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知道他要说什么,伸手去扶他,冷声道:“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放心,这次朕定会为你做主,休要小孩子般耍气,你当进朝为官是儿戏?还腿疾,朕将你当肱骨,替你做了那么多次主,你就拿这种话来糊弄朕?”
楚倾被拆穿了心思,非但没有尴尬,反而别开脸自惭道:“皇上英明,臣的谎话骗不了您,但臣确实无颜再入朝为官。今日京城百姓都看到了另一个臣跪地给长公主做牛做马的情形,明日臣继续为官,臣无颜面对各位同僚,他们也忌惮臣乃旁人冒充,甚至将来臣再带兵出征,那些将士们也不敢再全心信臣了。如此臣留在朝中有害无益,不如早早隐退,在家弄孙为乐。”
“弄孙为乐?你先给朕弄个孙子出来!”明德帝听他越说越上道,气得讽刺道。
楚倾这回尴尬了,梗了梗脖子,强词夺理道:“臣暂且还没皇上的福气,不过臣有外孙了,臣可以接他来府中教养……”
“你想替怀璧教儿子,怀璧愿意把儿子给你吗?”明德帝马上回敬道。
楚倾一脸不以为然,“他不给,我连女儿都接回来,那是我楚倾的女儿。”
君臣俩你一嘴我一嘴,明明很正经严肃的事,硬是变了味道。
识趣躲在后面的几个小太监都低下了头。
“起来吧,进去说话,别让人看笑话。”料楚倾气消得差不多了,明德帝再次弯腰扶他。
楚倾见好就收,起身随明德帝进去了,那边大小太监都在外面守着。
“这次寿安太过胡闹,不将朝廷一品大员的颜面放在眼里,也寒了诸军将士的心,堂堂大梁悍将在外征讨四方,回京却要被个长公主羞辱,朕若不治她的罪,何德何能再让文臣武将替朕替大梁效忠?朕意已决,即刻降旨贬寿安长公主为庶民,之后她若还敢去挑衅你,朕再将她终身幽禁。”
落座后,明德帝极其认真地道,言罢示意楚倾代笔,“朕念,你替朕拟旨。”
楚倾在心里呵呵笑。
他没想辞官,摆出这份架势只是为了让明德帝知道他的愤怒,既然明德帝能看出他真正的意图,他楚倾又怎会不懂明德帝的意思?明德帝确实会治亲妹妹的罪,毕竟这次老女人犯错有目共睹,但明德帝绝舍不得一下子就将亲妹妹贬为庶民,别的不说,太后还活着呢,肯让儿子这样重罚女儿?
现在他真拟旨,明德帝确实骑虎难下,但他也别想再在官场混了。
最主要的是,楚倾也没想让明德帝重罚老女人。
“请皇上收回成命。”楚倾跪了下去,坦然道:“一个巴掌拍不响,长公主如此恨臣,也怪先前臣待长公主太不敬,臣虽嫌长公主再三纠缠,却不愿……跟一个女人较真。今日之事,长公主有错,错在不该带那样一个人出来,臣不怕当众丢了颜面,但臣承蒙皇上看重担任兵部尚书,一旦那人存在的消息走漏出去,被他国利用……”
“此人不能留。”明德帝沉声道。
楚倾颔首,叹道:“臣为官,他便不能留,至于长公主,请皇上将其中利害解释给她听,只要长公主不再刻意搜罗与臣容貌相似之人,今日之事,臣就当没发生过,也请皇上息怒,别跟长公主计较了。”
“那怎么行?”明德帝站了起来,气愤道:“寿安是被朕惯坏了,再三找你麻烦,既然你不愿与她计较,朕就再给她一次机会,这次只罚她禁闭一年,命她自思己过,将来她安分了最好,否则朕绝不再轻饶!”
