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李氏继续唠叨了几句。

  徐秋儿偷偷看了管平一眼,心里替兄长发愁,可兄长坚决不肯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能直接问管平。不过管平在自家住着,以后日子长着呢,兄长未必没有机会。

  “阿南好几天没来了吧?”歇完晌徐秋儿去西院找堂姐,忽然问道,男娃可爱,她有点想了。

  “可能家里忙吧。”凝香很是随意地道,低头替管平裁剪布料。

  管平不会做衣裳,大伯母心疼钱又不许她买铺子里现成的衣裳,说是她帮忙做。凝香不想劳烦大伯母,准备自己动手,给管平做一身夏日的衣裙,一身秋天的衣衫。

  徐秋儿瞅瞅西屋门口,趴在炕上,压低声音问堂姐,“姐姐,最近陆大哥……”

  凝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冷脸训斥她,“现在家里多了人,不许你再提他。”

  徐秋儿被她的模样吓到了,连忙点点头。

  凝香自觉过于严厉,见堂妹吓得都不敢说话了,她叹口气,小声道:“有些事姐姐可以跟你说,却不想让旁人知道,秋儿,刚刚我没生你的气,就是……”

  “我知道,姐姐脸皮最薄,我不说就是了。”徐秋儿甜甜一笑,无需堂姐道歉。

  “回头我也给你做一身。”凝香柔声哄道。

  徐秋儿欢喜地笑,堂姐女红好,绣的花比母亲绣的好看多了。

  哄好了堂妹,凝香目光回到布料上,心里其实也有点奇怪。以前阿南来自家最长的一次间隔是四天,这次早超过了,真的忙吗,还是陆成太听话,为了避嫌,他不来也不许阿南来了?

  胡乱猜测了一晚,第二天陆定就将阿桃阿南送来了。

  “姑姑,疼!”再次看到娘亲,阿南可委屈了,举起自己的小胖手给娘亲看。

  凝香低头,就见小家伙手心厚最厚的地方多了洞似的伤痕,虽已结痂,却看得她心一抽一抽的。

  “怎么弄的?”凝香攥着阿南手腕,心疼地问陆定。

  陆定没敢看她,垂眸道:“那天我哄阿南,外面有人喊我,我看阿南玩的好好的,就没抱他出去,刚到外面就听见他哭了,进去一看,才看见他将放在橱子与水缸中间的一条木板拿了出来,木板上有钉子,他不小心扎了手……”

  傍晚大哥回来,拿那板子打了他好几下。

  挨钉子扎了,凝香想想就疼,低头亲阿南额头,“阿南还疼不疼?”

  阿南乖乖地点头,委屈地蹭了蹭娘亲肩膀,“爹爹骂。”

  凝香听了,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陆成沉着脸吼阿南的吓人样子。

  有多埋怨陆成不会哄阿南,现在就有多心疼阿南,倒是没有怪瞧着已经颇为自责的陆定,抱着阿南开解他道:“你别自责了,小孩子都淘气,就是天天放眼皮子底下盯着,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不怪你。”

  陆定嗯了声,刚要走,突然发现徐家多了一个人。

  管平早就观察过他了,此刻眼帘低垂,默默站在一旁,若非陆定多看了一眼,都不会注意到她。

  徐秋儿见陆定盯着管平那边,笑着拉过管平给他介绍,“这是我管姐姐……”

  得知是未来嫂子收留的孤女,陆定心里转了几个弯,朝管平点点头,然后同凝香告辞,“姐,我先走了,一会儿再来接他们俩。”

  “后半晌再来吧,晌午阿桃阿南在我们家吃。”凝香犹豫了会儿,看看靠在怀里的男娃,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管平真要怀疑,那不管阿南在家里待多久,她都会起疑心。

  陆定没有反驳,叮嘱妹妹道:“阿桃听徐姐姐的话,不许添乱。”

  阿桃乖巧地嗯了声。

  陆定便赶车走了。

  凝香抱着阿南进了屋,徐秋儿李氏等人都进去了,管平主动去了西屋,不影响他们招待客人。

  陆定瞧着年纪不大,还管凝香叫姐,怎么看都不像对凝香有那种心思,凝香更是将他当小辈看,没什么好怀疑的。至于凝香为何那么喜欢陆家的孩子,这姑娘对她这个裴景寒派来盯着她的坏人都照顾周全,喜欢一个两岁的漂亮孩子更不奇怪。

