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瑞王王妃等会儿才进门,生母良嫔宫女出身,娘家无人,所以请了寿安长公主这个姑母在后院做主,帮忙操持,因此寿安长公主与孟仙仙来得特别早。此时寿安长公主正在与宋可莹的母亲承恩公夫人说话,瞧见静王府一行人,除了孟仙仙,两个三十多岁的半老徐娘目光都变了变。

承恩公夫人是丽妃的长嫂,女儿要嫁的是寿王,寿王与定王都是朝臣们看好的储君人选,承恩公一家当然希望寿王争得太子位。虽然程敬荣与程钰不合几乎是京城人人皆知的事,在寿王一派看来,静王府都属于对立的一边,程敬荣最多保持中立,却不会主动支持他们。

承恩公夫人笑着打量谢氏与她的两个儿媳妇,眼里闪过一丝算计,侧头看向寿安长公主。

寿安长公主若有所觉,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她以前没想搀和侄子们的皇位之争,现在她与程钰楚倾成了死敌,以她对楚倾的了解,楚倾绝不甘心就此罢休,那她只好暗中支持丽妃寿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寿王当了皇上,她不信自己没有机会报复回去。

谢氏与寿安长公主二人是平辈,不必行礼,看着小辈儿们见礼后,她领着女儿儿媳妇在一侧落座。

聊到新娘子,承恩公夫人美眸转了转,笑着问孟仙仙,“郡主怎么没把南南带来啊?上次见还是过年的时候,不是我当着你的面说好听的,南南那孩子长得真好看,这会儿整个京城恐怕也挑不出比他更招人稀罕的男娃。”

活泼可爱的儿子被夸了,孟仙仙幸福地笑,谦虚道:“夫人过奖了,南南也就比普通孩子强些。他贪玩好动,我怕带他过来他四处捣乱,就将他送进宫陪太后娘娘了。”

承恩公夫人点点头,视线投到谢氏那边,落在了含珠身上,“怀璧媳妇成亲三个多月了吧?有好消息了没?今儿个你三嫂进门,你可得加把劲儿,别让你三嫂抢在前头。”

含珠脸色微变,她着急子嗣,但承恩公夫人越过吴素梅只提她,吴素梅听着会怎么想?

清楚承恩公夫人不怀好意,含珠没往吴素梅那边看,装羞低头,没有理会对方。

那边吴素梅就没她这么淡然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承恩公夫人仿佛才想起她一样,侧头看去,惊讶地道:“世子夫人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莫不是不舒服?果真如此,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把身子养好要紧,你看你弟妹的气色多好。”

吴素梅三年来没有消息,出门时也听到过不少闲言碎语,但从没有谁当面给她难堪的。

刚要起身离开,谢氏忽的朝她看了过来,“素梅是觉得这边太聒噪了吧?新娘子等会儿才到,你们小辈们别拘束,去园子里逛逛吧,不过到了那边注意点,今日王府人多热闹,免不得混进来些没规矩的,咱们不屑跟她计较,但也别让人坏了心情。”

她说的委婉,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她骂的是谁。

承恩公夫人也知道,但她却不能回嘴,因为那样只会更加尴尬。

狠狠剜了谢氏一眼,承恩公夫人冷笑着站了起来,朝身后的丫鬟道:“走吧,咱们也去透透气,也不知哪家丫鬟身上的香粉味儿这么刺鼻,真是白瞎了她在王府里伺候,还当自己是贫家闺女呢,专用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她没想跟谢氏对着干,本以为谢氏会像以前一样视两个儿媳妇为外人,谁料今日她竟然为了儿媳妇挑衅她来了。如果不是程敬荣宠她,谢氏根本没资格与她坐一起,既然这女人忘了娘家祖宗是谁,她好心提醒提醒她。

她话里充满了不屑嘲讽,程岚眉尖儿蹙了起来,谢氏倒是没听见一样,领着自家女眷一起走了。吴素梅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这个婆母,走远了,凑到谢氏身边道谢,手里拿着帕子抹泪。谢氏用余光扫一眼落后的另一个儿媳妇,轻轻拍了拍吴素梅肩膀,“不用谢,都是一家人,往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只当没听见,别往心里去。”

