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珠隐在阴凉里,拿出帕子擦汗,一双美眸紧张地留意周围。
身上的汗渐渐落了,透过葡萄藤的缝隙,她也看到了那道月白色的身影,闲庭散步般缓缓朝这边走来,跟她之前偷偷摸摸的举止简直是天差地别。想到他或许躲在何处看见了她过来的样子,含珠臊极了,不再看他,皱眉寻找周文嘉的身影。
没找到。
但程钰已经走了过来,含珠再无心思寻找周文嘉,咬唇背转过身。
程钰慢慢停在她身后,看着她一身绿裙站在葡萄架下,终于明白她为何这样穿了。以他对她的了解,程钰相信这是她第一次与人私会,看来还是有点小聪明,知道如何隐藏。
“表妹找我?”他低声问道。
含珠傻了眼,分明是他叫她……
难道这就开始作戏了?
含珠忍不住又打量周围,声音细如蚊呐:“他,他在哪儿啊?”
那声音要多轻柔就有多轻柔,听得他骨头发软,程钰情不自禁又靠近她一步,声音更低了:“不用管他,装作要送我荷包。”他猜到周文嘉晌午定会来这边晃悠,所以他过来时故意让那小子瞧见了,这会儿肯定躲在哪个地方偷看呢。
他好像就在她耳边说的话,含珠被他吹红了耳朵,扭捏一会儿,想着早点送出去便可以早点离开,含珠强迫自己转身面对他,从袖中摸出那个香囊,低着脑袋递了出去,“你,表哥,送你的……”
不用照镜子,含珠也知道,此时她脸肯定红得没法看了。
所以他一伸手,她扭头就要走。
手腕却被人攥住了。
这是意料之外的,含珠慌乱回头,撞上他幽如深泉的眼,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得她六神无主。
含珠忘了什么约定什么演戏,紧张地心要跳了出来,“你,你做什么……”
“你绣的?”程钰紧紧攥住她手腕,不会让她疼,也不会让她跑掉,她往后退,他便往前走,直到她抵在缠绕在支架上的葡萄藤,他才停住,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娇小的她完全遮掩。
含珠心跳快到不行,又好像停了,对着他胸膛,什么都无法思索。
她脸红如霞,香汗淋淋,程钰暗暗品味这香,一时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不说话,她乖乖缩在他身前,呆呆傻傻的,他趁机把玩手里的香囊,粉色的绸缎上绣了青花瓷的宝瓶,里面放着一柄玉如意,旁边还有书架花卉,似是男子书房。
“表妹亲手绣的?”他又问了一遍,盯着她的眼睛。
含珠闭上眼。他喊她表妹,他是在演戏,她不懂怎么演才像,那就跟着他走吧。
“是。”她微微别过头,露出一段染了粉色的脖颈。
程钰目光移了下去,喉头发紧,“为何送我?”
含珠明白了,他要逼她说喜欢他,说给周文嘉听。
可她怎么说得出口?
她做不到他那样以假乱真。
就算她真的喜欢他,她也不可能说啊。
他又问了一遍,含珠忽然生了气,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吗?周文嘉又不是傻子,一个姑娘偷偷约表哥出来,还羞答答送了一个香囊,不是喜欢是什么?她明白程钰是想让周文嘉亲耳听到彻底死心,但这完全是多此一举,他可有考虑她的感受?
“表哥不知道吗?”心里有气,含珠仰起头,蹙眉怒视他,“为何送你,你真不知道?”
程钰怔住,为她眼里浮动的泪光。
含珠眼泪滚了下去,一把抢过香囊,推开他要走:“不知道就算了,我不送了!”
她不陪他演了!
“含……含含……”她又气又哭,程钰情急之下想喊她名,出口后察觉不对,及时加了个字,手更是再次抓住了她。她不愿被他碰,使劲儿挣扎,红唇赌气噘着,神色倔强,脸上泪珠不断,程钰怕继续下去被周文嘉看出不对功亏一篑,没有办法,片刻犹豫后,抬起另一条手臂,将娇娇小小的她搂到了怀里。
她先是浑身一僵,随即越发挣扎。
“别闹了,我,我知道你为何送了,”他紧紧搂着她,低头在她耳边轻语,“喜欢我是不是?”