“皇上如此袒护臣,臣,臣定当竭力回报皇上的恩德!”楚倾感激地跪拜道。
明德帝扶他起来,又安抚几句,打发他回去了,还给了楚倾三日假,免得明日进宫尴尬。
楚倾走后,明德帝本想宣妹妹进宫的,转瞬想到自己劝了妹妹那么多年都没用,都当外祖母的人了还越来越没规矩,心里有气,直接派人去公主府宣旨。
寿安长公主跪地接旨,听闻皇兄罚她一年禁闭,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进宫求情去。不许她出门,她怎么见女儿外孙外孙女?她宁可皇兄罚她去给楚倾道歉认错,也不想被关在府里哪都不能去。
“长公主稍等,皇上还有一道口谕。”宣旨太监将圣旨放到寿安长公主手里后,细声道。
寿安长公主疑惑地看他。
宣旨太监低着头道:“皇上说了,明日要长公主将那人的人头送到云阳侯府上去,长公主若是抗旨不尊,皇上会派老奴传另一道旨意,剥夺长公主封号,贬为庶民。”
寿安长公主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宣旨太监垂眸,好心提醒道:“长公主,此事关系到朝廷社稷,皇上确实震怒,您还是听皇上的吧。”
提醒完了,领着人走了。
寿安长公主呆呆地望着宣旨太监的背影,再看看手里明黄的圣旨,终于意识到,她这次确实闯了大祸,皇兄直接派人宣旨不肯见她,就说明他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杀了赵魁……
寿安长公主舍不得。
然而想到卧病在床的女儿,想到四岁的外孙还坐不太稳的小外孙女,想到今日赵魁险些被楚倾掐死的窝囊样,寿安长公主似乎又不是那么舍不得了。
她将圣旨交给侍女,自己在屋里平复片刻,去了安置赵魁的偏殿。
赵魁的胳膊已经接回去了,行动自如,除了脖子上的紫红指痕,看起来与昨日无异。
寿安长公主看着男人酷似楚倾的俊美脸庞,目光温柔下来,坐到赵魁身边,心疼地抚摸他脖颈,“今日让你受委屈了,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说吧,只要我有,我都满足你。”
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在男人脖子上擦过,红唇轻启,美眸无声胜有声,无端端惑人。
赵魁呢,记得黑衣人说过寿安长公主成功羞辱楚倾后就给他解药助他离开,因此虽然刚刚死里逃生,但是想到马上就可以离开这富贵又危险的京城了,他心里害怕淡了,反而舍不得眼前的美人来。此时寿安长公主话里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直接将人压了下去。
“你急什么?”寿安长公主不悦地按住他手,阻止赵魁继续。既然今晚是最后一晚,她得好好布置一番。她还没有儿子,生不了楚倾的,赵魁也不错,反正模样差不多,届时楚倾总不能再因为她儿子像他就逼她杀了亲骨肉吧?皇兄都不会答应。
是夜夜幕降临,寿安长公主遣散所有下人,准备与赵魁肆无忌惮地疯狂一晚。
二人颠.鸾倒凤时,程钰一身黑衣,熟门熟路地潜进了长公主府。
楚倾已经在明德帝跟前过了明路,与寿安长公主的仇也满京皆知,只要楚倾不傻,就绝不会马上找寿安长公主报复,因此此时寿安长公主出事,明德帝太后都很难怀疑到楚倾头上,反倒是寿安长公主舍不得新欢,服药助.兴更容易让人接受。
☆、第181章
明春、明夏原本是寿安长公主身边的二等侍女,初字辈的那几个死了后,她们便升了上来。
夜色渐深,三更梆子的响声悠悠传了过来,明春打个哈欠,瞅瞅长公主寝殿的方向,小声问明夏,“怎么还没叫咱们过去伺候啊?是不是睡着了?”
最近长公主每晚都与赵魁厮混,但从来没有闹到现在还不传人的,是不是……事毕直接睡下了?
