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妆红了脸,索性不再纠结称呼,将手里大红色的小衣裳递给含珠。
含珠接过来,一看是身缂丝的,又惊又很不好意思,皱眉看她,“大嫂喜欢元哥儿,随便做身衣裳就好了,这样好的料子给他穿多破费,元哥儿正长身子,用不了多久衣裳就得换了。”缂丝乃织中极品,都说一寸缂丝一寸金,足见其珍贵。
柳玉妆嫁给楚渊之前就知道这是门好亲事,含珠好心帮忙,她真心感激,所以待嫁时听说含珠生了儿子,特意绣了小儿衣物准备送人。嫁进楚家后,楚渊虽然冷冰冰的,心却很细,连她点着灯睡不着觉他都看了出来,饮食起居待她更是无微不至,这样的体贴,比什么甜言蜜语都管用,柳玉妆就越发感激含珠了。
“元哥儿穿不下了还可以留给他弟弟妹妹穿,听说小孩子穿哥哥姐姐的旧衣裳更好呢。”柳玉妆抱起元哥儿,稀罕地亲了一口。说来奇怪,程钰性子冷不喜亲近人,含珠也不是特别热络的人,元哥儿却特别不认生,谁要抱他他都愿意,别人一朝他笑,小家伙也咧嘴笑。
含珠摸摸手里的衣裳,心中一动,笑着看向柳玉妆,“我刚生完元哥儿,下个还早呢,倒是大嫂应该很快就有好消息了,大嫂不嫌弃的话,元哥儿的衣裳我给你留几件。”
两人脸皮其实都薄,但柳玉妆是新嫁娘,听了这话脸更红了,抱着元哥儿朝一侧转了过去,脑海里是昨晚男人比初次要长的多的索取。她看看怀里白白胖胖的男娃,悄悄摸了摸肚子,或许,真的很快就能有了?
想着丈夫,怕楚渊不高兴她在这边待太久,毕竟楚渊就三天假,柳玉妆早早告辞了。
含珠送她出门,回来后将小衣裳对着儿子比了比,柔声哄他,“这是大舅母送的衣裳,元哥儿喜不喜欢啊?”
元哥儿蹬着小腿笑。
傍晚程钰过来,在这边用完晚饭就走了,含珠撵他走时嫌弃他黏人,等到夜里自己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上,又开始想他了,所以次日黄昏程钰出宫顺便来接他们娘俩回家,含珠没有答应楚倾的再三挽留,保证会常常带元哥儿过来,便与程钰一起上了马车。
小别胜新婚,有些事情是没法控制的,夜深人静,柔和的灯光漫进纱帐,含珠看着头顶的丈夫,随着他缓慢的挪移渐渐蹙起了眉。
“不舒服?”程钰额头都是汗,哑着声音问。距离她生子已经快五十天了,没到他承诺的两个月,却到了司嬷嬷说的恢复日子,所以他才忍不住放纵。
含珠不疼,她只是觉得胀,察觉他要走,她几乎是本能地拦了一下,拦完对上他吃惊狂喜的目光,脸瞬间红了个透,一紧张,不用她主动,底下自作主张地留他。
程钰哪舍得辜负美人恩,亲亲她羞红的脸,极尽温柔。
如绵绵春雨,雨势不大却缠.绵,终于歇了,含珠险些化成被雨水滋润过的泥土,娇软无力,慵懒地躺在那儿,闭着眼睛平复。
程钰心满意足地抱着她,脸贴着她的轻蹭,“含珠真好,我好像刚活过来一样。”
因他刻意小心温柔,含珠这次没有哭也没有求,但声音还是有些哑,听他瞎打比方,她忍不住小声嗔他,“难道之前那一年你都没活着?”
