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门外忽然传来了长顺的声音。
裴景寒回神,目光阴狠起来,对素月道:“我出去看看。”
回应他的,只有素月低低的哭声。
裴景寒抿抿唇,仿佛那哭声是催他命的鬼咒,裴景寒一刻都无法继续承受,快步离去。
主仆二人去了前院。
这五天,长顺一刻都没得闲,派人将整个泰安府都查了个遍,一共找到两个出现疟疾这病的村子,他率人过去时,两个村子都被官府派差役围起来了,只许进不许出。长顺要查的就是最近有没有可疑人物来过此地,拿了容易染病的东西出去,加害自家大姑娘。
奈何人心惶惶,无论百姓还是后来围过来的官差,都没有察觉。
但长顺查出一件事。
姑太太出嫁时,裴家在荆州置办了几处庄子铺子做嫁妆,方便姑太太打理,但泰安府也有两处铺子一处田庄,如今都成了沈悠悠的嫁妆,而那处庄子,距离其中一个发病的村子有二十里地。
二十里,不算近,但消息往来还是很快的。
长顺不敢妄加判断,立即回来告知裴景寒,请裴景寒拿主意。
“管事带来了?”裴景寒站在黑暗里,盛夏的夜晚,他声音却冷如寒冰。
长顺低头道:“管事一家十口老小,都带来了。”
“带路。”裴景寒冷声道。
一盏茶的功夫后,裴景寒一脚踹开跨院一间屋门。
里面跪着十人,两个老者,两对儿中年夫妻,应该是兄弟妯娌,还有四个孩子,大的十一二,小的才五六岁,三个都是儿子。
长顺低声解释哪些孩子是管事亲生的。
裴景寒的目光便落在了五六岁的男娃上,他冷笑,举起手中长剑,一步步朝男娃走去。
男娃吓哭了,站起身要往母亲身后躲。
但没等他站起来,没等他的父亲母亲及时护住他,裴景寒已经一剑刺进了男娃胸膛,正中心口。男娃疼痛的喊叫,母亲凄厉的嘶吼,父亲僵住的脸庞,还有其他亲人震惊痛苦的神色,一一落到了裴景寒眼里耳里。
“我女儿得了疟疾,是不是你做的?”裴景寒一脚踹倒刘管事十二岁的长子,剑尖抵住他喉咙,盯着刘管事平静问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实话,我只再杀你一人,你不说,我要你一家十口所有人的命。”
他的昭昭可能只剩一晚了,他没有心情再细细审问,冤杀便冤杀,他不在乎!
刘管事已经死了一个儿子,爱子的尸体还热着,他还躺在那里惊恐无辜地望着他,刘管事如何能再眼睁睁看着父母妻子兄弟子侄都因他丧命?
他恨裴景寒,但他更恨沈悠悠。
锦绣告诉他沈悠悠只想对付一个姨娘,姨娘与侯府庶长女又如何能相提并论?
“世子,老奴冤枉啊!”哭着爬到裴景寒身前,刘管事将他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裴景寒命长顺将刘家其他人都关了起来,他带着刘管事连夜回了府城。
他不敢留在庄子,他无法等着女儿死,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坚持下去。
随着他的归来,侯府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
而没等沈悠悠那里听到动静准备妥当,裴景寒已经风似的闯进了门,一把将正由锦绣服侍穿衣的沈悠悠扯了过来,扬手就是一记下了十分力气的耳光:“毒.妇!”
沈悠悠耳朵嗡嗡作响,被裴景寒打得朝桌子摔去,额头撞到桌角再摔到地上,头晕耳鸣,竟是什么反应都做不出。锦绣震惊过后上前护主,被裴景寒一剑斩断一条手臂,若非要留着她对质,裴景寒定会要了这个贱婢的命。
裴政夫妻、老太太匆匆赶了过来。
进屋见外孙女倒在地上头破血流,老太太心疼得不行,连连拄了好几下拐杖,派身边的大丫鬟快去扶外孙女起来,指着裴景寒骂道:“你个孽.畜,这是发什么疯?”
