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珞点点头,让他自去忙。
陆成凝香按计划去找儿子了,萧珞看着背对他坐在板凳上摸草鸡一样摸将军脑袋玩的男娃娃,小声逗他,“这只苍鹰真威风,阿南哪里来的?”
阿南不理他。
萧珞心思转了转,继续道:“我家里有一只黑色的苍鹰,有两个将军那么高。”
将军是阿南最喜欢的爱宠,也是阿南心里最厉害的鸟,男娃当然不爱听将军不如旁的苍鹰的话,扭过脑袋,愤愤地盯着炕头靠着墙壁而坐的男人,“我不信。”
“不信我也没办法,等我好了,我带它来看你。”萧珞和颜悦色地道。
阿南抿抿嘴,突然又觉得这人说的可能是真的了。
小孩子最好哄,说些他感兴趣的东西,他就喜欢跟你说话了。萧珞见多识广,飞禽走兽信手拈来,很快就将阿南引到了炕上。
“阿南想娘亲吗?”一大一小并肩靠着墙,萧珞胳膊环着阿南肩膀,放低了声音。
“我娘说她一会儿就回来。”阿南转向窗户,有点想娘亲了。
萧珞问的不是凝香,是冯蘅,可看着阿南思念娘亲的小脸,萧珞不敢纠正他,怕他还不懂。
“阿南喜欢你爹爹吗?”萧珞问了一个不会让阿南伤心的问题。
“喜欢。”阿南毫不犹豫地道,为了证明爹爹的好,他小手指着卧在柜上的将军道:“爹爹给我买的将军!”
萧珞嗯了声,承认陆成对阿南是挺好的,或许,陆成一直以为阿南是他亲儿子吧?
“那阿南喜欢我吗?”萧珞低头,笑着问道,聊了这么久,小家伙应该不反感他了吧?
阿南纯净的凤眼盯着他看,犹豫了下,摇摇头,抠着手指头不高兴地道:“你打我。”
萧珞失笑,没想到男娃还挺记仇。
“那你也打我一下,咱们扯平了行不行?”萧珞伸出手,示意阿南打他。
阿南看看他的大手,不想打,如果坏人刚刚打了他一下,他肯定会打回去的。
萧珞就知道,阿南还是有点喜欢他了。
“来,叔叔教你怎么打人疼。”转到阿南对面,萧珞握住男娃的小胖手,教他打架的小把戏。
他对不起冯蘅也对不起阿南,后悔无用,只能努力弥补。
☆、第 193 章
陆成与凝香分别从村南、村北假装找阿南,没有闹大动静,怕被婶母潘氏听见惹她担心,一户一户地串了圈,很快就在家门口碰头了,这时候再把阿南从西屋叫出来,等潘氏听到风声匆匆忙忙赶过来时,阿南跟果儿在院子里玩得好好的呢。
夫妻俩打了个马虎眼,阿南失踪的事情就过去了。
为免裴景寒觉得他们不尽心,接下来两天,小两口又找旁的借口在村里逛了逛。做足了样子,陆成陪凝香回了一趟娘家,当晚管平暗中汇报给了裴景寒。
裴景寒相信凝香管平不敢欺瞒他,减少了柳溪村、东林村外的手下,集中其他几处村落。
萧珞年轻,身体强壮,加上陆家的伤药用起来管点事,在陆家西屋连续躲了七天后,基本的行动已经没有问题。
萧珞准备今晚半夜就离开,陆成陪着他。
萧珞挺想让阿南陪着的,但他也知道今晚不合适,没有强留,靠在炕上,在黑暗里低声同陆成说话,“在你家住了这些天,突然发现当个农家汉子也不错,媳妇孩子热炕头,家里有些闲钱,不操心吃不操心穿,多自在。”
“没有权贵欺民,没有歹人入室,会更舒心。”陆成不咸不淡地讽刺道。
萧珞品了品这两句话,笑了,“你还被当官的欺负过?”歹人说的是他,他有自知之明。
陆成没有回答。
萧珞回想属下报给他的消息,不记得陆成跟官家有恩怨,沉默片刻,好奇道:“我有一件事一直很奇怪,阿南模样是随了你的前妻吗?都说儿子像爹,怎么看他一点都不像你?我记得属下告诉我,阿南娘是未婚先孕……”
陆成就没怀疑过阿南不是他的种?
