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阿洵这一个月因为想姐姐睡不好觉,晚上都是跟爹爹睡的,爷俩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玩闹,爹爹对他前所未有的好,他睡不着爹爹还会哼奇怪的调调给他听,阿洵早不怕爹爹了,歪着小脑袋嘿嘿笑,“爹爹也跟我们一起过去。”

楚倾冷哼,见女儿低头偷笑,便把球踢了过去,“你问问你姐姐,她带不带你去。”

阿洵马上仰头看姐姐,清澈的大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

楚倾使坏,含珠这会儿也敢跟他说俏皮话了,不看楚倾,只对弟弟柔柔地笑,“阿洵问爹爹,爹爹许我带我就带阿洵去。”说完意识到这话有点不知羞了,脸一下子红了,长长的眼睫颤啊颤的。

阿洵没看出姐姐的窘迫,兴奋地跑到爹爹那边求了。

楚倾心里有气,直言不许,“你姓楚,你搬到那边去谁替我传宗接代?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儿子五岁了,他也该递折子上去请封世子了。

爹爹不答应,阿洵不高兴了,赌气不理爹爹,晚饭后更是要跟姐姐睡。楚倾朝女儿眨眨眼睛,含珠心领神会,就先替男娃洗漱,哄他上.床睡觉。等阿洵睡熟了,含珠去堂屋见楚倾,“爹爹,阿洵睡着了,你要抱过去吗?”

楚倾嗯了声,不急着起来,示意女儿坐下,试探着问:“婚期定在明年,菡菡觉得如何?”

含珠低下头,想到程钰最近几次见面越来越不规矩了,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楚倾心里立即空了一块儿,女儿着急出嫁了!

眼看着女儿违心地点点头,说什么全凭爹爹做主,楚倾一点都没有欣慰,他又不是小孩子,看不出女儿真正的心思。强扭的瓜不甜,女儿乖巧听他的话,那他怎么能明知女儿不愿意还强留她在家?她要嫁到那个糟心的静王府去,他不愿意也答应了,又何必因为一己私心多留女儿一年?

“罢了,回头我去翻翻黄历,找找九月以后有没有吉日。”楚倾认命地道。

含珠这次就喜上眉梢了,羞得都没好意思再说话。十六了,又有了心上人一起谈婚论嫁,她哪能没想过什么时候出嫁合适?楚淮楚蓉兄妹今年九月里才出孝,既然她要出嫁,肯定一大家人一起热闹才好,因此一听楚倾说九月,含珠便明白了楚倾的意思。

“好了,你在宫里怕是没睡过安稳觉,今晚早点歇下吧。”楚倾心情复杂地站了起来,去屋里抱起躺在姐姐枕头上熟睡的儿子,大步出了莲院。

此时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含珠站在门口目送男人高大的背影,跟着就去沐浴了,随后假装歇下。等如意四喜吹灯出去了,含珠又悄悄站了起来,从衣橱里取出一套衣裙穿上。她相信今晚程钰一定回来,怕那人又不许她穿鞋就抱她去赏月,含珠索性没再躺下,打开窗子,自己坐在窗边,对着明月想他。

上次见面是十四,今晚刚好是十五。

坐累了,含珠就趴在桌子上回忆两人的点点滴滴,大概是因为婚事定了下来,安心了,渐渐的竟然困了,在初夏此起彼伏的虫鸣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睡着睡着感觉有人碰了她耳朵,含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怎么坐在这儿?”程钰弯腰站在她旁边,手继续将挡住她脸的一缕发丝别到了她耳后,别好了,黑眸看她的眼睛,里面是温柔的笑。他的上方,是一方纱窗,纱窗外的夜空挂了一轮明月,静谧地照了进来。

这一切都太美好,含珠情不自禁地笑了,没有回他,慢慢坐正。

程钰用眼神示意她起来。

含珠猜到他要抱她坐,其实她也喜欢那样的姿势,只是不想乖乖配合他,显得她多不矜持似的,就低下头,指着对面的椅子道:“你坐那儿。”

程钰笑了,哄她她不听,他直接动手,抄起她腿就将人抱了起来,下一刻直接朝床边走了过去。含珠大惊,紧张地攥住他衣襟,“别,就在窗边说吧,我,我想赏月……”

“上次赏过了,”程钰低低地道,不顾她反对,稳稳将她放到床上,“这次咱们赏点别的。”

赏别的?

