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珠大喜,程钰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心想方子抄写两份,一份送给长嫂,一份给她用。
要分别了,葛乘风边写方子边给小两口讲道理,“其实生孩子这事跟夫妻俩都有关系,媳妇迟迟不孕,既有可能是媳妇身体不好或是吃错了东西,也有可能是丈夫那边出了问题。女人们命苦,一生不出孩子,不管是家里人还是郎中,都会先想到是女的不行,这世道……所以程二爷你对你媳妇好点,你那样她都肯嫁你,这样好的姑娘往哪找去。”
含珠害羞地低头,程钰眉头却皱了起来。
男人有问题?
长嫂嫁过来之前,兄长就有通房,正妻没过门,不可能允许通房生孩子,但长嫂嫁过来三年了,为何长嫂与那些妾室都没有动静?长嫂一人不孕可能是她体虚,好比那位林二奶奶,便是婚后第三年才生的孩子,可那些妾室难道都体虚?还是兄长没有停了她们的汤药?
易地而处,如果他是兄长,既然心里并非只有妻子一人,哪怕是为了证明自己能生儿子,也会先停了妾室的药。他是男人,明白男人的想法,妻子不孕,当着外人的面他们会信誓旦旦指责女人,其实心里都有一杆秤,三年了,不可能一点都不怀疑自己。
那么,兄长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如果有,兄长不育,他不举,会不会太巧了?
断了他们的子嗣,谁又会得利?
脑海里浮现一对儿父子谈笑的温馨画面,浮现男人为了逼他娶个小户女特意请他去书房“喝茶”的情形,程钰忽然生出一种极度的荒谬之感,但下一刻,他又恢复了冷静。
难以置信的次数多了,那人再做什么,他也不会再大惊小怪。
“你先回去吧,我去送葛先生。”葛乘风写完了方子,程钰起身离座,笑着对含珠道。
含珠点点头,再次朝葛乘风道谢,转身走了。
程钰与葛乘风一起往外走,余光里见含珠转了弯,看不见他们这边了,他忽的转身,挡在葛乘风面前,拱手朝他行了个大礼,“晚辈还有一事相求,此惑不解,晚辈一生难安,还请先生成全。”
葛乘风心里一突,本能地往后退,防备地扫了一眼那边远远跟着的陈朔,绷着脸训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告诉你,我身上还有你写的字据,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我治了你的隐疾你就放我走,怎么,你现在想耍赖是不是?”
程钰苦笑,指着书房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先生移步可好?”
“不去!”葛乘风抬腿就跑,早不说晚不说,他传授了针法,要走了才有事求他,还扯什么一生难安。越是大事他就越危险,万一解决不了,这人是不是也要将他囚禁在身边十来年?
葛乘风无比后悔没有留一招后手,被陈朔抓住时,他的后悔愤怒达到了极点,仰头大喊,“夫人,夫人你快出来……”
没喊完,被人堵住了嘴,半推半搡将他提到了书房。
“你去对面守着,不许靠近这边。”程钰站在书房门口,冷声吩咐陈朔。陈朔马上走远了,程钰看着他在远处站定,平静地关上书房门,请葛乘风去里面坐。
葛乘风扭头不理他。
程钰自知理亏,并不生气,垂眸道:“我跟先生说过,我是父王次子,上面有个异母所出的兄长,我们兄弟都不为父王所喜,在父王眼里,仿佛只有老三才是他亲生儿子。方才听了先生一番话,晚辈突然怀疑兄长子嗣艰难另有隐情,故恳求先生替我二人再诊断一次,看看兄长是否不育,我是不是同兄长一样,即使能行房也照样子嗣艰难。”
他是求医,这话里透漏出来的隐情就太惊世骇俗了,葛乘风有点发愣,盯着对面脸色发白的俊公子瞅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怀疑,怀疑令尊要害你们?”
程钰侧首看向窗外,嘴角有冷笑,将他与兄长的亲事说给葛乘风听。这样的神医,金银打动不了他,威逼或许能管用,但程钰不想强迫恩人,他只能寄希望于葛乘风会为他们抱不平,能因为同情帮他一次。
他也不想让人同情,可谁让他有那样一个父亲?
