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57章

楼梯狭窄,程钰接住含珠时不由往后退一步,靠到了栏杆上,含珠踉跄着被他带了过去,微微歪着身子,脸正好撞到他胸口,结实又宽阔。

她呆呆地看着他衣上的云纹刺绣,脸越来越烫。

先是自己掉到水里,这会儿走个楼梯都走不好,他会怎么看她?

程钰没看她,眼睛看着对面的栏杆,注意力都在胸口,她紧紧挨着他的地方,在手臂上,她完完全全被他圈在了怀里。她才到他肩膀,这么矮的个子,娇小的让他想要一直都抱着她,将她挂在身上,再不分开。

两人各有心思,过了会儿,含珠先挣了挣。

程钰马上松开了她,退后一步站在她下面的台阶上,直视她红红侧脸,低声提醒,“小心点。”

含珠点点头,转过身,再也不敢分心,稳稳往上走。

程钰瞥见她裙摆脏了一块儿。

二楼一共三间屋子,中间是堂屋,两边各设了床榻,留着主人休息用,此时窗子都掩上了。

程钰没进去,而是握住含珠的手,牵着她走到一根勉强能挡住两人的柱子后,站定,回头看她。

含珠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心怦怦地直跳。她知道他在演戏,也知道这是两人最后一次假装互相喜欢对方,一旦周文嘉彻底死心放弃,她与程钰就会回到原来的关系,估计没有多少单独见面的机会,就像是一场短暂的梦,很快就会醒来。

如果是梦,她想珍惜,不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真是假,只想好好地跟他独处一次。她喜欢他,不用装的,她就做自己好了,反正在他眼里,此时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认定是演戏,她不必担心被他看穿。

“表哥,不是,不是说要赏雨吗?”她看看左侧的红漆柱子,前面的男人胸膛,右侧紧紧关闭的雕花窗,紧张地问他。真要赏雨,该往旁边挪几步,站在视野开阔的地方,躲在这里做什么?还握着她的手不放。

她试着往回缩手,程钰慢慢放了她,“今天是你生辰,端午你送了我一个香囊,这次该我送你了。”他声音低沉,看着她羞红的脸,从怀里取出一方帕子,不急不缓地打开,露出里面一根牡丹花步摇。

“表妹看看,可否合你的心意?”他托着帕子给她看。

含珠好奇地瞧过去。雪白的帕子上,红宝石雕刻的牡丹花小巧精致,栩栩如生,花下两只镂空金雕彩蝶,分别在一条翅膀下面垂条短小金链,串一颗豆粒大小的红宝石,再雕一只小金蝶,金蝶下面两条翅膀再垂金链……总共有四对大小不同的金蝶,十六颗鸽血宝石,被风吹动,轻轻摇曳,流光溢彩。

含珠看呆了。

原来这就是他送给她的礼。

“喜欢吗?”程钰声音更低,也更温柔。

含珠喜欢,比小时候父亲送她首饰还喜欢。

小姑娘脸红如霞,不用说话,他也知道送对了礼。

程钰看向她发梢,理所应当地道:“我帮你戴上。”说完不容她躲,一手扶着她肩膀,一手将牡丹步摇插.到她发髻中。他头回做这种事,小心翼翼,怕弄歪了她不高兴,她第一次有男人帮她戴首饰,还是心上的人,羞涩又欢喜,一动不动,只有眼睫紧张颤抖,又乖又傻。

戴好了,程钰没有急着收回手,装作还没好,偷偷看她。她白皙的脸庞早已染了桃花粉,细腻莹润,他手只需再往下移移,就能碰到她。程钰想碰,又不敢,可她太乖太美,他真的忍不住。

“还,还没好吗?”他好像一直在看她,含珠紧张地不行,小声问道。

“好了。”程钰微哑着声音道,放下了手,紧跟着又道,“含含抬头,给我看看。”

既然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可以光明正大对她好,程钰想要把他想对她做的以后却再没有机会做的事情尽量多做几件,留着将来回味儿。她生气怎么办,现在他不想考虑,他只想像个正常的男人一样,哄喜欢的姑娘。