“葛先生不是说我是荒草吗?”程钰亲亲她额头,看着她眼睛道,“那前面我都是枯的,得了你的春风一度才重新活了过来。”
这种话含珠说不过他,瞪他一眼,埋到了他怀里。就算是草,也该她是,他是那烧不尽的野火,险些烧走了她体内的所有水。
第二天程钰早早进宫去了,含珠起来时容光焕发,整个人好像新开的牡丹一样娇艳,别说昨晚在外间守夜的如意,就是回下人房睡的四喜,一看到夫人眼角的妩媚就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与如意互视一眼,两人偷偷地笑。
含珠瞧见了,垂眸装不知道,脸上却有点发烫。
房里的事情,当然不希望旁人知道了。
进了三月,梅花桃花都开得热闹,程钰最近几晚吃得好睡得好,有心讨好妻子,问含珠要不要去庄子上踏青。元哥儿才俩月,含珠带儿子出门怕小家伙累着,不带又舍不得扔下儿子自己出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妻子不好动,程钰就陪她在长风堂小花园里逛逛,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含珠不爱出门,有人爱出门。
已经怀孕五个多月的宋可莹就想出去走走,娇娇地央求四皇子寿王,“表哥,我想去九华寺烧柱香。”
寿王皱眉看她肚子,“大着肚子还乱走什么?好好在家养着吧。”
心里很是不耐烦。
表妹小时候就喜欢撒娇,跟他索要礼物,因为那时候表兄妹俩见面再频繁也会隔几日,寿王觉得表妹只是娇气,向来有求必应。可是成了亲,特别是表妹有孕后,她好像立了天大的功劳似的,要求这要求那几乎没有一天不求他,寿王就越来越不耐烦了。
他本来想娶的就不是表妹,碍于兄妹情分不忍她丢了颜面才娶回来的,早知婚后表妹是这种德性,寿王绝不会自找麻烦。
然男女想法不一样,寿王巴不得宋可莹离他远远的,宋可莹却嫌丈夫对她太过冷淡。她有孕了,不能伺候人,得知表哥背着她收了两个丫鬟,宋可莹委屈极了,回娘家跟母亲诉委屈,母亲却让她先以子嗣为重,别为这拈酸吃醋,还说男人没有不偷.腥的。
宋可莹听了更加难受了,就她所知,程钰对楚菡一心一意,婚前婚后都没有通房,瑞王婚前有妾室,婚后对张明怡宠爱万分,那些妾室都打发到了偏院里,只有萧彤不为定王所喜。但萧彤容貌普通,宋可莹从来没将她当成对手比较,如今凭什么楚菡张明怡都收服了她们的男人,她宋可莹就不行?
因此宋可莹盯寿王盯得更紧,也希望寿王多陪陪她。至于身子,她月份还浅,王府马车舒适平稳,吩咐车夫慢点赶车绝不会有问题,届时夫妻一起上香踏青,传出去才会让京城的人知道,寿王宠爱王妃不输于瑞王等人。
“表哥,你陪我去吧……”宋可莹抱住寿王的胳膊,软声哀求,“就当是陪我们娘俩了好不好?”
寿王开始不答应,后来被她求得实在心烦,忍气应了。
宋可莹高兴地去换衣服梳妆。
寿王闭上眼睛靠到椅背上,心烦意乱,忽的想起一双狡黠灵动的眼睛。九华寺双龙瀑边她拒绝赠他铜钱,元宵节花灯会她明明看到他却假装不认得他,上次他跟她抢买那只金丝雀打算回头再送给她,却因银子带的不够被她比了下去……
寿王情不自禁地笑,或许楚蓉美貌略逊楚菡一筹,但那狡猾勾人的脾气,可更招男人喜欢。
唯一不足的是,她那般骄傲,多半不愿给他做侧妃。
转瞬想到楚蓉拒绝了那么多亲事,寿王又有了一丝希望,或许,她只是在吊着他?
脑袋里想的全是楚蓉,寿王陪宋可莹游寺时心不在焉,因此当前面拐角处突然冲出来一个粗布汉子时,寿王反应慢了一步,想冲过去推开对方,那人已经撞到了宋可莹身上,汉子身手敏捷马上跑了,宋可莹却惨叫一声倒了下去,捂着肚子痛呼。
寿王又急又怒,命令远远跟着的侍卫去抓人,他赶紧将妻子抱了起来。
“表哥,我,我肚子疼……”宋可莹脸色惨白,虚弱又痛苦地道。
寿王稳稳抱着她,脚步飞快,“表妹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客房,已经派人去请慈恩大师了!”