  靠着墙壁,管平闭上眼睛,习惯地去听东屋的家常谈话。

  “阿南以后不许乱碰东西,记住了吗?”凝香抱着阿南坐在炕上,心疼归心疼,该教的还得教。

  阿南这几天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特别认真地点头,大眼睛瞅瞅一屋子人,突然害羞了般,转身往娘亲怀里躲,左手抱着娘亲,右手像是吃过很多次苦头般,只将手腕搭在娘亲手臂上,小胖手悬空。

  凝香完全能想象出小家伙受伤后无意弄疼自己的情形,或是吃饭时按桌子要起来,或是晚上睡觉不小心碰到手,右手这么常用的部位,这么小的孩子得疼过几次才会下意识地不再用?

  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这一天阿南都没有跟阿木去外面玩的意思,凝香也没有离开他身边,一直坐在炕上哄小家伙,中午更是亲手喂他吃饭,心无旁骛。

  在娘亲家里享受了一天,后半晌三叔来接他,阿南又哭了,舍不得走。

  凝香哄了足足一刻钟才哄得阿南心甘情愿地上了驴车,驴车缓缓地走,小家伙坐在姑姑怀里,大眼睛含着泪珠望着娘亲。

  “这孩子,没娘真可怜。”李氏轻声感慨道。

  凝香望着即将拐弯的小家伙,只觉得心里空空的,仿佛那真的是自己的孩子。

  ~

  却说阿南回到家后,得到的疼爱一点都不比在徐家少。

  陆成往常回来会先在院子里洗手洗脸,这几天则直奔屋里头,看到儿子好好的才安心。

  “爹爹!”

  阿南在被垛旁边玩呢,看到爹爹,高兴地往外面跑。

  “今天看到香姑姑了没?”陆成亲了儿子一口,一边检查他伤口一边问。

  阿南咧着嘴点头,“姑姑喂!”

  陆成意外地看向三弟。

  陆定道:“他们俩晌午在那边吃的。对了大哥,徐家前几天收留了一个孤女,叫管平,我瞧着不像普通人。”

  不像普通人?

  陆成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陆定回想管平的气度,斟酌了一番道:“就是看着不像要饭的,其他的我也说不清楚。”

  陆成看着地面想了想,语气轻松地道:“摘果子那天我亲眼看看。”

  没几天了,真有来历不明的,他替她赶走。

  他惦记凝香,十里地外的章家,章鸿林也正在与母亲崔氏合计。

  “娘,你确定明天表妹大伯母他们都不在家?”

  崔氏十分确定,盯着儿子道:“我听柳家人说了,明天方家办满月,那一家四口肯定会去。鸿林你听娘的,那个臭丫头心狠着呢,与其浪费时间去哄她,不如一下子给她点颜色看看,事情成了,还怕她不为你着想?”

  章鸿林思忖片刻,才慢慢点了头。

  表妹姿色过人,他真的不想用这种不入流的法子得到她,但她不识趣,就别怪他不懂怜香惜玉。

☆、第 86 章

  “姐姐,我们想玩老鹰捉小鸡,你给我们当老鹰吧!”

  阿木忽然从外面跑到院子里,期待地同坐在树下的姐姐商量道。

  凝香不想去,玩这个太累,她还记得堂妹上次护着“鸡崽儿”时被孩子们扯得歪来歪去的样子。停了针线,凝香看向西屋,偷偷朝弟弟使了个眼色,示意弟弟去请管平。

  阿木还是有点怕管平,拘谨地摇摇脑袋。

  凝香轻声鼓励弟弟,“你就说姐姐在给她缝衣服没空,请她给你们当回老鹰。”

  外面大壮又催了一声,阿木跟姐姐扭捏了会儿,见姐姐真的不肯去,只好慢吞吞往屋里走。

  管平在炕上躺着,除了听外面凝香的动静,无所事事。阿木往灶房跑,她以为男娃是喝水来了,没想竟然往自己这边拐了过来。管平立即坐了起来,起身时正好阿木挑起门帘,两人的目光就撞在了一起。

  阿木小手紧张地攥住了门帘。

  他总觉得管姐姐看人的眼神跟阿南的将军有点像。

  “有事?”察觉到男娃的害怕,管平尽量缓和了脸色,尽管在阿木眼里并无差别。

  看着这个不爱笑的姐姐,阿木摸摸脑袋,怯怯地道:“管姐姐,我们想玩老鹰捉小鸡,姐姐帮你做裙子没空,让我请你去当老鹰,行吗?”