“嗯,儿媳记住了。”吴素梅抽搭着道,平复下来后,与程岚一左一右跟在谢氏身边。

“夫人,咱们去旁处逛逛吧?”四喜看不过去前面一家人和睦相处的样子,小声劝道。

含珠摇摇头,看看瑞王府里的花草景色,轻声道:“咱们头回来,别走丢了。”谢氏替吴素梅撑了腰,吴素梅这样乃人之常情,她本就没想过要与吴素梅联手对付谢氏,往后吴素梅还往她这边来,她照常当她是长嫂,吴素梅不来,含珠顶多少个一起打发时间的妯娌。

逛了会儿,往回走时,遇到定王妃萧彤。

含珠远远瞧着,就见萧彤还是熟悉的打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都跟当初教习嬷嬷教的一模一样,每个步子好像都丈量过一般,端庄是够端庄的,却给人一种过于刻板的感觉。想到同船进京时定王对程钰的那些言辞捉弄,含珠突然很好奇这夫妻俩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二嫂来了啊。”轮到自己过去寒暄时,含珠笑着问,发现萧彤似乎比元宵时瘦了些。

同在一个院子里学过规矩,丈夫又是好兄弟,萧彤对含珠的态度明显比对谢氏亲近了些,同含珠慢悠悠地并肩前行,“弟妹最近都在忙什么?得了空去我那边坐坐吧,今早出门王爷还数落我,嫌我平时与你走动太少。”

她语气轻松,提到定王时有些无奈,嘴角却翘着,一看就让人明白定王并不是真正数落她。

含珠笑着客套道:“好啊,改日我便去拜访二嫂。”

顾澜成了定王的妾室,虽然听程钰说定王将顾澜拘在了一个偏院里,平时不许她出门,含珠还是不太想过去,如今开始提防定王,含珠更怕跟萧彤走得近了,萧彤出于客气,也给妹妹下帖子。

众人各有交好的人交谈,很快吉时到了,鞭炮噼里啪啦地响,新娘子进了门。

含珠等人忙去了新房。

瑞王妃张明怡乃京城闺秀里拔尖儿的人物,盖头掀开时,含珠等看客惊艳非常,瑞王更是看呆了。张明怡原本是不大满意自己嫁了王爷里最没前程的瑞王的,只是抬眼看去,看清瑞王俊朗非凡的脸庞,撞上那双为她痴迷的凤眼,她情不自禁红了脸,心砰砰乱跳。

当晚瑞王府一对儿新人如胶似漆,静王府长风堂,程钰却只能搂着媳妇,陪她说话。

☆、第140章

程钰含珠都没把谢氏维护吴素梅一事放在心里,吴素梅却是仔细琢磨过,傍晚丈夫从瑞王府喝完喜酒回来,夫妻俩歇下后,她靠在怀里跟他念叨,“婆母替我解围,以后我再与弟妹交好,婆母会不会心寒啊?”

程铎在京城长大,母亲早逝,亲爹不疼,可谓是见惯了世态炎凉。成亲之后,有时候他会嫌弃表妹小家子气嫌弃她太傻,脑袋一根筋儿,有时候又觉得这样单纯好骗的表妹也有她可爱之处,别的不说,妻子从来不会跟他耍心眼,有了委屈忍着,忍不住了就朝他哭,容易拈酸也特别好哄,跟妻子在一起他特别轻松。

听妻子一个下午就把谢氏当婆母敬重了,他只觉得好笑,摩挲她脊背道:“你怎么不想想她为何突然对你好?冷淡了三四年,突然改了态度,必定有理由。承恩公夫人讽刺你,也是扇了静王府的脸,她开口帮忙,既能维护咱们王府的颜面,又能得你感激,顺便推波助澜,与承恩公夫人一样,挑拨了你与弟妹的关系。你看看,这不傻乎乎地上当了?”

吴素梅震惊地张开了嘴,难以置信地望着丈夫,“你的意思是,婆……她并非真心帮我?”

