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疼到天黑,他在外面干等着都累,她肯定更难熬。
含珠确实累了,沉沉睡了过去。
小家伙吃饱了,被爹爹放在娘亲身旁,很快就睡熟了。
程钰在旁边坐着,一会儿摸摸儿子的小手,一会儿看累极而睡的妻子,心满意足。
门帘忽然被人掀开,凝珠探头进来,瞅了瞅,轻声问道:“姐夫,我们进来行吗?”
程钰颔首,站了起来。
凝珠就领着眼圈红红的阿洵进来了,后面跟着一脸笑的楚倾。
“他睡着了,阿洵别出声。”凝珠坐在椅子上,将阿洵拉到身前抱着,与他一起看睡着的男娃,轻声哄他,“阿洵是阿洵,外甥是外甥,我们都喜欢啊,怎么可能有了外甥就不喜欢阿洵了?”
阿洵趴在床上,大眼睛盯着丑丑的外甥,抿着小嘴儿不说话。
有些道理一时也讲不清楚,凝珠就引阿洵看外甥像谁。
阿洵闷了会儿,忽的道:“像我。”
男娃语出惊人,楚倾差点呛到,低头问儿子,“怎么看出来的?”
阿洵撇撇嘴,“我小时候也躺在襁褓里,晚上让姐姐抱着睡。”现在他大了,只能自己睡觉,姐姐变成外甥的了。
越想越心酸,阿洵转身趴到凝姐姐肩头,又哭了。
凝珠好笑地拍他。
阿洵哭得伤心委屈,大人们都没当一回事,程钰低声对楚倾道:“岳父给他起个小名吧,表妹说让你起。”
楚倾怔了怔,看着女儿熟睡憔悴的脸庞,眼睛突然也有点酸。那年将女儿从武康伯府接回来时,他跟女儿认了几遍错,女儿没有说任何原谅的话,也没有与他置气,客气疏离胆怯,就像他是陌生人。四年下来,女儿与他亲近了不少,但父女依然算不上亲近,至少女儿就从来没有像小女儿那样朝她撒过娇,仅有的几次,都是被他连哄带骗得来的。
可女儿真的原谅他这个父亲了,她主动让他给孩子起名。在楚倾看来,小名比大名的意义更重,因为那是一家人亲昵时的称呼,大名是留给外人看的。
心中百感交集,脸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楚倾弯腰将外孙抱了起来,点点男娃嫩嫩的小脸,思忖片刻道:“既然是十五生的,就叫元哥儿吧,元宵的元。”元为首为长,外孙是家中长子,将来又注定会继承静王府的爵位,当得起这个字。
“谢岳父赐名。”程钰真心实意地道,元哥儿,确实是个好名字。
阿洵听到了,抹掉眼泪,抬头看爹爹。
楚倾笑着蹲下去,好声问儿子,“阿洵觉得爹爹起的名字如何?”
阿洵望向襁褓,小嘴儿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楚倾语重心长地教儿子:“阿洵今年七岁了,都当舅舅了,不能再随便掉眼泪,你这样,你姐姐醒了以为你不喜欢元哥儿,不喜欢她的儿子,她该多不好受?”
“我喜欢元哥儿!”阿洵马上辩解道,一着急声音就大了。
“真喜欢?”楚倾盯着儿子眼睛问。
阿洵认真点头,这是他的外甥,他当然喜欢,他只是怕姐姐有了外甥后就忘了他。
“那你亲亲元哥儿。”楚倾笑着将外孙抬高了些。
阿洵瞅瞅闭眼睡觉的元哥儿,一手扶着爹爹肩膀,一手按着爹爹手臂,低头,轻轻亲了亲外甥的小脸。亲到了,阿洵顿了顿,吸吸鼻子,咧嘴笑了,“元哥儿也不香,没有姐姐香。”小家伙一直因为姐姐香自己不香不高兴呢,觉得自己跟姐姐不像,现在外甥也不香,他就舒服了。
楚倾皱了皱眉,抬眼看向女儿。
腊月里安排产婆时,程钰告诉他女儿并没有什么月华香,那香乃是女儿大病醒来后突然多出来的,怕传出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才隐瞒了下来。事情不大,但这关系到信任的问题,若不是料到生产时香气浓郁遮掩不住,女儿女婿怕会继续隐瞒他吧?