轻轻飘飘的六个字,像是春风,一直吹到了她心里。
面前是他宽阔结实的胸膛,隔着单薄衣衫,含珠甚至听到了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就在她默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他,就在她努力保持清醒思索该如何回答他,如何回答给周文嘉听的时候,她听见他用一种轻到宛如幻觉的语调在她耳边说,“别哭,其实我,我也喜欢你。”
☆、第49章
进京之后,含珠不是第一次被人在耳边轻轻说喜欢她了。
阿洵是个黏人又爱撒娇的孩子,晚上含珠哄他睡觉,小家伙有时候乖乖睡了,有时候会搂着她脖子问姐姐喜不喜欢他,含珠说喜欢,小家伙就会咧着嘴笑,凑到她耳朵前轻轻说我也喜欢姐姐。
男娃的声音稚嫩天真,含珠听了心中柔柔软软,会抱住小家伙亲一口。
而程钰的声音,低沉如雨后空山里,最后一颗水滴掉落在叶子上发出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些恍惚有些飘渺,带着他惯有的清冷,正因为那一丝丝冷,在这炎炎夏日才如此清晰,让她听得清清楚楚。可他的呼吸又是那么热,直接拂在她脸上耳上,一句“我也喜欢你”,软了她的身。
没了力气挣扎,她只能被他手臂压迫着靠在他怀里,他胸口就在她眼前,咚咚的心跳是那么有力。她微微侧目,旁边是他白皙的下巴,他低头说话,两人挨得那么近,好像她动一动,脸就会贴上他的。
她的心也砰砰砰越跳越快。
程钰好像看到了花开。
她在他怀里,腰细得惊人,惊得他不敢多用力气,怕一不小心折断了这纤细的亭亭花枝。而她羞红的脸就是开在他心头的那朵花,散发缕缕幽香。程钰听说过女人身上都有体香,但他从没听说过她这种香法。起初只是淡淡的无迹可寻的一缕,等她脸红了,紧张地呼吸快停了,香气渐浓,迷人心神。
越紧张就越香吗?
最香又能香到什么地步?
看着近在眼前的羞红耳垂,看着她衣领下露出的雪白微粉脖颈,程钰恍然如梦,但他知道这不是梦,因为她真的在他怀里,娇滴滴羞答答,傻傻地等他怜惜。
眼睫颤动,他闭上眼睛,去亲她的耳朵。
腰被他搂得更紧,上半身不受控制往后稍退,含珠受惊看他,看到他闭着的眼,微张的唇。
是,要亲她吗?
她心跳如鼓,手里的香囊掉了下去,砸在他靴子上。
不疼不痒,却砸醒了他。
对上她水色浮动惊慌失措的眼,程钰眼底波涛暗涌,转瞬又恢复平静。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有人狼狈而逃,猜到是周文嘉,程钰顺势松开含珠,退后一步道:“好了,他走了。”
含珠也想走,可她迈不动脚,全靠右手撑着后面的葡萄架才没有跌下去。心跳还没有平复,她垂眸看他的衣摆,脑海里一片纷乱。他没想亲她吧,做那种动作,只是为了给周文嘉看的吧?
一定是了,他只是在演戏,又怎会真的亲她?