“不是,你跟以前一样好了,两边都走动。”程铎翻到妻子身上,目光幽幽。那个神医嘱咐他节制,程铎暗暗调理身体,隔上十来天才与妻子敦伦一次,正好妻子也在调理身体,给了他理由。知道今日瑞王成亲,程铎特意忍了一阵儿了,眼下妻子又犯傻,他更想疼她了。

看出丈夫的意思,吴素梅心中雀跃,仰头迎他。

次日吴素梅天大亮才起,梳妆打扮一番,春光满面地出了门,先去正院给谢氏请安,得知谢氏还没起,她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想,与程岚姐弟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又去长风堂了。

“弟妹,我仔细想过了,昨日承恩公夫人是故意挑拨咱们的关系呢,我一是糊涂,二是因为肚子心里难受,真就冷落了弟妹一会儿,晚上想明白我就后悔了,赶紧过来跟你赔不是。”落座后,吴素梅诚恳地同含珠道。

她把话说开了,含珠当然不会计较,笑着道:“大嫂多虑了,我明白大嫂的苦衷,只盼大嫂别将她的刻薄之言当真,如了她的意。子嗣之事急不得,大嫂放宽心,说不定哪天就有了好消息。”

“那就借你吉言啦。”吴素梅笑吟吟道。

妯娌俩和好如初,傍晚程钰回来,得知此事,猜到吴素梅多半是得了程铎的点拨,半喜半忧。喜的是兄长看得明白,兄弟关系没受影响,忧的是兄长如果恢复不了,迟迟没有子嗣,等含珠生了孩子,兄长还能保持现在的理智吗?

程敬荣届时又会做什么动作?

因着这些顾虑,程钰盼康复倒不是那么急切了,忍不住的时候就想这些,很快就会败火。

~

时隔三年,四月里又举行了一次殿试,二十岁的周文庭高中状元。

儿子有出息,方氏扬眉吐气,终于不跟儿子生气了,特意选在初十程钰休沐那日宴请宾客。

人逢喜事精神爽,含珠也特别高兴,看着帖子朝程钰夸道:“这帖子是庭表哥写的吧?状元郎的字,果然不同凡响。”

没有哪个丈夫愿意听妻子夸赞别人,亲哥哥都不行,更不用说一个假表哥。程钰看着妻子一脸欣赏地观摩一张破帖子,心里哼了声,朝她道:“拿过来给我看看。”

含珠当他真想看,笑着走到他身边,他惬意地靠在榻上,她就坐了炕沿,将帖子递到他手里。

程钰随便扫了眼,抬眸看她,“我的字不如他?”

含珠听出了这话里的酸味儿,看看他,飞快转身,不肯撒谎。程钰哪会让她走,伸手要拽她,含珠躲他也躲出了经验,灵活地避开,往前跑时笑声溢了出来。程钰有些吃惊,却被激得赤脚跳到地上,三两步抓住了她。含珠笑着挣扎,程钰见旁边就是黄梨木的桌子,一提她腰将人放了上去,迫她双脚着地,上半身紧贴桌子,折弯了那纤纤小腰。

“你起来……”这样的姿势一点都不舒服,含珠憋红了脸,瞪着一双杏眼斥他。

“我跟文庭的字谁好看?”程钰执着地问。

含珠赌气,扭开头,故意气他,说了实话。他脸皮也真够厚的,好意思跟状元郎比才学。

论才学,程钰自认不如周文庭,但旁的……

他笑了笑,右手撩起她裙摆。

含珠太了解他了,再不敢得罪他,马上改口道:“你的好看,你,你快住手!”

程钰兴头正足,眼看着她里外裤齐齐落到脚踝处,他就是想停也停不了,猛地提起她腿……

含珠措手不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双手情不自禁去抓桌子边沿,不小心碰到茶碗推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她魂飞天外,外面伺候的四喜也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火急火燎往里面跑,才挑开帘子跨进一只脚,却见姑娘躺在桌子上,而二爷的脑袋……

四喜也不知自己当时为何会有那种速度,几乎才看了一眼,她便风似的又退了出去,出门时甚至拽住门帘不让它动。屋里的夫妻俩呢,一个闭着眼睛羞得要死,一个忙着伺候妻子,竟然都没察觉刚刚有人闯进来过。

四喜屏着呼吸蹲在门口,确定自己没被发现,连忙快步跑到屋子外头,体贴地带上门,力气终于耗尽,软软瘫坐在一旁。

原来二爷平时就是这么欺负夫人的,原来夫妻之间有这么多花样。

可是,未免也太羞人了吧?