慈恩大师乃九华寺高僧之一,精通佛法,也有一手好医术,九华寺离京城太远,远水难解近忧,寿王只能先请慈恩大师帮忙了。
宋可莹翕动着嘴唇,想要说话,小腹一阵阵地疼,眼泪不断,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后悔今日非要出门。
寿王现在想的只是救人,气喘吁吁赶到他们在九华寺的客房,他手上再也没有力气,将昏过去的宋可莹放到了床上,才要起身,突然发现自己身上都是血。
寿王僵在当场,难以置信地看向妻子。
宋可莹眉头紧蹙,眼睛闭着,一动不动,状如死人。
那一瞬,寿王最先想到的不是确认妻子是否还有气息,而是……
楚蓉不愿做侧妃,那,正妃呢?
似是被自己的念头惊到,寿王猛地打了个激灵,表妹还怀着他的孩子,他怎么能那样想?
回过神,寿王大步赶到门口,命令侍卫再去催一遍。
一刻钟后,慈恩大师匆匆赶来。
宋可莹带来的丫鬟已经帮她换过衣裳了,寿王请慈恩大师落座,紧张地看他为妻子诊脉。
慈恩大师很快就收回手,遗憾地道:“回王爷,王妃她,小产了。”
寿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第174章
含珠生下元哥儿前,每到休沐日,都是程钰陪她回侯府,现在她生了元哥儿,元哥儿又太小,楚倾就不许女儿来回奔波了,换成他领着阿洵过来。
长风堂花园里也有片小桃林,林里搭了凉亭,一家人就去那边坐。
楚倾抱着元哥儿哄,阿洵紧紧坐在爹爹旁边看小外甥,含珠夫妻俩倒好像成了多余的。
“爹爹,你看元哥儿喜欢戴桃花。”阿洵欺负外甥小,摘了桃花放到元哥儿耳朵上让他夹着。楚倾伸手就扔一边去了,瞪儿子训道:“哪有男人戴花的?不许再这样捉弄元哥儿。”万一戴着戴着习惯了,外孙长成好打扮的白面纨绔怎么办?
送外甥的桃花被扔了,阿洵不高兴的嘟起嘴,不敢朝爹爹发火,阿洵绷着脸瞧了会儿外甥,突然又跑外面去了,重新摘了朵桃花,这会儿送给姐姐,“元哥儿不戴花,姐姐戴好看。”
亭子里两大一小加上元哥儿是她现在最亲的四个男人,即便在楚倾面前含珠也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夸了阿洵一句,低头示意小家伙帮她戴上。
戴好了,阿洵盯着姐姐打量,扭头问表哥姐夫,“好看吗?”
程钰故作认真地端详妻子片刻,笑着点点头。
阿洵示威地看向爹爹,不管他做什么爹爹都会训他两句,可姐姐姐夫都喜欢他。
楚倾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嗤了声,抱起外孙道:“走,外祖父抱元哥儿去外面看花。”
“你别让日头刺了元哥儿眼睛!”阿洵着急了,赶紧跑过去提醒道。含珠照顾元哥儿时阿洵常常在身边,男娃记性好,凡是与照顾外甥有关的,他都记住了。
“我还不如你?”楚倾嫌儿子瞎操心,瞪了儿子一眼,往外走时却又摸了摸儿子脑顶,示意儿子一起去。阿洵最不记亲人的仇了,兴奋地跟在一旁,小脑袋一直仰着,盯着爹爹抱外甥的姿势,随时准备提醒。
“咱们也去?”含珠小声问程钰。
程钰按住她,“让他们爷仨待会儿,咱们在这儿等着。”说话时瞥见那边陈朔朝凉亭走了过来。
他神情有异,含珠顺着他目光看了过去,程钰见妻子发现了,便没有动,等陈朔来这边回话。陈朔是聪明人,如果事情不方便让妻子知道,他不会说出来。
“怎么了?”陈朔进亭后,程钰平静地问。
陈朔低头道:“回世子、夫人,寿王府派人来报丧,刚刚寿王妃因小产失血过多,殁了。”
程钰神色不变,含珠震惊地看向丈夫。
昨日宋可莹小产的事情含珠已经听说了,好像是宋可莹夫妻去九华寺踏青,路上被一个抢了香客钱财仓皇逃跑的贼人撞了,当时孩子就没保住,寿王大怒,抓住贼人后刺了好几剑……
对于宋可莹,含珠是提防的,因为她知道当日在储秀阁是宋可莹推的谢槿,但骤然听到宋可莹小产的消息,想到宋可莹走路时故意扶着肚子炫耀孕事的动作,含珠还是有些唏嘘。小产,恐怕对任何期待孩子降世的母亲来说,都是最无法承受的吧?