明春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寿安长公主那样的主子,她对男女之事已经很是了解了,知道那是件快活又累人的事。
明夏也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轻声道:“那咱们过去瞧瞧吧。”如果主子们睡了,她们静悄悄收拾好屋子便可以歇下了,若主子们没睡,那她们就继续等着。
商量好了,二女先凑到窗前听,一听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她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睡下便好,她们也不用大半夜地等着了,白白喂蚊子。
“走吧。”明春领头,两人小心翼翼推开门,进去收拾。
屋里灯亮如昼,地上一片狼藉,男人中衣与女人近似透明的让人看一眼便脸红心跳的贴身衣物胡乱散在各处,无声提醒丫鬟们这里发生过何等香.艳之事。好在明春明夏早已习以为常,分头收拾。屏风外面收拾好了,明春见里面地上还有一条红绸,想到曾经瞥见长公主蒙着眼睛与人嬉戏,明春脸上有点烫,低头过去捡。
捡起来塞到怀里,抬头时,明春没忍住,好奇地朝前面床架瞥了一眼。
大红色的纱帐一半挂在月牙状的弯钩上,一半坠了下来,随风摇曳,透过敞开的那一半,可见里面男女修长的腿交叠……
明春心跳加快,马上低下头,听说归听说,真看到还是不一样的。
不敢再看,明春再瞧瞧床架周围,确定没有遗落,转身往回走,只是路过屏风那一瞬,明春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赵魁压在长公主身上,长公主不累吗?要知道长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对起居极为讲究,今年新做的被子比去年重了她都能感觉到不舒服,眼下赵魁那样重的人……
鬼使神差的,明春又回头看了一眼。
或许是因为知道二人睡得熟,明春这次打量的时间长了些,没细看两人露在外面的地方,而是看向了床头。夏日的纱帐轻薄,就着屋里的光亮,明春看到长公主平躺着,乌发如云堆散,赵魁面朝外面躺在长公主胸前,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大如铜铃……
明春猛地打了个激灵,明明很害怕,却还是确认般看了过去。
夜凉如水,长公主府内,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惊叫。
皇宫。
宫人急着求见圣上。
惠妃想要起来伺候明德帝穿衣,明德帝没用,让宠妃继续躺着,他沉着脸出去了。
这一去便没再回来。
三更半夜来找皇上,肯定出了大事,惠妃不可能真若无其事地躺着睡觉,喊来大宫女问道:“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宫女忧心地摇摇头:“皇上单独问地话,然后就领着人走了,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
惠妃皱眉,沉思片刻,命她派人留意宫里的动静,别惊动旁人。
因为夜太深,崇政殿传话的人没有闹出大动静,事后明德帝又不许声张,因此后宫只有惠妃这边知道出了事。
至于明德帝,他命人暗中带来两个太医,微服出宫了,直奔长公主府。
长公主寝殿里一切如旧,长公主最信任的管家嬷嬷领着明春明夏跪在地上,额头触地恭迎皇上。
“皇上,长公主死得蹊跷,老奴不敢妄动,所以只替长公主与楚二穿上了衣物……”管家嬷嬷颤着声音回禀道。
明德帝听嬷嬷喊赵魁楚二,额头青筋暴起,强忍才没发作,命太医停在原地,他独自去了床前。
床上无人,寿安长公主与赵魁的尸首被并肩放在了临时挪过来的榻上。赵魁双眼圆瞪,嘴角残留白沫,寿安长公主同样死不瞑目。明德帝对上亲妹妹的眼睛,心中绞痛,不忍地移开视线,却瞥见妹妹脖子上有深深陷进去的指印。
妹妹是被人掐死的!
明德帝红了眼睛,刚要喊人,忽然闻到一种凡是男人都不会陌生的味道,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床上,就见那大红色的被褥上,男人的东西如一桶水泼在上面……
明德帝这辈子哪见过如此恶心之物,碍于帝王威严才没有捂住嘴,迅速退到了屏风后。
“你们俩进去,查不出长公主与赵魁死因,朕要你们全家陪葬!”