“对不起,刚刚冒犯你了。”程钰捡起那只粉色的香囊,仔细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
他想要她亲手绣的香囊,想要借这次演戏正大光明戴在身上几天,这几天都在想,期待又担心。姑娘送心上人的,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绣案,如鸳鸯戏水彩蝶双飞之类的,万一她也送个那样的给他,他万万戴不出去。
先前看她绣了平安如意纹,他松了口气,又因为收到礼物高兴,没有想太多,现在才发现这颜色不合适。哪有男人戴粉香囊的?他又不是那些整天不误正业只知道招惹女人的风流子弟。
瞥一眼她身上的绿裙子,想到她也有点小聪明,程钰忽的懂了。
她就是不想让他戴。
“为何绣粉色的?”程钰笑着问,他喜欢她的温柔,但更喜欢她闹别扭时露出来的女儿娇态。现在他倒想听听她会如何解释,看看她能有多聪明。
男人话里带笑,含珠第一次听到他笑,她不敢相信,悄悄抬起眼。
他站在她两步之外,嘴角翘着,目光促狭。
这样的程钰含珠陌生,更无法招架,瞅瞅他手里的香囊,她低下头,一时找不到理由,硬着头皮小声反问:“粉色不妥吗?”
“戴不出去。”程钰看着她乱颤的眼睫道。
含珠咬了咬唇,藏在后面的手无意识地摩挲葡萄藤,“他都看到我送你了,不戴他也知道。”
程钰太喜欢她现在强词夺理的小模样,只觉得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一个十四岁的豆蔻少女,不是谁的姐姐,不是那个只肯在夜里偷偷哭白日里强颜欢笑照顾妹妹的温柔姐姐。
因为喜欢,明知不合适,他还是继续胡诌道:“表弟性格执拗,看到一次他会生气,未必会放弃,我戴在身上,他看一次无异于提醒他一次,次数多了,他更容易死心。”
含珠震惊地抬起头,“你,你是说,他现在还没死心?”周文嘉先看到她送香囊给程钰,又看到程钰抱她,她,她也没躲,一看就知道两人是两情相悦的啊。
程钰在她的注视下收起香囊藏到怀里,眼看她红着脸扭过头,他心情更好,认真问她:“如果你的青梅竹马因为忘记喜欢上了旁人,你会马上放弃,还是努力想办法重新赢他回来?”
含珠皱眉。
程钰没用她回答,心情复杂地道:“文嘉那人,恐怕不会一次就死心,初九是表妹生辰,咱们看看吧,如果他放弃了,应该不会再讨好你,否则,恐怕还得再委屈你一次,或更多。”
含珠低头。
她后悔了,她不想再经历一次或几次方才那样的紧张心跳,不想再感受他假装流露出来的温柔,她本来就为他心动过,正在努力忘了那份悸动,早知送一个香囊不够,还要被他抱在怀里,当初她一定不会答应。
程钰一直在观察她,见她露出一种说是后悔又有些难过的情绪,他莫名心疼,不由朝她走了一步,“生气了?我,我知道我不该碰你,这次是我没把握好,下次,下次我绝不碰你,你大可放心。”
是他太贪心了,明知不可能,还想多取一些她的好。
“那就再骗他一次,如果他真没死心,我会直接跟他说我,说我跟你的事。他虽然执拗,却不是不听道理,我说了,他应该会放弃。”含珠深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道。
她知道周文嘉喜欢“她”,但周文嘉只是对她好,没有直言,那她就没法主动戳破那层窗户纸,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如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周文嘉真没有死心的话,下次多半会表白心迹,那时含珠也没有顾虑了。
“我走了。”该说的都说了,含珠绕过挡在身前的高大男人,匆匆离去。
程钰站在原地目送她,直到她头也不回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垂下眼帘,靠在了葡萄架上,她刚刚靠着的位置。
人走了,余香还在。
重新取出那个香囊,程钰细细摩挲上面的针脚。
他到底在做什么,不能随心所欲靠近,又舍不得利落地走,可她是好人家的姑娘,是温柔守礼的小家碧玉,他屡次冒犯,她早晚有一天会厌了他吧?
