的事情却一无所知。
“世子身边什么样的人都有。”长顺也是公私分明,能说的会告诉素月,不该素月知道的,他也会闭紧嘴巴,起身道:“我先去挑人了,明早就得派过去。”
“等等,你,你挑好了,能不能让我看看?”素月担忧地拦住长顺,推心置腹地道:“凝香什么脾气,我最清楚,也最清楚她能接受什么样的人。你想,世子如此费心,最终还是想哄好凝香,让她心甘情愿地回来,你若是挑错了,那人过去后惹凝香反感,她岂不是更抗拒世子?而且女人更了解女人,狡猾的也会装老实,我怕你看不出来。”
长顺想了想,点点头,边往外走边道:“你等着,我先挑好三个,再喊你过去。”
素月轻轻嗯了声。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天都黑了,长顺才派小丫鬟过来请她去前院书房。
素月紧张地往前院走,替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姐妹紧张。
到了书房,素月最先注意到长顺对面立着的三个黑衣人,全是男装打扮,模样中等偏上,肤色白皙,不知是本来人就白净还是被那身黑衣裳衬托的。三人侧影背影相似,就连冷漠的神情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对素月的到来恍若未见。
“这,这就是你挑的,老实的?”素月难以置信地问,眼睛还盯着三个女暗卫,就这模样,哪是去当丫鬟的,分明是去当门神的啊。
“少废话,你觉得哪个合适?”长顺赶时间,虽然他印象里的凝香很本分,但万一凝香就在今晚下半夜跟旁人跑了,世子回来还不杀了他。至于眼前的暗卫,是长顺专门从派去盯梢的一队人里选的,个个沉默寡言,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素月盯着三女,实在无法根据她们的神情判断出什么,有些忐忑地道:“你们,都叫什么?”
没人理她,三女眼皮都没抬。
长顺忍笑,揶揄地看了素月一眼才道:“说吧。”
三女这才依次报了姓名,个子最高的叫管平,稍微胖点的叫管宁,最好看的叫管竹。
同一个姓氏,只说明她们是同一批训练出来的暗卫,并非三姐妹。
长顺再次看向素月。
素月咬咬牙,点了管平。这个最高,名字也不像姑娘,凝香应该最容易怀疑。
谁料她才说完,长顺就打发落选的二女下去了,然后当着素月的面将一纸契书递给管平,冷声道:“这是你的卖身契,明早你假装逃荒之女昏倒在凝香家门口,见到她后暗中禀明身份,再将卖身契给她,就说世子送你去伺候她,她不留你也得留,但不能让徐家其他人怀疑你的来历。此外,你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如果凝香与外姓男子来往,你不必阻拦,事后尽数报给世子知道便可。”
“属下遵命。”管平单膝跪下,伸手接过自己的卖身契。
长顺最后嘱咐道:“明日起,凝香便是你的主子,除了世子要你办的,其他事事都要听凝香的吩咐,不得对凝香不敬。”
管平目不斜视,声音朗朗,“属下明白。”
长顺嗯了声,这就让她走了。素月急了,快跑几步挡在管平身前,朝面无表情的女暗卫露出自己最真诚的笑,“管姑娘,凝香心思简单,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世子的忌讳,万一她办错事,你先提醒她,别着急禀报世子行吗?”
“主子犯错,我本该提醒。”管平冷声道,言罢绕过素月,连夜离去。
素月转身目送她,直到看不见了,她才烦躁地抱怨长顺,“就她这样,徐家人不怀疑才怪!”
长顺倒不担心,笑道:“如果管平连几个乡下人都糊弄不了,那她早就死了。”
死了?
素月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
~
漆黑的夜里,有人连夜赶路,有人沉浸在旖旎的梦境,时间一点点流逝,天再次将明。
柳溪村东北角,嘹亮的鸡鸣里,徐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推开了灶房南门。跨出门槛,痛痛快快地伸了一个懒腰,往茅房那边走时,他随意瞥了一眼西院,见那边的门紧关着,就知道堂妹堂弟还没醒。
解了手,徐槐先去开自家大门。
开了,免不了出去转一圈,结果一扭头,就见堂妹家门口靠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蓬头垢面地低着脑袋,仿佛睡着了。
徐槐皱皱眉,一大早碰上乞丐堵在家门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折回灶房,从橱子里拿一个昨晚剩的糙面馒头,再捡起两个巧果,徐槐大步走了出来,到了堂妹家门口,用脚轻轻踢了乞丐小腿两下,“醒醒,给你饭吃。”吃完赶紧走。
乞丐毫无反应。
徐槐加大了力气,乞丐依然没动静。
该不会死了吧?