平复了胸口的翻涌,明德帝冷声威胁道。
两个太医心惊胆颤,颇为懊恼为何太医院那么多人偏偏选中了他们,但此时懊恼无益,俩个年都半百的老太医互视一眼,镇定地走了过去。
片刻后,一个太医出来请示,“皇上,微臣已经查验过赵魁身上,想请李嬷嬷帮忙查验长公主身上是否有伤。”
明德帝准了。
李嬷嬷马上进去了,太医低声嘱咐了一番,与另一个太医留在外面等候。
很快,二人就有了结果,明德帝让李嬷嬷三女去外面,他自己听。
“回皇上,据李嬷嬷所说,长公主惨遭粗暴对待,身上遍布指痕,秘处出血,死因是窒息而死,赵魁则死于泄.精而亡。臣二人商议后,斗胆猜测赵魁服药过重,导致理智沦丧,行房时不顾长公主喜好,更是失手掐死了想要反抗的长公主,随后……直至亡命。”
“你们的意思是,长公主死于赵魁之手?”明德帝压抑着怒火问。
太医叩首道:“回皇上,臣刚刚比对过,长公主脖子上的手印与赵魁手指粗细完全吻合……”
“来人,将这两个庸医拉出去斩了!”明德帝暴怒,猛地朝外面喝道。
立即就有侍卫风一般冲了过来,两个太医惊慌失措,大呼饶命,可惜没嚷嚷几句就被人拖了出去。明德帝扫一眼李嬷嬷三女,朝御前侍卫统领廖飞使个眼色,廖飞心领神会,命人一并带走。
转眼间,屋子里就再次恢复了沉寂。
“将赵魁斩首,明日送人头到云阳侯手中。”明德帝负手站在窗前,良久良久才吩咐道,“长公主禁足在家,一个月后在府中游湖,不慎落水而亡,此事交给你安排,若传出去半句流言蜚语,朕唯你是问。”
廖飞立即跪了下去,“皇上放心,臣谨遵皇命,绝不会出半分差池。”
明德帝摆摆手,让他先将赵魁的尸首带下去。
等廖飞走了,明德帝绕过屏风,将寿安长公主的尸首抱到了床上。廖飞会办事,知道皇上肯定会缅怀妹妹,带走赵魁时顺便将那脏污的被褥也卷走了。
夜深人静,明德帝坐在床边,心情沉重地替妹妹合上了眼睛。
怪他,怪他从小太过宠她,其实早在妹妹第一次纠缠楚倾时,他就该严厉惩罚她了,那样妹妹就不会屡次犯错,不会费尽苦心搜罗一个容貌酷似楚倾的男人,更不会因为舍不得新欢,宁可服药助兴也要最后放纵一次……
明德帝越想越恨,恨自己没能当个好皇兄,也恨妹妹胡闹,落得这种辱没皇家名声的死法。
可是再悔再恨,看着面色灰白再也活不过来的妹妹,明德帝都没了力气去追究。
他的妹妹,死了。
明德帝闭上眼睛,悲从中来。
顾家。
孟仙仙突然惊醒,睁开眼睛,屋里一片漆黑,只有她急促的呼吸。
“怎么了?”顾衡心里有事,睡得并不安稳,妻子一醒,他也醒了。
“我不知道,就是心里发慌,没来由地难受。”孟仙仙真的很难受,那种快要窒息的难受,不知为何眼泪就落了下来,“子衍,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刚生完女儿的时候,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要不行了。
“胡说什么,仙仙会长命百岁的。”顾衡听她哭了,赶紧去点了灯,见她额头脸上全是汗,气色也不好,一边轻轻替她擦拭一边柔声问道:“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孟仙仙顺着他的话去想,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脸色苍白,眼里含泪楚楚可怜,顾衡有些心疼,亲亲她额头道:“没事没事,睡吧,我看着你睡,睡醒一觉就好了。”