或许,已经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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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歇完晌,方氏请含珠姐妹去水榭打叶子牌,等天凉快些再回去。
含珠领着弟弟妹妹过去时,发现只有方氏与周文庭坐在里面。
“怀璧有事先走了,文嘉还在睡觉,幸好你庭表哥也会玩牌,就让他给咱们凑手吧。”方氏笑呵呵地道。
“那我呢?”阿洵嘟起嘴问,“我也要玩。”
方氏早有准备,从身后拿出一个空荷包给他,“阿洵帮姐姐收钱,姐姐赢的钱都给阿洵买好东西吃。”
小孩子好糊弄,阿洵立即高兴地笑了,乖乖坐在姐姐旁边。
可惜含珠心里有事,常常走神,一次都没赢,就当出钱的了。眼看四喜又数了两颗银豆子给凝珠,阿洵瞅瞅凝姐姐那边堆着的一堆豆子,着急坏了,含珠摸牌他伸着脖子看,凝珠摸牌他也看,仿佛能看懂似的。
因为盯得紧,叫他看到凝姐姐在桌子底下比划了一个手势,阿洵不懂,但下一刻周文庭打了一张牌凝珠高兴地抢过牌又和了,阿洵眨眨眼睛,忽然就懂了,指着周文庭嚷嚷道:“庭表哥,庭表哥故意喂凝姐姐的!”
小孩子不是第一次看大人们打牌,有些打牌的话他都会说了。
凝珠小脸一下子红了,周文庭淡然自若,笑着问阿洵:“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在阿洵眼里,害姐姐输钱的庭表哥就是坏人,气呼呼道:“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含珠惊讶地看向妹妹,小丫头真的作弊了?
方氏习以为常,大儿子最照顾凝珠,兄妹俩常常联手骗二儿子,眼下拆帮了,方氏乐不可支:“该,叫你们俩糊弄我们,这下让阿洵看见了吧?好了,那些银豆子都是阿洵的了!”
阿洵一听,立即跳下椅子,跑到周文庭与凝珠中间去抢豆子。
玩牌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谁也不是真想赢钱的,短暂的难为情后,凝珠马上又开朗起来,帮着将豆子往阿洵的荷包里装。周文庭在一旁笑着看,豆子滚到他那边,他伸手一挡,故意用手指中指的缝隙夹住豆子。
“豆子呢?跑你那边去了一个。”阿洵都盯着呢,一颗都不能少。
周文庭露出手背给他看,低头看地上,“掉下去了吧?”
阿洵真的去找,凝珠刚要找,看见周文庭反过来的手。
她扑哧笑了出来。
含珠见妹妹跟周文庭相处的好,如亲兄妹般,自己那点烦心事好像也不重要了。
☆、第50章
自楚淮抬了三条龙舟回府的消息传开后,云阳侯府的丫鬟小厮们就都在盼望端午节快点到了,城外龙舟赛年年有,他们困在府里没机会瞧,如今不出家门就能看到热闹,怎能不期待?再说楚家的老爷少爷们个个都是好容貌,小丫鬟们春.心荡漾,更是翘首企盼。
初五一早,大夫人洗漱后服侍丈夫穿衣,想到上午的龙舟赛,忍不住笑道:“你说你,都快抱孙子了,还陪着小辈们瞎折腾,传出去不怕让人笑话。”
大老爷无奈道:“二弟都答应了,我不答应,岂不显得我怕了他?反正是为了讨好你们,一年就这么一回,你就别再打趣我了。”
大夫人揶揄地点点他胸膛,“你是大哥,既然要比,第一不行好歹拿个第二,别输得太难看。”
大老爷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对自己很有信心。龙舟不同于打仗,功夫不重要,拼的是力气,他虽然是个文官,年少时却是同楚倾一起练武的,这些年坚持晨练,身强体壮,不比楚倾差多少。老子难分伯仲,儿子远远胜过楚泓,加起来还会输?至于三房那边,孩子们三叔最不中用,楚淮也就比楚泓强一点,跟楚渊完全没法比,所以他们大房就算拿不到第一,肯定也能捞个第二。
夫妻俩收拾好了,出门时,楚渊楚蔷已经在堂屋里等着了,一家四口一起去了荣禧堂。
三房那边,三夫人也在念叨这事,瞪着儿子道:“比比比,就你花样多,今天要丢人了吧!”