感慨的同时,含珠也忍不住纳闷宋可莹为何大着肚子还要出门,但她万万没料到宋可莹竟然会因此丧命!
“怎么回事?”楚倾没走出多远,瞧见陈朔过来他就留意亭子里面了,见女儿一脸震惊,他抱着外孙领着儿子走了回来,沉声问道。
陈朔就又解释了一遍。
楚倾闻言,看向程钰。
程钰朝正院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元哥儿过满月时宋可莹去见程岚了,他与含珠都猜到宋可莹会说什么,他也派了人盯着那边的动静,程敬荣却主动递了信儿给他,称有人要挑拨静王府内的关系,他会教训对方,让他别插手。
是解释,也有那么点想要言和的意思。
程钰没信也没往心里去,不管程敬荣做什么,他都会继续提防他。至于程敬荣对旁人做什么,那与他无关。现在得知程敬荣教训宋可莹的方法就是弄掉宋可莹的孩子,程钰只觉得讽刺,堂堂大男人,程敬荣难道只会用这一招对付女人吗?
楚倾知道的没那么多,只知宋可莹去过程岚那边,现在得到女婿暗示,他也很是看不起程敬荣。
“好了,那与咱们无关,送份礼过去,其他的咱们就看热闹吧。”楚倾颠了颠怀里的外孙道。
静王府正院。
得知宋可莹死了,程敬荣错愕了一下,他只派人弄掉宋可莹的孩子,让她再没心思惦记挑拨旁人家是非,怎么宋可莹那么不禁碰,撞一下就死了?
不过死了更好。
程敬荣冷笑,去了谢氏那边,平静地告诉她此事,“我只想小施惩戒,不料她命太薄。”
谢氏经过那事后按时服药,也在好好调理身子,现在气色好多了,闻言没什么反应。
这个男人有多狠辣,她早见识过了。
寿王妃丧命是大事,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云阳侯府,楚蓉听丫鬟回禀时正在逗鸟,纤纤素手停滞片刻,才继续摇动细竹棍。等丫鬟走了,她坐到榻上,靠着迎枕看鸟笼里的毛色鲜亮的金丝雀,唇角渐渐地翘了起来。
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京城里谁都可能需要仰望楚倾盼望从楚倾那里得到好处,只有寿王不会,因为楚倾的女儿嫁给了程钰,程钰是定王那边的,那么她跟了寿王,便彻底与楚倾没了关系。而她是女儿,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了,楚倾那么公道,不会因为她坏了楚家三房的和气的。
就是不知宋可莹的死,是意外还是……
想到寿王看她时眼里的势在必得,楚蓉轻轻笑了。
只有寿王狠了,他才敢来侯府提亲吧?