孟仙仙乖乖地闭上眼睛,可她睡不着,一会儿又睁开了,望着丈夫幽深的桃花眼问:“是不是外面又出了什么事?”她知道母亲丈夫瞒她是为了她好,譬如宋可莹的死,但孟仙仙又怕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她不想某天兴致勃勃要去见一个朋友时,被人告知对方早已不在人世。
“哪有什么事?真有事,昨日岳母过来时肯定对你说了。”顾衡吹了灯,搂着她躺好,“整天自己吓唬自己,如此下去何时才能养好?你答应南南中秋前一定会好起来的,难道想食言不成?乖,快睡吧,一会儿天要亮了。”
男人柔声细语,孟仙仙感受着丈夫的温柔体贴,心安稳下来,渐渐睡熟。
听着妻子归于轻浅的呼吸,顾衡收回手,改成平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皇上罚了寿安长公主一年禁闭,老女人再没法来他面前作威作福,他得抓紧这个机会,早早与寿王结交。定王如山死死压在他头上,他想翻身,就必须投靠一个能与定王抗衡的强者将来才有出头之日,而三王里面,寿王是最佳人选。
☆、第182章
“姐姐,元哥儿还没吃饱吗?”阿洵趴在屋门口,有点着急地问,想不明白为何外甥那么小的人,吃东西用的时间却比他长。
含珠看看怀里一边吃一边玩的儿子,无奈回道:“阿洵去院子里挑几朵好看的月季吧,元哥儿喜欢看。”说话时将元哥儿捏着她玩的小胖手放了下去,扶正他脑袋让他吃。元哥儿睁着大眼睛看娘亲,小嘴儿抿了几口,手被娘亲攥着不能乱动,就蹬小脚丫子玩。
含珠听阿洵答应去摘花,见儿子是真的不想吃了,便将人放到床上,她假装要系衣裳,眼睛偷瞄元哥儿,小家伙乖乖躺着,并没有着急,含珠就知道儿子是真的吃饱了,遂利落收拾好自己,抱着元哥儿走了出去。
“姐姐你看这个好看不?”阿洵刚找到一朵粉色的月季,还没摘呢。
含珠笑道:“挺好看的,阿洵快点摘下来,咱们去前面吃饭了。”
怀里的元哥儿好奇地望着舅舅,瞅瞅娘亲,也啊啊地叫了起来。
阿洵最喜欢小外甥了,兴奋地剪了花,将剪刀交给四喜后他站在花坛前,认真地检查花梗上有没有刺,他是挨着尖儿剪的,可万一有刺扎了外甥的手怎么办?
“元哥儿给,可香了。”确认没有刺,阿洵快步跑到姐姐身边,先将月季花递给了外甥。
元哥儿双手抓了过来,捧到鼻前闻了闻,咧嘴笑了,小脑袋靠到娘亲肩膀上,自顾自玩花。
含珠怀里抱着儿子,领着阿洵一块儿去前院陪楚倾用早饭。
昨天上午楚倾被寿安长公主羞辱,从宫里回来后就去王府接她跟元哥儿了。含珠既着急知道事情怎么解决了,又因为楚倾受辱是程钰引起的,再加上楚倾去接人时脸色十分难看,根本没有半点违逆的心思,老老实实抱着元哥儿上了云阳侯府的马车,丢下程钰站在王府门前苦笑。
不过一到侯府,楚倾立即转晴了,抱着元哥儿让她不用担心,果然很快就听说明德帝下旨禁足寿安长公主了,算是她羞辱楚倾的惩罚。
一转弯,就见楚倾在厅堂门口站着呢,一身浅灰色的家常袍子,快四十岁的男人了,依然面如冠玉,风流倜谠,瞧见她,准确地说是瞧见她怀里的元哥儿,男人黑眸亮如繁星,笑着走了过来,朝外孙拍手,“元哥儿想外祖父了没?”
