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43章

程钰的长风堂坐落于静王府西院,背靠一片竹林,景色清幽,跟正院那边的热闹比,这里仿佛另一片天地,静的出奇。

“表哥有乌龟。”阿洵坐在程钰腿上,指着后院的方向道。他来过这里很多次了,表哥这里有什么好玩的,阿洵都知道。

含珠微微惊讶,悄悄瞥了程钰一眼。

程钰瞧见了,放下茶碗,淡然地道:“我不喜欢锦鲤,便往池子里放了条龟,表妹想看的话,让阿洵带你过去看看吧,他记得路。”将阿洵放了下去。

阿洵跑过来牵姐姐的手,要带她去看。

含珠正好不愿与程钰坐在一起,便跟着小家伙去了,方氏笑着看姐弟俩出门,扭头对程钰道:“上午的事,怀璧都知道了吧?”

程钰点点头,“舅母放心,没事的。”

方氏嗯了声,打听起程钰最近的起居,外甥身边没人,只能她替他操心了。

后院,阿洵站在水池旁边的柳树下,大眼睛盯着水里,大声喊乌龟出来。

含珠一手牵着他,目光也在水里四处打量,迟迟不见水波动静,她看看阿洵疑惑的小脸,笑着哄道:“晌午天热,乌龟睡觉了,阿洵困不困?”

没看到乌龟,阿洵一点都不困。

他低头瞅瞅,捡了个鹌鹑蛋大小的石块儿,用力丢到了水里,“出来!”

“阿洵的石头太小了,看我的。”

身后忽然传来少年欢快的声音,姐弟俩一起回头,就见周文嘉笑容灿烂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块儿,瞄准那片碧绿莲叶就要扔。

“嘉表哥别扔!”阿洵着急地拦在他身前,担忧地盯着他手里的大石头,“砸到乌龟怎么办?”

周文嘉愣了一下,见含珠转过去了,侧脸带笑,他就笑着把石头扔了,摸摸阿洵脑袋道:“还是阿洵想的周全,那你继续喊吧,我不扔了。”

阿洵放了心,一边喊,一边捡小石头扔。

周文嘉视线慢慢移到了含珠身上。

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看到表妹了,母亲去侯府不再带他,他又不能自己去。

“表妹最近过得可好?”她右手牵着阿洵,周文嘉就绕到了含珠左手边,努力找话说,“我就倒霉了,练武时不小心扭到了腿,肿了好几天,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含珠没有听说这事,低头看他脚,“表哥现在还疼吗?”

“早好了。”哪怕是最简单的关心,周文嘉也高兴,故意原地蹦了两下,“你看,这不好好的。”

少年笑容明朗,含珠被他逗笑了,顺口叮嘱道:“以后练武表哥小心些,别再伤到了。”

周文嘉被她温柔的浅笑迷了眼,呆呆地看着她,忘了笑,也忘了说话。

含珠顿时记起周文嘉对楚菡的情意了,她能把他当表哥看,周文嘉则是将她当成青梅竹马的。为免他尴尬,含珠尽量自然地别开眼,瞅瞅水面,轻声哄阿洵:“看来乌龟真的睡觉了,咱们回去吧?”

“不,我就要看乌龟。”阿洵嘟着嘴道,怕姐姐不答应,小家伙挣脱开手,跑到了周文嘉那边,“嘉表哥牵着我,咱们去那边找找!”小胖手拽着周文嘉朝前面使劲儿。

周文嘉无奈,求助地看向含珠。

只要不跟周文嘉单独相处就好了,因此含珠点点头。

周文嘉再不舍,也不敢得罪阿洵,强颜欢笑陪小家伙去找乌龟。

含珠远远看着他们,看了会儿,目光重新投向水里,思绪飘远。

一片茂盛花木之后,程钰也在看她。

看着她站在他的院子里,从没有那一刻,比此时更让他希望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那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将她娶回来,让她做长风堂的女主人。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撵走任何想靠近她的人,表弟也好,其他人也好,让她身边,只能站着他。