“你说话注意点,别以为我忌惮你就不敢打你。”他暗指他戴绿帽子,陆成冷声打断道。
他的家事,何时轮到他一个外人指手画脚了?
萧珞识趣地闭了嘴,过了会儿,又问他,“我看阿南身上的玉佩水色不错,你在哪儿买的?”
“与你无关。”他话太多,陆成懒得理他,从炕上挪到板凳上坐着去了。
萧珞却听出了点不对劲儿。玉佩是他的,冯蘅交给了阿南,那么值钱的东西,陆成真就没怀疑过它的来历?就算冯蘅说那是她家里给的,陆成买果园前家里日子穷,他没想过卖了玉佩换钱花?他没想,凝香也没想,到底是夫妻俩都不贪财,连儿子的财也不贪,还是他们知道玉佩与阿南的身世相关?
或许,陆成知道阿南不是他的种?那他与冯蘅的婚事……
东想想,西想想,时间一点点过去了。
该走了。
萧珞跳下地,陆成朝他走来。
“陆成,你收留了我,算是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日我高枕无忧了,必有答谢。”萧珞重重地拍了陆成肩膀一下,为这几日的收留,为陆成对阿南的养育之恩。
“只希望你说到做到,无论能否顺利逃脱,都别给我们一家惹麻烦。”陆成郑重地道。
萧珞马上道:“我用性命保证。”
陆成一点都不信,送他出去。
萧珞看了眼东屋,舍不得。
可他现在必须不能认阿南,认了,一旦他败了,阿南与陆家都不会有好下场。他宁可这件事永远隐藏下去,他败了,阿南还可以安安生生地当个农家娃,有疼他爱他的爹爹娘亲,长大了或是继承陆成的手艺,当个果农,或是读书,出人头地。
而如果他败了,阿南的一切就与他无关了。
为了儿子,他萧珞也得好好地,风风光光地活下去。
~
萧珞走了。
陆成与凝香心里依然不安,怕突然哪天裴景寒或萧珞的人会冒出来,血洗他们一家。
忐忑地过了三日,陆成提出去果园看看,也是去留仙镇听听消息。
路上却发现有些奇怪的陌生人,村民打扮分散在各个路口,像是要抓捕谁似的。
陆成知道那是裴景寒的手下,这下连打听都免了,在果园剪剪枝子,黄昏前回了家。
月底陆成又去了一次,这次没发现可疑人影,回家后抱住凝香,欣慰道:“应该没事了。”
凝香还是不放心,带着阿南果儿去了镇上一次,探望素月,委婉地打听裴家的消息。
抓捕一事素月是蒙在鼓里的,听凝香打听裴景寒最近来没来,以为好姐妹担心自己失宠了,笑道:“月中来了一次,最近朝中事情多,他没有太多时间过来。”
来不来素月不怎么在乎,只是昭昭想爹爹,素月很是无奈。
“朝中有什么事啊?”凝香长了个心眼,好奇地问。
阿南领着两个妹妹在院子里玩呢,丫鬟也在外面守着,但素月还是警惕地走到门口看看,确定没有人偷听,才小声对凝香道:“听说前阵子二皇子被刺客追杀,下落不明,皇上闻讯病倒了,大臣们能不慌吗?”
凝香心里咯噔一下,二皇子被追杀,与躲进自家的那人有关系吗?
不对,裴景寒是朝廷命官,他肯定是帮着二皇子的,那躲进他家的是刺客?
完了,他们不但得罪了裴景寒,还得罪了二皇子?
凝香三魂飞了俩,勉强镇定地问素月,“这可是大事,现在怎么样了?”