☆、第175章
寿王妃宋可莹死了,对京城大多人来说都只是件热闹,无关痛痒,可对于丽妃来说,盼了几个月的孙子没了,从小宠爱的儿媳妇兼侄女也死了,她就像身上被人剜了一块儿肉似的,从里到外的疼。
太后比她多活了二十多年,为了扶持丽妃当皇后、立四皇孙寿王为储君进而维护宋家的势力与儿子明德帝都闹了好几次不快,母子情分早淡薄了下来,如今死了个并不怎么亲近的娘家侄孙女,唏嘘肯定会唏嘘,却并不会太放在心上。
宋可莹走了,宋家还会有别的姑娘,当初寿王选妃太后计划的都是给皇孙选个有势力的妻族,将来皇孙登位再想办法扶持宋家女为后,如此代代传下去……
要怪只怪宋可莹福薄,当了寿王妃也没有那个命享福。
“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这日丽妃来慈宁宫请安,太后屏退左右,不悦又怜惜地数落道。
丽妃算是宋家中间一代的,与太后这个姑母亲近,自己当起姑母来与宋可莹也亲近,因此在太后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叹道:“昨日想起给那孩子做的衣裳还没缝完,想找出来瞧瞧,都被她们收走了……”
昨天听说瑞王夫妻俩抱着皇长孙进宫请安,她忍不住又想到了自己那个无缘的孙子。
“是该收走!”太后低声斥道,紧接着盯着侄女茫然的目光,一连串数落起来,“你进宫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都不长进?人死不能复生,你再难过有什么用?重要的是往前看,想想能从这件事里得到什么好处,想想该给老四再选个什么样的王妃!只要老四在,你还怕没孙子抱?”
丽妃愣住。
好处?
这一个多月她一直为侄女孙子难过,哪有想过什么好处?
太后看她这样就有气,空有一个好皮囊,在拉拢男人上头不如惠妃,连儿子的大事也帮不上,幸好老四有出息,没有沉浸在儿女情长里。
“老四与我说了,他怀疑可莹死得蹊跷,九华寺那么大,那个贼人为何哪都不跑,只往可莹身上撞?”太后低声提醒道。
丽妃震惊地瞪大眼睛,下一刻紧紧攥住了手,咬牙切齿道:“肯定是定王指使人做的!”儿子最大的对手就是定王,定王自己没儿子,看老四媳妇有了儿子,才使出了这个毒计!
太后也看定王不顺眼,但她没有老糊涂,定王真想背地里害人,与其撞掉了老四的子嗣,不如直接杀了老四,那个人能撞上老四媳妇,可见当时是有机会暗算老四的。但不管贼人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另有人针对宋可莹,都不妨碍他们将矛头对准定王。
将丽妃叫到耳边,太后低声嘱咐了一番。
丽妃乖顺点头,回去之后,不久就病倒了。
明德帝虽然偏宠惠妃,对丽妃这个表妹也是有几分旧情的,丽妃又刚刚没了儿媳妇,得知她病了,明德帝便抽空过来探望。听太医说丽妃是伤心过度郁结于心,明德帝握着丽妃的手宽慰道:“出了这样的事,老四已经挺难受的了,你再病倒,这不是给他添乱吗?还有母后那边,你别总惦记一个去了的,让身边人为你操心。”
对于宋可莹,只是侄女时,小姑娘家娇气可爱,明德帝愿意宠着她,但是做了儿媳妇后,宋可莹心胸狭窄拈酸吃醋,明德帝其实都知道,懒着管而已,后来宋可莹明知有孕还要四处走动,导致没有保住皇家子嗣,明德帝不舍的只是孙子,对宋可莹是极其憎恶的,因此见不得丽妃为那样一个蠢妇妒妇伤怀。
丽妃幽幽叹了口气,望着明德帝道:“皇上说的对,是我不懂事了,只是看着良嫔妹妹都抱上了孙子,我却没能等到我的孙儿,我心里就……可莹怎么就那么命苦,难得想要出门拜拜菩萨,却遇上了那种事,那个天煞的贼人,他往哪里跑不行,非要撞我的孙儿啊……”
很正常的迁怒里隐藏深意,但其中的怨恨悲痛是真的,说着埋到明德帝怀里呜呜哭。
明德帝本能地抱住表妹安抚,拍着拍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每天有无数的大事要忙,死了一个并不算喜欢的儿媳妇不算什么,又是来龙去脉都很清楚的,错在儿媳妇不安分,自然没有多想,但现在听到丽妃伤心的迁怒,明德帝忍不住多想了想。
或许那贼人另有来历?