杜氏皱眉看着儿子,她与沈悠悠没什么情分,因此隐约猜中了几分。
裴政在女人身上向来糊涂,不可能想到那方面上,瞪着眼睛训斥儿子。
裴景寒满心愤恨,不愿废话,让长顺将刘管事带进来。
刘管事进来见到沈悠悠与锦绣的狼狈样,仿佛丧子之仇得报,仰天大笑起来,然后扑通跪到裴政老太太跟前,指认沈悠悠与锦绣。
锦绣疼死了过去,听不到他的指控。
沈悠悠靠在老太太怀里,早就缓过来了,面对如此指控,她泪如雨下,失望又伤心地望着裴景寒,“表哥,你还有什么证据?我不知道锦绣到底有没有去找过他,就算有,你如何确定锦绣是受了我的指使?锦绣是我的人,就一定听我的话吗?昭昭出事,表哥心里难受我能理解,可你凭什么断定事情一定是我所为?害了昭昭,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当着丫鬟的面挨你一巴掌?”
说到委屈处,沈悠悠伏到老太太肩头,呜呜哭了起来,“外祖母,他打我,他居然打我……”
老太太看着外孙女红肿的脸,心中复杂。
听了刘管事的话,她有点怀疑外孙女,但内宅人心叵测,外孙女的话也不无道理,或许锦绣自己想害素月,又或是锦绣与素月来了一出苦肉计,目的是彻底打击外孙女,当然,也有可能刘管事说的都是真的。
老太太不想追究原因。
她只想要最好的结果。
☆、第 183 章
大户人家最重要的是名声,有时候宁可牺牲一些利益,也会保全家族该有的体面。
在老太太心里,素月昭昭娘俩加起来,或是再来一个姨娘一个庶子,都比不上她的亲外孙女沈悠悠,更比不上裴家未来女主人的威望。就像那次她对柳姨娘怀的是否是野.种其实存了疑窦,但追究下去损害的是儿媳妇的利益,老太太便偏心了儿媳妇,这次老太太也准备做同样的选择。
正妻迫害妾室的子嗣,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并非罕事,外孙女年少冲动,孙子允许姨娘先生孩子确实又打了外孙女的脸,老太太愿意给外孙女一次机会。眼下她会先护着外孙女,回头再告诫外孙女将来不可再做伤天害理的事。
“你去弄醒锦绣。”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怒气冲冲的孙子,老太太使唤一个嬷嬷道。
那嬷嬷跟在老太太身边三十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眼皮都没眨,提起茶壶便将一壶茶水泼到了锦绣断臂处。锦绣颤抖着醒来,看到跪在那里的刘管事,再看看手持长剑凶神恶煞的裴景寒,不用谁来解释也明白了。
“锦绣,今日当着老太太侯爷夫人世子的面,你给我说清楚,我何时指使你去害大姑娘了?”沈悠悠委屈无比地走到锦绣身侧,居高临下地问道。
锦绣望着沈悠悠哭得楚楚可怜的脸庞,想到了老家的爹娘家人。
她已经完了,不能再连累家人。
忍受着彻骨的疼痛,锦绣闭上眼睛,断断续续地替主子抱屈:“夫人,奴婢都是为了您好,奴婢看不得世子宠爱一个姨娘的孩子……”
沈悠悠惊骇地退后几步,难以置信地盯着锦绣,忽而扑通跪到裴景寒面前,低头认错:“表哥,是我管教不严,平时骄纵锦绣太过,才让她生出了这等以下犯上的念头,锦绣是我的人,不论昭昭如何,我都脱不了罪责,表哥尽管罚我吧!”