徐槐心头一惊,揣着馒头巧果蹲了下去,伸手摇了摇乞丐肩膀,“醒醒!”
大概力气用大了,乞丐直接朝地上倒了下去。徐槐以为这人真死了,没有扶,眼睁睁看着对方歪倒在地,看着那遮掩了乞丐脸庞的脏污发丝落到两侧,露出一张有点脏的姑娘家的脸庞,细长的眉毛秀挺的鼻梁,虽然狼狈,却也能看出这姑娘长得不错。
徐槐没想到这是姑娘,不由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压下心中慌乱,俯身去探她鼻息。
就在他手指快要碰到她白皙未染灰尘的人中时,地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平静的犀利的目光,如早就瞄准靶子的羽箭,直接撞上了他。
徐槐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就像大冬天开窗遇到迎面吹来的冷风,完全不受控制。
等他开始觉得丢人,等他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地上的姑娘没发现他的失态看过去时,却见对方又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俨然昏迷了过去。
救人要紧,徐槐暂且将吃食放到一旁的石头上,弯腰,稳稳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男人急着往家里走,没发觉怀里姑娘微微蹙起了眉尖。
☆、第 82 章
十四岁的小姑娘连续被心上人欺负了好几次,凝香这晚真的累到了,早上免不得睡了会儿懒觉,还是听到弟弟往夜壶里嘘嘘的动静,凝香才醒。
她背对弟弟躺着,小家伙嘘嘘完了钻回被窝,凝香再转过身,捏了弟弟鼻子一下,“下次不许在屋里嘘嘘。”
晚上天黑没办法,哪能大白天在屋里弄?
阿木嘿嘿地笑,往被窝里缩了缩脖子。
“起来吧,今早你去倒夜壶。”听到东院大伯母等人好像都起来了,凝香马上起身穿衣裳。
出门前又喊了赖在被窝里的弟弟一次。
这边她打开灶房门,刚走出去,旁边徐秋儿就小步跑了过来,低声道:“姐姐,有个姑娘昏倒在咱们家门口了,我大哥将她抱进了屋,刚醒不久,说是辽东那边逃荒过来的。”
凝香震惊地看着堂妹。
她怎么不记得上辈子有这样一回事?
还是说那位逃荒的姑娘醒了就走了,大伯母一家没放在心上,月底她回家就没跟她提?
“她人在哪儿?”凝香看向东院三间房,同样小声地问。
徐秋儿牵着她往东边走,“在我屋里躺着呢,还没力气走动,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肯定没有姐姐美,其实也没她好看,但跟其他村里姑娘比,这位姑娘脸特别白净,所谓一白遮百丑,更何况人家本就眉清目秀,瞧着冷漠不愿与人交谈,反而更衬得她的好看与众不同。
“等等,我还没洗脸呢。”凝香确实好奇堂兄抱回家的姑娘,但她得先收拾好自己啊。
“那你先去洗吧。”徐秋儿只好松开了堂姐。
屋子里面,管平默默地躺着,将屋檐下姐妹俩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等那位凝香姑娘的脚步声远了,管平再次打量这间农家小屋。
南面三扇大窗户,此时都高高吊了起来,躺在炕上,一眼就能望见窗外湛蓝的天空,以及挺拔的杨树树梢。墙壁都是黄泥墙,大部分都很平整,有的地方有细细的裂纹,显然屋子有了些年头。地上陈设更是简单,西面靠墙摆着三个齐高开始掉漆的红漆矮柜,柜面上整整齐齐摆着各种日常东西,剪刀梳子镜子之类的,还有茶壶茶叶干果袋子等等。
北面空着,墙壁上开了扇窗户,东北角摆着一个同样有了年头的衣柜。
剩下就是几个木板凳。
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七岁后就再没住过这样的农家屋子,熟悉是因为七岁前她也是个农家孩子,然后父亲赌钱输了,卖了她这个家里的次女。大姐已经会帮忙干活了,得留着,弟弟是传宗接代的,所以只能卖她。
闭上眼睛,管平收起了这些触景生情。
灶房里妇人在烧火,她丈夫在商量要不要去镇上请个郎中,妇人不太愿意,抱她进来的男人坚持要去,好像马上就要走似的。
管平睁开眼睛,开口道:“伯母,我没受伤,你们不用请郎中了,我,我只是有点饿……”
“真的没受伤?”李氏让女儿烧火,她率先挑帘走了进来,关切地问道。她也是看这姑娘不像受伤的样子才觉得没必要请郎中的,若是身上有伤口,她绝不会见死不救,拦着儿子。
管平没看李氏身后的父子,平静地点点头,“真的没事,伯母肯救我回来,送我饭吃,我已是感激不尽。等我吃完饭,有了力气马上就走,绝不给伯母添麻烦。”
李氏瞅着炕上清瘦的姑娘,见她也就十五六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走近道:“那你准备去哪儿?还有亲戚吗?”