不过想到女儿让他给外孙起名字,楚倾又释然了。
女儿瞒了他那么久,真追究起来,还是因为他这个父亲当得不够好。现在女儿已经真正接受了他这个父亲,那他还计较从前做什么?要怪,也该怪程钰跟孩子舅母,一定是他们不许女儿告诉他的。
想到这里,楚倾不满地瞪了女婿一眼。
程钰在阿洵提到香时就暗暗留意楚倾了,发现楚倾没有多想,就心甘情愿挨了这一记眼刀。
趁女儿睡着休息,楚倾将女婿叫了出去,负手问,“元哥儿洗三,用给你爹下帖子吗?”
“岳父又何必明知故问?”程钰平静地道,“元哥儿只有外祖父,没有祖父。”那人不配。
这是楚倾从外甥女婿嘴里听过的最好听的话,嘴角高高翘了起来,但没忘了叮嘱他,“你不认他没关系,别蠢到把爵位往外推,那不是他的东西,是你祖父老静王爷留下来的。程敬荣丧尽天良愧对程家列祖列宗,你跟元哥儿没有任何错,当得起也必须担起光耀门楣的重任。”
程钰当了王爷,他的女儿才会做王妃,外孙才会做世子。楚倾没想过帮女儿去抢那个位子,但现在机会来了,他不能让女儿再错过,因为他楚倾的女儿,确实当得起一王正妃。论尊荣,女儿或许比不过将来的萧彤,但绝对会强过心高气傲还向女儿耀武扬威的瑞王妃张明怡与寿王妃宋可莹。
程钰默然,明德帝都那样说了,他还能怎样。
元哥儿满月前三天,明德帝下旨封程钰为静王府世子,含珠为世子夫人,程钰进宫谢恩时,明德帝暗示他回王府替元哥儿办满月礼。
程钰再不愿回去,楚倾再舍不得女儿外孙,都得按照明德帝的意思行事。
☆、第167章
二月里白日渐长,神弩卫官房里,程钰看看窗外,有点不耐烦了。
他想快点回家抱儿子,可日头还太高,就算他是皇亲国戚,连续多日早退也不好。
好不容易熬到时候差不多了,程钰跟几个同僚打声招呼,起身就走。
快走到宫门时被人叫住,程钰回头,就见定王慢悠悠踱了过来,目光不善。
程钰稍微想想就知道了,待定王走近了,他低声问道:“皇上又催你了?”
定王不置可否,一脸郁闷。当初他与程钰瑞王寿王三人一起赐的婚,他成亲最早,偏就属他府里没有好消息,瑞王腊月里添了个儿子,程钰紧跟着也有了儿子,就连最晚成亲的寿王也有种了。他自己没着急,父皇倒是隔几天就问一次,就差派人去王府盯着他与妻妾同房了。
所以这个月每次看到春风得意的程钰,定王胸口都发堵。
他闷闷不乐,程钰想想定王与萧彤成亲都快满两年了,自己又吃过亏,不由试探道:“二哥请太医给二嫂诊过脉吗?”
定王摇摇头,“不是她的问题。”说完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对,马上又补充道:“我没怎么碰过她。”父皇为他选妃,他没法拒绝,王妃娶回来了,虽然不太合他的意,定王也是想跟她过的,可是试了两次,萧彤古板不上道,定王便不喜欢她了,每月只有初一十五去她那边,还是为了避免传出闲言碎语才去的,夜里夫妻各自躺个被窝睡觉,规规矩矩,能生出孩子才怪。
程钰沉默。
两人虽然情同兄弟,但很少谈及儿女情长,定王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他不喜欢谁,就不可能为了子嗣去碰谁,旁人劝也没用。但子嗣对男人来说是件大事,程钰可以不在乎,定王想要那个位子,怎么都得证明他有传宗接代的能力。
“那要不请太医给那些妾室看看?”程钰斟酌着问,定王妾室有几个,怎么个个都没消息?