一边哭一边自陈罪责,言辞十分恳切。
可裴景寒不信此事与沈悠悠无关,碍于长辈们在旁边才没有一脚踹过去,阴狠目光从沈悠悠身上扫过,裴景寒盯着锦绣道:“长顺,押锦绣下去,我亲自审问。”
沈悠悠暗暗攥紧了手,余光忐忑地瞥向老太太那边。
“够了,锦绣已经招供,你还想审问什么?”老太太拄拄拐杖,警告地瞪着孙子,“昭昭出事,素月身为昭昭的姨娘,焦急难过下可能会胡思乱想,你一个行军打仗的将军,怎么如此轻信一个姨娘的指控,非要逼迫你表妹认罪?是想让那些御史参你一本是不是?”
将裴景寒的反常归在了素月的挑拨上,言外之意,裴景寒继续为难沈悠悠,她也不会轻饶素月,那个“搬弄是非闹得家宅不宁”的姨娘。
杜氏向来敬重老太太,因为老太太一直对她这个儿媳妇很是照顾,此时此刻,老太太袒护沈悠悠,杜氏虽然心里有些不满,替受苦遭罪的昭昭不值,却也明白老太太的心思,而且杜氏心里清楚,只要老太太在一天,儿子就不能动沈悠悠,即便将来老太太不在了,儿子想惩罚沈悠悠,明面原因也不能与姨娘有关。
“景寒,这里交给我们,你快去庄子上看看,昭昭醒了找爹爹怎么办?”杜氏走到儿子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儿子肩膀,叹道:“昭昭最喜欢爹爹,那么难受醒了却看不到你,昭昭肯定会哭。”
裴景寒薄唇紧抿,凤眼吃人一样盯着沈悠悠。
沈悠悠哭着朝他挪了几步,再次赔罪。
到了这个地步,沈悠悠明白,裴景寒恨透了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冷落她,但沈悠悠有信心,只要她还是裴景寒的妻子,一定有机会赢回裴景寒的心,届时再生个儿子,她不愁翻不了身。
“悠悠管教下人不严,酿成大祸,确实该罚。”眼看着孙子依然吃人一般地盯着外孙女,老太太一脸秉公无私地道,罚沈悠悠三个月的禁足。
听着老太太虚伪的声音,裴景寒头都要炸了。
女儿生死悬于一线,他急着回去陪女儿,又不敢回去,怕看到他最不想看的。沈悠悠害了他的昭昭,裴景寒恨不得扒她的皮吃她的肉,可长辈们都要保沈悠悠,他坚持己见的话,被老太太视为红颜祸水的素月绝不会有好下场,毕竟他不是天天在家,没法时时护着素月。
裴景寒头疼欲裂,憋屈到浑身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时候,裴政倒是有点理解儿子的痛苦了。
柳姨娘死后,他慢慢琢磨过味儿来了,柳姨娘多半是被人陷害的,可是有什么用?害死他心爱女人的人,是他的家人,无论老太太还是杜氏,他都不能动。
“景寒,想想那天我在书房对你说的话。”
裴政拍拍儿子肩膀,目光意味深长。
三皇子的差事要紧,期间不宜节外生枝。
裴景寒缓缓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三次,转身离去。
既然老太太那么喜欢沈悠悠,她就守着沈悠悠过吧,他不承认沈悠悠是他的妻子,那么只要老太太在一天,他都不会碰沈悠悠,不会让沈悠悠生出裴家骨血,等老太太没法护着沈悠悠了,他要将今日不得不承受的憋屈千百倍的奉还给沈悠悠。
死了算什么,他要让沈悠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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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如墨,素月抱着女儿靠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
昭昭昏迷不醒,长长的眼睫细细密密,遮住了那双俏皮的狐狸眼。
素月轻声跟女儿说话,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好像怀里的小丫头能听见似的。
裴景寒靠在门外,后脑抵着墙壁,左手攥着女儿最喜欢的小狐狸玉雕,紧闭的眼睫下不时也有泪水滚落。
他不会为任何女人哭,他曾经最宠爱的凝香,他现在最喜欢的素月,无论她们发生什么,都不会让他落泪,只有他的女儿,他最漂亮可爱的女儿,会让他心疼到无以复加。
天渐渐亮了。
屋里突然传来素月嚎啕的哭声,就在裴景寒双腿发软几乎失力跌倒时,他听到素月哭着喊太医。
太医就在堂屋,裴景寒赶在太医冲进来之前冲了进去。
而素月几乎同时往外跑,焦急地大叫,“太医,昭昭睁开眼睛了,你快来看看!”