  管平顿了顿,对着门板道:“我也没空。”

  阿木眼里的忐忑顿时变成了失望,低落地哦了声,放下门帘就要走。

  “等等。”

  男娃失望的眼神比徐槐的窥视更让管平难受,徐槐识趣地放弃了,管平浑身轻松,阿木乖乖走了,她非但没有觉得轻松,胸口反而更憋得慌,那滋味儿简直比杀了人还让人难以安生。

  管平利落地下了地,挑开门帘,对茫然地站在灶房里的男娃道:“我没玩过老鹰捉小鸡,只会玩捉迷藏,你们藏起来,我当鬼抓你们。”

  都是孩子玩的,但老鹰跑来跑去太幼稚,她实在做不来,找人就轻松多了。

  阿木眼睛亮了起来,兴奋地道:“那我问问他们玩不玩!”

  说完就往外面跑了,过了一会儿,站在大门口喊她,“管姐姐出来吧,咱们玩捉迷藏!”

  管平无奈地扫了眼墙壁,这才面无表情走了出去,看向柿子树下的姑娘,就见她低着头认真地做针线,仿佛此事与她毫无关系。

  管平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有人主动当鬼,七八个孩子们立即藏了起来,范围就是徐家与大壮家。凝香好整以暇,笑着看弟弟与四个伙伴冲到了自家,一人挑个地方藏起来了。外面管平古井无波地数了二十声,沉着脸进来找,一脸严肃,活似要抓孩子去卖的坏人。

  凝香再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等孩子们玩累了散了,凝香将针线筐放回屋,问蹲在院子里洗手的两人,“晌午想吃什么?”

  “我想吃烙饼。”阿木抬起头道,在外面玩时有个伙伴回家拿了烙饼吃,阿木有点馋了。

  凝香看向管平,“你呢?”

  “随便。”管平淡淡地道。

  “那就烙饼了。”凝香去东院取了面,揉面做饼。

  管平没用她发话,抱柴准备烧火。

  农家小院里,就她们两个姑娘一个孩子,凝香坐在北门口擀面,看着弟弟在鸡圈那边玩,低声同灶膛前的管平闲聊道:“你之前在侯府是做什么的?”

  管平没有说话。

  凝香也没指望她回答,她就是一时感触,瞅瞅管平,对着面板道:“你认识素月吗?我跟她一起进的府,就像亲姐妹似的。世子喜欢我们,可我们跟着世子能有什么好日子?顶多做个姨娘,运气好了与未来世子夫人相安无事,但也是困在小小的偏院里,出入都得先请示主子,哪像自己当家做主好?我劝素月跟我一起赎身,她骂我没良心,辜负了世子的宠爱……管平,这几天看着你在我们家走动,我总忍不住想,你是素月该多好,我们继续做姐妹。可惜人各有志,她不肯跟我回家,不过现在看看,她没赎身也是好事,世子回来,我什么下场还不一定。”

  她不知道管平向裴景寒回话时会怎么说,凝香只想尽量将素月从这件事里摘出来。这样半真半假地告诉管平,希望她能信吧。

  管平望着门口,恍若未闻。

  如果可以选择,是清闲度日好,还是每日奔波好?

  凝香至少还有选择的机会,她连机会都没有,知道的事情越多,越难以从侯府脱身。

  沉默地吃了午饭,饭后姐弟俩在东屋歇晌,管平躺在西屋,闭着眼睛假寐。

  躺到整个村庄好像都入睡了,除了蝉鸣没有其他声音,管平终于有了点睡意,可就在此时,她听到后院传来轻轻的一声响,好像有什么重物从墙头掉了下来。鸡圈里传来一点动静,转瞬又平复了下去。

  来贼了?