可他根本没有资格,不能娶她,就只能看着表弟去讨好。

“姐姐,乌龟在这里,你快过来!”那边阿洵突然高兴地喊道。

含珠回神,新奇地走了过去,到了跟前,果然瞧见水里有只深褐色的大龟悠哉悠哉游了过来。池水颇深,胜在清澈,大龟龟甲上的纹络身后短短的尾巴都看得十分清楚。

阿洵兴奋极了,身子往前倾,瞧着很是危险。

“阿洵离水边远些。”含珠轻声提醒,怕周文嘉自由后又来她身边,含珠没有重新牵弟弟。

刚提醒完弟弟,耳边忽然传来嗡嗡声,含珠回头,就见一只黑黑的大蜂迎面飞了过来。大多数姑娘都怕虫子,含珠也不例外,才看到一团黑黑的影,配合着远胜过蚊蝇之类的嗡嗡声,含珠吓得脸都白了,惊叫一声,缩着肩膀往一侧躲,不想一脚踩空,朝水池里跌了下去。

因为事发突然,四喜都没来得及拉她。

扑通一声,水里的大龟吓了一跳,迅速游了回去。

“姐姐!”阿洵哇地哭了起来。

“你看着阿洵,我下去救人!”周文嘉将阿洵推到四喜那边,要下水。

“不必,嘉少爷照顾小少爷吧,我会水,我去救姑娘。”四喜当然知道周文嘉对姑娘的心意,他救人是好,但男女授受不亲,姑娘那么薄的脸皮,被一个男人碰了,姑娘就是被救了心里也有疙瘩。

不肯接阿洵,四喜刚要下去,忽见水里含珠自己站了起来。

“姑娘!”她惊喜地喊。

阿洵哭声顿时止住了,张着小嘴泪眼模糊地看向水里。

含珠整个人栽进水里,虽然现在站起来了,肩膀以上露在外面,但浑身也湿透了,狼狈之极。抹把脸,她先安抚阿洵:“姐姐没事,阿洵别哭。”说话时眼睛紧张地扫视空中,怕那只虫子还没飞走。

瞅着瞅着,对上程钰意味不明的视线。

含珠傻了,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再想到自己落水的理由,含珠苍白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垂下眼帘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嘉你先回去,让舅母吩咐厨房准备姜汤。”程钰平静地吩咐周文嘉。

周文嘉一对儿浓眉皱了起来,不服气地道:“不用,我要救表妹上来,表哥去吩咐人吧,这里是你的院子,他们都听你的。”表妹身上湿透了,他怎么能让程钰看?程钰还想打发他走,果然有心占表妹的便宜!

程钰不悦地看他。

周文嘉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

阿洵瞅瞅水里的姐姐,着急了,跑到程钰身边催他:“表哥快捞姐姐上来!”

大人知道是救人,小孩子只记得从水里取东西都用捞,这会儿就嘴快逮什么用什么了。

四喜低头偷笑。

含珠脸红了又红,见两个男人恍若未闻还在对峙,她硬着头皮道:“表哥你们都回去吧,四喜帮我就够了。”都是男人,她湿漉漉上去,谁在旁边都不合适,哪怕有人早看过了。

忆起当时情景,含珠没忍住,悄悄看向程钰。

程钰在她开口时就看向了她,目光对上,她飞快别开。程钰继续看了两眼,利落褪下外袍交给四喜,随即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听周文嘉没有跟上来,他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周文嘉懊恼自己没想到衣裳的问题,被程钰抢了先,又恨又气,绷着脸跟了上去。

都走了,含珠瞧瞧水里的自己,咬咬唇,一步一步往岸边走。

“姑娘慢点。”四喜将阿洵领到远处,让他在那儿等着,她蹲回池边,紧张地提醒道。

含珠满心是气,气自己丢了人,脚步并没变慢,很快就到了岸边,被四喜拉上了岸。

“姐姐冷不冷?”阿洵迈着小短腿走了过来,一脸担心。

含珠呼口气,抬头时笑了,“不冷,刚刚阿洵是不是吓了一跳?”