“会不会是你那个小继母做的?”葛乘风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听过当老子的不想抱孙子的,不着急走了也不生气了,三两步走到程钰身边,替他分析起来,“不可能,都是亲儿子,他再偏心也没道理这样害你们……”
“我们不去谢氏那边,谢氏的人也没有机会在我们的饭菜里放东西,而且真是她做的,她想要的无非是爵位,但爵位干系重大,就算我与兄长都没有子嗣,父王不为她撑腰,爵位也落不到老三身上。看父王与她联手陷害我,他们多半是同谋……”
“等等,你刚刚说,令尊对你下过春.药?”葛乘风突然打断了他。
程钰蹙眉,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他怀疑程敬荣下毒让他不举,那么程敬荣既然知道他不行,不可能还安排那样的把戏,或许,程敬荣认为只要他脱了顾澜的衣裳便能成功促成这门婚事了?又或许,毒真的只是谢氏下的?谢氏仗着程敬荣的宠爱买通了正院伺候的人,让下人在他与兄长的茶水里下毒?但为何他与兄长的毒不一样?为何她没有直接毒死他们?以父王对他们的态度,就算他们兄弟死了,父王也不会怪责她吧?
疑窦太多,程钰额头隐隐作痛,依然还是有丝期待,想要找出证据是谢氏一人所为,可是没有……
“这毒有九成可能是令尊下的。”葛乘风也在跟着琢磨这事,思索着开口道,“你们小继母想要爵位,真有这种神不知鬼不觉暗算你们的本事,她最聪明的做法应该是一个个除了你们,没有,说明不是她做的。换成你们父王就可以解释了,虎毒不食子,他不想把爵位给你们,又不想要你们的命,断子绝孙便一举两得。”
“那为何我与兄长的毒不一样?”程钰握紧了拳,眼睛泛红,既然程敬荣还有一点良心,为何要对他这个次子更狠,连个男人都不许他当?
葛乘风摸了摸下巴,上下看他一眼,问道,“你小时候不听他话?他更喜欢你大哥?”
程钰努力保持冷静,摇了摇头,“母亲去世之前,他对我比大哥好一些。”
幺子自古都招人疼,程敬荣既然没有理由更恨次子,肯定也不会剥夺次子身为男人的权利,联想程敬荣下春.药的事,葛乘风笑了,拍拍程钰肩膀道:“这个毒呢,老人壮丁小孩服用的后果也会有所不同,依老夫猜测,令尊给你们下的是同种毒,都是让你们举而不育的,只是该你倒霉,因为年幼更承受不住毒效,直接不行了。”
程钰愕然,背后忽然出了一身冷汗,“那我岂不是……”
葛乘风摇摇头,瞄了他腰下两眼,“到底能不能生,还得我检查过再说,包括你大哥,我都得瞧瞧,没准你们俩子嗣都没问题,前面的纯粹是你多想了。”
☆、第123章
水满则溢,对男人来说是同样的道理,程钰虽不行,每次动欲后,或早或晚都会遗出来。
葛乘风找了借口又留了下来,命程钰这三天晚上都老老实实的,别胡思乱想,十三这天早上,他将程钰叫到客房,递给程钰一个琉璃碗,让他去里面自己弄。
两刻钟后,程钰走了出来,神色尴尬,碗留在了里面。
葛乘风骂他没出息,自己进去了。
程钰没有跟进去,站在外面等着,忐忑不安。他想要她,也想要孩子,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默默等了近半个时辰,葛乘风才喊他进去,程钰好歹是个大男人,都给葛乘风看过了,这会儿没什么再犹豫的,挑帘跨了进去。
葛乘风指着那琉璃碗给他讲了一堆陌生的东西,什么量多量少颜色气味粘稠等等,好像他说的不是他的东西,而是一道菜。程钰云里雾里的,耐心地听,最后紧张地问,“先生,我到底有没有问题?”
葛乘风摸着下巴道:“看起来没有大碍,你的毒多半都落在不举这上头了,但不能凭一次断定,这样,我与你回京城,每隔七日我帮你检查一次,如果三次都没问题,十有七八是能生的。”
他说得不太肯定,程钰心依然无法落下去,葛乘风见他怀疑自己,不高兴了,“既然不信我,那我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你马上放我走吧。”臭小子居然不信他?不信他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程钰连忙赔不是,郑重拜谢,“明日我与内子便要回京了,不知先生希望住在城里,还是……”
“你这样的身份,在京郊肯定也有庄子吧?给我安排在那儿就好了,除了你大哥,别再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葛乘风不愿去京城那样权臣遍地走的地方,气愤地盯着程钰道:“看你可怜,我再信你一次,若这事解决后你还不放我,我绝不饶你!”