那京城谁最见不得老四有子嗣?
二月里他才因为子嗣问题训斥了老二定王一番,三月老四媳妇就出事了……
至于老二老四之间,老二从福建回来路上遭人追杀,老四随他狩猎时险些丧命,两件事背后的人都做得天衣无缝,他也只能怀疑,没有真凭实据。就连这次,如果老四真查到了证据,他就不会将那贼人乱剑刺死泄愤了。
那到底是不是老二出的手?
单害老四的子嗣是蠢人才做的事,因为杀了一个老四还会再娶,但正是因为这样,才不会让人怀疑到他头上。
明德帝心事重重地回了崇政殿,日落前宣寿王进宫。
“父皇。”寿王一身素服赶了过来,神情憔悴,如晴空被阴云笼罩。
一夕之间丢了妻子子嗣,是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明德帝理解儿子的苦,但还是劝道:“你表妹走了,你身边没人伺候终究不是回事,朕会让你母妃替你相看,再给你挑个好姑娘,你若遇到合适的,也可以告诉朕,男人大丈夫何患无妻,切不可沉浸在悲痛里,消磨了志气。”
寿王低头道:“儿臣全听父皇安排。”
明德帝点点头,“去看看你母妃吧,她最近身子不大利索。”
寿王领命去了。
明德帝目送儿子的背影,靠到椅背上,揉了揉额头。
两个儿子哪个都不清白,他且看看,看看他们能闹到什么地步,真都是觊觎皇位觊觎得宁可六亲不认也要手足相残的,就别怪他哪个都不给,他可不仅仅只有这两个儿子。
丽妃那边,她已经知道明德帝宣儿子进宫了,见到儿子,马上打发宫人出去,跟儿子说贴己话,“你父皇跟你说了什么?”
寿王见母亲不像是得了大病,关心两句便道:“父皇要母妃为我选新王妃。”
与定王无关,丽妃有些失望,猜到明德帝还是偏心定王连再问问儿子寻找蛛丝马迹都不愿意,她暗暗攥了攥袖口,与儿子提起他的婚事来,“我知道你舍不得你表妹,不过人都走了,再难过也无益,还是往前看吧。你放心,太后与我说了,会给你挑个好姑娘的。”
到底还是为侄女不甘,这番话说得有气无力的。
寿王就料到会是这样,皱眉道:“娘与皇祖母就不要替儿子操心了,这次儿子想自己选。”
母妃太后选人,看得是对方的家世,并不在乎他喜不喜欢那姑娘,因此寿王不愿意让她们帮忙。他自己有本事,定王都不会因为萧彤的娘家宠爱萧彤,他也从没打算靠妻族巩固自己的势力,求娶楚菡时只是喜欢她的美貌,没惦记过楚倾,现在想娶楚蓉,同样是为了她那个人。况且表妹刚死他就挑个高门之女,父皇会怎么想?
寿王不奢望母妃理解他选王妃的心思,只将后面的道理说给她听,先告诉她们为何不可行,这二人才不会继续瞎忙活。
丽妃点点头,觉得儿子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决定回头与太后说说,但她另有想法,看看儿子,狐疑道:“你自己选?莫非已经有了中意的姑娘?”
寿王苦笑,无奈地看她,“娘,表妹过世不足两月,在你眼里,儿子就是那种薄情之人?”