元哥儿特别喜欢外祖父,咧着嘴笑,歪着身子朝外祖父使劲儿。
楚倾稳稳将小家伙抱到了自己怀里,颠了颠,打量女儿,“昨晚睡得可好?”
含珠笑笑,熟稔地道:“在自己的家哪有睡不好的。”
“那就多住几晚。”楚倾说完,见女儿笑容僵硬了一下,笑得更愉悦了,抱着外孙进了厅堂。他不在乎那些无所谓的嘲笑,但程钰不打招呼就这样对他,楚倾打他三鞭子都是轻的,正愁没理由接女儿外孙呢,女婿自己将把柄递了过来。
含珠无奈地跟在后头。
祖孙三代用完早饭,含珠抱着元哥儿去了大房那边。
老太太看到她就笑了,接过元哥儿抱在怀里哄道:“元哥儿乖,早了今年年底,晚了过完年,元哥儿再过来就有弟弟妹妹跟你作伴啦。”
元哥儿什么都不懂,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老太太花白的头发。
含珠则惊喜地看向对面红脸低头的柳玉妆,“大嫂有喜了?”
柳玉妆抿唇点点头,大夫人知道儿媳妇脸皮薄,笑着解释道:“月初号出来的,本打算等你回来就告诉你的,昨儿个事情多,没好烦你,到现在差不多快俩月了……玉妆别净顾着害羞,你跟菡菡关系好,有什么羞于问我们的,你跟菡菡取经去。”
柳玉妆轻轻应了声,看看老太太怀里的元哥儿,对自己的孩子越发期待了。
含珠陪长辈们说了会儿话,又去柳玉妆那边坐了会儿,嘱咐柳玉妆一些孕期注意的事,就抱着元哥儿往回走了。元哥儿月份小贪睡,很快就睡着了,含珠坐在床边看着儿子,有点想程钰了,怕他自己上不好药,又担心他不听话,坚持骑马进宫当差。
前院,楚倾听说长公主府送了东西来,诧异地挑了挑眉。
他知道昨晚女婿过去收拾老女人了,虽然到现在还没跟女婿碰过头,对女婿的本事还是心中有数的,可老女人又送东西来,长公主府也没有传出老女人出事的消息,莫非女婿失手了?
“打开看看。”楚倾吩咐富贵道。
富贵将匣子放到桌子上,挪开盖子,往回看时,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一步。他替侯爷办事,手上也是有人命的,当然不怕死人,只是毫无预兆地出现个人脑袋,还是酷似侯爷的,那惊吓……
楚倾也看见了,盯着赵魁脸上的疤瞧了瞧,弃如敝履,“拿去喂狗。”
富贵已经恢复了镇定,听到这话迟疑了一下,“喂世子的狗?”
楚倾抬眼看他,富贵暗道糟糕,忙盖上木盖抱起匣子退了出去。世子的几条狗可金贵了,匣子里的东西哪里配当它们的吃食,扔去郊外喂野狗还差不多。
楚倾想了想,先不管女婿到底有没有杀了老女人,换身衣服,进宫谢恩去了。
明德帝正在崇政殿批阅奏折,听说楚倾来了,他派人去宣,等楚倾往里走时,明德帝心中微动,暗暗观察楚倾的神色。
“刚刚长公主将那人人头送给了臣,谢皇上替臣做主。”楚倾撩起衣袍跪了下去,诚恳地拜谢。
明德帝没看出什么,反倒松了口气,随即有些懊恼。妹妹是怎么死的,不用太医说他都有了大概推断,杀了太医跟李嬷嬷等人只是为了不让那丑闻泄露出去,现在怎么怀疑到楚倾头上了?楚倾被妹妹纠缠了那么多年都没计较,对他又忠心耿耿,怎么会在这时候动手,引火烧身?