程钰讪笑。
第二天程钰吩咐陈朔先送葛乘风去京郊庄子住,夫妻俩在山庄用完午饭,他才与含珠慢慢出发了。程钰对含珠说的是让陈朔送葛乘风去别处,算是送别,含珠没有怀疑,回望身后越来越远的山庄,很是不舍。
“以后有空再陪你来。”程钰将她抱在腿上,柔声保证道。
含珠点点头,靠在他怀里。
“憨憨,那个方子,你暂且别给大嫂了吧。”程钰握着她手,低声解释道,“葛先生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你随便说个郎中给的,大嫂兴许会误会你故意讽刺她,不如等我恢复后,你用这套方子有了喜,那时再说是舅母给你找的方子,大嫂用着也更放心。”
如果兄长有问题,长嫂得了方子也没用。
他说得有些道理,含珠想了想,决定听他的。
黄昏前回到京城,夫妻俩先去楚家、周家坐了会儿,叙完旧才赶在天黑前回了王府,没有去正院那边请安,那边也没人来传话,仿佛一个宅子里住的两户人。
翌日上元节,宫里举办家宴,宗亲们全都得进宫赴席。
含珠、吴素梅与程岚并排走在谢氏身后,先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娘娘。
此时宫里几位得宠的妃嫔都在,丽妃照旧坐在太后身旁,瞧见谢氏娘四个缓缓走过来,笑着对太后道:“母后您瞧,静王妃跟女儿儿媳妇站在一起,哪像是当母亲的,说是姐姐旁人都信。”
“少贫嘴。”太后点了她额头一下,目光落在含珠身上,眼里闪过不满。
老四想娶楚菡是楚菡的福气,这丫头竟然避她们如蛇蝎,当真不识抬举。
惠妃去年生了个小公主,今日娘俩身体都不大舒坦,没有过来,寿安长公主就坐在了太后右侧,一双微微上挑的美丽眸子也在楚倾的女儿身上打转。这两年她忙着稀罕外孙南南,暂且没心思惦记楚倾,可是眼看着外孙越长越可爱,这会儿瞧见楚菡,她突然就想快点将楚倾收到裙下,早点怀上一儿半女,免得一个人住寂寞。
三十多岁的女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想到楚倾俊美的容貌伟岸的身体,寿安长公主只觉得裙子底下小裤好像有点湿了,按耐不住,计上心头,寿安长公主说笑般凑到太后耳边,轻轻低语。
太后不喜女儿的风流,更不喜女儿死乞白赖惦记楚倾,只是她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寿安长公主一撒娇她就动摇了,瞪着眼睛轻声道:“就这一次,不管成与不成,往后不许你再惦记他。”
寿安长公主讨好地替母亲捏腿。
太后哼了一声,唤来身边的大宫女,窃窃私语了一阵,宫女点点头,神色平静地退了下去。
此时含珠等人已经走到了太后前面,一起朝太后行礼。
太后笑得十分和善,“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岚岚今年十四了吧?瞧瞧这小模样,比你两个嫂子不差什么,可相看了人家?”
程岚红着脸低下头,谢氏瞅瞅女儿,笑着回道:“回太后,岚岚还小,侄媳想多留她两年。”
“应该的应该的,当娘的都舍不得女儿。”太后慈爱地看一眼寿安长公主,摆手道:“去那边坐吧,今日是家宴,都别拘束。”
谢氏领着家里的小辈行礼退下。
她的席面在前,含珠吴素梅程岚都坐在她身后,正对面是定王妃萧彤,萧彤一侧是永福郡主孟仙仙。今日孟仙仙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宫装,娇柔美艳,她怀里坐着虚三岁的南南,一身镶金边的大红小锦袍,仙童一般,好奇地瞅着对面的人,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话,有的字清晰,有的含糊不清。
男娃声音清脆好听,含珠忍不住望了过去。
这一望,在男娃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真的很像顾衡,一只小胖手往上够娘亲,一手抓自己的衣裳,清澈勾人的桃花眼正好也在看她。