昭昭确实醒了,无力地躺在床上,正因为娘亲的离去想哭却哭不出声音,就见爹爹的脑袋冒了出来。瞧见爹爹,昭昭高兴了,嘴角轻翘,无声地喊爹爹。
裴景寒视线早在对上女儿憔悴的小脸时就模糊了。
不愿让除了女儿之外的任何人瞧见,裴景寒迅速起身走到窗前,背对女儿站着,听素月欣喜若狂地问太医各种问题。
三日后,昭昭身上的臃肿彻底消了,人还有些蔫巴巴的,但总算恢复了正常进食。
素月片刻都不肯离开女儿,连裴景寒要抱女儿,她都不情愿。
裴景寒对素月有愧,再喜欢女儿,也会挑素月现出疲态时才会接过女儿抱抱,要么就站在素月身后朝昭昭挤眉弄眼,希望女儿喜欢自己主动往爹爹跟前凑。宝贝女儿康复了,夫妻俩谁都没有主动提及侯府里的事情,裴景寒是不愿承认自己的没用,素月则表现地好像眼里心里只剩下了女儿。
他们不提,月底的时候,侯府派人来催了。
彼时一家三口正在树荫底下纳凉,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来传话,裴景寒素月都听到了。
嬷嬷走后,裴景寒看看推着小木车晃晃悠悠往另一棵树下走的女儿,随意般地问素月:“等下午天凉快点了,咱们再动身?”
素月一直都是聪明人,裴景寒希望素月再聪明一次,别朝他追究真凶的事情。
素月正望着女儿,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僵固了。
但她很平静,平静地走到裴景寒身前,平静地跪了下去,垂眸道:“世子,我想求你放我与女儿出府,我们娘俩在外面过,您何时想来都行,您永远都是昭昭的父亲,可我不想再将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交给一个想害她性命的嫡母。您骂我不守本分污蔑主母也好,骂我痴心妄想也好,但我宁可搬出侯府,宁可昭昭无名无分,也不想她再受一次这样的苦。”
她抬起头,平静脸庞上不知何时多了两行清泪,“世子,看在昭昭喊你爹爹的份上……”
说到这里,哽咽地再难言语。
裴景寒沉默地看着面前侧头拭泪的女人,突然想到了凝香。
凝香离开他,是不想当他的妾,素月想要离开,是不敢再当他的姨娘,不敢拿女儿冒险。
“爹爹……”
还沉浸在思绪里,女儿推着学步用的小木车转了回来,咧着小嘴儿朝他笑,天真无忧,已经忘了前段时间受的苦。
随着女儿越走越近,眼里的欢喜越来越盛,裴景寒的目光也渐渐坚定起来。
他从来都不想宠妾灭妻,但沈悠悠已经不再是他心里的妻子。
为了裴家的大局,他无法违背长辈们的意思,可父亲老太太都觉得沈悠悠比昭昭重要,他又何必委屈自己的女儿去讨好那些并不喜欢她的人?
他是侯府世子,为侯府着想是他的责任。
但他也是昭昭的爹爹,他理该给女儿她最需要的。
现在的女儿,需要的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家,等他可以完全做侯府的主了,自然可以给女儿一个侯府长女该有的尊贵。
“去留仙镇,如何?”裴景寒扶起素月,笑着道,“在那里你是女主人,想请谁来做客都行。”
素月闻言,情不自禁地看向女儿。
昭昭推着木车又转了个弯,一个木车就让她玩得特别高兴了,若是再多个好姐妹?