定王忍住摸鼻子的冲动,重重捶了程钰一拳,瞪眼睛骂道:“才被父皇啰嗦过,怎么连你也来催我了?”他原打算有嫡子之前都给那些妾室服避子汤的,但现在根本没有必要服了,因为定王发现自己对那些妾室也没了兴趣。其中原因,定王自己都觉得荒谬,有次刻意去了一个妾室那边,只是手才碰到对方的衣襟,脑海里就浮现出另一道身影,比什么凉水都管用,立即让他意兴阑珊,但这事定王是绝不可能告诉程钰的。
劝他他不爱听,程钰也不是话多的人,他对定王的妻妾生活也不感兴趣,便道:“子嗣是大事,二哥自己斟酌吧。”言罢接过小太监牵过来的马,翻身而上。
定王也上了马,与他并行,“好久没一起喝酒了,咱们去喝两杯?”
“明日元哥儿满月,府里事情多,我得回去看看。”程钰想也不想就拒绝。
定王不高兴了,指着西边的日头道:“这才什么时候,喝两杯酒能耽误多少功夫?我看你就是着急回家哄媳妇儿子了,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整天想着窝在炕头哄孩子,传出去不怕让人笑话!”
程钰毫不在意,意味深长地奚落道:“等二哥有了儿子,就会变得与我一样了,二哥慢走,我先行一步。”
不给定王阻拦的机会,催马跑了。
定王对着他背影骂了几句,自己去喝酒。
那边程钰回到静王府,在前院换过衣服后,立即去了后院。
元哥儿现在一天除了三顿饭前后醒着,大部分时间都是睡着度过的,程钰今天回来的早,小家伙还没醒呢,躺在自己的小被窝里睡得香甜。含珠坐月子期间司嬷嬷不许她看书也不许她做针线,这最后一日也没有让她忙活,所以她没事干,就躺在儿子身边陪他睡。
程钰没让丫鬟通传,脚步轻轻的,娘俩谁都没惊动。
慢慢坐在床上,程钰先看了一眼儿子,目光很快移到了妻子这边。她明显沐浴过了,长发松散,凌乱地铺在枕上,乌压压的黑衬得那娇美脸庞艳若牡丹,可她潋滟的杏眼闭着,娴静温柔,叫人被她诱.惑,又舍不得扰她好眠。
程钰俯身,深深吸了口气,闻到她特有的香,夹杂着淡淡的奶.味儿。换成普通的脂粉香气,与奶.味儿混合多半不好闻,但她的香就是这么神奇,不管浓了淡了,都沁人心脾,或是安了心,或是为之疯狂。
程钰现在就是安心的,轻轻亲了她一口。
起身时,发现旁边盖着小棉被的儿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张着小嘴儿看他。程钰知道儿子现在能看清半臂左右的距离,就朝儿子笑了。元哥儿瞧见爹爹笑,他也咧了嘴,露出粉.嫩的小牙床。
“有没有嘘嘘?”程钰轻声问着,大手熟练地去摸儿子的小褥子。
元哥儿乖乖地给爹爹摸,乌溜溜的大眼睛追着爹爹看,察觉爹爹要走了,小胳膊小腿一起使劲儿,想让爹爹抱。程钰明白儿子的意思,用被子裹好儿子,将小家伙抱到怀里晃悠。他顾忌妻子,只挤眉弄眼逗儿子,元哥儿还不懂呢,想笑就笑,时不时啊啊叫两声回应爹爹。
含珠被儿子吵醒了,扭头一看,对上程钰含笑的眼睛,里面并无愧疚。
含珠也没怪他的意思,看看外面天色,一边坐起来一边奇道:“怎么这么早?”昨天她跟儿子睡醒了他才回来的。
“想你们了,一刻都忍不住。”程钰歪过身子亲她长发,闭上眼睛感慨道:“真香。”
他说话时鼻尖顺着她发慢慢往下移,停在儿子最喜欢的地方,含珠被他别有深意的言语动作弄得身上痒痒心里也痒痒,挡开他脑袋,掩饰般地去接儿子,“给我吧,我把把他。”儿子睡醒肯定要嘘一泡的。