含珠看见男娃仰头跟孟仙仙说了什么,孟仙仙抬头看她,目光相对,孟仙仙犹豫片刻,牵着南南走了过来。除了谢氏端坐不动,含珠三女都站了起来,程岚更是主动蹲到南南跟前,想要抱他。
南南不给,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含珠。
孟仙仙其实不想与楚家人打交道的,那年中秋,楚倾隔着一道屏风大声向儿女诋毁她的丈夫,孟仙仙不至于为此迁怒楚菡,但也生不出亲近的意思,只是儿子莫名喜欢楚菡,不停地求她领他过去,她不忍拒绝。
“南南想让谁抱啊?怎么见到人了反而害羞了?”孟仙仙低头,推了推靠在她腿上的小家伙。
南南望着含珠笑,羞答答的可爱。
含珠心中复杂,但孟仙仙这样说了,她再不想碰顾衡的儿子,出于礼节,都蹲了下去,朝南南伸出手,“南南想要舅母抱吗?”程钰也算是孟仙仙的表兄。
南南乖乖点头,身子已经朝含珠靠了过来。
含珠熟练地抱住小家伙,刚要低头看,南南飞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舅母好看。”说完又害羞地跑回了母亲怀里。
孟仙仙有些尴尬地同含珠解释道:“南南最喜欢漂亮姐姐,很是淘气,表嫂别嫌弃啊。”
含珠摇摇头,笑着道:“南南喜欢我是我的荣幸,南南这么可爱,郡主好福气。”
都是客套话,彼此的态度都很清楚,孟仙仙同吴素梅程岚又分别聊了几句,便领着儿子走了,走到一半被寿安长公主叫了过去,要疼疼外孙。
吴素梅目不转睛地望着南南,心里羡慕地不行,收回视线时瞥见对面的定王妃,想到定王妃九月里成亲到现在暂且还没有好消息,她多少踏实了些。她现在最怕宗亲家里的新媳妇怀孕,反衬她无能。
聊了一阵,太后吩咐宫女传膳。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井井有条地端了上来,含珠牢记程钰的叮嘱,动动筷子装装样子,并没有真的用。
“弟妹身体不舒服?”吴素梅一直在留意她这边,忍不住低声问道,“是不是没有食欲?”怀了孕后会有的症状她很清楚,弟妹该不会进门一个多月就有了吧?
含珠忙道:“没有啊,菜太多了,我犹豫先吃哪样呢。”吴素梅盯得紧,含珠就舀了一勺鱼汤,轻轻吹了吹,咽了下去。小心是为了以防万一,但这种宴席,她也嫁给程钰了,太后应该不会再对付她了吧?
吴素梅总往她这边看,含珠就挑两道菜各动了一筷子,拿起帕子擦擦嘴,她偏头,好奇地问吴素梅,“嫂子怎么不用啊?”
吴素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笑了笑,低头用自己的,不再看含珠。
含珠继续拿筷子做样子,大多时候都在听旁边的人说话,听着听着,眼皮忽然重了起来。含珠茫然地望着对面的人影,暗道糟糕,想要向吴素梅求助,眼前一黑,后面的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弟妹!”身边的人突然朝自己歪了过来,吴素梅大惊,她一喊,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投了过来。
“怎么回事?”太后探头问。
吴素梅慌张道:“我不知道,好好地就昏倒了……”
“是不是累到了?赶紧扶偏殿歇息去,再去请太医过来。”太后吩咐身边的宫女,跟着对吴素梅程岚道:“你们两个陪着过去吧,其他人不用惊慌,都安心等着。”
她发了话,谁敢不听,吴素梅与程岚一起扶着含珠跟在两个宫女身后,朝偏殿那边去了。寿安长公主眼睛盯着大殿里面守着的宫女,瞧见一个低头往外去了,冷哼一声,朝自己的大丫鬟使个眼色。
选秀时她们就看出来了,楚倾或程钰在宫里安排了人保护楚菡呢,今晚她对楚倾势在必得,谁也别想坏她的好事。
寿安长公主常带在身边的丫鬟都会功夫,那丫鬟脚步飞快,出去没多久就追上了偷偷溜走的宫女,一个掌刃劈在对方脖颈上,打晕拖到了旁处。解决了这个眼线,楚菡的贴身丫鬟与王府其他丫鬟一样,根本没有资格进大殿,自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至于偏殿那边……