怪不得夫人常常被二爷欺负哭了。

四喜捂住脸,强迫自己将那画面晃出脑海,然而捂住了脸,耳朵还露在外面,隐隐约约听到了里头夫人发颤的哀求。四喜面红耳赤,赶紧又往远处躲了躲,看到如意走了过来,她远远朝她摆手。如意见她脸那么红,瞅瞅屋子,心中了然,两人一起在外面守着。

上房里面,程钰终于停下时,含珠哭了。

不是没被他这样欺负过,但那都是在纱帐里,刚刚他竟将她放在桌子上,还是大白天……

“你别碰我!”卷起被子躲到床里头,含珠哭着骂他。

程钰也知道今日过分了,搂住被团赔罪,“我知错了,往后再没下次,你别生气了?”

含珠不理他,委屈地抽搭。

程钰躺在旁边等她,想到方才她另一处的泪远远多于之前,他无声地笑,对着被团她耳朵的地方道:“我知道你哭是因为难为情,其实心里很喜欢是不是?含珠,咱们是夫妻了,你看我很快就好了,将来还有比这更羞的,你该放得开才是,左右只有你我知道,你怕什么?”

他不思悔过还想着更无耻的,含珠气得都忍不下去了,猛地将被子扔到他身上,一拳拳砸了过去。程钰乖乖给她砸,砸了会儿忽的饿虎扑羊将她镇压,故意冷着脸道:“信不信我马上跟你圆房?”

含珠惊得呆住。

程钰怕真吓到她,马上笑了,亲亲她鼻尖儿道:“骗你的,安心等着吧,我会好好安排的。”

不用马上面对,含珠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被他的话吸引,忘了生气,疑惑问他,“你要安排什么?”

程钰笑而不语,含珠催他说,他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凑到她耳边道:“说实话,刚刚是不是很舒服?”

含珠等着听他的安排呢,没料等来这样一句,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使劲儿推他。程钰低低地笑,任她炸毛猫似的又抓又打,他边欺负边哄,接下来还有一晚上,他不信哄不好她。

翌日清晨,夫妻俩起床时,含珠神清气爽,程钰面有疲色。

程钰将含珠抱到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她道:“看见了吧,咱们到底谁吃亏?”她享受过后酣然入睡,一晚好眠花一样娇艳欲滴,他则翻来覆去煎熬,想碰又不能碰,比什么都累人。

一大早的,含珠不想听他的混话,垂眸警告他,“一会儿要去舅母家,你再胡来,我真生气了。”

昨晚程钰费了半天劲儿才将人哄好,可不敢再得罪她,香她一口,先去前院练武打拳。

含珠目送他走,再看看镜子里自己被滋润过的娇媚模样,悄悄红了脸。

再怎么气他乱来,再怎么不肯承认,她都欺骗不了自己,那事吧,确实挺……

羞于再想,含珠拍拍脸,喊如意四喜进来伺候。

用完早饭,夫妻俩上了马车,不想才拐出静王府所在的街巷,忽听外面陈朔朗声喊王爷,紧跟着传来定王的询问,“你们二爷在里头?”

含珠莫名不安,攥紧了程钰的手。

程钰安抚地反握住她,挑起半边帘子,惊奇地问定王:“二哥莫非是来找我的?”

定王催马往这边走了两步,笑道:“是啊,想叫你出去跑马,不过看你这架势,要陪弟妹出门?回娘家还是去庄子上散心?”

今日周家宴请,稍微打听便知,程钰没有隐瞒,“是去我舅母家。”

定王恍然大悟,“对啊,文庭中状元了,我差点忘了这茬,难得偶遇,那我也与你们一道去吧,正好还没向文庭贺喜。”

☆、第141章

靠近武康伯府时,街上渐渐清静了下来,车外面马蹄哒哒,时而传来定王感慨这边巷子不错的夸赞,车厢里面,含珠绷着脸,自从定王决定去周家后,她就再没理程钰一句。

程钰明白她生气他没有阻拦定王同去,他也有气,气定王恣意妄为。

成亲之前,两人休沐时确实常常一起去郊外跑马,或是出去下馆子喝酒。定王早他三个月成亲,婚后还来找他,程钰提醒他多陪陪王妃,定王嗤之以鼻,程钰见他还是不太把女人甚至妻子当回事的态度,提前暗示定王,他迎娶含珠后,除非有正事,休沐日肯定是陪妻子的。定王当时讽刺了他一顿,但婚后都识趣地没有再来请他,想去外面走走了,会提前问他一声要不要去……

今日怎么突然跑来了?