楚淮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那可未必,娘别太看不起我跟父亲。”
兄长笑得有些坏,楚蓉眼睛转了转,走过去问他,“哥哥是不是有什么奇招啊?快点告诉我,你要是确定能赢,我就把彩头压你身上,否则你可别怪我压旁人。”
楚淮这会儿又装神秘了,摇着扇子道:“输赢天定,谁能有十分把握?蓉蓉不用给哥哥面子,你想压谁就压谁,万一因为压我输了银子,回头哥哥掏钱补你。好了,咱们过去吧,别让老太太那边等咱们。”
楚蓉嗤了他一口,兄妹俩相视一笑,并肩出了屋。
三老爷看着孩子们的背影,侧头同妻子感慨,“一眨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他们三四岁的时候。”说完瞅瞅妻子,见妻子这么多年容貌几乎没什么变化,娇美如初,不由握住她手,声音低了下去,“只有你没变,瞧着还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哪像我,越来越不能看了。”
男人甜言蜜语,三夫人抬头看他,其实楚家哪有丑男人,自己的丈夫就算胖了,依然是个美男子,不过再好看,站在那人跟前,都如萤火与皓月,天壤之别。
所以那年她与小周氏一起赏花,偶然遇见楚家兄弟,她们都先看向了楚倾,看最京城最出众的男人。楚倾兄弟呢,则同时将目光投在了小周氏身上,那个在容貌上始终压她一头的好姐妹。
没过多久,楚倾去周家提亲,她心里有说不清的滋味,既羡慕小周氏被那样的男人看上,遗憾为何不是自己,同时也替小周氏担心,怕她降服不了楚倾,不得善终。她好心去劝说,小周氏开始还试图用道理反驳,后来大概是嫌烦了,冷眼问她:“既然你觉得嫁给楚倾不会有好结果,为何也倾慕于他?如果今日他是向你提亲,你会拒绝吗?无非是嫉妒我得了他的喜欢罢了,想取而代之,装什么好心?”
直到那时,三夫人才意识到,小周氏根本没把她当好姐妹,否则怎会如此猜忌她?
两人吵了一架,很快又在方氏的劝说下和好了,至少表面上是好的。小周氏嫁过去不久,她随父母去九华寺上香,遇见现在的丈夫,或许是京城第一美人成了他的嫂子,这次丈夫终于看见了她,登门提亲。
她与小周氏又成了妯娌,一个是侯爷夫人,一个是得仰她鼻息的弟妹。
然后很多事情,都变了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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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正院,含珠姐弟、楚泓兄妹都聚到了上房。
含珠穿了身白底绣浅蓝梅花的褙子,明眸皓齿,清新灵动。楚蔓则穿了身桃粉色的裙子,发上戴着粉碧玺蝴蝶簪,粉粉嫩嫩的,衬得那白净小脸越发娇嫩可人。
姐妹俩一个婉约如玉兰,一个人娇俏似朵粉海棠,都是顶尖的姿色。楚倾看了赏心悦目,转而问楚泓,“这几天划桨练的如何了?”
楚泓有些尴尬地道:“划是会划了,就是速度不快。”
楚倾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情况,笑着问小儿子,“三哥没有大哥二哥力气大,阿洵帮帮三哥?”
阿洵不喜楚蔓这个四姐姐,连带着也不喜欢四姐姐的亲哥哥,马上拒绝:“不,我要陪姐姐!”
楚泓摇头笑,并不介意。
楚倾摸摸小儿子的脑袋,率先朝东院走去。
楚家这顿早饭吃得十分热闹,饭后男人们先去湖边准备,女眷留在屋里说话。
日头渐渐升高,楚渊过来请人,“祖母,画舫已经收拾好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男人剑眉星目,身材高大,换了一身黑色劲装,沉稳内敛。
老太太一边起身一边好奇地问,“怎么换了这样一身?”