姐姐一笑,阿洵彻底不怕了,很是认真地将粘在姐姐头上的一根水草捡了下来,嘿嘿笑道:“姐姐让我站远点,自己掉下去了,吓得乌龟都跑了,差点砸到它。”

含珠盯着男娃手里的水草,想到刚刚自己就是顶着这根水草同他说话的,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都没理会坏小子的天真奚落。

“姑娘快回去换身衣裳吧,别着凉。”四喜见她盯着水草,心想现在哪是计较妆容的时候,赶紧将含珠扶了起来,再将男人宽大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掩住那玲珑姣好让她看了都脸红心跳的惹.火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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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含珠在后院落水,程钰就直接将她安排在了后院正房休息。

衣裳湿透了,肯定得换,偏偏程钰这边没有女眷,便挑了身没穿过的中衣先让四喜送进去服侍含珠换上,含珠那身洗好了摆在外面晒着,这时候日头足,用不上多久就能干了。

内室里面,含珠盖着薄被靠在床头,红着脸道:“舅母,真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你别误会,嘉表哥没有欺负我,他不是那样的人。”

方氏越误会,含珠就越觉得丢人,好好的自己都能掉水里。

“真不是?”方氏再一次问道,就怕自己的儿子长歪了,求而不得生出坏心思。

含珠摇摇头,为转移长辈的心思,问起前院的事情来,“您怎么跟侯爷说的?”在这些知情人面前,含珠一直都喊楚倾侯爷。

方氏温柔地摸摸她还没有干透的长发,笑道:“实话实说呗,前面应酬忙,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就是怀疑也没法过来看你,让你安心休息,什么时候方便回府了,派人去知会他就行。”

大夫人三夫人散席后就告辞了,自家与含珠姐弟是程钰正经的亲戚,过来坐会儿理所应当的,反正有阿洵这孩子,就说他舍不得表哥,非要赖在这里多玩会儿,迟些走合情合理。

事情都安排地妥妥当当,含珠放了心,见方氏疼爱地看她,含珠很是不好意思地道:“我笨手笨脚,舅母别笑话我。”

方氏拍拍她手,柔声道:“这有什么好笑话的,舅母三十多岁了,照样怕虫子,前两天你嘉表哥绑了一只知了引壮壮抓,阿凝胆大在一旁看,我就不敢。唉,一到夏天虫子就多,都是没办法的事。”

“姐姐,你换好衣裳了吗?”阿洵乖巧的声音传了过来。

含珠与方氏相视一笑。

方氏走过去让阿洵进来,她去了堂屋,对守在这边的外甥儿子道:“含丫头没事,哪都没磕到,你们放心吧。”

周文嘉松了口气。

程钰指着西屋道:“表妹衣裳等会儿才能干,舅母也去歇歇晌吧。”

方氏点点头,领着丫鬟去了对面。

程钰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周文嘉坐他斜对面,瞅瞅他,对着外头问道:“府里这么忙,表哥不用去前面招待客人?”

话里带着一股怨气。

程钰侧目看他。

如果说之前他不明白周文嘉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在池边一番对视后,程钰很清楚了,无非是将他看成了争抢心上人的对手。换成无关的人,程钰不屑理睬,但周文嘉是他表弟。

正好有些话,程钰也想同他说了。

“你随我来。”他起身走了出去。

周文嘉看看东屋,气鼓鼓站了起来。

程钰站在走廊里与他说话,左右视野开阔,不必担心有人靠近偷听,“文嘉,我知道你喜欢表妹,但表妹已经忘了以前的事,人也彻底变了性情,就像我以前厌恶表妹的臭脾气,不讨厌这个,你确定你依然喜欢现在的表妹?”

“你岂止是不讨厌她,你根本就是喜欢上她了是不是?”他把事情挑明了,周文嘉压抑了半年的怨气一股脑都爆发了出来,一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程钰冷了脸,“你胡说什么?”

都要跟他抢人了,这会儿居然还要否认?周文嘉气得直笑,指着上房东屋道:“你不喜欢她,为何总是偷看她?一次两次是我误会你,七次八次也是我多想?还有刚刚,你明知我跟表妹的关系,为何要让我走?表妹与我青梅竹马,该救她也是我救,你凭什么跟我抢?”

“她都忘了,”与周文嘉脸红脖子粗的愤怒模样相比,程钰十分平静,“她都忘了,现在在她眼里,我这个表哥更像是兄长,我帮忙比你合适。”

“呸!”

周文嘉怒不可揭,猛地冲上前攥住程钰衣襟,红着眼睛一字一句逼问他:“表妹是忘了,难道你也忘了?你也忘了我跟她的感情吗?你是我表哥啊,你明知我喜欢她,为何还要趁虚而入!别找那些狗.屁借口,有种你对天发誓,说你对她只有兄妹之情,没有半点私心!”