床这边昏昏暗暗的,能赏什么?

才要问,对上他幽幽的黑眸,看着他目光一点点落到她胸前,含珠陡然记起了那场荒唐的梦,梦里他非要看她的……

她想也不想就抓起被子挡住了自己,近似哭着求他,“你别乱来……”

娇弱慌乱,活脱脱一个将要被恶霸欺负的可怜美人。

程钰轻声笑了,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她,“我要陪你赏的是这个,你这是做什么?”

含珠看着眼前的匣子,脸上腾腾地冒火。

她,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只顾低头羞,因此没发现男人喉头滚了又滚,眼底更有暗波汹涌。

☆、第106章

“打开看看吧。”她低着脑袋像认错的孩子,不知这模样最勾他火,程钰闭上眼睛平缓片刻,才将匣子塞到了她手里。不能急,她脸皮太薄,得一点点慢慢来,直接扑上去,她定要委屈落泪,嫌他不够君子。好在她心软,先哄得她放下心防,后面就……

程钰低头,闻她的发香,很快又退开。

含珠不知刚刚那一碰算什么意思,好奇他带了什么,她慢慢打开紫檀木匣子。纱帐被他挂起来了,月光照到这边有些暗,但也能看清匣子里缎子上并排摆了两枚同心玉,红的如鸽血宝石,莹润剔透,没有半点杂色。

含珠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轻轻摩挲,比在竹楼上收到他送的牡丹步摇还要欢喜。

那会儿两人是装的,她以为他不喜欢她,现在不一样了,他要娶她,这是他诚心送她的礼,血玉好看,她更喜欢的这玉的形状,同心同心,永结同心。

“你在宫里那一个月,我晚上都没回府,睡不着,就做了这个。”程钰握住她左手,柔声道。

原来是他亲手磨出来的,含珠又甜蜜又惊讶,抬眼看他:“你什么时候学会玉雕的?”一个月还只是晚上就雕出这样一对儿,瞧着跟首饰楼里匠人精心打造的不相上下了。

她话里全是敬佩,程钰并非刻意邀功之人,笑着解释道:“先请七巧楼的匠人做了粗坯,我做的不多。”

不多她也喜欢,含珠将两枚玉托到手心里,细细打量。

“这是我的,你帮我戴上。”程钰抢了一枚,让她帮他套到脖子上。

含珠心里正美呢,戴这个又不算太亲密的事,羞羞看他一眼就应了。同心玉上系了红绳,他低下头,她高高举起来,他长发都束在头顶,整齐利落,很轻松就戴上了。戴好了,含珠想缩回手,他不许,抓着她手腕逼她将同心玉放到他衣领里才行。

他又开始坏了,含珠也开始紧张,“你……”

“我也帮你戴。”程钰抢先打断她可能会说的送客的话,抓起她放到被褥上的玉佩,伸手帮她。含珠知道拒绝不了,就乖乖低下头,心想快点戴好就行了。可是她想快,程钰却很享受这样的亲近,红绳套上去,他颇有耐心地将她柔顺的长发都拨到红绳后面,直到红绳贴到了她脖颈。

眼看他手要来捞她胸前的同心玉,含珠生怕他也会帮到底,一把攥住同心玉塞到了衣领里面,替他省了事。

程钰闷闷地笑,一把将人搂到怀里,大手将她肩头长发拢到身后,唇直接凑到了她耳边,“就这么不相信我?”防他跟防贼似的,先是扯被子又是这样,明明很机灵,知道护着自己,偏又那么傻。她那点力气,他真想做什么,她又能如何?