脑海里浮现果儿与昭昭一起玩的情形,素月破涕为笑,真心实意地感激裴景寒道:“世子,有您这句话,我不怨您了。”
她清楚裴景寒不惩罚沈悠悠背后的所有苦衷,怨他是因为女儿受了太多的苦,怨他没能当个好父亲,但裴景寒肯为了女儿触怒老太太等人,素月便相信他对女儿的心。
☆、第 184 章
凝香睡不着觉。
漆黑的夜里,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地飞,凝香试着打了两次都没打到,第三次尝试时,陆成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她,“有蚊子?”
凝香嗯了声,尽量掩饰烦躁,抬手在女儿脑袋瓜上面扇了扇,道没有关系,让陆成继续睡。
媳妇都被蚊子弄醒了,陆成哪还能安心睡。想到凝香比他招蚊子,夫妻俩住在一起后他少挨了不少蚊子叮,一旦他置之不理蚊子多半还会继续围着媳妇女儿飞,陆成利落地爬了起来,点了油灯放到炕眼的板凳上,让凝香睡,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旁边,准备打了蚊子再躺下。
凝香闭上了眼睛。
但陆成发现她眉头是皱着的,油灯昏暗,并不刺眼,不足以亮到影响她休息。
“还在担心那边?”看着妻子佯装无事的姣好脸庞,陆成轻声问。
泰安府南边有两个村子出现了疟疾,这事早就传遍了。当镇远侯府大姑娘也染病的消息散布过来,他们这些城北几十里地的村庄都跟着人心惶惶,大人们很少再去南边,学堂暂且放了假,尽量避免孩子们在外面玩。
得知昭昭出事,凝香夜里跟他哭了一晚,怕给素月添乱才没有去侯府打听。好不容易盼到月底,陆成陪她去柳溪村东边的岔路口等消息,然而因为疟疾,村人不愿进城,城里的人也轻易不会出来,赶骡车的郭老三也没有再做拉人的生意。
陆成提出去城里打听打听,凝香不让,再担心素月昭昭,也不能让自家人冒险,盼着镇上消息灵通,然而镇上也无人进出城门,而陆言月初去了京城,至今未归。
“昭昭出事了怎么办?”心事被他看穿,凝香再也装不下去,伏到陆成腿上无声落泪。
为何老天爷不肯对素月好一点?
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如果昭昭出事,素月会疼成什么样?
换成凝香,她怕自己会疯。
“吉人自有天相,昭昭是侯府大姑娘,那么贵的命,不会出事的。”妻子心善,陆成没法劝她别去关心外人,只能拣她爱听的话。
凝香静静地趴在他怀里,心里空空的,没有底。
陆成轻轻地拍她,目光在娘俩身上逡巡,发现一只蚊子慢慢飞过来,最后落到了女儿小小的肩头,陆成及时按下去,微微用力,就把敢欺负他女儿的蚊子碾死了。
第二天陆成去果园换陆定。下旬果子又要摘了,果园必须有人才行。
凝香白天要照顾孩子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分心去想素月,虽然得空时总忍不住挂念素月娘俩。忙碌了一天,黄昏时正蹲在院子里给果儿洗手,阿南蹲在旁边自己洗,陆成突然回来了。
凝香疑惑地望着约好过几天再回来的丈夫。
陆成目光复杂地看她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先帮她照顾女儿,进屋前,才将一封信悄悄塞到她手里。凝香一看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是素月的,顿时心跳如鼓,既然阿南果儿都缠刚刚归家的爹爹去了,她偷偷溜到西屋看信。
进去时一脸焦急,出来时神采飞扬,浑身轻松,简直像大病初愈。
陆成不用问也知道了,但夜里睡下,还是问道:“信上怎么说?”