“二奶奶没有大碍,只是过度疲累,睡一觉就好了。”太医替床上昏睡的含珠诊过脉,对吴素梅与程岚道。
二女松了口气,目送宫女送太医出了门,吴素梅对程岚道:“我在这里守着你二嫂,妹妹回去赴宴吧,正好跟太后母亲说一声,别叫她们担心。”
程岚看一眼安睡的二嫂,点点头走了。
吴素梅与另一个宫女继续守在屋里,过了一刻钟左右,外面有宫女传话,说是程钰得到消息,派了丫鬟来接二奶奶先回去。吴素梅知道程钰十分看重妻子,没有怀疑,让宫女们背着含珠,她跟在后头一直将含珠送到软轿上。天色昏暗,外面又冷,吴素梅没有细看软轿旁的宫女,软轿走后,她也领着跟过来的宫女一起回大殿去了。
前面男客那边,程钰看着旁边的兄长程铎,还在犹豫如何开口,忽然见定王指了指殿外,他疑惑地望过去,看见了陈朔。
程钰寻了个借口离座,出去后领着陈朔往远处走了几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陈朔声音罕见地多了慌乱,靠近他道:“二爷,寿安长公主派人传话,说她接了二奶奶去公主府做客,二爷想要人,请叫上侯爷一起过去,还说此事她做地天衣无缝,如果咱们跟皇上告状,她就彻底坏了二奶奶的名声。”
程钰一双铁拳瞬间攥紧,回望后宫那边,眼里全是杀意。
☆、第124章
上元佳节,夜黑人不静,陈朔匆匆赶向云阳侯府时,楚倾正在陪三个儿女赏灯。
十四岁的楚蔓亲昵地跟在父亲身边,脸上是这两年少见的幸福微笑。
去年含珠出嫁后,楚倾阿洵父子俩都舍不得,只有楚蔓因为嫡姐的离开心情大好。她知道父亲偏爱嫡姐了,也知道自己一个庶女怎么样都比不过嫡姐,所以嫡姐在时她不去父亲身边,不去给嫡姐当陪衬,嫡姐走了,她再过来。她乖乖的,父亲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疼爱她。
“爹爹,这个灯谜好难啊,你给我点提示吧?”对着廊檐下的花灯冥思苦想半晌,楚蔓实在猜不出来,扭头朝楚倾撒娇道。
楚倾嫁了长女,小女儿转眼也变成大姑娘了,再过两三年也要嫁掉,心里不舍,加之夏姨娘死后小女儿虽然内向了很多,却没有再做糊涂事,他还是很喜欢她的,笑着看她,“那不行,一个灯谜一两银子,你猜不出来,就让你三哥猜。”
目光投向身后的长子。
楚泓十六岁了,生的芝兰玉树一样,才学也常得先生夸赞,猜个灯谜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他没有将谜底告诉妹妹,而是看向跟在身侧的弟弟,“阿洵要不要猜?”灯谜贴在花灯上,阿洵认字不多,但他之前已经念给小家伙听了。
阿洵摇摇头,看看一直跟在父亲身边的四姐姐,悻悻地耷拉下脑袋。
他想姐姐,不想跟三哥四姐姐赏灯。
他想站在父亲身边,想让父亲牵着抱着,但父亲不让,说他长大了,不能再跟他撒娇,还不许他再喊爹爹,只让他喊父亲。
阿洵一点都不想长大。
想哭,知道父亲不愿看他哭,阿洵低着头道:“父亲,我困了,我睡觉去了。”说到最后声音发颤,眼泪打转,阿洵怕被父亲看见,转身就走。齐智就站在不远处,阿洵忍不住朝他伸手,小胳膊抬到一半记起父亲说过要他自己走路,快碰到齐智时又放下了,满脸都是泪,被头顶的灯笼照得清清楚楚,乖得没有哭出声。
齐智目光微动,却像没有看见一样,转身跟在小世子身边,只在转弯男娃再也坚持不住扑到他怀里时,齐智才边往前走边将人提到怀里,轻轻拍他的背。
他以为他动作够快,但楚倾察觉到儿子有点不对,一直在盯着这边,知道儿子哭了,楚倾皱皱眉,没事人般继续陪楚泓兄妹猜了两个灯谜,便让他们各自回房,他负手去了小儿子那边。
不许外面的人声张,楚倾毫无声息地凑到了内室门口。
屋里面,阿洵坐在床上,边哭边抹泪,“我想让爹爹牵着,我不喜欢四姐姐,我不喜欢她……”
齐智面无表情扒开男娃的手,用温热的帕子替他擦脸,“只有没出息的男孩子才会一直让父亲牵着一直喊爹爹撒娇,世子长大了,该向三少爷那样喊父亲,更不该跟姐姐比。四姑娘穿裙子,世子也穿裙子吗?”
“我不穿裙子!”阿洵仰头辩道,还想再说什么,帕子擦过来,堵住了他的嘴。阿洵赶紧闭上,等齐智挪开帕子,马上又委屈哒哒地道:“我才六岁,钧哥儿去年还让他父王抱着,去年他八岁!”