程钰本想掰开少年手的,却看见他眼里滚下了泪,神色越愤怒,这泪就越显得他可怜。

他抬到一半的手,放了下去。

周文嘉不要他的沉默,提着男人衣领逼他回答:“你说啊!说你不喜欢她!”

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少年脸上泪水越来越多,程钰不忍再看,别开了眼。

他不想表弟难过,可他想到了含珠对表弟的态度,那日在书房,他才提了一句表弟与她合适,她就哭了。

她是真的不愿嫁给表弟的。

那么与其让表弟继续执迷不悟,与其让表弟怨她心狠,不如他来扛下表弟的怨。

今日的一切,本就是他惹出来的。

看着背对他坐到长椅上无声落泪的少年,程钰低声承认道:“是,我是喜欢她,喜欢她胆小害怕的样子,忍不住想去护她,喜欢她温柔如水的样子,忍不住想被她关心照顾,喜欢她做的糕点,喜欢她绣的针线,喜欢她哭喜欢她笑喜欢听她说话……对不起文嘉,我决定以后都会对表妹好,直到她喜欢上我,你怨我恨我我都不在乎,除非她又变成了原来的表妹,除非她不喜欢我,我不会把她让给你。”

周文嘉眼泪渐渐止住了。

他望着远处的竹林发怔。

表妹还会变回去吗?他不知道。表妹喜欢程钰吗?

脑海里浮现她因为看到程钰羞红的脸庞。

周文嘉闭上眼睛,微微仰着脖子道:“你不配当我表哥。”

程钰笑了笑,坐在他旁边,面朝相反的方向,“随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表弟,你喊我我就应,你不喊我我也不逼你。不过你跟我怎么生气都行,这事别跟表妹说,也别闹得人尽皆知,既惹她为难自责,又让舅父舅母难过。”

周文嘉冷笑,瞅着他侧脸道:“别以为我怕你,你等着瞧,我能让表妹喜欢我一次,就能让她喜欢我两次,只希望你到时候有个男人样,收起你那些心思,别再纠缠表妹。”

程钰唇角上扬,看着他道:“既然这样,那你我做个约定,输了的要心服口服,主动退出?”

嘴角的笑意,说不清是对自己的自信,还是对少年的不屑。

哪种都是挑衅,周文嘉愤而起身,居高临下瞪着他:“赌就赌,我怕你不成?”

程钰笑而不语。

周文嘉自认没有他那么厚脸皮,实在气不过,一刻都不想再在他这里多留,拂袖而去。

余光里少年的身影消失了,程钰才敛了笑。

先是恃强凌弱威逼她们姐妹,现在又以大欺小,他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隔着衣裳,按按怀里藏着的从最信任他的阿洵那里偷来的香囊,程钰烦躁地揉了揉额头。

鬼迷心窍,他真是鬼迷心窍了。

~

东屋里头,将阿洵哄着了,含珠平躺在床上,右手无意识地摩挲身上的男人中衣,眼睛一寸寸打量屋里的陈设。

这是程钰未来妻子的房间,等程钰定下婚事后,现在这些摆设肯定都要换的。

他又会娶什么样的姑娘?

亦或者,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冷冷的一个人,罕有温柔的时候,含珠完全想象不出他与妻子琴瑟和鸣的情景。

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含珠扭头。四喜见她醒着,心虚地笑了笑,凑近了道:“姑娘,二爷有事要与你商量,问你现在方便说话不,舅夫人在西屋歇下了,嘉少爷也走了。”

言外之意,她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连拒绝的借口都没了,含珠还有什么好说的?况且程钰真有事找她,早晚都会来的,现在说了,总好过大半夜的他又跑去她的闺房。

瞅瞅里面熟睡的男娃,含珠慢慢坐了起来,垂眸吩咐四喜:“纱帐掩好,搬把绣凳放床边。”

四喜心领神会,乖乖照做,然后退了出去。

夏日纱帐单薄,浅绿色的,上面绣着几枝出水芙蓉,含珠瞧着那淡淡的粉,直到男人走过来坐下,她才收回视线,静静地等他说。

程钰对着纱帐里朦胧的人影苦笑,他真没料到她会用这种方式与他说话,七分朦胧,乍一眼好像看得很清楚,凝目去辨,却像是隔了一层雾气,如虚似幻。

“阿洵睡着了?”