程钰都忍了一年了,不急这一两个时辰,把儿子交给含珠,他去端儿子专用的虎状夜壶。
嘘嘘完了,元哥儿彻底精神了起来,应接不暇地跟爹爹娘亲亲近。用晚饭时,程钰将儿子抱在怀里吃饭,元哥儿盯着他嘴,程钰就笑着告诉他他的饭在娘亲身上,元哥儿听不懂,以为爹爹在逗他玩,高兴地蹬小腿儿。
饭后元哥儿困了,夫妻俩一起哄他,然后交给乳母抱了下去,明早小家伙醒了再抱回来。
“好了,咱们也歇吧。”
看着乳母身影消失在门口,程钰一把抱起圆润了不少的妻子,沙哑着声音道。
含珠心砰砰跳,埋到了他怀里。
☆、第168章
司嬷嬷对小夫妻俩说的是产后至少一个半月后再同房,程钰为了让含珠恢复得更好,决定两个月后再说,但不能同房不代表两人不能做旁的。含珠坐月子时不能沐浴,她自己嫌身上难闻,说什么都不肯给程钰碰,程钰自然就盼着她沐浴这一天。
内里还没养好,外面却是可以肆无忌惮的。
“多久没这样了?”纱帐里,程钰撑在含珠身上,右手隔着中衣摩挲她的肚子,低声感慨道:“元哥儿没出来时,我都不敢从你身上翻过去。”跟揣着个大西瓜似的,他怕自己不小心压破了。
他喜欢她,摸起来爱不释手,随心所欲也没留意自己做了什么动作。含珠心里却有了点异样,看着头顶脸庞俊朗清瘦的丈夫,有些忐忑地道:“是不是胖了很多?”以前小腹平平,刚刚他都捏起来肉了。
程钰愣了愣才意识到她为何突然这样问,不由又捏了两下,笑着道:“还好,这样捏起来更舒服。”怀孕生子,她胖了不少,虽然穿上衣服后瞧着只能算上丰腴,夜里躺在他怀里,他清楚地发现了差别。
含珠总觉得他捏来捏去的是在笑话她,扭头道:“嬷嬷说出了月子,就可以帮我按揉了,用不上两个月就能恢复原来的身段。”含珠不想当胖姑娘,原来那样就挺好的,只是偏瘦,但肚子必须瘦下去。
“不用,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程钰实话实说道,手开始褪她的衣裳,声音低哑,“摸得不准,给我检查检查都哪里胖了。”
做了一年多的夫妻了,含珠现在不是太羞于让他看,但她不想让他看自己的胖肚子,说什么都不肯如他的愿。但她完全是想太多了,程钰才没空看她肚子,知她越羞越不乖,他扯过被子遮住两人,上上下下地检查起来。
重新冒出来时,夫妻俩都喘得不成样。
“含珠,看起来好像没事了……”程钰兵临城下,声音里带了哀求。
他在那儿叩门,含珠这个小城城主早被他收服,久别重逢,忍不住也想迎他,他纠缠地久了,她闭上眼睛,理智败给了渴望,决定放纵这一次。程钰欣喜若狂,只是才推开一点门缝,她就皱了眉。她没喊疼,似乎也没有阻止的意思,程钰却不忍她受苦,停留隐忍片刻,猛地将她翻了个身。
因为她胖了,腿并拢时中间没了空隙,程钰竟意外享受了一次。
“别减了,这样真的挺好的。”事毕,程钰一边帮她擦腿一边心满意足地夸道。
含珠才不会因为他的一己私欲继续当胖娘亲,瞪了他一眼,抢过被子先睡了。
程钰无声地笑,收拾好了,跟她挤一个被窝。
夫妻俩推推搡搡的又闹了一阵,才相拥而眠。
次日家里摆满月酒,程钰早早去前面准备待客了,含珠起早照顾儿子,早饭后没过多久,楚倾领着阿洵来了,也是今日静王府来得最早的客人。
含珠替儿子裹好襁褓,去了暖阁。
“元哥儿!”阿洵瞧见姐姐,兴奋地跑了过来,手里晃着一个拨浪鼓,“元哥儿,舅舅给你买好东西了!”