美人在怀,香香软软,男人嘴角的笑忽然没了,情动,咬住了她的耳。

像是天空忽然落下了雨珠,砸在她新开的花瓣上,她轻轻地颤,想要收拢花瓣,雨珠连续不停地砸下来,不给她收拢的机会。雨急风也急,她纤弱的茎承受不住,被风吹倒了下去,风走了,换成了他这座大山。

“别……”

他再会亲,她再沦陷,始终保留了一丝理智,无力地压住他手,不许他脱她的衣。

“含珠……”程钰的理智也只剩了一点点,看着她迷蒙氤氲的杏眼,他哑声哄她,“咱们定亲了。”以前不敢太过分,是亲事还没定,他不敢,现在定了,她注定是他的了,那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

她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有多美,不知道他每次拥她在怀时,忍得多辛苦。

他是不行,可她是他放在心里喜欢了多年的姑娘,他好奇她的一切,想看她的一切。

他又低下头,堵住她拒绝的话,偶尔逃出来的声音他听不清楚,她手上力气又越来越小,程钰就当她默许了,带着她的手一起帮她宽衣。他是君子,他讲道理允许她拦,他给她机会,能否拦住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含珠没本事,一点本事都没有,特意为了防他穿的外衫很快就丢了,担心遮掩不住的中衣更是不顶用,她闭着眼睛,感受着中衣一点点从她背下被人扯走,真的急哭了,羞哭了。

程钰舍不得她哭,暂且没动她上面最后一件,温柔地亲她的眼泪,“哭什么?定了亲,咱们已经算是夫妻了,早晚都要有的,含珠别怕,我,我又不能真正做什么,你说是不是?”为了哄她,他也不怕自揭短处了。

含珠愣了一下,不是认同他的所谓道理,而是震惊他竟然会这样说。

她不哭了,程钰目光更柔了,轻声问她,“又心疼我了?”

含珠抿抿唇,不知该怎么答,她不知道,程钰凑到她耳边告诉她,“心疼我,那就原谅我这一次吧。”下一瞬,大手猛地探到她脖子后,笨拙地扯开了那带子。

含珠惊呼,才发出一个音,又被他堵住。

有花名夜来香,香太浓会让人难于呼吸。

有女名江含珠,香太浓会让他彻底沉醉。

程钰脑海里一片混沌,听不到她小声的哭,他目光顺着那根红绳慢慢往下走。月光照进来,同心玉静静地躺在她身上,血色的红衬得她肤若雪,更有玉骨生香。但这同心玉并不是此时唯一的红,更不是眼前最美的景,程钰的目光移向红玉两侧,眼底腾起火。

她傻,这时候还抱着一丝希望,用仅存的力气哭着求他,“你别看……”

“好。”他答应地无比痛快,闭上眼睛果然不再看了。

他不看,他尝尝。

清香萦绕的锦帐内,忽有雏莹娇啼,好像还扑扇了两下翅膀,转瞬就被猛虎镇压。

好一会儿,那动静才歇。

含珠缩在被子里,连哭都没了力气,残留的悸动如潮水般退去,之前被他欺负的几处开始疼了,像是被蚊虫咬过。

“含珠……”她在里面闷了快一刻钟了,程钰心慌了,轻轻扯了扯被子。

她马上又往里面缩了缩,闷闷地赶他,“你走,以后再也不许来了!”

她声音天生娇软,这话没有半点威力,更像是孩子撒娇,但程钰知道她是真生气了,否则不会在他想用老办法止住她哭时狠狠咬了他嘴一口。摸摸嘴唇,程钰有点后悔,只是才想起刚刚的情形,就恨不得扯开她被子再来一次。

他怕她哭,可那时候,他爱听。

怕管不住自己,程钰最后抱了抱她,“好,那我先走了,含珠你别生气,我真的不会了。”第一次这样,下嘴不知轻重,但他已经掌握好了技巧,下次绝不再弄疼她了。

含珠一句都不信,因为他再三许诺再三食言反而越发委屈,当她是孩子吗?一次次这样糊弄她。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下次他再敢来,她就拿出匕首给他看。哪有这样的,亲已经是纵容了,竟然还……

若不是她哭得厉害,他都要往下去了。

越想越气,含珠被子攥得更紧了,他说什么她都不听,只催他走。

程钰没办法,揉揉她脑袋,半是后悔半是满足地走了。

屋子彻底静下来,含珠才慢慢探出脑袋,确定他是真的走了,她咬咬唇,先将被人扔到床脚的小衣捡了回来,穿上时柔滑的料子碰到那儿,有点痛。含珠轻轻吸了口气,心知不对,披上中衣后悄悄去点了一盏灯,再从梳妆台上拿把小铜镜,回到纱帐里检查。

他是个聪明的,脸上脖子上都没使劲儿,身上就不能看了,这一点那一点,简直像是要把她的血吸出来一样。想到自己喊疼时他还不信,含珠气得将镜子扣在了床上。

活该他不行!