含珠轻轻嗯了声。

程钰低头,把玩腰间的云纹玉佩,“以后再遇到惊吓,看清方向再躲,若池底下有石头,定要吃苦头了。”好好的突然栽了下去,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跑过去却瞧见她白着小脸从水里冒了出来,还没站稳,先忙着安抚阿洵,狼狈又……可爱。

含珠慢慢涨红了脸,难道她想掉水里?如果有反应的时间,她也不会往水里跳。但终归还是因为她自己胆小才出的事,含珠只能默默接受他的“好心提醒”。

沉默片刻,确定她还在气那晚他醉酒喊她闺名又讽刺她的事,气到连句“你找我做什么”都不想与他说,程钰攥住玉佩,抬起头,简单地将他与周文嘉的约定告诉了她,当然省略了一些她不必知道的话,“长痛不如短痛,我撒这个谎,是希望文嘉早日对你死心,所以希望你配合我,咱们做样子给文嘉看,他死心了,自然不会再纠缠你,以后你我到底如何相处,他也没心思留意。”

也就是说,骗了周文嘉相信后,他们就不必再装互相喜欢了。

含珠真是懒得再与这人有太多牵扯,可周文嘉……

那样可怜的一个人,含珠知道自己不会喜欢他,那么,彻底断了他的希望也好。

“怎样配合?”她平静地问。

“要端午了,舅母定会请咱们去过节,到时我找机会单独见你,你,绣个香囊送我,表弟看到了,便明白了。”程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无异,“表弟真正放弃后,我再把香囊还你。”

他太冷静,冷静得仿佛没有事情会让他紧张,包括这等同姑娘索要贴身物件的事,也正因为如此,含珠亦没有胡思乱想,淡淡应道:“好。”

一个字,转瞬就说完了,让他想细细回味探究都不行。

看着纱帐内镜中花水中月般的朦胧倩影,程钰识趣地告辞。

☆、第45章

躺了半个时辰,含珠的衣裙干了,四喜抱着衣服走进来,服侍含珠洗脸更衣。

梳头打扮,短短一刻钟的功夫,一身宽松男人衣袍的狼狈姑娘就又变成了俏生生的大美人。

四喜很满意自己的手艺,含珠却看着搭在屏风上的程钰中衣发了愁。她贴身穿过的,就这样留在这里不太合适,回头他看见了,会不会认为她不检点?带走就更不妥当了,哪有姑娘房里藏男人衣裳的。

“四喜,拿去洗了吧。”想了会儿,含珠低声吩咐道,“简单过下水就好。”

四喜愣了愣,刚觉得多此一举,转眼一想衣裳虽然干干净净的,却沾过姑娘的身,原封不动留给二爷继续穿确实不妥,就听话地抱着衣裳出去了。跨出堂屋,一抬头,撞上程钰主仆。

程钰看向她手里。

四喜低头解释道:“姑娘刚换下来,命奴婢去洗了。”

程钰皱眉,“先放回去吧,回头我吩咐下人洗,前边侯爷派人来问,姑娘醒了吗?”

“怎么回事?”方氏神清气爽地从西屋走了出来,得知楚倾催了,就对四喜道:“去跟你们姑娘说一声吧。”最近楚倾对含珠姐弟俩不错,今日含珠落了水,他肯定着急了。

四喜就抱着衣裳走了回去。

含珠一听,顿时忘了衣裳的事,唤醒阿洵,利落收拾一番出了屋,瞧见程钰站在那边,她客气地喊声表哥,就只同方氏说话了。程钰也没有看她,抱起阿洵走在前面。

终于见到担心了半天的女儿,楚倾都没跟小儿子打招呼,径自走到含珠跟前,仔细端详:“可有哪里不舒服?”

含珠摇摇头,微微红着脸道:“只是虚惊一场,爹爹不用担心。”

女儿第二次出意外,楚倾如何能不担心?