襁褓里的元哥儿听到咚咚的响声小舅舅的喊声,好奇地往外面转小脑袋。
含珠看着跑过来的弟弟,无奈地笑。
元哥儿刚生下来那会儿,阿洵又是吃醋又是嫌弟弟丑,对元哥儿爱答不理的,来了兴致就偷偷戳戳元哥儿,元哥儿一哭他就赶紧躲远远的,还总跟她抱怨小外甥不禁逗。说他喜欢元哥儿吧,阿洵真的不太热络,说他不喜欢,含珠在侯府坐月子时,阿洵每天早上都会早早跑过来看小外甥。等到元哥儿模样渐渐长开了,白白胖胖漂亮地不得了,阿洵就只剩下喜欢了,恨不得无时无刻都守在元哥儿身边陪他玩。然后阿洵照样吃醋,却是因为姐姐姐夫许凝姐姐抱小外甥,不许他抱。
“元哥儿快看,喜欢不?”阿洵跟屁虫似的跟着姐姐走进暖阁,姐姐才将小外甥放到榻上,阿洵马上趴了过去,将拨浪鼓递到小外甥面前。元哥儿大眼睛追着摇晃的拨浪鼓转,小胖手暗暗使劲儿。
小外甥喜欢他的礼物,阿洵高兴极了,乐此不疲地陪小外甥玩。
楚倾也想外孙了,没管站在旁边的女儿女婿,弯腰撑在榻前,一会儿喊外孙两声,一会儿戳戳外孙的脸蛋,手痒痒想将外孙抱起来哄会儿,才伸手阿洵就护崽儿般跪在元哥儿身上,双肘双膝撑地,将元哥儿挡在身下,扭头朝爹爹道:“就让元哥儿躺着!”
爹爹抱起来他就没法哄了。
楚倾气得狠狠拍了儿子屁.股一巴掌。
含珠看着他们爷仨个玩,想到妹妹对元哥儿的喜欢不亚于阿洵,笑着对程钰道:“一会儿舅母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程钰知道她盼着妹妹,低声道:“留妹妹在这边住几日吧。”
今时不同往日,程敬荣被皇上训斥了一顿,不可能再对付他们一家三口,谢氏呢,皇上不好直接管她,托了太后派了一个嬷嬷过来教导程岚规矩,实则也是盯着谢氏别再挑拨静王府内的关系,所以现在静王府内还算平静,程钰放心接小姨子过来。
含珠也想妹妹了,感激地看他。
而此时静王府门前,凝珠正要下车。
她与方氏坐了一辆,周文庭过来搀扶母亲,扶完母亲,他继续扶妹妹。
凝珠十三岁了,今日穿了身海棠红的裙子,头上插着牡丹花蝴蝶簪子,身后长发随风飘扬,单看侧影已经有了大姑娘的味道。而凝珠这一年的变化确实非常大,个头高了不少,只比含珠矮半头,模样长得越开了,杏眼桃腮,娇憨灵动。
周文庭看着自己越长越好看的妹妹,笑着伸手过去。
凝珠自然无比地将手放进他手心,落地站稳后忽然听到左侧巷子口有人喊兄长的名讳,那声音有些耳熟,凝珠心中微动,扭头看过去,果然是定王,穿一身紫色绣蟒长袍,龙姿凤章,贵气逼人。
虽然隔了很远,凝珠依然感觉到了定王视线落在了她身上,没等她想好如何回应,身前突然多了一道身影。凝珠看着兄长玉色的衫子,想到去年几次出行三次里至少有一次都会遇到定王,或是她随义母去逛首饰铺子,出门时她往外走他迎面进来险些撞上,或是她与兄长去九华寺半路偶遇,或是她与兄长去庙会他与她擦肩而过时悄悄扯她一下,今日又是这么碰巧……
凝珠轻轻抿了抿唇。
不怪兄长多疑,就是她自己,也觉得定王对她好像有点别的念头。