“抬头,给我看看?”程钰再次开口,虔诚地哄她。

那语气太温柔,像她是他最重要的人,含珠受了蛊惑,紧张地,慢慢地,抬起了头。

他想看,她就给他看,如果世上有哪个人值得她悉心打扮,特意为他打扮,那人便是眼前的这个。

程钰看着她一点点抬起来,快要忘了呼吸。

再美的牡丹,也比不上此时她羞红的脸,再潋滟的秋水,也比不上她此时水润的眼,那样清澈纯净,似有月华浮动,又如倒映着漫天星光,星光月华深处,是他的影子。羞羞怯怯,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鼓足所有勇气,开给他一人看。

这一瞬,程钰眼里只剩下她,只剩下她雾气氤氲的眼,剩下她为他羞红的脸,剩下她红润饱满的唇。

最后一次吗?

程钰闭上眼睛,手猛地勒紧她腰,她不受控制朝他扑来,他则带着压抑不知多久的渴望,迫不及待地压住了她唇。她毫无准备,震惊地要躲,他一把将她抵在柱子上,双手按住她的手,追着她唇辗转。

她也只是清醒了那么一瞬,便陷了进去。

无心去想他为何这样做,无心去想这不合规矩,只乖顺地任他索取。

屋子里面,周文嘉僵在窗前,透过窗缝,他看着他的表哥将她完全覆盖,挡住了她的人。但他知道他们在做什么,风从一侧出来,两人的衣袍缠在一起,就像他们现在在做的事。

程钰强迫她了吗?

没有,他松开了她的手,她依然没有推他,甚至在程钰提着她腰迫她踮起脚时,她反抱住了他。

周文嘉怔怔地看着,想到了他与表妹的那次亲昵。表妹让他闭上眼睛,她飞快亲了他一口,他心潮澎湃,追上去想亲回来,被表妹狠狠推开,瞪着眼睛斥责他不许胡闹,只许她放火不许他点灯。

可是现在,她那么乖……

周文嘉僵硬地转过身,窗子关着,屋中昏暗,地上那些他亲手做的栩栩如生的牡丹绢花,红的粉的黄的紫的,再多,多到铺成一片花海,也不如程钰送她的那一朵。

周文嘉失魂落魄地跌坐了下去,抱住脑袋,无声落泪。

表妹不记得了,她喜欢上了别人,他跟表妹再也回不去了……

~

窗外,风急雨急,程钰的呼吸更急。

像是最美味的珍馐,尝了一口便舍不得停。

他捉住她,她往回躲,他往回退,她又笨拙地送过来。

他太喜欢,喜欢到不知过了多久,才后知后觉发现她非但没有恨他推他,还在配合他。

程钰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看到她闭着的眼,黛眉舒展,面颊红润,娇美乖巧。

他慢慢地停了下来。

含珠靠着柱子平复,本能地睁开眼,对上他幽幽的注视。

含珠茫然地看着他,直到他目光先移向她唇,她才记起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顿时低下头,不敢再看他,脸上着了火。明明是被欺负了,反而像犯了错的,不先怪他,倒等着他开口。程钰有些好笑有些无奈又更想好好疼她,水做的一样,总是那么心软,软到为了陪他骗表弟死心,都不气他冒犯了。

一阵风迎面吹来,程钰清醒了些,记起后面屋子里还有个表弟,他退后一步,低声赔罪:“对不起,我,我情难自禁,唐突表妹了。”

一声“表妹”,含珠理智也回来了,咬咬唇,转身往回走。

程钰下意识地伸手,快要碰到她手腕,又堪堪顿住,眼睁睁看着她转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她人已到了楼下。程钰低头,看着她取伞撑开,几乎是逃跑般离开了这里,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竹林里。

程钰凝望竹林外面,却再也看不到她了。

他怔怔地望了片刻,转身往里走,推开内室的门,瞧见周文嘉坐在地上。

“文嘉,你怎么在……”程钰震惊地问,问到一半,沉了声音,“刚刚,你都看到了?”

周文嘉抬头看他,冷笑道:“她喜欢你,你很高兴是不是?”