说定王不知道他要去周家,程钰不信,那定王明知道还要过来,除了凝珠,程钰想不到别的理由,可见妻子之前的担心不是胡思乱想,定王对凝珠确实有了别的意思。

但他不能这时候就戳破,不能让定王一下子下不来台,更不能让定王猜到含珠早对他有提防甚至给他吹了枕边风。就算要劝阻,也得讲究法子。

“到了舅母家,我会一直盯着他,不给他乱闯的机会,你也将妹妹带在身边,两人见不到,就没事了。”程钰将怄气的妻子转过来,小声嘱咐道。

“他真有心,防得了一次还有下次。”听他心里明白,没有给定王找借口,含珠气顺了些,愁眉不展道。

程钰轻轻摸她的眉,笑着看她眼睛,“他今日特意来堵我,过去后肯定会想找机会见凝珠,那时我抓个现行,也有理由警告他是不是?否则现在就不许他去,被他猜出你在后面挑拨怎么办?”

含珠刚刚是太着急了,听了程钰的解释,她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因为冤枉了他,含珠有点不好意思,转而却在程钰要亲她的时候扭过头,认真地嘱咐他,“那你看紧点,他真有不轨之心,你别训他,和颜悦色跟他说,就说凝珠性子散漫,不适合过王府里的生活。我看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应该能听进去。”

能让程钰拼死相救的,人品不会太差,楚倾那么风流,碰女人也自有一套原则,不曾强取豪夺。

“知道,还用你提醒我?”程钰笑着点她鼻子,“你也别给他摆臭脸,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哄孩子似的,含珠脸上终于露了笑,程钰正要亲亲,马车停了。

他无奈地坐正,理理衣衫,先下了车。

定王先他一步下马,见周文庭与阿洵一起出来接人,见到他都十分意外,他爽朗笑了笑,示意程钰解释。等程钰解释过了,他一把将阿洵举了起来,夸赞道:“阿洵都长这么高了,今日谁送你来的?”

他常跟程钰在一块儿,阿洵认得他,加上定王喜欢笑,阿洵还是挺喜欢他的,指着院子里面道:“父亲带我来的,王爷放我下来,我长大了,不能让人抱着。”他答应过爹爹的,只能私底下跟他撒娇。

男娃一本正经的,定王偏要逗他,将人夹在腋窝下面不许他下去。阿洵着急了,见表哥扶着姐姐下了车,他咯咯笑着朝姐姐求救,“姐姐快帮帮我!”

含珠倒是被两人逗笑了,不得不说,定王确实很会哄孩子。

那边定王听含珠下来了,怕小媳妇看不出这是玩闹赶紧将阿洵放了下去。不放行吗?他还没做什么就被人家防贼一样提防了,再被她误会他欺负阿洵,回头不定怎么跟程钰抱怨。

“姐姐!”阿洵逃跑般躲到了姐姐身后。

含珠摸摸男娃脑袋,笑道:“王爷跟你闹着玩呢,阿洵什么时候到的?”楚倾来的倒早。

阿洵牵着姐姐往里走,脆脆道:“爹爹说庭表哥有出息,所以早点来。”与姐姐说话时不自觉又改了口。

含珠纳闷妹妹怎么没出来,与男客们分开后,才问小家伙,“你凝姐姐呢?”

阿洵脚步一顿,仰起头,有些担心,“凝姐姐病了,在屋里躺着,舅母让我别去打扰她休息。”

妹妹病了?