  七月秋老虎,庄稼人歇晌都开着灶房门,通风凉快,贼人选在这时候行窃,确实聪明。

  可村里民风淳朴,城里人得安排门房守护宅院,村人完全不用,大门一整天都开着,有时短时间出门甚至都不用锁的,什么人竟然如此混.账,大白天的来偷盗?选了徐家,是他胆大哪家都敢去,还是事先摸清楚了徐家底细,知道今日家中只有她们两大一小?

  管平悄无声息地下了地,屏息走到门帘前,透过门缝往外看。

  敞开的灶房北门口,蹑手蹑脚多了一道清瘦的身影,一身青衫,唇红齿白,瞧着像个读书人。躲在门口侧耳倾听,大概是确定里面的人睡着,那人进了门,直接看向东屋门口,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管平登时明白了,这人完全没有想过西屋里有人。

  视线追随他,管平悄悄挪到另一边帘缝,见对方不急着使坏先将南门关上了,管平来到徐家后第一次笑了。

  很好,他替她关了门,那么她出手,也不必担心被可能路过的村民撞见。

  ~

  来人正是章鸿林。

  他早早就来了,一直藏在北河那边,然后冒着烈日飞快赶到徐家后门外。因为徐家住在村边上,没有人看见他,而章鸿林虽然是个书生,小时候也调皮捣蛋过,上树爬墙他都会,翻这种农家小院,轻而易举。

  顺顺利利摸进了灶房,南门也关好了,章鸿林放轻脚步走到东屋门口,透过门缝看到凝香姐弟俩躺在炕上睡得正熟,章鸿林盯着凝香娇美的侧脸,狠狠吞咽了下口水。万事俱备,天时地利人和,章鸿林再不犹豫,摸出袖口早就准备好的帕子。

  帕子上准备了迷.药,只要他彻底弄晕了表妹,就可以抱到西屋好好享受了。

  越想越兴奋,章鸿林伸手去挑门帘。

  眼看就要碰到门帘,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怪异的风,章鸿林本能地回头,没看清人影,右手就被迫抬了起来,手里的帕子也完完全全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如见恶.鬼,章鸿林剧烈地挣扎,然而身子早被人扭着胳膊抵在了一侧墙壁上,他试图抬腿踢,对方一使劲儿就将他按在了地上,紧接着膝盖就在他肚子上用力一顶。

  章鸿林痛苦地张开嘴。

  声音被堵住,迷.药进去地更多。

  视线变得模糊,章鸿林见鬼似的盯着头顶的陌生女人,至此依然不敢相信。

  ~

  管平将人拎到西屋地上,搜索一番,没有找到别的凶器,她看看那帕子,转身去了东屋。

  炕上姐弟俩睡得香,对她的进来一无所觉。管平盯着凝香温柔美丽的脸庞,摇头苦笑。

  这样的美人,又无父无母,今日若不是她在,恐怕已经被贼人祸害了吧?

  管平轻轻推了推人。

  凝香立即就醒了,睁开眼睛,见管平肃容站在炕沿前,凝香心沉了下去,“他来了?”

  小姑娘脸色煞白,管平低声解释道:“不是,抓到一个翻墙的贼,你出来看看,认不认识。”

  她总觉得对方并非普通贼人。

  翻墙的贼?

  凝香脸更白了,难道是陆成?

  看看熟睡的弟弟,凝香飞快穿鞋下地,管平盯着她提鞋时颤抖的手,心生疑惑。难道在凝香心里,翻墙的贼人比裴景寒还可怕?

  凝香无法顾及管平的心思,攥着衣襟去了西屋,挑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了昏倒在地的章鸿林。

  不是陆成!

  胸口那颗高高提起的心终于稳稳落了下去,随即化成发自肺腑的嫌恶。

  “认识?”管平低声问。

  凝香点点头,一副连提及对方都不愿意的模样,“他是我表哥,八月要院试了,想求我去世子面前求情,我没答应,不知今天为何偷偷摸摸过来 ……”

  管平及时提醒她:“他不是我打晕的,他带来的帕子沾有迷.药,我猜他是想弄晕你,至于弄晕后他会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凝香身体一僵,盯着章鸿林那张还算清俊的脸,忽然一阵恶心。

  男人弄晕女人可能有无数理由,但凝香就是想到了最不堪的那个。

  见她猜到了,管平冷静地道:“你想怎么处置他?”