楚渊嘴角扯了扯,“二弟让人准备的,我们穿黑,二叔那边穿白,三叔他们穿红,便于区分。”
老太太惊讶地看向三夫人。
三夫人好笑道:“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看他们爷几个,弄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就是这样才有意思,”老太太笑呵呵的道,“走吧,咱们快去瞧瞧。”
阿洵大眼睛盯着前面楚渊的身影,仰头对姐姐道:“我也想穿白衣服。”
他想跟爹爹穿一样的。
含珠刚要哄他,前面楚渊回头道:“四弟也有,你二哥给你准备了,在船上放着。”
听说有自己的衣裳,阿洵高兴坏了,看这个冷冷的大哥也不觉得害怕了,美滋滋地笑。
这么大的孩子最招人喜欢,楚渊多看了堂弟两眼,回头时目光无意扫过含珠,就见小姑娘正低头看弟弟,脸上带着浅笑,温柔娇美。
察觉他的注视,含珠疑惑抬起头,楚渊本能欲躲,又觉得兄妹俩对上眼也没什么,躲了反而奇怪,就大大方方地跟堂妹撞了个对眼。
对于含珠而言,楚渊楚淮这两个她很少打交道的堂兄同陌生人差不多,四目相对,含珠挺别扭的,马上别开了眼。
楚渊皱皱眉,刚觉得堂妹举止古怪,转瞬想到堂妹忘了曾经,对他有这种面对陌生人的反应也可以理解,除了阿洵,她对家里谁不客气?也只跟自己的妹妹关系比较近罢了。
回过头,他不再多想。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湖边。
大户人家过节,对下人们要求也松泛些,今日有热闹,各院的小厮丫鬟们都赶到湖边来了,三五成群站在岸边柳荫下,窃窃私语。
含珠眺目看去,只见湖边停着一艘双层画舫,不远处三条龙舟齐头并靠,每条龙舟上都坐了六个划桨手,身穿三色衣裳,还有一个站着擂鼓的,最前面两个位置空着,留给主子们坐。
画舫前面,楚倾领先而站,一身白衣胜雪,乌发用玉冠束在头顶,翩然若仙。
老太太微微眯着眼睛夸道:“瞧瞧侯爷这气度,把三个少年郎都比下去了,怪不得他还是京城第一美男子,至今都没人能把他挤下去。”
大夫人笑而不语,三夫人多看了楚倾一眼。
“爹爹,”阿洵见父亲如此英武,兴奋地大喊,“爹爹,我要跟你穿一样的衣裳!”
楚倾大笑着走过来,抱起儿子道:“好,咱们穿一样的,过几年阿洵长大了,咱们爷仨一起陪你大伯父三叔他们比赛。”
阿洵高兴地点头。
送女眷们上了画舫,男人们就去龙舟上了。
画舫带着女眷们缓缓朝湖对岸行去,清风徐徐,从四面吹过来,十分的惬意。
楚蓉站在二层船头凭栏赏景,含珠与楚蔷待在里头陪长辈们说话,阿洵现在已经换了一身白衣,低头自己新鲜着玩儿。楚蔓照旧闷头不语,歪着脑袋眺望龙舟那边。
等画舫到了对岸,后面传来咚咚的擂鼓声。
龙舟赛要开始了。
老太太由大夫人三夫人扶着去了船头,楚蔷楚蓉分别站在各自母亲旁。船头够宽,那边还有很大的地方,含珠就牵着阿洵站在了三夫人母女左侧,吩咐四喜守在阿洵另一边,主仆俩一起看着小家伙。
其实船栏只比含珠腰略低点,大人们得非常不小心才会掉下去,阿洵个子矮,完全不用担心。
楚蔓落后一步,虽然不愿跟含珠在一起,现在这情形,她也只能凑过去,挨着四喜站了。
刚刚的鼓声只是提醒她们注意,紧跟着又连续传来三声响鼓,下一瞬,岸上鼓停了,龙舟上的不约而同咕咚咚咚响了起来,三条龙舟宛如刚从酣睡中醒来的游龙,争先恐后向前。
出乎意料的,竟是三房领先!
楚倾心知有古怪,但此时也不是追究的时候,不想在儿女面前丢脸,他一边吩咐众人全力以赴,一边大声逼问侄子,“你那龙舟上是不是有机关?有的话你马上去掉,不然回头被我翻出来,今天你都别想上岸!”