含珠顿时急了,松开阿洵就要去妹妹那边,急匆匆走了两步,想起方才在门口周文庭脸上始终带着笑,转瞬又确定妹妹应该不是大病。略微放了心,含珠回头招呼阿洵,先去见方氏。

方氏看到含珠就笑了,小声对她道:“阿凝肚子不舒服,你快去瞧瞧吧。”

小姑娘肚子不舒服还能让长辈笑得这么欣慰的,含珠心中一动,再看方氏笑着点头,她嘴角也止不住上扬,将阿洵个小傻瓜交给方氏看着,她领着四喜去看妹妹。阿洵想跟着去,别方氏拉住了,姑娘家说私房话,臭小子去捣什么乱。

凝珠住的望月轩离方氏这边很近,含珠很快就到了,丫鬟们见她来了,笑着迎接。

“姐姐……”凝珠躺在床上,羞答答的喊了声。

小姑娘脸色发白,一看就是糟了罪的,含珠打发丫鬟们去外面守着,她坐在床边,握着妹妹手问,“疼多久了?现在还疼吗?”她记得自己刚来葵水的时候,难受了半天,躺着站着都不行。

凝珠摇摇头,“早上起来时特别疼,现在好多了,义母让人给我炖了补汤。”

含珠看着妹妹憔悴的模样,心疼的同时,又有种妹妹真正长大了的欣慰,宽抚两句,柔声提醒她往后该注意的事情。凝珠认真地听,听着听着疲惫涌了上来,就在姐姐轻柔的声音里睡着了。

含珠替妹妹盖好薄被,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让丫鬟们仔细照看着,她先去前面帮方氏待客。

前院那边,周文庭请了许多同科进士以及不幸落榜的同窗。定王是习武的,而且来这边的目的就是逗逗凝珠,故此站了会儿就对程钰道:“都是些酸腐,我去园子里逛逛。”

程钰与他一起转身,“我陪你吧,你以前没来过,别走错地方。”

定王不想他跟着,却又没理由拒绝。

两人走出厅堂时,对面阿洵领着齐智过来了,得知表哥要去逛园子,他也要跟着。男娃有了新鲜事都想告诉亲人,想起凝姐姐病了,就也告诉了表哥。程钰吃了一惊,定王脸色也陡然一变,但两人与含珠一样,猜到凝珠没有大碍,马上又放了心。

“阿洵知道你凝姐姐是什么病吗?”定王笑着问道。

阿洵自以为是地点头,“凝姐姐肚子不舒服,在床上躺着呢,我让舅母请郎中,舅母说不用。”

程钰照顾过含珠,猜到了怎么回事,定王却不懂,皱眉看程钰,有点指责周家人怠慢凝珠之意。

程钰心里奇怪,但也不会跟他说小姨子的月事。

他不说,定王不高兴,趁阿洵淘气跑到前面时,低声问道:“你舅母怎么照顾她的?”

程钰越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你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定王愣住,“什么怎么回事?”

他不像是装的,程钰想了想,委婉提醒道:“你那些女人就没有不方便伺候你的时候?”

定王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懂了。

他是早早有了妾室通房,但他并非贪图享乐之人,每月去后院也不多。王府有专管这个的嬷嬷,他想去哪儿了,如果那人不方便伺候,嬷嬷会提前告诉他,所以他知道女人都有月事,却不知道来月事会不舒服。

不过,女人来了月事就表示是大姑娘了,凝珠那丫头,居然长这么大了?

定王有些走神,程钰见了,学定王以前怀疑他喜欢谁的语气问他,“阿凝不舒服,二哥如此担心,莫非对阿凝有了心思?”

定王回神,本能地反驳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会看上一个丫头片子?”

程钰才不管他是真是假,当即沉了脸,“不是最好,阿凝活泼纯真,我身为姐夫,自会替她挑门好亲事。二哥府里有妻有妾,绝不适合她,二哥真想纳她为妾的话,我第一个反对。”

定王盯着他看了几眼,忽的冷笑,一拳头砸了过去,“在我跟前摆好姐夫的谱了,你别忘了我认识她比你早,你对她冷冰冰的时候,她笑着喊我大哥哥。实话跟你说,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她的,上次见面她把我当生人看待,我不舒坦,我把她当妹妹看,她怎么能疏远我?至于旁的,你少操心,她什么脾气适合过什么样的生活,我比你更清楚。”

他们一起遇见的江家姐妹,程钰喜欢姐姐护着姐姐他管不着,但凝珠,他给她讲过故事给她梳过辫子,程钰没资格阻拦他继续把她当妹妹稀罕。

程钰不想与他闹僵,缓和了语气,“她越长越大,二哥把她当妹妹,就不怕旁人误会?她那样的容貌,最容易招女人嫉恨,二哥与她走得近了,旁人顶多误会二哥风流,提起她时怕是要诋毁她想高攀,二哥真把她当妹妹,还是别打扰她现在的生活好。”

定王僵住。

程钰迎着他隐含怒火的目光,诚恳相求。

两人对视不知过了多久,定王慢慢笑了,拍拍程钰肩膀道:“怀璧想的周全,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给她惹麻烦的。但你也别再瞎琢磨,她在我眼里就是一个馋嘴的小姑娘,我怎么可能有纳妾的念头?”