赌气骂了一句,骂完又有点后悔了,好在他不知道……

接下来几日,含珠沐浴时没让如意四喜伺候,等那些印儿彻底不见了,才恢复了正常。

程钰做了亏心事,没敢再去找她,而是去了程敬荣的书房。定王等王爷的婚事有礼部钦天监安排,他与含珠虽然也是皇上赐的婚,接下来却得两家自己走动的。

“父王,赐婚的旨意下来了,婚事已定,还请父王安排媒人去楚家纳征请期,交换聘书。如果父王事务繁忙无暇他顾,儿子自己安排也没关系。”程钰客客气气地道。

他表现地像没有发生过顾澜那件事,程敬荣同样云淡风轻,“不必了,父母都在,哪有让你亲自操持的道理?我会与你母亲说,让她请稳妥的人替你料理婚事,怀璧放心,既然是皇上赐的婚,你的聘礼就按照你大哥娶亲时的单子来,绝不会委屈你表妹的。”

他态度变得太快,程钰心中疑惑,嘴上却客气道谢。

目送儿子走了,程敬荣转了转手里的茶碗,去了妻子那边。

“怀璧托我派人去楚家纳征,你安排一下吧。”

圣旨都下了,谢氏早料到了这一步,轻轻点头,“知道了,赶在端午前头过去?”

面容平静,柔顺懂事。

程敬荣最喜欢谢氏的识趣,女人跟他闹,他心里厌烦,识大体的,他反而愿意去哄,走过去抢走谢氏手里的针线,将人抱到怀里,温柔亲了一口,“不用担心,就算他娶了楚菡,楚菡迟迟生不出子嗣,将来楚倾也没脸插手咱们王府的事。他再威风,终究不姓程。”

之前不想儿子娶楚倾的女儿,只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并非真就怕了楚倾。

他声音微冷,谢氏靠在男人怀里,想到她生下儿子时这人做的事,心就安定了下来。

她不怕等,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第107章

明德帝赐的婚,为了彰显对皇上赐婚的感激,静王府与楚家也得利索点把婚前该走的礼节都走了,否则拖拖拉拉的,传到皇上耳里容易叫人家误会。

至少在楚倾看来,程敬荣这么快派媒人过来就是出于这层考虑,当然程钰那小子肯定是巴不得早点把他女儿娶回去的。楚倾再舍不得女儿,做了决定的事,都不会再婆婆妈妈的,定好十月二十八过大礼,腊月初六大婚。

事情办得顺利,媒人高高兴兴地回静王府复命了,楚倾也开始筹备女儿的嫁妆。别的不急,先挑来一位司嬷嬷给女儿当陪嫁,如意四喜都是没出嫁的姑娘,伺候地再好遇到大事都不行,这位司嬷嬷举止得体办事圆滑,还有一手照顾孕妇产妇的好本事,有她跟着,女儿嫁过去楚倾才放心。

他把卖身契交给含珠的时候,只提了司嬷嬷管家的本事,照顾孕妇的事是后来含珠与司嬷嬷闲聊时知道的。那一刻含珠心里百感交集,楚倾为了女儿,真的是处处都考虑到了,只可惜,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怀孕吧?

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的,不过那点遗憾跟程钰相比,含珠完全可以不考虑。

司嬷嬷才四十出头,鹅蛋脸白白净净,眉毛清秀,依稀可辨年轻时候的风采,现在上了岁数,身上依然有种雍容的气度。提醒小丫鬟们规矩时,就算嘴角翘着也有种无形的威严,与含珠说话时,马上就变得和蔼可亲了。除了偶尔绷起脸,司嬷嬷大多时候都是很好说话的,并未仗着自己是含珠身边第一人的身份便耍威风,因此很快就融入了莲院的生活。

这日含珠正在屋里绣嫁衣,忽听外面四喜喊三姑娘,含珠赶紧将才开始绣的嫁衣藏了起来。刚穿好绣鞋,楚蓉已经进来了,一脸兴奋,像是有什么热闹瞧似的,不等含珠问就抢着道:“大姐姐快随我走,李家人来送端午节礼了,听说是二姐夫亲自来送的,咱们快去瞧瞧!”