楚淮哈哈笑,扭头回他,“二伯父此言差矣,咱们只说赌输赢,可没说不许投机取巧,二伯父若不想比,或是输不起,那我现在就弃桨不玩了,主动认输。”
楚倾功夫超群,嘴皮功夫还真不如侄子,狠狠瞪他一眼,全心划船。
三房耍诈领先一步,大房二房齐头并进。
画舫上,含珠目不转睛地瞧着,正为楚倾父子终于超出大房些许紧张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叫,余光里桃色衣角一闪,有人直直朝湖里栽了下去。
是楚蔓!
扑通一声巨响,惊动了所有人。
楚倾猛地站了起来,听画舫上有人大喊四姑娘,顿时丢了船桨,跳入水中去救女儿。
那边堤岸上,同样过来看龙舟赛的夏姨娘见女儿落了水,双腿发软,直接晕了过去。
☆、第51章
楚蔓落水,楚家的龙舟赛不欢而散。
因为只是个庶出姑娘,大夫人三夫人都没有留在这边等消息,楚蔷楚蓉是同辈的堂姐妹,不管是真心担忧还是为了明面上的姐妹情分,都留了下来,与含珠姐弟并排站在一块儿,看郎中为昏迷不醒的楚蔓号脉。
“四姑娘应该只是受惊过度,其他的还得等四姑娘醒了老夫再做诊断。”郎中从床前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对楚倾道。
楚倾颔首,吩咐下人请郎中去客房看茶。
郎中走了,他看看守在床边不停抹泪的夏姨娘,神色凝重的长子,目光落到了女儿跟两个侄女身上,“蔓蔓应该没有大碍,蔷蔷蓉蓉你们先回去吧,给长辈们报个平安,菡菡,你去送两个妹妹,然后带阿洵回莲院,这边不用你惦记。”
单凭他的神情语气,判断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想到被楚倾派人关起来的四喜还有其他几个凑在她们那边看龙舟赛的丫鬟,含珠轻声朝楚倾告辞,牵着明显受了惊的阿洵走了,与楚蔷楚蓉道别后,姐弟俩回了莲院。
“姐姐,四喜为什么要推四姐姐啊?”姐姐帮他换衣服的时候,阿洵小声地问。
如意抱着换下来的衣裳正要出去,听到这话,难以置信地回头。湖边的事她听到消息了,听说柳枝指认四喜推楚蔓下的水,如意根本不信。她与四喜过来是保护姑娘小少爷的,楚蔓使坏她们会出手,楚蔓老老实实的,她们也不会主动惹事给姑娘找麻烦,可是听小少爷的语气……
含珠帮男娃系好最后一颗中衣花扣,见如意在那边站着,知道她担心什么,她轻轻点了点阿洵的耳朵,给他解释道:“四喜没有推四姐姐,阿洵不能因为听柳枝这样说你就信了,有些人会撒谎,比如柳枝说我不喜欢阿洵,阿洵信吗?”
阿洵摇头,扑到姐姐怀里,“姐姐最喜欢我了,柳枝撒谎,她真坏!”
如意松了口气,出去做事了。
阿洵在姐姐怀里拱了拱,眨巴眨巴眼睛,又问:“那柳枝为什么要撒谎啊?”
小孩子最喜欢问问题,这个含珠却不好回答,因为她也不清楚柳枝的想法。含珠很确定四喜没有做,柳枝咬定四喜,既可能是她撒谎诬陷四喜,又可能是有其他人推了楚蔓,因为对方逃得快,柳枝看过来时只见到了四喜,那么在柳枝眼里,便成了四喜害人,她“没有撒谎”……
宅门里人人都不简单,她都能做出以假乱真的事,柳枝是演戏诬陷还是误会,含珠真说不准。
万一是后者,那真正推楚蔓的人是谁?又或者,是楚蔓自己跳下去的?
忆起楚蔓对她的敌意,故意设局冤枉她,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但人都被楚倾带走了,她现在能做的,唯有等待楚倾的审问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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