素月摇摇头,“世子最近没来,我也不知道,你怕什么,天塌下来与咱们老百姓有啥关系?”
笑着点了凝香脸蛋一下,都当孩子娘了,还这么傻。
凝香干笑,晚上回了家,同丈夫说起这事,抱着陆成瑟瑟发抖。
陆成比她镇定,回忆以前听说的裴府事情,他低声问道:“我记得,裴家是三皇子一党的?”
凝香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了,惊骇地仰起头。
三皇子与二皇子不对付,皇子间的争斗更残酷……
也许,裴景寒扮演的不是抓捕刺客的官差,而是暗杀二皇子的“刺客”?
是了,如果是官差抓刺客,裴景寒为何不大张旗鼓地搜查?
“香儿,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害怕也没用,等着吧,看看京城哪边赢。”陆成抱紧媳妇,沉沉地道。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只能听天由命。
~
裴景寒也在等,与陆成凝香相比,他更不安。
萧珞已经回京了,皇上卧病在床,如今就看皇位落在谁手了,一旦萧珞继位,裴家绝不会有好下场,轻则流放,重则满门抄斩。
裴景寒不想死,但不得不死时,他也不惧,成王败寇,早在决定暗杀二皇子时他就不怕了。
可他怕女儿出事。
罪臣家的女眷,或是流放,或是沦为官奴,只当奴婢还算是好点的,更惨的……
裴景寒不敢再想下去。
他一人住在前院,连续三晚噩梦缠身,梦到女儿长大了,跟她娘一样美,梦见女儿被男人玩弄。
不行,他必须为女儿留条后路。
次日早上,裴景寒去了留仙镇。才下过一场大雪,天寒地冻,马车进了镇子,裴景寒听到有人卖糖葫芦。
“停。”
长顺停了马车,裴景寒挑开车帘,让长顺吩咐卖糖葫芦的老头随他们走。
“爹爹!”昭昭许久没看到爹爹了,被娘亲领着出来,看到高大俊朗的爹爹,甜甜地喊人。
女儿披着大红的小斗篷,白里透红的脸蛋漂亮极了。裴景寒笑着哎了声,将女儿抱到怀里亲了两口,走到卖糖葫芦的老头面前,让女儿选糖葫芦。
昭昭选了三串,她一串,爹爹娘亲一人一串。
一家三口进了屋。
这一天,裴景寒的眼睛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女儿,晚上也没有让乳母抱昭昭去厢房睡,要留女儿在身边。素月没惦记与裴景寒亲热,但她看出了不对,特别是女儿都睡着了,裴景寒还用一种恋恋不舍的目光盯着女儿。
“世子,你怎么了?”素月莫名地不安。
裴景寒回头,对上素月姣好担忧的脸庞,心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女人身上。
他这小半辈子,就遇到一个这样全心全意爱慕他的女人。
胸口有种陌生的情愫,裴景寒没有回答素月的问题,将人抱到怀里,亲她。
前所未有的温柔,前所未有的漫长。
停下来时,素月再没有半点力气,软.绵绵地趴在他身上。
“素月,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心里有数就好,别对任何人说。”裴景寒知道他的素月很聪明,很圆滑,像狐狸一样,为了让她明白事情的严峻,为了日后她能小心谨慎,他必须说清楚。
素月静静地听着,身体渐渐紧绷。
一旦三皇子败了,她们娘俩就得与裴家一起遭殃了,素月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死一次她也不怕,可女儿还那么小。
“世子,昭昭……”
“我知道,今天来就是为了你们娘俩。”裴景寒抱着她转身,侧躺着,轻轻地拍她的背,凤眼沉着地看着自己的女人,“素月,明晚我会诬陷你偷人,诬陷昭昭不是我的骨肉,然后将你们娘俩逐出裴家。你去投奔凝香,等大局定了,三皇子登位,我再还你们娘俩的清白,否则,你们就一直待在陆家,虽没有大富大贵,却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素月震惊地忘了言语。
“傻了?”裴景寒笑着捏了捏她鼻子,“还是舍不得我?”