含珠与楚蔷都定了亲,堂姐妹们私底下相处时她就大姐夫二姐夫的喊。

这次喊得是二姐夫,含珠当然不用害羞了,只是有些犹豫地道:“这样不好吧?”

楚蓉直接挽着她胳膊往外走,“有什么不好的,我已经跟哥哥商量好了,咱们先把二姐姐请到假山那边躲起来,哥哥负责把二姐夫引过来,保管叫他看不到咱们。二姐夫在西北住了那么久才回来,我都忘了他高矮胖瘦了,难道大姐姐就一点都不好奇?”

楚蔷的未婚夫,含珠怎么可能不好奇?

她是守礼,可不是死板,这种跟姐妹们一起偷看好姐妹未婚夫的事算不上失礼,只要别叫人瞧见就好了,因此她也没有再推三阻四的,痛痛快快地跟着楚蓉出了莲院。阿洵今年开始启蒙了,这会儿正在听先生授课,含珠还不用担心被男娃坏了事。

李家来送礼,楚蔷当然知道,一听含珠与楚蓉一道过来的,当即就躺到床上装病去了,可惜没人信,楚蓉伸手去挠她痒痒,含珠站在一旁笑着看她们闹,最后楚蓉连推带搡的将楚蔷带到了假山旁,姐妹三个悄悄藏在假山后头等着。

身后的假山投下一片阴影,姐仨倒不用怕热。

“那边好像有人来了啊。”楚蓉一直守在出口,探头探脑的,忽的低头看向远处的林荫小路,确定真的有道穿石青色夏袍的人影走过来了,连忙回头朝含珠二女招手。含珠示意楚蔷一起过去,楚蔷红着脸摇头,含珠理解她这会儿的害羞,没再勉强,她轻步靠了过去,躲在楚蓉身后。

“三哥怎么没来啊?”眼看那人快要拐到这边了,看身高就知道不是楚淮,含珠疑惑地问。

楚蓉窃笑,“哥哥狡猾着呢,估计是拖大哥去了。”

含珠马上懂了,楚渊这会儿防李从鸣,就跟楚倾防程钰差不多吧?

姐妹俩一起偷笑呢,来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个子很高,这样隔了五十步左右看着,含珠觉得李从鸣跟楚倾都差不多了,只是楚倾面如冠玉,李从鸣却是麦黄的肤色,两道浓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眸左看右看,五官长得不错的,可他东张西望,有点傻乎乎的感觉。

含珠不懂李从鸣在看什么,楚蓉太了解楚淮那个亲哥哥,很快就懂了,回头瞅瞅,见楚蔷靠在那儿低头害羞呢,她故意绊倒般低呼了一声。眼看李从鸣直接朝这边转了过来,楚蓉拉住含珠飞快往后跑,楚蔷气得跺脚,跟着要跑,被楚蓉挠痒痒顺势按倒在地上,趁楚蔷起来之前,楚蓉又拉着含珠跑了,跑到外面猛地停住,朝含珠做了个嘘的手势,两人躲在一侧偷听。

含珠第一次做这样的坏事,又紧张又兴奋,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心情很好,就像头顶湛蓝的天。

假山里面,楚蔷被堂妹按在地上,才站起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带着试探的声音,“蔷蔷?”

楚蔷脸一下子就红了,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啊,一见面就喊她小名。

羞于见他,楚蔷低头继续往前,没走几步突然被人反超,像座山似的挡在了她前面。

楚蔷脑袋垂得更低了,才要换个方向,头顶男人惊喜地道:“果然是你,你,都长这么高了啊,”说着傻笑了一声,“长高了,也比小时候更好看了,我记得上次见你,还是你十一岁那年,你哥哥带你去郊外放风筝,你不小心跌了一跤,风筝飞了,是我给你捡回来的,你还记得吗?”

十一岁,放风筝?