程钰瞅瞅一地牡丹绢花,平静反问:“我与表妹心意相通,你都看到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没有耀武扬威,周文嘉的怒气也忽然消了,重新低下头,失魂落魄。

程钰走到他身边,跟他并肩而坐,低声劝道:“文嘉,不是表哥非要跟你抢,你仔细想想,你真的喜欢现在的表妹吗?你只是还没接受表妹忘了你,等你想明白了,便知道现在的表妹并不适合你,你好动她喜静,就算你娶了她,你们也未必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周文嘉捂住了耳朵。

程钰明白他现在说什么表弟都听不进去,拍拍他肩膀,他先离去。

刚到客房不久,听到外面有动静,程钰派陈朔去看看,得知她要带阿洵回去了。

程钰站在窗前,摸摸嘴唇,最后还是没有出去送她。

表弟应该死心了,他跟她也不必再演下去,冲动亲了她,她当时没有生气,事后回想肯定会怨他趁虚而入。这种事情,再怎么解释也不可能哄好她,见了面,反而平添尴尬,只要两人不再见,时间长了,她渐渐就会忘了吧?

伯府门外,含珠上了马车,与方氏等人告辞后,吩咐车夫启程。

车轮辘辘地响,转弯时,她挑开窗帘回望,方氏等人已经进去了,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她抿了抿唇。

“姐姐,你嘴怎么了?”阿洵歪头看姐姐,总觉得姐姐嘴唇好像不一样了,又说不上来。

怎么了?

被人亲了,亲完了,那人还躲起来了。

含珠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来。

算了,谁让她自己先丢了心?他虽过分,当时她也是乐意给的,没道理明知他在演戏还怪他不负责。不见就不见吧,反正已经被他碰过,多这一次也不算什么,全当是为了周文嘉了,只盼他君子到底,往后都别在她面前出现,免了彼此的尴尬。

“没事,晌午睡觉梦见吃东西,不小心咬了一下。”打起精神,含珠将阿洵抱到腿上,笑着哄道。

阿洵信以为真,笑着问姐姐吃了什么。

☆、第58章

第二天雨还没停,不大不小,淅淅沥沥地下着。

含珠坐在榻上教阿洵认字,她画技没有楚蔷那么好,糊弄小孩子还是好意思的,认认真真地画了一只大黑狗。

“这是黑黑!”阿洵高兴地笑,榻沿前卧着的黑黑听到小主人喊它,抬起脑袋,大眼睛困惑地望着榻上的男娃,不知小主人叫它做什么。

含珠就在旁边写了一个“黑”字教阿洵,再教他认数字,一条狗尾巴两只狗眼睛,三根狗毛四只狗爪子,阿洵伸着胖手指跟着姐姐数数,顺便学了数字,边学边笑,不想学了,就趴到榻前去逗黑黑,指着黑黑的爪子数数。

男娃无忧无虑,含珠望着窗外细细密密的雨雾,又想到了昨日竹楼上。

他亲她,从急切到温柔,每一次相碰她都记得,包括他渐重的呼吸,他紧紧勒着她的手。

他现在又在想什么?

就算是为了演给周文嘉看,亲了她,这样过分的事,连句解释都没有吗?

还是他已经冷情到连这种亲密都可以淡然处之,也觉得她不会在意?

含珠低下头,心想以后再也不随便答应他什么了。

“姑娘,嘉少爷来了。”如意突然挑帘走了进来,“说是昨日忘了送姑娘生辰礼,今天补上。”

含珠愣住,难道周文嘉还没有死心?

“快给我穿鞋!”阿洵一听嘉表哥来了,一骨碌坐了起来,指着放在那边的鞋子催促如意。

如意询问地看着自家姑娘,不知她到底要不要去见周文嘉。含珠瞅瞅阿洵,点头道:“先请表少爷去前院堂屋喝茶,我们马上就过去。”既然冒雨来了,肯定有话要与她说,含珠也想一次跟周文嘉说个清楚。

下了地,没有特意打扮,就穿着家常的绿衣白裙过去了。

“嘉表哥,你给姐姐什么礼物?”走到堂屋门口,阿洵先朝坐在椅子上的少年跑了过去,好奇地问。这两天姐姐收了很多礼物,阿洵最喜欢跟着看了。

周文嘉摸摸小家伙脑袋,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匣,递给含珠:“表妹看看,我自己做的。”