  眼里多了分好奇,这姑娘心软善良,不知她会怎样处置意图染指自己的赖皮表哥。

☆、第 87 章

  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章鸿林,凝香又气又无奈。

  如果章鸿林真欺负她了,她恨不得杀了他,可章鸿林没有得逞,凝香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放了章鸿林,她不甘心,真对他怎么样,他又是舅舅的儿子,舅舅得知事情经过后肯定不会怪她,但亲生骨肉吃了苦,舅舅心里会不疼?

  凝香不把崔氏娘几个当亲戚,却无法不考虑舅舅的感受。

  憋了一肚子气,就是不知怎么发出去。

  管平看出来了,因为已经熟悉凝香为人,她并未意外。见桌上有块儿抹布,管平拿过来,弯腰,熟练地塞进了章鸿林口中。

  “你想做什么?”凝香不解地问,想到管平对付那个毛贼的手段,她忍不住道:“他,他……”

  “放心,我只是给他点教训尝尝,他吃了苦头,以后才不敢再打你的主意。”管平头也不抬地道,说完抓起章鸿林左手,凝香都没看清楚她做了什么,就见章鸿林诈尸般挺起了身子,双目瞪得滚圆,似乎十分痛苦。

  凝香心中惊骇,正要转到管平对面,管平先起来了,一脚踩在章鸿林胸口。

  章鸿林是被疼醒的,因为迷.药的关系,脑袋里还是一片混沌,眼下又吃了一脚,眼睛里总算恢复了些神智。木然地盯着眼前的两个姑娘,章鸿林继续愣了会儿才见鬼般往后躲,双手撑地要起来,左手却忽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

  章鸿林痛苦地缩回手,双手颤抖,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怒上心头,猛地扯开嘴里抹布,瞪着凝香道:“你竟然断了我手指!”

  他是书生,靠双手吃饭,她断了他手指,就是断了他的前程!

  男人双眼布满血丝,愤怒地好像要吃了她。

  凝香目光却定在了章鸿林的左手上,其中四个指头看不出异样,唯有小手指以一种怪异的姿态耷拉着,随着章鸿林双手一起颤抖。

  凝香看得出章鸿林有多痛苦,可如果不是他心怀不轨,又怎会落到这种地步?况且管平已经手下留情了,断的是他左手小手指,不会影响他右手提笔写字考科举。

  “你偷偷摸摸来我家做什么?”凝香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盯着章鸿林,不等章鸿林开口,她继续道:“章鸿林,看在舅舅的面子上,这次我只对你小施惩戒,下次再让我抓到你意图害人,我不会轻饶你。再有你别以为我好欺负,你一心指望我去侯府替你说情,为何不想想你得罪我了我也会去侯府告状?”

  她实在不想再与章鸿林打交道,既然他以为她能攀上裴景寒,她就用裴景寒震慑他一次。

  章鸿林心中一凛,盯着看到他伤成这样依然镇定冷静的表妹,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表妹真的不是四年前哭着跑到家里跪求他们借钱的那个可怜姑娘了。

  想到高高在上的镇远侯府,章鸿林低头,深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那钻心的疼,他艰难地站了起来,弯着腰看了管平一眼,尽量平静地问凝香,“香儿,她是谁?”

  “与你无关。”凝香冷冷道,“章鸿林,我与你就算有什么兄妹情分,今日也都没了,以后你不必再来我家,更不用再喊我小名,趁我改变主意前,马上离开。”

  美人再美,遭受到身体打击与前程威胁,章鸿林都没了那种心思,想了想,哀求地看着凝香道:“香……表妹,我错了,院考在即,我压力太大,早上喝了点酒,一上头就办了糊涂事。我真的知错了,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你,只求表妹看在我父亲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别告诉世子行吗?”