楚蔷隐约有点印象,不由抬头看他,谁知一抬头,就看见个英气勃勃的男人紧紧盯着她,好像八百年没见似的,将她眼睛眉毛哪都看了好几遍。

这样炽.热的目光,楚蔷脸上发烫,摇摇头。

李从鸣懊恼地砸了下拳头,眼睛贪婪地盯着准媳妇,嘴上埋怨大舅子,“都怪博远,不许我来找你,后来我爹又派我去了西北,害得你都不认识我了,不过没关系,很快咱们就成亲了,蔷蔷你放心,我十四岁那年就决定长大娶你为妻了,等你嫁了我,我肯定会对你好。”

楚蔷呆住了,这人长她五岁,他十四的时候,她才九岁啊?

对面出口传来楚蓉轻轻的笑声,楚蔷越发羞.臊,低声催他走。

李从鸣才知道有人偷听,换个男的他定要逮住人凑一顿,可刚刚分明是小姑娘的笑,想来是她的堂姐妹或丫鬟了。他再胆大,也不好意思让别人听到心里话,摸摸脑袋,毫无预兆地抱住心上人狠狠亲了一下,又对着呆住的小姑娘傻笑两声,这才逃也似的跑了。

楚蔷僵在当场,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有次哥哥随二叔出征归来,她高兴地去城外接他,哥哥的马还没到,另一人的先到了,弯腰将她拎到马背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才大笑着将她还给哥哥。

那个人就是李从鸣吧?

楚蔷又羞又气,连忙摸出帕子擦脸,怪不得哥哥不许李从鸣见她,这样大胆不守规矩……

“二姐姐擦脸做什么啊?”正在气头上,前面忽然传来堂妹阴腔怪调的声音。

楚蔷惊得手里帕子差点掉在地上,心知那一幕恐怕都被两个姐妹看去了,楚蔷恼羞成怒,红着脸去追她们。楚蓉跑得快,含珠落后几步被楚蔷抓住,她是三人里最怕痒的,楚蔷一伸手她先坐到地上求她,“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还说!”楚蔷挠得更厉害,含珠笑得眼泪快出来了,幸好楚蓉回来救她……

闹了好一阵,三人才互相扶着站了起来,小脸都红扑扑的。

含珠由衷地替楚蔷高兴,“他喜欢你喜欢了六年了,真好。”

“大姐夫肯定也喜欢你很久了啊。”楚蓉捉弄够了二姐姐,又将话题引到了含珠身上。

楚蔷马上怂恿她:“不行,下次程家表哥来,你若不这样捉弄大姐姐,看我怎么收拾你。”

楚蓉偏不,笑着给她讲道理,“不一样,我是忘了二姐夫的模样了,他来了,我当然要瞧瞧,大姐夫常常来,我认识他,何必再看?况且他冷冰冰的,我可不敢这样捉弄他。你有本事你想办法吧,只要你想到办法,我一定奉陪。”

楚蔷泄了气,让她陪着楚蓉玩可以,让她自己安排,她做不出来。

含珠微红着脸听她们嘀咕,心里偷笑,有楚倾严防死守,程钰根本不用指望私底下看到她的。

果不其然,次日程钰来送节礼,楚倾只把阿洵叫过去了,没坐一会儿就端茶送客。晚上程钰偷溜过来,含珠记住上次的教训,任他柔情似水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给他一点好脸,程钰大概是怕她真生气,交代几句近况就走了,临走前竟然还威胁了她一句,让她等着。

气得含珠那晚没睡好觉,又做了被他欺负的梦。

端午之后,酷暑来临。

楚蔷明年开春出嫁,也要忙着绣嫁妆,楚蓉嫌热不爱动弹,姐妹间不用走动,含珠就安心绣自己的嫁衣。

嫁衣这辈子只穿一次,缝的时候一针一线都极其用心,含珠整整缝了三个月。

“真好看,姐姐快穿上给我看看。”阿洵来得巧,正好看见姐姐将嫁衣铺在榻上打量,小家伙颠颠跑到榻前,小胖手摸宝贝似的摩挲眼前的大红嫁衣。姐姐最近都在缝嫁衣,阿洵撞见好多次了,知道这件衣服很重要。

四喜在一旁笑,故意逗他,“不行啊,嫁衣姑娘只能穿给表公子看,世子想看,那得等世子长大娶世子夫人的时候了。”

六月里,明德帝准了楚倾封世子的折子,府里上下也都改了称呼。

阿洵撇撇嘴,眼巴巴地望着姐姐,“我也想看姐姐穿。”凭什么只许表哥看啊?