素月没有舍不得他,她只是震惊裴景寒对她们母女的苦心。
心里突然一片酸楚。
上辈子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但裴景寒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辈子她死了心,裴景寒却给了她上辈子最想要的。
“你怎么办?”素月握住他手,落了泪,再怎么说,这是她女儿的爹爹。
“我是男人,只要你们娘俩安全了,我就天不怕地不怕。”裴景寒从容地笑,低头亲她的眼泪,“哭什么,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可能没几天我就接你们娘俩回来了。”
“好,这是你说的,你不来,我就告诉昭昭,说你有了新欢,不要我们娘俩了……”
素月靠在他怀里,泣不成声,眼泪一串串地涌出来,打湿了他胸膛。
☆、第 194 章
“姐姐,我出去玩了。”
吃过早饭,有村南的伙伴来找阿木,阿木让他们在院子里等着,他跑进屋知会姐姐。
入冬学堂就放假了,读书的孩子们终于也可以尽情地玩了。
凝香坐在炕头教果儿数数呢,闻言看向坐在对面的阿南,“阿南也跟舅舅去吧?”
阿南想都没想,摇头。
“我去!”哥哥不去,果儿不想数数,穿着小棉袄往炕沿前爬。
阿南着急了,求助地看向娘亲。
阿木也紧张地看向姐姐,他们大孩子玩,带上阿南还凑合,哪有带小丫头的?
只有果儿傻乎乎的,没看出哥哥想留她,舅舅不想带她。
凝香笑着将宝贝女儿拉了回来,抱在腿上哄,“果儿在家陪娘,舅舅他们淘气,扔土疙瘩玩,砸到果儿怎么办?”好像女儿额头真的被土疙瘩砸了个包似的,轻轻揉了揉,然后悄悄递给阿木一个眼神。
阿木嘿嘿地跑了。
不过几个孩子没有玩土,而是踢棉花包玩,在地上画一个圈,一个人站在里面,一个人往圈里扔棉花包,圈里的孩子努力将棉花包踢到远处。分散在外面的孩子努力接住棉花包,接不住,就是踢球的孩子赢了,从圈里走向落在地上的棉花包,一步步丈量,累计步数。
跑跑跳跳的,冬天好像都不冷了。
忽然有个孩子指向街头:“你们看!”
孩子们都看了过去,阿木也好奇地转过脑袋,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一个裹着棉被的孩子,一步一步很是艰难地朝他们走来。她头发太乱,遮挡了脸,阿木看不清,同其他孩子一样,茫然地疑惑地盯着她。
女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带着孩子大人们的目光,拐了个弯,朝北面走去。
七八岁的孩子,好奇心比什么都强,同伴们打着眼色,远远地跟在后面,想要看看这个奇怪的女人要去哪里。阿木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但伙伴们都去了,他也就跟着,其实他心里也挺想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走着走着,快到姐姐家了。
而那个女人,竟然朝姐姐家走去,还跨进了白日里敞开的大门!
伙伴们都看向阿木。
阿木比他们还震惊,因为女人看着有点害怕,阿木想到了小时候大伯母吓唬他的拍花子,阿木怕姐姐姐夫在屋里待着看不见,吓得拔腿跑进姐姐家,大声朝里面喊,“姐姐姐夫,有人来了!”
天冷,大多数农人都是在屋里待着的,听到阿木的声音,陆定阿桃翠丫从老房赶了出来,陆成凝香夫妻俩也疑惑地出了屋,阿南留在炕上看着果儿。
“你是什么人?”陆成挡在凝香身前,皱眉质问快要走到灶房门口的人。
凝香太熟悉素月的身形,恰好这人怀里也抱着一个孩子,就在她有了怀疑却不敢相信时,那女人突然抱着孩子跪了下去,失声哭了起来,“凝香,侯府将我们母女赶出来了,我无处可去,求你收留我吧!”