他说把她当妹妹看,若是真的偶遇,他兄长般照顾她,凝珠不会别扭,但最近几次定王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凝珠不是小孩子了,她真的无法劝服自己继续把定王当成曾经的大哥哥看待。本就不是兄妹,如今他已有王妃,她也长大了,该少打交道的。
凝珠站到了义母身旁。
“夫人也来的这么早啊,是不是也惦记元哥儿了?”定王利落下马,走到方氏身前道,目光若有似无地从凝珠身上扫过。
凝珠垂眸看他衣袍,嘴角带着浅笑,不疏离也恰到好处地守礼。
定王却不太满意,总觉得这样还不够。
“王爷怎么自己来的?”方氏寒暄过后,瞅瞅定王来的方向,并没有给王妃坐的马车,好奇问道。
定王随口道:“她身体不舒服,今日就不来了。”那人一日比一日沉闷,这些热闹都是能不来就不来的。
方氏想到萧彤迟迟没有身孕,误会萧彤是不愿意看别人家为儿子办满月酒,便没有多问,示意儿子陪定王进去,她领着凝珠先去后院了。
定王目光追随那道红裙身影,想到自己知道今日她会来,特意在路上等了很久就为了能光明正大见她一面,小姑娘却一个正眼都没给他,态度一次比一次客气,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郁闷,是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感觉。
“王爷在看什么?”周文庭冷声问,强忍怒气。
定王回神,听出周文庭话里的不快,回想刚刚周文庭扶凝珠下车时的情形,同样恼火,不答反问,“本王看什么,与你何干?”
这世上除了程钰,再没有人能搀和他与凝珠的事,就连程钰,也是他肯给程钰面子。
他是王爷,开玩笑时吊儿郎当,沉下脸时自有一番威严,周文庭却是不怕的,淡然提醒道:“非礼勿视,我以为王爷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别说定王已有王妃,就是没有,他也不会把单纯的妹妹嫁给一个意在帝位的王爷。
定王闻言,冷笑一声,讽刺地看周文庭一眼,径自走了。
他与凝珠同居一室时,周文庭还不知在哪儿,现在周文庭居然在他面前摆起凝珠哥哥的谱了,如果他说出实情,周文庭肯定会自取其辱吧?但那是他与凝珠的秘密,定王不屑跟一个外人说。
他身后,周文庭皱了皱眉。
定王那一声冷笑,临走前复杂的蔑视,为何给他一种他错过了什么的感觉?
可妹妹八岁就搬进来他家,他知道她的一切……
周文庭忽的怔住,不对,妹妹八岁以前的事,他几乎一无所知。
☆、第169章
元哥儿太小,并不适合在外面待太久,抱出来给楚倾瞧过外孙后,含珠就抱着儿子回了上房,阿洵霸道地跟在姐姐左手边,因为那边离元哥儿近些,方氏与凝珠走在右边。
进了屋,凝珠阿洵趴在榻前逗元哥儿,方氏含珠在椅子上落座,喝过茶后,方氏纳闷地对含珠道:“刚刚我们在外面遇到定王了,他来得可真早。”
含珠情不自禁朝妹妹看了过去,恰好凝珠听到这话往这边看来,姐妹俩目光对上,凝珠立即低下头,做错事一般,含珠心里则是咯噔一下。
妹妹心虚了!