丽妃自知失言,连忙给儿子赔不是。
母妃好哄,寿王心里松了口气。他没想借楚倾的势,但楚蓉是楚倾的侄女,想要成功娶到楚蓉将来再让楚菡后悔嫁错人,无论是母妃太后这里还是楚家那边,他都得好好计划计划,而最先做的,就是先收服楚蓉那个狡猾的女人,收服了,他们里应外合,才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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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可莹的死,也给寿安长公主添了麻烦,倒不是为了宋可莹难过,而是因为女儿孟仙仙。
孟仙仙除了进宫很少出门会友,而她进宫能遇到的皇亲姐妹就只有宋可莹与程岚两人。宋可莹亲近孟仙仙是因为她身份尊贵,程岚亲近孟仙仙则是因为她天真纯善,孟仙仙呢,旁人对她好,她便真心待之。所以去年养胎时得知好姐妹程岚的弟弟死了,孟仙仙伤心难过了一阵,今年又听说宋可莹一尸两命,孟仙仙生完女儿后本就体弱,遭此打击,立即就病倒了。
“明知仙仙禁不起打击,你为何要告诉她?”亲手喂女儿服药歇下后,寿安长公主将顾衡叫到外面,劈头盖脸一顿呵斥。
顾衡垂眸默认。
他知道妻子心地善良又容易多愁善感,得知宋可莹死讯便吩咐过下人,不许告诉妻子,妻子身边的大丫鬟更是看得极严,院子里有小丫鬟敢说闲话,马上就会发卖出去。但他们都忘了儿子,小家伙出门做客不知从哪儿听到了,回来告诉了母亲。
但顾衡也清楚,他要是把儿子推出来,寿安长公主只会更生气。
女婿闷葫芦一样不吭声,寿安长公主已经生气了,才要再骂几句,身后突然传来外孙怯怯的哀求,“外祖母,是我告诉娘亲的,是我害娘亲生病的,你别骂爹爹……”
寿安长公主回头,就见四岁的外孙不知何时站在了走廊拐角,大眼睛害怕地望着她,不知是因为看到外祖母生气了,还是为父亲挨骂母亲生病自责,泪疙瘩串串掉了下来。
寿安长公主心疼极了,忙走过去将外孙抱到怀里哄。
“那外祖母别生我的气,也别生爹爹的气?”南南揉着眼睛确认道。
小家伙太懂事,寿安长公主哪还舍得生气,勉强朝顾衡笑笑,做样子给外孙看。
南南放心了,认真保证道:“外祖母不怕,我会照顾好娘亲的,还要帮娘亲照顾妹妹。”
寿安长公主越发没有气了,牵着外孙去看刚学会坐的外孙女。
顾衡目送两人,想到自己在这个家连儿子都比不上,转身往前院走,走了两步顿住,拐去了妻子那边。
寿安长公主听说女婿去守着女儿了,还算满意,用完午饭回了公主府。
“公主,吴管事来了。”才下马车,管家便迎了上来,殷勤地道。
吴管事便是专门替她搜罗面.首的,可寿安长公主先是被楚倾狠狠嘲弄了一番,后来女儿难产命悬一线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现在又卧病在床,她哪有找男人伺候的心思,摆摆手就要走。
管家忙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道:“回公主,吴管事这次带了个人来,您要不要先过过目?”
意味深长的语气,显然是在提醒这次的货色非同一般。
寿安长公主斜他一眼,准了。
管家低头笑,等寿安长公主领着侍女走了,他马上去安排。
半个时辰后,寿安长公主沐浴结束,身穿薄纱单手托腮靠在榻上,懒懒地宣人。
当晚寿安长公主的寝宫,灯亮如昼。
☆、第176章
红日西垂,程钰回了王府。
先到前院换衣服,路上听陈朔说长公主府一切如旧,程钰皱了皱眉。
以他对寿安长公主的了解,得了那样一个面.首,她应该马上就带到楚倾面前耀武扬威的,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难道寿安长公主打算金屋藏娇偷偷地享受?还是在暗中谋划什么,势必一次打击到楚倾?
其实只要寿安长公主领着那人出来逛逛,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对楚倾都是个打击,若是寿安长公主再谋划当众羞辱楚倾,那……
程钰有点发愁了。
楚倾对含珠好,程钰对他的不满早就没了,也不想让楚倾丢人。可寿安长公主身份尊贵,想要除了她又不让明德帝太后怀疑到他们头上,目前程钰想到的只有让寿安长公主死在房事上的办法,偏寿安长公主很久都没新挑面.首进府,公主府内的程钰没法也不敢冒然去收买,只能安排人进去。
要让寿安长公主破例,只能挑个合她心意的,世上又有谁比一个酷似楚倾的让她满意?