正是素月的声音。
看着好姐妹狼狈凄惨的样子,凝香心都要碎了,赶紧上前去扶她,素月却没有力气站起来了,拼力将女儿塞到凝香怀里。昭昭哭了一路,才睡着不久,此时被弄醒,又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爹爹,别打娘!”
凝香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泪如泉涌,让陆成抱素月,她担心昭昭冻了脸,快步进了屋。果儿认得自己的好姐妹,看昭昭哭得那么伤心,她不知为何跟着害怕,也仰起脑袋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间,陆家真是炸开了锅。
陆成抱着素月进屋,想平放到炕上,素月身后才碰到炕,人就打了个激灵。陆成听着昭昭的哀求,猜到素月身上有伤,便将素月面朝下放到炕上趴着,扭头打发跟过来的陆定去请郎中,然后他走到门口,对凝香道:“我去烧水,你检查检查她身上。”
“阿桃你照顾昭昭,阿南你哄妹妹。”凝香手忙脚乱,顾不上两个哭啼的孩子,放下门帘关好门,赶紧检查素月。撩开厚厚的夹袄,就见素月裤子后面已经见了红,两朵梅花似的一点点,可是褪了裤子,里面就……
至少挨了十板子。
素月昏了过去,凝香无法询问事情经过,只能先铺好被子,脱了素月裤子,再在伤口上方支个简单的架子,不让棉被碰到素月伤口。盖严实了,素月拿起梳子替素月梳头,再用温水打湿的帕子给她净面。
郎中还没来,凝香看看靠在哥哥怀里小声抽搭的女儿,果儿大昭昭半年,讲讲道理稍微好哄点,而昭昭今早受的惊吓太大,依然哭个不停。凝香接过小家伙,一边轻轻地拍打一边抱着昭昭在地上转圈,柔声哄她:“昭昭不哭,娘亲没事的。”
或许她的怀抱与娘亲的有些像,昭昭渐渐止住了哭势,哽咽了一会儿,抽抽搭搭地诉苦,“爹爹打娘,爹爹打我……”
爹爹想将她扔到地上,娘亲将她抢了过去。
记起爹爹愤怒的眼睛,昭昭又哭了。
~
郎中替素月号脉,说是外伤严重,底子没坏,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便可,然后开了外敷内用的药方,陆定去送郎中回镇上,顺便抓药。
素月醒来时,昭昭果儿都睡着了,并排躺在炕里面,盖着果儿的小棉被。
凝香让陆成领着阿木阿桃阿南三个大孩子去西屋待着,她搬把板凳坐在炕沿前,哭着问素月,“怎么会这样?他为何打你?”
裴景寒就算不在乎素月,他怎么能连女儿都不要了?
素月苦笑,看着凝香关切痛恨的脸,她不想说谎,可为了女儿的周全,她必须骗凝香。
“昭昭不是他的骨肉,是我在西北同旁人生的,昨晚事情败露,世子大怒,要杀了我们,我哭着求他,他大概顾念曾经的旧情,顾念这一年多与昭昭的养育情,没有要我的命,打了几板子,将我们娘俩撵了出来。凝香,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姐妹,有什么瞧不起的?
凝香止不住泪,抽泣着问她,“你为何那么傻?为何要……”
“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用。”素月朝炕里头偏过头,语气充满了怀念,“如果我说,那个人对我如陆成对你,你会懂吗?”
凝香惊住。
这么说,素月在西北,遇到过一个真正喜欢她的人?
“那他人呢?”凝香气愤地问,“你怀了他的骨肉,他为何不想办法带你走?”
“他死了,死在了战场上。”素月闭着眼睛,眼角落下一串泪,“凝香,我都告诉你了,你愿意收留我这个声名狼藉的人吗?”