  凝香心中烦躁,指着门口撵人。

  章鸿林又求了一遍,才满头大汗地走了。

  管平出去盯着他。

  凝香看着章鸿林遗落的帕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管平很快去而复返。

  四目相对,凝香心情复杂地道谢:“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

  “不用谢我,我只是奉命而为。”管平站在门口,见凝香听到这话后低下了头,她跟着垂眸,良久才低声劝道:“你容貌出众,身边又没有人护着,一旦遇到歹人,极有可能出事。与其得罪世子,不如就跟了他……”

  从世子费心安排她来监视凝香的态度上,至少可以看出世子对凝香有几分真心。

  “你别说了,我宁可死也不会跟他。”凝香平静地打断她的话,抬头,犹豫片刻求道:“管姑娘,今日之事你能不能别告诉世子?他已经吃了教训,我不想世子再去教训他,他出事不要紧,我担心我舅舅过不安生。”

  前世裴景寒误会她与沈悠悠的兄长有私.情,看在沈悠悠的情面上才只暗中陷害那人落马摔跛了脚,若是让裴景寒知道章鸿林试图欺.辱她,凝香担心没有任何凭仗的章鸿林有性命之忧,届时舅舅惨遭丧子之痛……

  当然,凝香无比希望她在自作多情,裴景寒不会为她去报复谁,可万一呢?

  面对她恳求的目光,管平神色冷漠,“我若不说,一旦世子从旁人口中得知,死的就是我。”

  凝香脸色一变,将剩下的恳求之词咽了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她不可能为了舅舅,强迫管平冒险帮忙。

  捡起章鸿林的帕子丢到灶膛烧了,凝香重新回了东屋,闭着眼睛,却无半点睡意。

  下午李氏等人回来了,凝香与管平谁都没提章鸿林的事,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

  倒是章家,崔氏见儿子没得逞还让人弄断了手指,心疼得又哭又骂,扬言要去找凝香算账,被章鸿林及时拉住,忍着一肚子怨恨将其中利害告诉了母亲。崔氏更不敢得罪镇远侯府,可又不甘心忍气吞声,恨恨地砸了一个茶碗,“难道就这样放过她了?”

  章鸿林眼里闪过一道阴狠,盯着地上的碎瓷片道:“娘放心,咱们先看看形势,就算今年报不了仇,总有一日我要让她加倍奉还。”

  只要凝香没告诉裴景寒,他就还可以考秀才考举人考状元,不为别的,为了报复回去,他也会考个官衔回来,等将来裴景寒忘了凝香这个丫鬟,他再找她算账,她没出嫁最好,便是嫁了,他也要她家破人亡!

  崔氏跟儿子想到了一处,咬牙叮嘱儿子,“鸿林好好读书,咱们不靠她,自己考!”

  等儿子考上了,出人头地了,还愁没办法对付一个早就过气的侯府旧人?

  章鸿林郑重点头,母子俩又商量了一番,傍晚章满卖筐回来,崔氏只道儿子帮她搬石头时不小心砸断了手指头。章满万万想不到其中的缘由,急得不行,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去厢房看儿子了。

  柳溪村,凝香等到天黑也没等到舅舅来,便猜到章鸿林肯定没有说出真相。

  凝香也无意去舅舅跟前告状,想到裴景寒可能对舅舅一家造成的威胁,她哪有心思为这种小事斤斤计较。站在灶房门口,望着西边天上最后一抹晚霞,凝香真心盼望裴景寒快点回来,回来了,事情有了了断,就不必再惴惴不安。

  然而等了好几天,没有等到裴景寒的消息,吴家的果园要摘果子了。

  陆定特意过来知会他们,明早一起去果园。

  摘果子,从早上摘到黄昏,每人二十文钱,不算阿木,一大家子算上管平,就是六份工钱。

  这样好的差事,李氏早就盼着了,如今终于等到活儿了,她高兴地对陆定保证道:“你放心,我们明天早早就起来,你也不用来这边接我们,我们去你们村头等你们!”

  去留仙镇,从东林村出发比较近。

  陆定点点头,这就走了。

  李氏笑得合不拢嘴,摸摸侄子脑袋道:“阿木明天好好干活,挣钱了大伯母分你一半。”

  阿木还没见过沙果树呢,想象满树的果子,没有工钱拿他也高兴去玩。

  一家人都兴奋不已,除了凝香,偏偏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免得管平起疑,想要装肚子疼明日不去,又怕陆成胡思乱想来找她。

  晚上小姑娘翻来覆去睡不着。

  次日天还黑着,听到东院有动静,凝香叹口气,钻出了被窝。因为要去干活,她翻了两身旧衣服,一身自己穿,一身给管平。众人各自收拾,早饭是李氏昨晚就做好的烙饼,就着一盆小米粥吃了。

  锁好门,一大家子有说有笑地朝村西走去。

  此时天有点亮了,但村人们都还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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