程钰信他,邀他去前面赏景。

定王拒了,“算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她的,现在能看也没有必要了,那我还留在这儿做什么?不如去别处逍遥。”

言罢不用程钰送,自己走了。

程钰站在原地,看着熟悉的男人背影,脑海里莫名浮现回京船上,定王与凝珠肩并肩钓鱼的情形。曾经信任他甜甜喊他大哥哥的小姑娘突然把他当陌生人看待,定王心里不痛快,确实可以理解。

只是凝珠大了,男女有别,定王可以率性而为不计较后果,凝珠不行。

希望定王是真正想通了吧。

晌午客人都走了,含珠才再次瞧见了自己的丈夫。

“他向来一言九鼎,既然跟我保证没有纳妾的心思,你也别担惊受怕了。”程钰低声道,神色认真。他维护自己的妻子,也不希望妻子一直怀疑他的兄弟,定王那般保证,他信他不会食言。

含珠看懂了程钰的意思,安心地笑了。她不信定王,她只信他。

☆、第142章

周家宴请,含珠夫妻与楚倾爷俩是最后走的。

凝珠上午睡饱一觉后肚子就不难受了,因为害羞,没好意思见姐夫,将姐姐送出望月轩便止了步。回到屋里,她懒懒地坐了会儿,重新躺到床上睡觉,再醒来红日将落,凝珠喊来丫鬟伺候自己洗漱,神清气爽地去前院用饭。

周寅夫妻还没到,只有周文庭坐在那儿,瞧见她,笑着关心道:“妹妹好些了吗?”

凝珠没想到连兄长都知道了,红了小脸。她小时候总黏在姐姐身边,姐姐来月事时就不许她跟父亲提,凝珠便知道这是姑娘家的私密,不能让男人知道。今日兄长都没见过她,义母不会主动跟兄长说,肯定是阿洵走漏的风声。

但周文庭毕竟是她的兄长,不同于外男,凝珠扭捏了会儿,旋即嘟着嘴道:“不用你管我。”杏眼不满地瞪着周文庭,好像在告诉他不该问的别问。

周文庭失笑,他只是关心妹妹身子是否不适……

不过看着妹妹刚刚洗过的白里透红的小脸,周文庭已经找到了答案,识趣地闭上嘴,朝她招招手。凝珠吃饭都是坐他旁边的,乖乖坐了过去,周文庭摸摸她脑袋,轻声问道:“明日哥哥就要去翰林院当差了,阿凝自己在家,会不会嫌没趣?”

小丫头贪玩,二弟走后,家里就他一个哥哥,妹妹常常跑到他那边打发时间。

凝珠摇摇头,笑着道:“没事,哥哥在家的时候多陪陪我就好了,白天你不在,我正好专心读书学女红。”姐姐临走前跟她说了很多话,说她现在是大姑娘了,要少去外面乱跑,要好好学女红礼仪,还要跟义母学管家算账,有的忙呢。

小姑娘意外地乖巧懂事,周文庭心里却有些失望,他更希望妹妹像以前那样拽着他袖子朝他撒娇,哪怕露出一点点舍不得他出门的情绪也好啊……

凝珠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跟他打听白天宴请的事,兄妹俩聊了会儿周寅夫妻到了,凝珠的注意力马上转到了义母身上,娇娇地同义母说话,亲娘俩似的。

初夏时节,天越来越长,用完饭一家四口坐在院子里闲聊,凝珠月事在身,困得早,方氏就打发她早点回去睡觉。凝珠听话的走了,回到望月轩一番洗漱后,再换条干净的月事带,舒舒服服躺到了床上。第一天带这个,凝珠都不敢翻身了,怕不小心又弄脏了床褥。

睡着睡着,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凝珠嫌弃地皱眉,睁开眼睛。

定王食指抵唇,示意她不要出声,眼里都是笑,另一手却紧张地防备着,随时准备捂她嘴。

凝珠震惊极了,瞅瞅一身黑衣的男人,再看看头顶挂着的一盏小灯,她揉揉眼睛,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定王,怎么会在她的闺房?