程钰考虑过提前告诉楚倾,又怕告诉了,楚倾有了准备面对寿安长公主露出痕迹,或是干脆破坏这个计划。但是不告诉,万一寿安长公主闹得太出格,楚倾……
程钰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派人去找人时他就知道他一定会坚持这个计划,一定要寿安长公主死,让她再没有机会暗算含珠,可现在事情因为寿安长公主的沉默隐忍有了变数,偏离了他的预料。
心事重重,回到后院哄儿子时,不知不觉又走了神。
刚满四个月不久的的元哥儿十分好动,喜欢让人抱着四处走,大人停下来他都不愿意,看到爹爹伸手接他小家伙高兴极了,兴奋地等着力气大的爹爹抱他去溜达,没想爹爹坐在床上一动都不动。元哥儿乖乖等了会儿,爹爹还是没动,他就不高兴了,扭着身子抗议。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含珠见程钰垂眸发呆,对儿子的抗议视若无睹,疑惑地问。
元哥儿听到娘亲的声音静了下来,看看娘亲,再跟娘亲一样看向爹爹,趴在爹爹怀里,小脑袋仰着,大眼睛好奇地瞧着爹爹。
程钰回神,最先看到的就是儿子呆呆傻傻的模样。
他并不知道儿子前一刻还嫌弃他呢,笑着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元哥儿最喜欢趴在爹爹肩头,身子一高小手就朝爹爹肩膀上够。程钰就让儿子趴在肩上玩,他一手扶着儿子小腿,一手虚按着儿子肩膀,问含珠,“你刚刚问我什么?”
“我看你好像有心事。”含珠朝扭头望过来的儿子笑笑,轻声道。
程钰看着面前温柔娇美的妻子,想到她最心软,而且也很讲道理,这事一旦暴露一旦楚倾来找妻子诉苦,妻子肯定会站到受了委屈的楚倾那边,说不定还会带着儿子回娘家住一阵当成对楚倾的补偿,程钰忍不住抱紧了儿子,犹豫片刻道:“是有件……”
还没说完,元哥儿一手抓住了他头发,狠狠一扯将束发玉冠都扯歪了。
儿子手劲儿大,程钰忍不住歪了脑袋,皱眉吸气,含珠赶紧将坏小子接了过来,放在榻上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不许再扯人头发,再扯娘亲不喜欢元哥儿了。”
元哥儿已经能分辨大人的喜怒了,见娘亲瞪眼睛,小家伙乖乖地趴在榻上一动不动,侧脸贴着榻,歪着脑袋看娘亲,大眼睛里带了点讨好的意思。
“晚上再说吧,我先陪陪他。”除了休沐,程钰只有傍晚能陪儿子玩会儿,故舍不得跟儿子生气,将被娘亲吓到的儿子抱了起来,低头哄他。元哥儿立马忘了刚刚的错,咯咯笑着跟爹爹玩。
含珠取了梳子过来,转到程钰身后帮他束发,元哥儿看着梳子又新鲜了,啊啊地要玩。含珠瞪眼睛,程钰看不到妻子的表情,头也不回地伸手朝她要,“这个给我,你再去拿一个。”梳头哪有逗儿子开心重要啊。
他太纵容儿子,含珠用梳子敲了他手一下,眼睛瞪着儿子训丈夫,“你别总惯着他,小心现在惯着,大了也不听你的话。”
程钰哄孩子的经验不如她多,看看满眼期待的儿子,再次替儿子争取道:“没事,一把梳子而已,等元哥儿大了我再教他道理,这么大话都不会说,他懂什么。”
元哥儿仿佛知道爹爹娘亲说的话关系到他能不能玩梳子似的,乖乖地趴在爹爹怀里,乌溜溜的大眼睛渴望地看着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