但妹妹毕竟是因为楚倾而死,明德帝没有糊涂到迁怒罢免楚倾,然短时间内也不想看到楚倾,免得一看到他就为了妹妹的死心疼,因此明德帝安抚了楚倾几句,就让他回去了。
楚倾也没在明德帝脸上看出什么,出门时瞅瞅送他出来的崇政殿大太监,更不会傻到主动问昨晚长公主府是不是出了事,只能回侯府等女婿的准信儿。等了一天没等到,楚倾有点明白了,女婿故意不提前派人告诉他,八成是怕黄昏他过来,侯府不许他进吧?
果不其然,傍晚西边日头还高呢,程钰就来了。
依楚倾之意,真不想让女婿进门,只是想到傻女儿,楚倾叹口气,派阿洵去接,他去书房等人。
约莫一刻钟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楚倾皱眉,怎么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儿?
“爹爹,表哥说他想元哥儿了,先去看看元哥儿再来给你请安。”阿洵刚散学不久,也着急陪外甥,所以没到书房门口就大声回话,“那我先去找元哥儿了!”
说完门也没进,朝姐姐的院子跑了过去。
书房里面,楚倾气得牙根痒痒,猛地起身往外走,走到书房门前,想到女儿心早被女婿偷去了,这会儿看到丈夫八成傻笑呢,楚倾脚步顿住,连声骂了女婿几句,重新去书房等着了。
莲院。
程钰进屋就将丫鬟们打发了出去,将妻子压在床上亲了起来。
说不出为什么,如果她在长风堂,在他的地盘,只是一晚一天没见,他或许不会这么想,但她在云阳侯府在楚倾的地盘,程钰就想得厉害。
“一会儿随我回去。”亲够了,勉强化解了相思,程钰摸摸旁边乖乖看爹娘亲热的胖儿子,气息不稳地道。
“你先起来,阿洵该来了。”含珠上半身躺在床上,双腿踩地,姿势别扭极了,小声催他。
程钰知她所言非虚,又亲了一口才站了起来,顺便将儿子捞到了怀里。
含珠得了自由,马上站好,边整理衣裳边嘀咕道:“你惹了他,只要你有本事让他消气,我便随你回去。”
程钰哼了声,攥住元哥儿要扯他头发的坏手,与她并肩往外走,低声反驳道:“这事真追究起来,还要怪他风流招惹了那人,我让他打了三鞭子,又由他接你们回来住了一晚,已经足以赔罪了……”
“表哥!”阿洵兴奋的童音突然在堂屋响起,下一刻就冲了进来。
含珠警告地瞪程钰一眼,示意他别再说了。
程钰自有分寸,专心与阿洵一起哄元哥儿。阿洵嫌表哥个子高,催他快点坐到椅子上,含珠在一旁摆弄花瓶里的月季花呢,闻言看向程钰,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他屁.股被楚倾打了鞭子,坐了疼,不坐他怎么应付阿洵?
程钰见她还敢笑,就将儿子放到了榻上,阿洵立即脱鞋上榻,趴在那儿哄外甥。
眼看程钰要来抓她,含珠赶紧去了外面,不能往屋里躲,被他抓住,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
妻子气人又聪明,程钰真想掳她进屋好好稀罕一番,但楚倾还在前面等着,他还打算接妻儿回去,不敢让楚倾多等,这就过去了。
含珠只当程钰找楚倾商量接她们娘俩回去的事,好奇地等着,待两刻钟后只有楚倾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里,含珠有点失望,更多的还是好笑。先前程钰那般信誓旦旦,也不知楚倾用了什么手段撵走他的。
而此时侯府门外,程钰看着眼前的马,因为楚倾新抽的那一鞭子,真的不想骑马了……
☆、第183章
明德帝给了楚倾三日假,这三天里,除了第一天含珠见了程钰一面,接下来两日不知是程钰没来还是来了被楚倾撵走了,含珠都没见过他。
元哥儿太小,每天有娘亲哄着,有小舅舅陪着,有外祖父宠着,小家伙早把爹爹忘了,吃饱了就睡觉,睡醒了吃,精神好的时候没心没肺地笑。
看着儿子的笑脸,含珠都替程钰心酸,程钰多喜欢儿子啊,只要不是在人前,程钰宁可忍着疼也要给儿子玩他头发的。
明日楚倾就要进宫了,傍晚一家人吃饭时,含珠瞅瞅躺在木车里自得其乐的儿子,抿抿唇,轻声同楚倾道:“爹爹,皇上不太乐意我常回娘家住,眼下爹爹刚与寿安长公主发生争执,虽然皇上罚了长公主,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皇上恐怕对爹爹也有所不满,明日我还是回去吧,咱们别落人口舌。”
阿洵刚夹起一个虾仁,听到这话肩膀一下子耷拉了下去。姐姐要回家了,他舍不得。
楚倾看看女儿,再看看车里白白胖胖的外孙,没有直接拒绝,反而有些可怜地道:“明日爹爹回来你们再走成不?”