少年郎声音不悲不喜,目光里却带着浓浓的悲伤。

含珠心里发酸,接过匣子坐在周文嘉对面,阿洵马上跑到姐姐那边,伸着小脖子看。

是一匣子牡丹绢花,一共四朵,一朵桃粉,一朵大红,一朵鹅黄,一朵雪白,在黑色的缎子上排成一溜,宛如真花。含珠拿起一朵,细细打量,脑海里却是周文嘉一人躲在屋里,认真为表妹叠花的专注样子。

女儿家喜欢摆弄这些,少年郎或是读书或是舞刀弄剑,哪会耐下性子做这种传出去多半会被同伴们笑话的事?

含珠眼睛发酸,察觉少年一直在看着她,她将牡丹绢花放回盒中,低头哄阿洵:“阿洵,咱们屋里还有一碟绿豆糕,表哥也爱吃,你去帮表哥端过来好不好?”

阿洵手里拿着一朵绢花,还没新鲜够呢,头也不抬地道:“让如意去拿,表哥做的花真好看。”

周文嘉只看着身边的白裙姑娘,仿佛现在不看,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了似的。

含珠摸摸阿洵脑袋,柔声哄道:“如意端的不好吃,表哥最喜欢吃阿洵端过来的,阿洵听话?”

阿洵终于不看绢花了,扭头看周文嘉,不是很懂他端的跟如意端的有什么区别。

周文嘉明白表妹有话要对他说,勉强笑了笑,哄阿洵:“表哥爱吃阿洵端的,快去吧。”

阿洵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地去跑腿。

如意命小丫鬟看着小少爷,她退到门口守着。

屋里头,含珠低头道:“昨日,表哥是不是都看到了?我,我不知道他也会去,更不知他突然就……还请表哥替我保密,传出去,我……”

周文嘉苦笑道:“我不会说的。”她是他的表妹,就算她忘了他,他怎么可能做伤害她的事?

含珠知道他不会说,说来奇怪,她跟周文嘉说不上多熟悉,但她就是相信,周文嘉不是那种自己得不到就要报复的人,她那样问,只是为了主动打破沉默。

“多谢表哥。”含珠轻轻地道,慢慢转过头,疑惑地问他,“昨日,表哥叫我过去做什么?”

“我喜欢你。”周文嘉离开座位,在含珠身前半蹲了下去,双手抓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攥着。含珠急得要挣开,却在看见少年落泪的那一瞬忘了动作,震惊地看着他。

周文嘉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低头擦了泪,重新抬起头,恋恋不舍地看着身前的姑娘,“表妹,我喜欢你,从你小时候就喜欢了,我永远都记得你七岁那年,你来我家玩不小心摔了,我背你往回走,你趴在我背上说长大了要嫁给我。”

眼里含笑,声音温柔。

含珠好像看到了那一幕,泪水不受控制,低头哽咽,“对不起,表哥,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我知道,表妹别哭。”周文嘉摸出帕子,伸手帮她擦,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表妹受了委屈,总会来找他诉苦,咬牙切齿地骂父亲骂庶妹,却在他怀里哭,“我知道表妹记不起来了,我也知道你喜欢上表哥了,没关系,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现在的表妹不爱生气了,不爱哭了,每次见她,她好像都在笑。温柔的表妹有了父亲的疼爱,也有了程钰那样有本事能够独当一面的真正男人保护,她比以前幸福地多,他又为何非要逼她记起来,只为了让她重新喜欢上他?

她止了泪,周文嘉将沾了她泪的帕子重新收到怀里,想到今日是过来做什么的,周文嘉握着她手,露出一个明朗的笑,“表妹,前阵子姑父说要安排我去西北大营历练,我舍不得你,不想走,现在你有了表哥,我留在京城也没意思,所以下午我会请姑父帮我安排,这几天就出发了。”

西北大营?