含珠本来就要试一次的,阿洵又还小,给他看也没什么,就让阿洵去外面等着。

嫁衣繁琐,里里外外套了许久才穿好。

如意在外面照顾阿洵,屋里只有四喜伺候,看着身穿嫁衣的姑娘,惊艳地都说不出话了。

含珠羞红了脸,轻步走到镜子前。

还没看到自己,外面阿洵兴奋地喊爹爹,“爹爹,姐姐要穿嫁衣了!”

含珠大惊,低声喊四喜,主仆俩飞快把衣服换了回去,这才出去见人。

堂屋里楚倾将儿子抱到腿上,父子俩都期待地盯着那边的门帘,听到脚步声,阿洵探直了身子,楚倾也有点紧张,没想待嫁娘一身家常衣裙走了出来。

阿洵失望地嘟起嘴,“姐姐怎么没穿嫁衣?”

含珠在屋里就找好了借口,“左边袖子有点短,姐姐还得改改,等改好了姐姐再穿给阿洵看。”

阿洵乖乖地点头。

含珠就看向楚倾,“爹爹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楚倾知道女儿是不好意思穿给他看,却也顺着女儿的话道:“宫里没事,正好你的嫁妆都准备好了,走,爹爹领你们去看看。”将阿洵放到地上站了起来,熟练地牵住小家伙的手。

含珠没料到是这事,眼看父子俩已经往门外走了,她心情复杂地跟了上去。

☆、第108章

楚倾嫁女儿,准备的当然是一百零八抬嫁妆,其中两成是从小周氏当时带过来的嫁妆里分出来的。当时小周氏也带了一百零八抬,但周家势微,为准备大周氏的嫁妆都把压箱底的好东西翻出来了,送嫁小周氏时更凑不出多少好货色,楚倾是瞧不上的,若不是必须从母亲的嫁妆分出点意思意思,他根本都不想用妻子的嫁妆。

这些嫁妆摆满了五间屋子,楚倾拿着单子一一指给女儿看,从床柜装妆匣到茶具瓷器,从绫罗绸缎到胭脂水粉,样样俱全,其中还有两箱金锭子,一箱千两,合起来相当于两万两银票。

“好多金子啊。”阿洵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金元宝,稀罕地蹲在箱子边上摸。

楚倾哈哈笑,低头问他:“这都是给姐姐的,阿洵舍得不?”

阿洵不懂爹爹为何这样问,也没想跟姐姐要,他仰头跟爹爹要,“那我的呢?”姐姐有他应该也有吧?

楚倾摸摸他脑袋,故意道:“阿洵没有,姐姐是姑娘,不能抛头露面,没法自己赚钱,所以爹爹送金子给姐姐,免得她到了你表哥家因为没钱被人欺负。阿洵不一样,你是男的,将来跟爹爹一样当将军立战功,皇上就会赏你很多金银了,这些就是爹爹自己挣的。”

阿洵懂事地点头,“那我也自己挣。”

含珠在一旁笑着听他们父子俩瞎扯,目光扫过满屋子嫁妆,心里只有四个字。

受之有愧。

楚倾关心她,她可以通过孝顺他还回去,可这些身外之物,如无意外,恐怕就要跟着她一辈子了。楚倾在一天,她没理由还回来,等楚倾不在的时候,阿洵当家,除非她说出实情,恐怕也没理由归还。

这不是百两千两的东西,这一整套嫁妆合起来,包括那些繁华地段的铺子京郊的大片田地,含珠都不敢算。

含珠不是贪心的人,相反她很心虚,心虚地为此上了火,看完嫁妆隔了一天,早上起来时发现嘴角起了一个小火泡。

算不上大事,但姑娘家容貌重要,那是一点都不能轻视的,司嬷嬷马上派人去请郎中,记下了一张清热败火的饮食单子。楚倾天没亮就去上朝了,黄昏回来跟女儿一起用饭,才发现女儿嘴角多了个小红泡,远远瞧着还挺可爱。

“怎么起泡了?”他好笑地问。

“姐姐上火了!”阿洵跑到爹爹身边,回头看姐姐,笑嘻嘻的,也觉得起泡好玩。

含珠瞪了小家伙一眼,坐在楚倾右下首道:“我也不知怎么弄的,早上一醒就这样了。”

楚倾想了想,女儿想早点嫁出去,他答应了,眼看再过四个多月就嫁了,女儿不可能还嫌嫁的晚,莫非是嫌时间过得太快,舍不得家里了?