他并不太信方氏派人传给他的说辞,女儿现在乖巧懂事,怎么可能会自己掉到湖里去。想到半路不见影的周文嘉,楚倾冷哼一声,看都没看方氏与程钰,亲手扶着女儿上了马车,再把阿洵送上去,他没有骑马,也跟着上了车。

阿洵坐稳后,凑到车窗前想像以前那样跟舅母表哥告别,小胖手还没碰到窗帘,就被楚倾抱了回去。摸摸儿子脑袋,楚倾冷声吩咐车夫:“回府。”

车夫领命,立即催马走了。

马车里头,楚倾知道女儿有心袒护旁人的话,肯定不会跟他说实话,所以他也没有多嘴问女儿,低头从儿子这边套话:“阿洵,姐姐是自己掉进水里的吗?”

含珠猜到楚倾的心思,笑了笑,没有插嘴。

阿洵点点头,歪着脑袋对姐姐笑,“有只大黑虫子飞了过来,姐姐害怕,掉到水里去了,差点砸到表哥的乌龟!”姐姐没哭也没受伤,这事在阿洵眼里就成了一件趣事。

楚倾担心儿子也被人糊弄了,继续问:“那阿洵当时在哪儿?你两个表哥也在池子边上?”

阿洵记性好,又是刚刚发生不久的事,马上就答道:“嗯,嘉表哥牵着我,他想下去捞姐姐,表哥来了,也想捞姐姐,然后姐姐自己站了起来,身上都是水……表哥嘉表哥走了,四喜拉姐姐上来的,姐姐喝姜汤,一点都不好喝……”

话说到这个份上,楚倾已经确定这确实是一场意外了,不由有些尴尬,扭头对含珠道:“菡菡别怪爹爹多心,实在是没料到……”

没料到她会自己掉水里?

含珠难为情地低下头,“以后我会注意的,不再让爹爹担忧了。”

小姑娘面皮薄,这样就脸红了,楚倾目光温柔,笑着夸道:“菡菡越来越懂事了。”

“我也懂事!”阿洵仰头告诉爹爹,“我听姐姐的话,没掉水里!”

含珠顿时又闹了个大红脸,楚倾朗声大笑,狠狠亲了宝贝儿子一口。

将孩子们送回家,楚倾在前院歇了会儿,很快又得去静王府吃晚上的那顿席面。

~

夜幕降临,新郎官程铎被一群世家子弟拉着,非要灌他喝酒,程钰身为弟弟,免不了帮兄长挡几碗。几轮觥筹交错,眼看程铎装醉离席了,程钰不想再陪这些人热闹,便也装成不胜酒力支撑不住,由陈朔扶着走了,摇摇晃晃的。

“下去吧。”进了浴室,程钰哑着声音道,喉咙难受。

主子沐浴从来不用人伺候,陈朔将换洗衣裳搭在屏风上,低头退了出去。

程钰揉揉额头,连续喝了三碗凉茶,解了渴,这才脱了衣服,跨进浴桶。

温热的水弥漫过来,带走一半疲惫。程钰放松下来,漫不经心地撩水擦拭,听着正院那边传过来的人语喧哗,想到今晚是旁人的洞房花烛,要说他没有一点羡慕,那是不可能。

有一个妻子,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早上她会服侍他穿衣服,会亲手给他做他喜欢吃的饭菜。白日里他去当差,她留在家里帮他管家,料理他们的小院子。晚上他回来,她会温柔浅笑,迎接他进门,夜深人静,夫妻俩睡在一张床上,亲密无间。

普通又满足。

程钰无意识地摩挲胸口。

遇到她之前,他很少会想这些事情,屋里再冷清,他都习惯了。遇到她,知道世上还有一个那样好的姑娘,娇弱得让他想保护她,温柔得又让他渴望得到她的关怀体贴,他就不习惯一个人了,一日比一日想她。

果然人都会贪心,自以为清心寡欲的,不过是还没遇到真正渴望的人或物罢了。

水渐渐凉了,他人也渐渐清醒了,越清醒,越觉得这长夜漫漫,太难熬。

换上干净的中衣,程钰回了内室,拿出她亲手绣的白鹤香囊,放在手心,细细端详。

细密的针脚,仿佛看见她坐在窗前,眉眼温柔,一针一线的缝,累了就抬头看看窗外,偶尔还会应付阿洵的捣乱,哄完阿洵,再低头继续。

她现在又在做什么?

有阿洵陪着,肯定不会觉得孤单吧?阿洵那小家伙,还真是让人羡慕,不过,今年是最后一年了,明年阿洵四岁,记性越来越好,不适合再继续睡在她旁边,再大几岁,也不能再随随便便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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