他知道女儿想女婿了,想到忘了羞涩找到这样好的借口劝服他,楚倾不愿女儿为难,只希望女儿别趁他进宫的时候自己回娘家,好歹让他送送。
快四十的大男人,突然这样可怜巴巴地说话,含珠看看楚家父子俩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太过狠心了,只是一低头,瞧见儿子酷似程钰的小脸,想到这几日程钰看不到她们娘俩过得更可怜,心就再次坚定起来,点点头,没有提出再多住一晚。
楚倾悄悄看向儿子。
阿洵朝爹爹撇撇嘴,有点责怪爹爹没能留住姐姐跟外甥的意思。
含珠将父子俩的神情看在眼里,心底一片柔软。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她早将这二人看成家人了,一个是霸道又照顾女儿的父亲,一个是活泼可爱的弟弟,除了无法告诉他们真相,含珠愿意做一个好女儿,一个好姐姐,用同样的亲情回赠他们。
饭后一家四口在院里纳凉,楚倾给外孙拍了两只蚊子后,赶紧让女儿外孙回屋歇着了,他领着阿洵回了前院。
含珠带了乳母过来,但她想程钰睡不好,干脆留元哥儿跟她一起睡。
小家伙饭前刚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地很,缠着娘亲让娘亲抱,含珠放他躺着都不行,就是要让娘亲抱起来。
“元哥儿不想爹爹吗?”含珠提着儿子腋窝让他站着,顶顶他脑门问。
元哥儿咧着小嘴儿笑。
含珠咬了咬儿子鼻尖儿,躺下去陪儿子玩,玩累了,元哥儿埋在娘亲怀里吃,吃着吃着睡了过去。
含珠将儿子放到床里头,替他盖好小被子,她拉好衣裳,去恭房小解。
起来时,含珠用备着的水擦了擦底下,穿好衣服站了起来,夜深她也犯困,一心想着快点回去睡觉,不想一出去还没看清屋里摆设呢,突然被人捂着嘴按到了旁边的墙壁上,那人急切地像饿了许久的兽,粗鲁地将她裙裤扯了下去。
“你轻点……”含珠到现在也没能完全适应他,有些害怕地提醒道,知道他忍不住了,她没有劝他停下。
“是不是乐不思蜀了?”程钰抱起她腿,仰头看她。
含珠在他话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觉得有趣,也喜欢他吃醋的样子。既然他暂且没动,她巴不得先适应适应,故意问他,“那天你说要接我们回去的,怎么不见了人?”
“他早早藏了鞭子等我,我不走就得挨打。”程钰恨恨地道。论功夫,程钰自信不会差楚倾太多,这还是因为楚倾长他十几岁的缘故,但旗鼓相当的两人,手里有了兵器便如虎添翼,程钰也没想到楚倾说打就打,新伤旧伤加在一起,不跑怎么办?
她还拿这事取笑他,程钰心里有气,一股脑发在了她身上。
怕她吵到外面守夜的丫鬟,他将她放到地上,堵住了她嘴。
小别胜新婚,他终于消停时,二更梆子都响过不知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