“是不是舍不得爹爹跟弟弟了?”楚倾佯装打趣地问。

含珠正不知道找什么理由,楚倾这样说,她就顺势点点头。

女儿终于舍不得他了,楚倾心里十分舒坦,装模作样安抚了几句,“没事,咱们两家离得近,菡菡想家了尽管回来,不用管旁人说不说闲话,那些说闲话的都是嫉妒你。”凭什么女儿嫁出去了就不能常回娘家?他都打算好了,每个月至少接女儿回家过两天,理由都是现成的,儿子太小,想姐姐。

他又霸道,每次看楚倾一副天底下他最大的样子,含珠总忍不住想笑,暂且也就将嫁妆的事抛到一旁。饮食上精心调理着,很快火泡就下去了,嘴角恢复如初。

入了秋,风一日比一日凉,九月里定王迎娶户部尚书萧府嫡女萧彤为妃,京城很是热闹了一场,而在这热闹里,云阳侯府三房的楚淮楚蓉兄妹与二房的楚泓楚蔓兄妹先后出了孝,到了十月二十八静王府来送聘礼这日,楚家处处喜气洋洋。

程钰来送聘礼,楚家的男客们在前院看他,女客们都围在后院看聘礼。

含珠一身红衣羞涩地坐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喧哗,想到越来越近的婚期,又甜蜜又紧张。

楚蔷楚蓉楚蔓三个妹妹在屋里陪她,楚蔷知道含珠与程钰早就互相喜欢了,真心为她高兴。楚蓉记性好,将外面的聘礼一样样说给含珠听,轻快的声音为屋里添了许多喜气。已经十三岁的楚蔓虽然穿了一身明艳的红裙子,脸上却没什么笑容,垂着眼帘站在那儿,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在楚蓉提到稀罕东西时,她眼睫才会颤颤,轻轻咬唇,有些羡慕的意思。

下了聘,接下来一个月好像过的特别快,转眼就到了腊月初五,大婚的前一日。

方氏一家过来添箱。

“这是你嘉表哥托人送过来的,”方氏将一个小木匣子递给含珠,“说是他在法门寺替你求的,那里的菩萨极为灵验,也算是你表哥的一份心意吧。”话里颇多感慨。

含珠心情复杂地接过,发现匣子里放了两个香囊,看香囊上的绣案,便知里面分别装了平安符送子符,真是再没有比这更直接的祝福了。

“嘉表哥可说他何时回来?”收好礼物,含珠有些内疚地问。周文嘉是因为她才避去西北的,少年郎背井离乡孤身在外,在那边过得肯定不是滋味儿,方氏思念儿子,更不可能好受,换个人,多半会迁怒她。

方氏摸了摸她背后长发,慈爱笑道:“说是明年可能回来一趟,你不用替他担心,他过得可好了,没人管他,无拘无束的不定多逍遥。”所以才狠心常年不归家,个臭小子。

含珠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柔声劝慰了几句。

方氏是舅母,明早还要在这边忙活,所以今晚她与凝珠就在侯府歇下了。楚倾虽然还想再叮嘱叮嘱女儿,但姑娘出嫁,有些事情是他一个大男人没法教的,只能将最后一晚陪女儿的时间让给了孩子舅母。

含珠第一次出嫁,什么都不懂,用过晚饭,见方氏将如意四喜打发走了,坐到床上唤她过去,要嘱咐她很重要的事情一般,她就乖乖去了。

“含珠,你母亲早逝,今晚这些只能由舅母教你,你别跟舅母害羞啊。”方氏亲昵地将小姑娘搂到怀里,轻声唤她的真名,“你跟怀璧能走到一块儿,舅母真的很高兴,回头想想,你们能遇见,便是老天爷特意安排的缘分,让你们这对儿可怜的孩子互相疼着对方。其实吧,别看怀璧出身比你高,这桩婚事真的是他高攀了你的,你这样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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