“王妃可来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含珠压下心里的不安震惊,自然地问道。
方氏摇摇头,低声道:“有阵子没见过她了,瑞王家皇长孙过满月时她好像也没去。”
含珠听了,微微皱了眉头。没有子嗣,既可能是身体的问题,也可能是夫妻关系的问题,如果没有妹妹,含珠不会胡思乱想,可是……回想去年见萧彤时萧彤清瘦的样子,含珠胸口越发闷了。
娘几个聊了会儿,瑞王妃寿王妃前后脚到了。
瑞王妃张明怡刚生完孩子不久,身段还没来得及恢复,但比含珠苗条些,气色红润,眉眼里倨傲之气更胜,含珠见她打量元哥儿时扯了扯嘴角,好像在讽刺元哥儿不如她的儿子招人喜欢似的。
对此含珠只觉得好笑,张明怡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欢谁不喜欢谁,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虽说莫名其妙被人反感嫌弃的感觉不好,但是跟张明怡打交道,至少不用揣度她是不是口蜜腹剑,明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反观宋可莹,含珠都不想她靠近元哥儿,“弟妹这边坐吧,阿洵淘气好动,别碰了你。”
四皇子寿王比程钰小几岁。
宋可莹闻言,看向守在榻前的阿洵。
阿洵小时候跟姐姐相依为命,心思很是敏感,姐姐喜欢谁他就亲近谁,姐姐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现在姐姐让瑞王妃看外甥却不让寿王妃看,阿洵就明白寿王妃不是好人了,故意趴到了小外甥身前,跟凝姐姐一左一右挡牢了,不给寿王妃地方。
宋可莹摸摸自己的肚子,淡淡一笑。
楚菡的儿子,给她看她都不稀罕,再过几个月,她也会生儿子。
除了张明怡宋可莹二人,就没有其他皇亲了,寿安长公主孟仙仙那里程钰根本都没送帖子。
正式开席时,宋可莹扫视一圈,问含珠,“怎么没见阿岚妹妹?”
含珠平静地回道:“妹妹今日身上不大舒服,弟妹若是想她,一会儿可以过去瞧瞧。”
明德帝希望静王府一家和气,程钰听他的,回来给元哥儿过满月,但满月酒在长风堂摆的,月初就开始准备,大小事宜都是他们夫妻俩做主,程敬荣派人问过一次,程钰没理会,程敬荣后来就没过问,今日也识趣地没有来长风堂。
全京城都知道程钰父子俩不合了,宋可莹不知道内情,但能给定王兄弟家里添些乐子,她还是愿意的,因此饭后真的领着丫鬟去了正院那边。
张明怡目送宋可莹一手扶肚故意放慢脚步的背影,嗤了一声,扫含珠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她那人一肚子坏水儿,你别忘了咱们选秀时发生的事,怎么借刀杀人,她得心应手。”旁人或许会信是谢槿推含珠不成自食恶果,到底怎么回事,她心里很清楚。
丈夫瑞王胸无大志,那么未来天子肯定得在定王与寿王里选,在张明怡看来,萧彤古板得与石头一样无趣,宋可莹呢,明明长得不如她还整日一副京城她最美的样子,仗着太后撑腰瞧不起人,两人都不招人喜欢,不过非要选一个,张明怡还是希望萧彤定王得势。
程钰是定王那边的,程钰家里出事,定王就会受到影响,张明怡当然得提醒楚菡一声。
含珠挺意外的,吃惊地看她。
张明怡冷哼一声,斜眼看向窗外,“你别自作多情,我同样不喜欢你,只不过更烦她罢了。”
含珠失笑,轻声道谢:“三嫂好意,我会记住的。”
有过先前寿安长公主挑拨她与吴素梅关系的事情在先,宋可莹突然要去看程岚,含珠隐约猜到了宋可莹会做些什么。对此含珠没理由也不必阻拦,他们一家三口回府后程敬荣谢氏一直都没什么动静,让宋可莹去试探试探也好,是继续为敌还是井水不犯河水,早点确定了,她也早点安心。
☆、第170章
程岚自从弟弟钧哥儿惨死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了,鲜少出门。
今日元哥儿过满月,程岚听着长风堂那边隐隐约约的喧哗,忆起活泼可爱的弟弟,触景伤情,想去母亲那边陪她做做,料到母亲现在肯定更难受,面对她也是强颜欢笑,就自己待在闺房里,懒懒躺在床上。
大哥为何要杀弟弟,父母都不肯告诉她,但程岚可以自己猜测。
最开始是大嫂先死的,一尸两命,大哥办完丧事就发了疯病。真是疯病,那他为何盯准了弟弟?想到母亲曾经陷害过二哥娶谢槿,程岚无声哭了起来。
旁人都说母亲貌美迷惑了父王,程岚不信,因为她知道母亲不怎么待见父王,父王对母亲好,是因为他真的喜欢母亲。但母亲陷害二哥之后,程岚就明白了,她的母亲没有她看到的那么简单。
那大嫂的死,是不是与母亲有关?大哥发现了真相,所以才抓了弟弟报复?