男娃不哭了,齐智蹲下去帮他擦手,“他没出息,世子不跟他学,表公子三岁自己睡觉,六岁已经进宫读书了,一个月只能回家两次,表公子也没有哭,世子是想学钧哥儿还是学表公子?”
阿洵撇撇嘴,他当然要学表哥姐夫了,只是他不高兴说不过齐智,摸摸小脸,指着桌子使唤道:“我要涂脸!”姐姐说过,冬天哭完不涂脸会变皱巴巴的。
齐智转身去给他拿,嘴角翘了起来。
阿洵伸着胖胖的手指头挖了两团香膏点在脸上,刚要揉,就见门口走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小家伙瞪大了眼睛,本能地想喊爹爹,没出声就又闭上了,要下地穿鞋给父亲行礼,楚倾已到了跟前,笑着道:“先抹脸。”
阿洵低头抹脸。
楚倾示意齐智先出去,见儿子一双脚丫子搭在床沿下,虽然穿着袜子,他还是将被子扯了过来,替儿子盖住,盯着儿子瞧了会儿,问道:“刚刚哭了?因为我不许你喊爹爹不肯牵着你走?”
阿洵低头不说话,红嫩嫩的小嘴噘着,不知是自己会的这招,还是跟他姐姐学的。
想到儿子都会隐忍了,当着他面不敢哭,转身却可怜巴巴扑到侍卫怀里,还得侍卫劝说他才不埋怨爹爹,楚倾说不出来的心疼,还有种不是滋味儿,儿子哭应该也是朝他哭朝他诉委屈啊。
“阿洵听话,我这样对你是希望你将来长成跟爹爹一样的大将军……”
“我会好好学功夫的!”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般,阿洵仰头道,刚哭过的大眼睛水灵灵的。
楚倾满意地点点头,摸了摸儿子脑袋,不想这一摸坏事了,男娃眼里忽的涌出了泪,一头扑到了他怀里,“可我也想让爹爹抱,爹爹抱我我也会变成大将军。”小孩子有小孩子的道理,阿洵就想不明白,他好好学功夫,为何爹爹抱他他就没出息了?
又哭了,楚倾抱着儿子,无奈道:“让人看见他们会笑话你。”
在楚倾看来,男孩子就该严格教养。长子自小懂事,全听父亲的话行事,楚倾体谅他小时候病弱才没有用军营里那一套要求他。轮到侄子楚渊,楚倾便将自己严父的本事发挥了淋漓尽致,楚渊也没有让他失望。所以楚倾是头一回面对喜欢撒娇的儿子,想按照老法子来吧,儿子哭得那么委屈,他硬是狠不下心,明知儿子被齐智哄好了,他还是走了进来,怕儿子心里怨他。
“那我不让他们看见。”阿洵就是喜欢跟爹爹撒娇,小胳膊紧紧抱住爹爹,“就咱们俩的时候爹爹抱我,有别人我不让你抱,他们就不知道了。”
那股依赖劲儿,那软软的童音,楚倾揉揉额头,忽的将儿子脸朝地按在腿上,朝他屁股用力拍了两下,“好,爹爹听你的,不过我以后吩咐的事情你都得办到,你喜欢撒娇爹爹不管,但你长大后若没有本事,功夫比不过旁人,爹爹就把你赶出家门,不认你当儿子了!”