含珠内疚极了,急着劝他:“你跟舅父舅母商量过了吗?你突然去那么远的地方,舅母肯定舍不得啊,再说你才十五……”

“楚渊大哥十二就跟着姑父在军里跑了。”她还会为他着急,至少把他当亲表哥关心,周文嘉心里好像也没那么苦了,抱着她手道:“表妹,男儿志在四方,我不是因为躲你才要走的,而是真想去外面闯闯。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好照顾自己,我到了那边,会给你写信的。”

含珠还想再说什么,外面传来阿洵欢快的声音。

周文嘉用力握了她手一下才站了起来,低头看她,到底不舍,情不自禁地去摸她脸。

这样亲昵的动作,含珠本能地别开头。

周文嘉苦笑,放下手,没有理会已经进来的阿洵,低声嘱咐她:“表妹,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记起来了,如果你不喜欢表哥又想我了,给我写信,好吗?”

含珠失声痛哭,一个“好”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周文嘉心里的表妹再也不会给他写信了。

没有等到答案,周文嘉心里最后一丝不舍彻底断了,他抬起头,长长地吸了口气,没再哄她不要哭,摸摸一脸茫然的阿洵,大步离去。他也没有离开侯府,而是去了楚倾的院子,呆呆地坐着,等楚倾回府。

黄昏时分,楚倾回来,得知周文嘉的决定,很是吃惊。然而无论他怎么问,周文嘉都不告诉他这样做的理由,只咬定要去西北,最后还来了个激将法,称楚倾没法安排他就去找别人,楚倾气得大骂,让他先回去,三日后替他安排妥当。

周文嘉心情复杂地走了。

楚倾想了想,去看女儿。

含珠眼圈红红的,根本掩饰不住,半真半假敷衍道:“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也没法再喜欢他,他心里难受,要躲我……”说着说着,又落了泪,替周文嘉难过。

她一哭,楚倾就信了,柔声安抚女儿几句,回头就笑了。毛头小子不再纠缠自己的女儿,他高兴,侄子拿得起放得下,比他那个没用的爹强多了,楚倾更是满意,很快便替周文嘉做好了安排,派他去西北历练。

儿子要远行,方氏当然不舍,可是周文嘉铁了心,又是因为情伤,方氏也没办法,只能忧心忡忡地替儿子准备行囊,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儿子在外面受苦。

这日艳阳高照,周文嘉启程前往西北。

周寅夫妻、周文庭凝珠一路将他送出城门,程钰也来送他,含珠没来,但将阿洵送来了。

“娘,就到这里吧,不用送了。”周文嘉瞅瞅越来越高的日头,笑着对母亲道。

方氏心酸,背过身偷偷地哭。

周寅周文庭分别嘱咐了几句,凝珠舍不得这个一起生活了半年的二哥,也哭了,阿洵知道表哥要出远门很久很久才回来,更是抱着周文嘉脖子嚎哭不止,最后被方氏接了过去,柔声哄。

一一惜别,轮到程钰,他看着面前仿佛一下子长大了的少年,拍拍他肩膀,“保重。”

面对他,周文嘉脸上故作从容的笑终于没了,低声威胁道:“表妹喜欢你,我才成全的你,如果将来你欺负她,伤了她的心,那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算账!”

程钰没有说话,神色平静。

周文嘉将他的沉默看成了不屑,又恨又气,猛地转身,跨上骏马,与两个侍卫绝尘而去。

迎着朝阳,三骑快马越跑越远。

程钰遥望少年渐渐恍惚的背影,内心深处,竟有些羡慕。

论潇洒,他输了。

☆、第59章

临近六月,天越来越热,黄昏时分,楚倾从衙门回来,背上湿了一片。

“去跟三少爷四姑娘说一声,晚饭摆在水榭里。”进浴室之前,楚倾烦躁地道,这么热的天,不找个凉快地方吃饭,根本没有胃口。

晚云乖乖退了出去,派小丫鬟去传话,回头她进了浴室,服侍楚倾擦背。常在战场的厮杀的男人,身上布满了新旧伤痕,不过就同他左脸上的那道浅浅疤痕一样,这些疤非但没有减损他的俊美,反而越发彰显了他的英气。

转到前面时,晚云的脸就真的成了晚天的霞云,红彤彤的,本就不丑,一羞涩起来更是招人怜惜,再加上浴室里潮热,她擦拭时衣衫也湿了些,紧紧贴在身上,平添诱.惑。

可惜楚倾背靠木桶闭目养神,根本没瞧见。

晚云暗暗咬唇,瞅瞅水里隐隐若现处,更是失望。侯爷想女人的时候,从百花园里喊来几个,再胡闹的情况都有,他不想,便如同此时此刻,她一个大活人在身边,他也不看,甚至一点反应都没。