管平刚要说话,忽见门帘一动,走进来一对儿姐弟。姐姐容貌娇美,杏眼澄澈,好奇地朝她看来,弟弟才四五岁的模样,紧紧牵着姐姐,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到她,有好奇,还有点害怕。
管平多看了凝香一眼,这才回答李氏:“我亲戚都去了,我想去城里,看看有没有差事谋生。”
李氏点点头,城里繁华,用人的地方多,或许真能找到差事,哪怕辛苦些,也比当乞丐强。
“那你先歇着,我赶紧熬粥去,你饿了这么多天,得先吃点流食。”
“谢谢伯母。”管平面无表情地道谢。
她醒后都这一个表情,李氏多少习惯了,转身对凝香道:“我去做饭,你们陪管姑娘待会儿。”
说着示意丈夫儿子出去。
徐守梁扭头就走了,徐槐没忍住,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
管平五感敏锐,察觉男人的窥视,抬眼看向徐槐。
徐槐莫名地心虚,在炕上姑娘抬眼时就慌张地跨了出去,逃跑一般。
屋里人少了,凝香朝管平笑了笑,柔声问道:“你渴不渴?我去给你舀点水?”
管平看了一眼躲在姐姐身后的男娃,盯着凝香,低声提醒道:“世子……”
凝香僵住,脸色陡然白了。
阿木没发现姐姐的异样,壮起胆子同炕上的冷脸姐姐道:“柿子没熟呢,还不能吃。”
并未注意到对方所说的“柿子”尾音不对劲儿。
管平依然盯着凝香。
凝香彻底确定了,这人是裴景寒派来的。
“阿木,管姐姐的衣服破了,你去衣柜里取一套姐姐的衣服过来。”明白管平有话说,凝香找借口支开弟弟。
阿木懂事地去了,管平也坐了起来。
凝香尽量镇定地走到她对面的炕沿前。
管平压低声音,言简意赅道明来意,说完将自己叠成半个掌心大小的卖身契递给凝香。
凝香看着她手,迟迟没接。
她一点都不想要这个丫鬟,这个裴景寒派来监视她的丫鬟。
管平淡淡道:“世子不想惊动你的家人,你若不接,一会儿他们进来看见,我不会替你掩饰。”
没等她话音落下,凝香白着脸抢夺似的抢走了她手里的卖身契。
观她失魂落魄,管平最后提醒道:“姑娘心地善良,只要你肯收留,我自会留下来服侍姑娘。”
凝香苦笑,裴景寒都将人送来了,她有选择的余地吗?
“随便你做什么,我只求你别打扰我的家人。”将卖身契收进袖口,凝香直视管平的眼睛道,“他们不知道我与世子的恩怨,我不想让他们替我担心。”
管平颔首,“奴婢全听姑娘吩咐。”
第一次被人当主子,凝香真的笑了,笑容里充满了讽刺,“别喊奴婢,村里不兴那个。”
“好。”管平毫不犹豫地道。
凝香看看她,转身道:“你先休息,饭后我会跟他们说。”
语毕没再看管平,面朝门口站着。
管平给她时间整理思绪,重新躺了下去。
阿木很快就抱了新衣服过来,徐秋儿也进来了,满脸笑容。
凝香已经调整好了,抱着衣裳想了想,对管平道:“管姑娘,要不我先去我家给你烧水,饭后你洗个澡再换衣服吧?”