她乌发如云,小脸微丰,红扑扑的喜人,揉眼睛的动作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想起在杭州时程钰去县衙那两天,有次他夜里起来动静大了些,小丫头就是这样一边揉眼睛一边坐了起来,定王心里就软软的,将凝珠按了回去,替她掩好被角道:“我真来了,凝珠不是在做梦。”

凝珠照旧茫然,盯着定王瞧了好一会儿才道:“大……王爷怎么来了?”

定王心里舒坦极了。凝珠清醒后没有惊叫,说明她心里是信任他的,差点口误喊他大哥哥,足见她并未忘了与他朝夕相对的那些日子。这样才对啊,他又没有欺负过她,她怎么能防他?

“我睡不着。”定王一本正经地道。

凝珠愣了愣,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脑海里一片茫然,只能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睡不着啊?”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为何他睡不着就来找她,大半夜的,他怎么过来的?

定王哼了哼,幽怨地看着她,“那天在九华寺,你为何假装不认识我?凝珠,你是不是害怕我了?以前你跟我关系那么好,突然不理我了,你说我能睡得着吗?”

凝珠傻了眼,对上男人责怪的眼神,懂了,这人是来兴师问罪的。

凝珠咬咬唇,杏眼心虚地看向床里头。她不怕他,是姐姐不许她亲近他的,但她不能把姐姐供出来。进京路上,最初姐姐不许她出门,定王还跟她抱怨姐姐刻板无趣,凝珠不想听他说姐姐坏话。

小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转啊转的,又狡黠又傻,定王忍俊不禁,“是你姐姐不许的,对不对?”

凝珠连忙摇头,小声辩解道:“不是,是,是我怕说错话冲撞了王爷……”

这还就客气上了,定王笑容越大,戳了戳她额头,“什么狗.屁王爷,我还是那个给你讲故事的大哥哥,往后凝珠还把我当大哥哥就好。当着别人的面你可以喊我王爷,咱们装不认识,但你也不用怕我,该笑还是笑,懂了吗?你跟我认生,我浑身不舒服。”

他都这样说了,凝珠本就喜欢这个大哥哥,乖乖地点头。

她还是这么好哄,定王放了心,轻声问她这两年在京城住的习惯不习惯,一大一小竟如久别重逢的老友聊了起来。说了不知多久,凝珠口渴,眼睛望向桌子上的茶壶,定王扭头看过去,起身道:“我去给你倒茶。”

凝珠困倦地点头。

定王倒完茶,往回走时,看着床上坐起来的小姑娘,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堂堂王爷,何时这样伺候过谁,不过刚刚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只知道她想喝水。再说,伺候她一回又如何,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时,凝珠给他跑了不知多少遍腿。

回到床边,他将茶碗递了过去,凝珠接过碗刚要喝,耳边落下来一缕长发,定王眼疾手快替她挡住,不让头发沾到茶水。凝珠朝他笑了笑,低头喝茶。

定王握着那柔顺乌黑的发,目光自作主张地从她姣好的脸庞往下移。

初夏睡衣单薄,亦有些松动,露出小姑娘白皙的脖颈,和……

定王真没想多看的,但他就是看到了,那一瞬莫名紧张,然而马上又平静了下来。

看到了,其实跟没看到也差不多,什么来了月事就是大姑娘,全是屁话,明明还是孩子。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睡,改日我再来看你。”放回茶碗,定王重新将凝珠塞回了被窝。

他动作太快,凝珠来不及躲,躺好了总觉得有点别扭。姐姐今天刚提醒她别跟外男走太近的,记起姐姐的叮嘱,凝珠想了想,认真劝他:“大哥哥还是不要来了,这样于礼不合,你放心,我还把你当大哥哥,以后看到你也不会再躲。”

今晚他是来叙旧的,而且确实是她先辜负了定王对她的关心,凝珠能理解,以后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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