凝香高兴,兴奋地爬到了他身上,娇娇地贴着他胸膛道:“昭昭病愈了,世子体谅素月照顾昭昭辛苦,特意安排她们娘俩在留仙镇住一段时日,素月说她明天要去咱们园子买果子,让我这个陆太太领着女儿过去收钱,免得你藏私房钱。”
素月那么聪明,应该看出陆成不喜她们俩以好姐妹的身份来往了,竟想到了这么一个由头。
“明天见到素月,不许你再给她臭脸。”惩罚般轻咬了陆成一口,凝香抬起头,小声哼道。
“我哪敢给她臭脸,我只希望她以后都好好的,别再让我媳妇牵肠挂肚了。”她妖精似的在他身上点火,陆成一翻身就将她压在了底下,边亲边抱怨,“为她牵肠挂肚,害得我当了半个月的和尚……”
她为素月娘俩煎熬,他都没舍得抱她,因为知道她没那个心情。
好在雨过天晴,半个月的干涸过后,他的好媳妇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晚格外地热情。陆成得到了足够的补偿,再加上素月也不是故意让凝香担心的,便不再过于介怀,只要媳妇开心,他什么都愿意随着她。
☆、第 185 章
早上吃饭时,凝香说自己要去果园,问孩子们谁想跟着去。
阿南第一个动了动嘴,却在开口前看向了坐在爹爹怀里的妹妹。
果儿嘴里还有一口豆腐,着急地咽完了,立即仰头看娘亲,“去!”
娘亲去哪她就去哪儿。
妹妹发了话,阿南当然要跟着。
两个小的说完了,凝香笑着转向阿桃阿木。
“我不去了,我跟二姐约好了一起打络子。”阿桃对果园十分熟悉,早没了那股新鲜劲儿,而且这时候天还很热,阿桃宁可在家舒舒服服地待着。
“我在家看书。”阿木也不想去,学堂放了假,但先生留了好几页的功课要背,阿木已经会背了,他想多背几段,背得更熟。
男娃还记得自己的志向,他要好好读书考秀才当大官儿,将来护着姐姐。
弟弟懂事,凝香却不想弟弟太辛苦或是变成一个小书呆子,知道男娃喜欢素月,凝香笑着道:“今天素月姐姐要去咱们家买果子,昭昭也去,你不是挺想看看昭昭吗?”
去年素月带昭昭来,来去匆匆,在陆家时时间全被她霸占了,孩子们被陆成命令去老院待着,免得捣乱或是听到三言两语传出去,等素月走了,阿木才失望地跟姐姐表达了不让他看昭昭的不满。
阿木一直都很喜欢素月姐姐,自然也好奇素月生的小丫头。
这不,一听素月昭昭也去,阿木顿时改了主意。
商量好了,饭后凝香去二房同婶母潘氏打声招呼,请她帮忙看着自家并照顾阿桃,她与陆成一家五口坐驴车出了门。
行路到一半,驴车走在两排杨树围成的林荫土道上,前面忽然跑过来两匹快马。
“二叔!”果儿听到动静,歪着脑袋望了会儿远处的人影,忽然兴奋地告诉娘亲,小胖手还指着前面。
陆成、陆言哥俩常常骑驴回来,果儿便觉得骑“驴”的人都是自家人,可爹爹就坐在驴车上,那对面的肯定是二叔了。
凝香笑着看向儿子。
“不是二叔。”阿南认真地辨认了一番,低头告诉妹妹,“二叔去京城了,过几天才回来。”
果儿看看哥哥,不信他,继续指着对面朝娘亲喊二叔。不被妹妹信任,阿南有点着急,“娘,那不是二叔,是不是?”