擦拭好了,楚倾神清气爽,没有理会明显动了春.心的婢女,径自去了莲院。他知道自己招女人喜欢,从小到大,他身边的丫鬟几乎没有不想伺候他的,但楚倾不喜欢碰她们,他也不管丫鬟们动不动心,听话的继续用,敢动歪心思的,直接打发出去。

到了莲院,就见小儿子下面穿着开裆白纱裤,上面系着绣鲤鱼戏水的肚.兜,蹲在树荫下逗狗玩呢,小屁.股正对着他。楚倾忍不住笑了,还有点羡慕,小孩子就是好,怎么凉快怎么穿。

“阿洵干什么呢?”他站在走廊里,笑着问,朝堂屋看了一眼。

“爹爹!”听到爹爹喊他,阿洵高兴地站了起来,指着黑黑道:“我给黑黑挠痒痒呢!”

“你也不嫌热。”楚倾走过去,牵着儿子往里走,没走几步,看见女儿出来了,一身水绿的褙子,清清凉凉的。

“爹爹喝茶还是?”含珠将男人请到外间坐,轻声问。

“来碗冰镇酸梅汤吧。”楚倾笑着道,等女儿吩咐完下人在对面坐了,他摸摸乖乖靠着他腿的儿子,问姐弟俩,“明日我休沐,你们想去哪里玩不?咱们家在城外有庄子,爹爹带你们过去避暑?”

大夏天的,含珠不想折腾,在她看来,京城夏日没有江南热,但阳光特别刺眼,含珠再不好美,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姑娘,怕在日头底下待久了晒黑了,便道:“爹爹难得休息,就在府里消遣吧,等过阵子凉快了,爹爹有空再带我们出去也行啊。”

虽是婉拒,但话说得实在顺耳,体贴他当差劳累呢。

楚倾浑身舒坦,丫鬟端了酸梅汤来,他一边品着,一边问姐弟俩白日都做了什么,看时候差不多了,外面终于起了点凉风,这才起身道:“走吧,今天咱们还在水榭里用饭,那边凉快。”

阿洵高兴地就要往外走,被含珠叫住,给他换了件无袖小褂子,又往露在外面的脖子胳膊上涂了清清凉凉的驱蚊水儿。她温柔可亲,阿洵老老实实地任姐姐摆布,旁边楚倾看着女儿照顾弟弟的温柔模样,官场上那些烦心事好像都没了,心里一片安宁。

水榭里,楚泓兄妹已经在等着了,远远瞧见楚倾与含珠姐弟一起走了过来,楚蔓抿了抿嘴。

楚泓自端午妹妹落水后就一直留意妹妹,见她露出这副不高兴的样子,低声开解道:“四弟小,爹爹喜欢逗他,你要是再小几岁,爹爹肯定也会去看你。”言外之意就是父亲未必是因为更喜欢嫡姐才过去的。

楚蔓听了,确实舒服了不少,阿洵还小,她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子争宠。

“爹爹今天累不累?”记起姨娘的嘱咐,楚蔓笑着走到父亲身边,体贴地问道。

最近小女儿恢复了原来的开朗,看到他会像以前那样撒娇了,楚倾还是挺高兴的,坐下道:“还好,最近衙门没什么事。”说话时细细端详小女儿,目光从她耳垂上扫过,笑了,“何时买的这样一对儿耳坠子?够别致的。”

含珠好奇看过去,就见楚蔓戴了一对儿粉玛瑙的桃状耳坠,桃子可爱,显得小姑娘也娇憨俏皮。

楚蔓察觉她的注视了,心里很是得意,嘟着嘴走到楚倾身前,佯装不高兴地嗔道:“这是我九岁那年爹爹送我的啊,爹爹带我去逛庙会,我看上这副耳坠时,爹爹还笑话我贪吃来着。”

楚倾皱眉回忆,慢慢地记起来了,刚想笑,忽听小儿子问姐姐什么是庙会。

含珠在杭州的时候与父亲妹妹一起去过几次庙会,柔声解释道:“就是有很多人摆摊卖东西,还有耍猴的,唱戏的,套圈的,反正有很多好玩的。”

阿洵眨眨眼睛,羡慕地问道:“姐姐去过?什么时候去的,怎么没带我?”