阿洵听出这只是威胁,咯咯地笑。
“行了,快睡吧,明早起来练武。”天色不早,楚倾陪儿子闹了会儿,将人塞到了被窝里。
阿洵抱着爹爹胳膊舍不得他走,“爹爹跟我一起睡。”
“得寸进尺是不是?”楚倾伸手要挠他痒痒,阿洵立即肉球般卷着被子滚到了床里头,清脆的笑声一阵阵传出来。
楚倾笑着拍拍那鼓囊囊的被团,起身走了,才回到正院,富贵领着陈朔疾步而来。
认出陈朔,楚倾一张俊脸当即沉了下去,“宫里出事了?”他知道女儿女婿今晚进宫。
他不怒自威,怒起来气势更胜,陈朔背后出了冷汗,低声将寿安长公主的话转述了一遍,“二爷请侯爷与长公主周旋,他想办法救出二奶奶。”
这事不能闹大,一来二奶奶被迷晕带到长公主府,传出去没事也会坏了二奶奶的声誉,二来长公主不傻,她想要的只是与楚倾一夜.风流,不可能真的加害二奶奶,如果他们轻举妄动,长公主恼羞成怒会做什么?她疯,他们不敢冒险。
“我出去一趟,府里你看紧了,不得传出任何风声。”楚倾冷声丢下一句,抬脚离去,冷峻背影很快就被夜色笼罩。富贵是相信自家侯爷的手段的,陈朔同样相信他的主子,急匆匆回王府去安排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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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结束,除了还没迎娶王妃的瑞王寿王提前走了,其他几个男人都停在宫门口等女眷出来。程敬荣与程铎钧哥儿站在一块儿,定王披着大髦骑在马上,离得他们很远,看不清楚神情。顾衡站在自家马车前,暗暗看了定王两眼,想到妹妹被抬进定王府后送出来的几封信,每封都在哭诉定王将她关在一个偏僻院子里根本不去见她,他胸口就发堵。
早料到的结果,可真看到妹妹的信了,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那是定王,他无可奈何,定王敢让妹妹送信出来,便是最大的蔑视。就算他请妻子去说情,定王随便编个借口指责妹妹不好,或是明着答应妻子对妹妹好,回头继续我行我素,他也没有办法,因此他都没有让妻子看到那些信,怕她忧心费神。
察觉定王看了过来,顾衡及时移开视线,瞥见那边的程家父子。
顾衡心生疑惑,怎么没看见程钰?
正困惑,黑暗里传来女人们的说笑声,顾衡望过去,很快就见寿安长公主领头走了出来,亲昵地挽着孟仙仙的手,身后的嬷嬷抱着他的儿子南南,看样子应该早就睡着了。
顾衡笑着迎上去,目光不经意般扫了妻子身后一眼,没看到含珠,旋即收回。
寿安长公主心急回去与楚倾大战一场,不愿耽误时间,叮嘱女婿好好照顾女儿,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上了马车,心不在焉地与旁边下马喊她姑母的定王打声招呼,转瞬就进了马车。
谢氏程岚吴素梅与定王妃几乎同时走了出来,程敬荣笑着迎接自己的王妃,扶谢氏与女儿上车之后,他牵着钧哥儿上了另一辆马车。程铎只是嫌弃吴素梅肚子迟迟没有消息,对妻子还是有些感情的,大冬天晚上冷得厉害,他替妻子拉了拉斗篷,随她上了车。
马车动了起来,程铎低声问妻子,“宴席上没出事吧?”
吴素梅马上后怕地道:“弟妹用饭时晕倒了,太医说她是太过疲惫,二弟先接她回去了。”
程铎点点头,了然道:“怪不得二弟提前走了。”想到楚菡身体似乎一向都挺好的,程铎心中动了动,“弟妹该不是……”
吴素梅咬咬唇,“应该不是,真有了,太医肯定提的。”她当时也想到了孕事,幸好只是虚惊。
“今天太晚了,明天你过去瞧瞧吧。”程铎喝了不少酒,有些困倦了,靠到车板上,闭眼道。
吴素梅轻轻应了声,见丈夫额头皱着,她体贴地替他捏。
宫门口,萧彤领着丫鬟朝自己的丈夫走了过去。
定王皱皱眉,指着旁边的马车道:“上去吧,不早了,早点回府。”不上车往他跟前凑什么?