程岚有了猜测,但她没有再往下打探。
有什么用?
大哥大嫂都死了,弟弟也死了,父王断了一臂,原本看起来不到四十的精神容貌,现在真的变成年近五旬的样子了。母亲一日日瘦了下去,程岚知道,如果不是心里还放不下她这个女儿,母亲或许早就心死去了。
好好的一个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程岚埋在被子里,轻轻抽泣起来。
“姑娘,寿王妃看您来了。”她的大丫鬟走到屏风后头提醒道。
程岚眼泪顿住,飞快擦擦泪,轻声道:“请王妃去暖阁坐吧,我马上过去。”
并未觉得太奇怪。
她与宋可莹都是皇家亲戚,平时宴请聚会常常碰到。宋可莹对她瞧不上的人刻薄倨傲,对身份相差不大的姐妹还是会做做面子活的,两人相处时聊得来,算是有些交情。
大丫鬟领命去了,端茶倒水先招待宋可莹。
宋可莹并没有用,兴致寥寥地打量暖阁里的陈设,瞧见程岚来了,她没有起身,坐在那里笑着道:“许久没瞧见妹妹了,今日给元哥儿贺满月,顺便过来看看妹妹,阿岚怎么瘦了这么多?”
程岚勉强笑笑,看看自己,“有吗?我天天看习惯了,没觉得。听说四嫂有喜了?”
宋可莹颔首,摸摸肚子道:“快四个月了,也就这会儿还能出来走走,再过几个月,就得你去王府看我了。”
程岚心里实在难受,无心应付客人,关心了几句话就少了。
宋可莹朝旁边伺候的丫鬟们使个眼色,等人都退出去了,她往程岚那边挪了挪,轻声叹道:“得知钧哥儿没了时,我也哭了,那么可爱的孩子……哎,阿岚你别这样,别哭了别哭了,都是我嘴笨不会说话!”
程岚伏在桌子上,呜呜痛哭。
宋可莹怜惜地拍她背,“人死不能复生,阿岚哭会儿就好,以后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婶母担心。”
程岚哭着点头,过了会儿,慢慢抬起身子,一边扭头擦泪一边道:“让四嫂看笑话了。”
“没事没事。”宋可莹根本没放在心上,等程岚不哭了,她疑惑问道:“今日元哥儿满月,怎么没见你这个姑姑过去?”
程岚神色黯然,刚要找个借口,宋可莹压低声音道:“岂有此理,他们害婶母禁足也就罢了,怎么连你当姑姑的都不邀请?我记得你可是把楚菡当亲嫂子看的,没想到她如此仗势欺人!”
程岚抬头,满脸惊愕,“我娘……与他们有关?”
宋可莹望望外面,同情地看着程岚道:“我进宫时听太后说的,说是楚菡担心婶母对她不利,坚持要回家养胎,生完孩子也不想回来。你二哥宠她,跟着她一起胡闹,钧哥儿去后,他们在圣前暗示是婶母从中作梗搅得王府家宅不宁。皇上信了,欲治婶母的罪,王叔再三相求才改成禁足。皇上为了宗亲颜面,封了你二哥作世子为安抚,他们才搬了回来……就算婶母有错,与你有什么关系?难道楚菡忘了你以前对她的好了?”
说到后面很是气愤,心里却暗暗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