含珠噎住,本能地看向楚倾,她去过,但她真不知道楚菡有没有去过,这种琐事,方氏他们也不可能一一告诉她。

她这一眼,在楚倾眼里则有了别的意义。他带小女儿去过,却没有陪过长女。

楚倾尴尬地笑了笑,朝阿洵唤道:“阿洵过来,今年八月还有庙会,到时候爹爹带你去看。”

好在他还有机会补偿一对儿嫡出儿女。

阿洵兴奋地跑到爹爹跟前,缠着爹爹给他讲庙会的事,楚蔓坐在楚倾另一边,时不时插嘴,说话时悄悄观察含珠,见她扭头眺望湖景,瞧着有些难过,这半年来第一次觉得胸口没那么堵了。

饭后楚蔓去了夏姨娘那边,娘俩在院子里乘凉,丫鬟们都站在远处。

“她真的不高兴了?”夏姨娘轻声问。

楚蔓点点头,语气难得很是轻快,“是啊,听爹爹对我好,她能高兴才怪。”

夏姨娘越发肯定楚菡是假装失忆了,真失忆真跟表现的那样不在乎楚倾不在乎庶妹,又怎会为这种事情吃味儿?正因为楚菡都记得,她才会恨她的女儿,才会暗中使计,预谋要女儿的命。

对付这种人,不能硬碰硬,先逼得对方气急败坏,她自己就会露出破绽来。

“明天你爹爹休沐,蔓蔓求爹爹陪你钓鱼吧,把你大姐姐四弟都叫上。”夏姨娘摸摸女儿乌黑柔软的头发,笑着提点道。

楚蔓今日吃了甜头,就算不是很懂母亲这样做的意义,照样痛快地应了。她发现了,嫡姐很会装,装得不在乎爹爹的疼爱,从不撒娇讨好,而她之前用错了法子,主动疏远爹爹,爹爹才会偏爱嫡姐,以后只要她像以前那样同爹爹相处,爹爹便会继续疼她,嫡姐瞧见爹爹是如何对她的,一生气,或许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次日吃早饭的时候,楚蔓瞅瞅饭桌,有些失望地道:“爹爹,我想吃鱼了……”

楚倾正在喂小儿子吃饭,闻言笑道:“想吃晌午我让厨房给你做。”

楚蔓朝他那边凑了凑,娇娇地道:“我想吃爹爹亲自钓的鱼,爹爹很久没有给我们钓鱼吃了,正好今日爹爹不用出门,一会儿你陪我们钓鱼好不好?”

楚倾本就打算今日陪孩子们过的,想了想,问坐在旁边的小儿子,“阿洵想学钓鱼吗?”

阿洵正是贪玩的年纪,听到鱼,仰头问:“坐船钓鱼?”他想坐船。

楚倾哈哈笑,“对,咱们坐在船上钓鱼。”

阿洵立即点头,扭头看姐姐,“姐姐也去!”

含珠昨日婉拒了楚倾一次,这会儿楚倾心情好,她自然不会再扫兴,笑着应了。

没想一家人说说笑笑走到湖边时,那边楚渊兄妹也并肩走了过来,楚蔷手里撑伞,楚渊站在外面,两手提着木桶鱼竿,显然也是陪妹妹钓鱼来的。

“二叔。”兄妹俩走了过来,一起同楚倾打招呼。

楚倾朗声笑道:“好,咱们想到一处去了,那一会儿咱们就比比,看谁钓的鱼多。”

楚蔷瞅瞅他们一家五口,挽住含珠道:“这样好了,二叔与三哥四妹妹一队,姐姐与我们一队,咱们加起来比如何?”

“我也跟你们一队!”阿洵着急地跑到两个姐姐中间,抱住亲姐姐的大腿道。

小家伙做什么都要黏着姐姐,含珠与楚蔷都笑出了声。

楚倾不想女儿分过去,显得生分,可侄女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反对,领头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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