萧彤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坐车的,听男人如此冷淡,她垂眸,默默上了马车。
定王在她上车时就翻身上了马,领头离去。
马车里面,萧彤捧着紫铜手炉,神色淡淡。
她的丫鬟晴云瞅瞅她,动了动嘴,到底将话咽了下去。自家王妃的性子,连她都觉得闷,更不用说传闻里风流不羁的王爷了。新婚前两天夫妻俩还算相敬如宾,自打定王爷当着丫鬟的面逗王妃喝酒被王妃冷脸斥责后,夫妻间陡然冷了下来,王爷不再来王妃这边,去妾室那边也不勤快,按照王府老人的说法,王爷就跟没娶王妃一样,日子一如婚前。
晴云劝过几次,王妃不肯服软主动殷勤,现在王妃明显也不痛快,她说了只会给王妃添堵。
最后一道车轮声消失不久,宫门缓缓关上,门里门外很快就恢复了沉寂。
而长公主府,热闹才刚刚开始。
☆、第125章
马车慢慢停在了长公主府门前。
隔着车帘,寿安长公主打发丫鬟去问问门口的侍卫,得知今晚并没有客人来,她吹了吹指甲上的蔻丹,过了会儿才道:“进去吧。”
车夫得令,赶车进府,到了正院门口才停。
寿安长公主稳稳下了车,走向寝殿。
她的寝殿十分气派,她性喜风流,又特意命工匠在侧室开凿了一方池子,每晚都要沐浴,兴致上来叫来面.首伺候,没有心思就自己泡澡。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换完衣裳,寿安长公主裹着宽大的浴袍去了侧室,没让人跟着。
楚倾那么宠女儿,她不信他不会来,为了女儿的名声,楚倾肯定也不会大张旗鼓,定是藏在哪个角落等她落单再行动。寿安长公主明白,楚倾那样的男人都好面子,多半不愿让人知道他做了她的裙.下之臣。没关系,她只是想尝尝楚倾的滋味儿,再怀个健康漂亮的孩子,不一定非要闹得人尽皆知。
进了侧室,寿安长公主环视一圈,没看到男人的影子,也没有着急,伸手褪下外袍,慢慢跨进了水里,安心游了起来。
水声哗哗,是屋子里唯一的声音,快要游到尽头,忽听后面传来了破水声。寿安长公主唇角上扬,悠闲地转身,“你倒是识趣……”话未说完,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池边上的男人,更准确地说,是男人脚下水里的尸体。寿安长公主知道那是她的丫鬟,但血水染红了那一片池水,叫她看不清丫鬟的模样。
震惊过后,寿安长公主大怒,“楚倾……”
“再喊一声,我马上要了她的命。”楚倾看死人一样看着水里的女人,手中匕首在怀里丫鬟的脖子上划了一道。那丫鬟倒是冷静,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死不死都没有关系。
寿安长公主却不舍得她死,至少不愿意让自己的忠仆死得如此没有价值。她有四个丫鬟,个个武功超凡,寿安长公主去哪里都会带上她们。十年前她第一次遇到楚倾,低估了楚倾的本事,派初春初夏去抓他,楚倾一刀杀了初春,打发初夏回来警告她,那也是两人第一次闹到皇兄跟前,如今楚倾竟然又把她的初秋杀了!
看着被楚倾挟持的临危不惧的初冬,寿安长公主眼里闪过一道厉色,“楚倾我警告你,今晚我暗算你在先,你杀了初秋我不与你计较,但你敢再碰初冬一下,今晚就休想毫发无损地带你女儿离开!”
因血水蔓延过来,她皱皱眉,转身上岸,衣裳都在楚倾那边,寿安长公主没有半点羞涩,微微扬着下巴走了过去。她是堂堂长公主,出嫁前乃京城无数子弟垂涎的美人,就是现在,她所过之处,照样能引人瞩目,她自信不输于楚倾的任何一个女人。
楚倾没有转身,讽刺地打量渐渐靠近的女人,忽的笑了笑,意味不明。
“你笑什么?”寿安长公主皱眉问。
楚倾目光落到她身下,轻飘飘道:“身段还行,就是不知下面如何,你露出来给我看看,若是能入眼,今晚我便满足你。”
“你把我当什么?”寿安长公主大怒,娇斥过后,猛地加快脚步,避到屏风后去穿衣裳。
楚倾低头,看看怀里宁死不屈的丫鬟,眉头皱了起来。
他两刻钟前就来了这边,杀死两个丫鬟后,猜到女儿被掳一事只有老女人身边亲信知道,连续找过几座院子没找到女儿,便在这边等老女人回来。他厌烦老女人,见都不想见她,抓了随老女人一起回来的初秋初冬审问,没想杀鸡儆猴后,初冬依然不肯告诉他女儿被藏在了何处,还差一个初夏,女儿现在多半与她在一起。
“交出菡菡,今日之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楚倾平静地卸掉初冬手臂,扔她在地上,对着屏风道。
寿安长公主轻步走出屏风,慵懒地将满头青丝放了下来,媚眼如丝,“你闭上嘴,过来陪我一次,我马上就把你女儿还你,保证她毫发无损。你若再出言不敬,坏了我的兴致,我便与你耗下去。你女儿在我手上,你拿我没办法,而二更之前初夏得不到我的命令,你的女婿可就要戴绿帽子了,你知道的,我府里最不缺男人。”
言罢不再理会楚倾,直接转身走了,进屋后躺到舒适的锦床上,面朝侧室那边而卧,玉手绕着青丝打转,指甲上艳红的丹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宫宴结束地晚,刚刚又浪费了会儿功夫,距离二更梆子响最多还有两刻钟,她不信楚倾不着急。至于程钰,定王的一个小跟班,妻子出了这种事,他应该最怕被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