“嗯,不是二叔,二叔骑的是驴,他们骑的是马。”凝香摸摸女儿脑袋,柔声纠正道。
这回果儿信了,喃喃地念叨马,学话一样。
孩子们第一次看到骑马的人,不约而同地都盯着前面。凝香远远看出那是两个年轻的男子,守礼地低着头,捏女儿的小手玩。
陆成悠闲地赶着驴车前行。
乡路太窄,不知是怕驴车乱动双方撞上,还是对方忽然对一侧景色感了兴趣,两匹快马慢了下来,由快马加鞭变成了闲庭信步。
面对三个漂亮孩子充满好奇的注视,萧珞心情莫名不错,慢行也是想多看三个小家伙一会儿,特别是那个戴着粉红小帽子的女娃娃,杏眼水汪汪的,漂亮得让他想逗一逗。
处在什么样的地方,就容易生出什么样的心情,从勾心斗角的京城来到这处清幽的乡间,萧珞身心舒畅,除了一点点旧事引起的怅然。
眼看着女娃娃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像条初次看见生人的麋鹿,萧珞实在没忍住,在距离驴车二十来步时勒马,笑着朝陆成抱拳道:“这位兄弟,不知平林村怎么走?”
面容尊贵,笑容风流,有居高位者的气势,又有闲云野鹤般的无拘无束,一双凤眼漆黑深邃,似平静的湖面,第一眼让人觉得很简单寻常,再看却有想要探究之意,却无迹可寻。
陆成本能地觉得,此人不简单。
他望向身后给他指路,果儿见爹爹回头,以为爹爹要跟自己说话,先抢着道:“不是,二叔!”
敢情一直盯着马上的人,就是想亲眼确认。
女儿可爱,陆成忍俊不禁。
果儿呢,确认对方不是二叔了,任萧珞如何俊美如何气度不俗,小丫头都没了兴趣,转过身子,坐在娘亲怀里看哥哥手里编到一半的狗尾巴草,还拍拍哥哥的手,催他快点。
妹妹最大,阿南本又是不关心外人的性子,立即跟妹妹玩了起来,只有阿木多看了萧珞主仆两眼。
孩子们对自己没了兴趣,萧珞有些悻悻,道谢过后便出发了。
“二爷,我听有个孩子喊那女娃果儿,那一家子应该就是陆成一家。”离得远了,楚刃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主子去辽东路过泰安府,忆起几年前的一段旧情,命他暗中打探,因此冯、陆两家的事情他都很清楚。陆成夫妻都是旁人口中难得的好相貌,可谓万里挑一,楚刃不觉得乡下会有太多像刚刚那对夫妻那般出挑的人物,正好女儿也叫果儿。
萧珞闻言,再次勒马,回望。
他们跑得快,已经快要看不见了。
而他努力去想果儿对面跪坐着的男娃,却没什么印象。
“你,看清那孩子模样了吗?”
良久之后,萧珞感慨着问。他曾经有一段放浪形骸的岁月,年轻不懂事,处处留情,不知伤了多少女人的心。但当时他只贪图享乐,享受那些女人最美的一面,花言巧语柔情蜜意将人哄到怀里,腻歪一阵找个借口离去,从此杳无音信。
冯蘅的样子,萧珞已经记不得了,得知故人已经离世,想去坟前祭拜一番,未料竟与她的骨肉擦肩而过。
当年匆匆一别,今日物是人非。
“没看清。”楚刃实话实说道。主子去年战场受伤,虽然瞒住了外人,他却知道主子虽然根在,以后却难再育子嗣,所以听说冯蘅未婚先孕嫁人时,对阿南抱了一丝希望。主子坚持认定孩子肯定不是他的,楚刃没有主子那神秘的信心,可惜那孩子一直偏着头,没能看清。
等从辽东回来,再仔细查查吧。
一辆驴车,两匹快马,背道而驰,越行越远。
快马不知去了何处,驴车稳稳地停在了果园外面,凝香下车时往通向镇子的斜坡看还没看到有人,等她转身接女儿再转过去,就见斜坡上面多了两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