“多谢大姑娘。”管平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语气。
凝香就让徐秋儿陪她,她领着弟弟回了西院,刷锅抱柴禾烧水。坐在灶膛前,看着里面跳跃的火苗,凝香放纵自己沉浸在了思绪里。
裴景寒派人来监视她又如何?她早就跟陆成商量好了,不再见面,只要不见面,管平就抓不到任何把柄,裴景寒就不会知道有陆成这个人。等裴景寒回来,她便跟他彻底做个了断,是死是活,一句话的事,反正她绝不会再陪他折腾下去。
轻轻呼出一口气,凝香用力折断苞谷杆,塞进了灶膛。
饭后凝香请管平来自己这边沐浴,两人单独在屋里待了将近两刻钟,再开开门,凝香去了东院。李氏夫妻、徐槐兄妹都在灶房坐着,看见她,李氏往她身后瞧了瞧,疑惑道:“管姑娘呢?”
“她在梳头,我先过来了。”
凝香在李氏旁边坐下,看看自己的亲人,有点没底地朝李氏道:“大伯母,管姑娘一个弱女子进城,没那么容易找到差事的,运气好了去好人家当个丫鬟,差点恐怕会被人坑了,卖到不知什么地方去。我,我看她可怜,不忍心她过那种日子。刚刚我跟她商量了,想收留她跟我过,平时帮我下地干活,我管她吃住,期间她遇到合适的男人就嫁了,我不约束她,您看成吗?”
李氏皱眉,收留一个人可是大事,她询问地看向丈夫。
徐守梁为人正派,正好自家不富裕但也没穷到吃不起饭,养一个姑娘的条件还是有的,而且管姑娘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以人家的容貌,没准过不到年底就被人看上了,遂颔首道:“既然她愿意留下来,咱们也不用她做什么,平时跟香儿秋儿一起待着就行。”
丈夫同意了,李氏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嘱咐侄女道:“你们那有闲屋,让她住那边,白日里跟你们姐弟俩一起来这边用饭。不过香儿你得盯着她点,她初来乍到,咱们谁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品行,万一是个不老实的,该撵走还得撵走。”
“嗯,我知道。”凝香笑着应承道。
商量好了,她站了起来,“那我过去告诉她。”
“我也去。”多了个伙伴,徐秋儿有点兴奋。
姐妹俩亲昵地挽着手臂出去了。
李氏跟丈夫继续讨论这事,徐槐低着脑袋听了会儿,去了后院。
站在鸡圈前,他悄悄望向堂妹那边,想到管平清丽的脸庞,突然好奇她打扮齐整后的模样。
正想着,灶房门口突然出现两道身影,却是管平与凝香一起抬着半人多高的木桶走了出来。凝香还是刚刚的那身打扮,管平呢,穿了一件浅绿色的衫子,底下是白底长裙,因为弯腰抬水桶,她还没来得及梳的长发垂了下来,黑亮润泽,衬得那刚沐浴过的泛着红晕的脸庞多了几分娇柔。
徐槐看直了眼睛,心咚咚地跳,跳的太快,是完全陌生的感觉。
管平出门时就发现斜对面的院子里站着那个男人,见男人果然在盯着自己,不悦地皱眉。
徐槐眼力很好,一看姑娘不高兴了,脸上忽的发烫,尴尬地避去了前院。
☆、第 83 章
“姐姐,管平是不是不喜欢咱们这里啊?”
柿子树下,徐秋儿停了手里的针线活儿,小声同堂姐道。
一旁坐在小板凳上弯腰写字的阿木歪过脑袋听,他也觉得新来的姐姐好像不喜欢他们。
凝香看看蹲在屋檐下洗衣服的管平,想到堂妹好几次主动与她说话管平都反应冷淡,知道管平无意与自己的家人们演戏套近乎,就替她找借口道:“她一路逃荒过来,身边没有朋友,还要处处提防人,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可能习惯冷脸对人了吧,并非心中不喜。既然她不爱说话,咱们让她自己待着好了,她想亲近了,自然会主动来找咱们。”
徐秋儿缓缓点了下头,这话确实有道理,有的人被欺负久了,就不合群了。
再看管平,眼里露出了同情。
阿木似懂非懂,瞅瞅两个姐姐,决定听亲姐姐的话,不主动往管平跟前凑。
男娃不去,徐秋儿打定主意要尽快帮可怜的姑娘走出逃荒阴霾,所以管平洗好了她那身破旧的衣裳,徐秋儿就笑着朝她招手,“管姐姐,来这边坐吧,咱们一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