“别说傻话,我早就说过,只要你愿意,咱们就是亲姐妹,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凝香帮她擦了泪,低声承诺道。
“陆成不答应怎么办?”素月转过头,打趣地看着她,脸色苍白,笑得柔弱可怜。
“他不答应,咱们俩就回我们家去,带着阿南阿木果儿昭昭,让他自己过。”凝香努力活跃气氛道。
“阿南又不是你生的。”素月无奈地看着她。
“那阿南也愿意跟着我。”凝香自信地笑。
一个女人,被男人逐出家门,还是以那样不耻的理由,对村里来说是很大的事情了。凝香当着素月的面表现地云淡风轻,心里却是没底,她确实不在乎素月有什么样的名声,可她怕陆成介意。
陪素月说了会儿话,凝香去西屋找陆成,打发了孩子们,她小声对陆成说了实话。
他是一家之主,不可能瞒他。
“素月昭昭太可怜,咱们收留她吧?”凝香其实很少真正地求陆成什么,因为知道这次很为难陆成,偏偏又无法不管素月娘俩,凝香忍不住哭了,怕自己的丈夫不同意,也怕他同意了,心里却厌烦她这个不停给他找麻烦的妻子。
她哭得可怜兮兮,好像他马上就要抛弃她,陆成心疼又纳闷,抱住她给她擦泪,“你怕什么?”
“我怕你嫌我麻烦。”凝香再也憋不住,埋在他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不嫌,你再拣两个女人回来我也不嫌,咱们家又不是没钱。”媳妇哭成这样了,陆成哪还敢露出一点点嫌弃,低头瞅瞅,咬她耳朵:“好了,再哭我可真要生她的气了,突然跑过来,吓哭了我女儿,现在又把我媳妇招惹哭了。”
凝香瞬间破涕为笑,擦擦眼泪,抬头看他,杏眼雾蒙蒙的,“你对我真好。”
“谁让你是我媳妇。”陆成亲亲她鼻子,眼里的温柔似水,密密实实地将她围绕。
~
镇远侯府。
裴景寒怒气冲冲地回来,同时带回了素月偷人昭昭不是他骨肉的消息。
老太太气得差点昏死过去,侯爷裴政更是要抓住素月娘俩乱棍打死,杜氏是知道儿子的计划的,配合着演戏。老太太丈夫要抓人,她也说抓,裴景寒将素月娘俩比喻成畜生,说养出了感情,眼不见为净就够了,不愿再杀人,杜氏又觉得有道理,站到了儿子这边。
裴政心里惦记着朝廷,既然儿子都愿意忍了,他便没有追究。老太太想想昭昭的可爱,到底上了年纪,提不起劲头喊打喊杀。
向来得宠的小妾辜负了他,裴景寒再度宠爱起沈悠悠来。
沈悠悠不必亲自动手便除了一个心腹大患,高兴地不得了,掩饰住幸灾乐祸的心思,想方设法讨好起裴景寒来,夫妻俩日子过得蜜里调油,比新婚时还甜蜜,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裴景寒才会望着夜色,想素月,想他的女儿。
他由衷地盼望三皇子登上大位。
可腊月初的一晚,皇宫里还没传出任何消息,镇远侯府突然被夜袭而来的锦衣卫团团围住,水泄不通。第二日,京城终于变了天。
先皇驾崩,二皇子萧珞登基,颁布先皇遗诏,称三皇子勾结镇远侯府暗杀二皇子、毒害先帝,意图造反,如今罪证凿凿,三皇子幽禁禁宫,终身不得出,镇远侯府裴政、裴景寒父子斩首,未满十六的裴景润及侯府女眷发配边关。
消息传到东林村,素月怔怔的,凝香却晕倒了。
陆成抱着昏过去的妻子,愣了愣,才着急地命陆定快去请郎中。
☆、第 195 章
凝香做梦了。
她梦到了裴景寒。
梦见他站在夫人的院子里,意味深长地问她想不想去冷梅阁做事;梦见他拿出一条红珊瑚手串,问她喜不喜欢;梦见裴景寒带着她与素月去游山玩水,梦见他抱着她欲行不轨,梦见裴景寒站在断崖下,冷冷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