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了,前几天险些喘不过气来,太医们没说什么,但程钖清楚自己快不行了,所以这是不是他临死前的一场梦?是不是老天爷知道他要死了,知道他这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梦见他最想要的?
程钖不想自欺欺人,他宁可早点死了,到下一辈子去找她,也不想做这种梦。
闭上眼睛,程钖一动不动地躺着,等着天亮,等着宫人们来伺候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院子里渐渐有了动静,又过了一阵,那边榻上的人也起来了。
她要去哪儿?
程钖忍不住转了过去,透过纱帐,却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朝床边走了过来,转眼就到了跟前。说不清为什么,程钖闭上了眼睛。
凝珠揉着眼睛挑开纱帐,见里面的大哥哥一动不动躺着,没有像以前那样早早就起来了,她有点害怕,冷脸哥哥昨晚叮嘱她好好照顾受伤的大哥哥,他该不会是……
凝珠想到不久前爹爹去的时候就像大哥哥这样一动不动,眼泪就掉了下来,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大哥哥……”
她哭了……
程钖立即睁开了眼睛。
凝珠的眼泪就断了,两人大眼对小眼,见男人安静地一反常态,凝珠抹抹眼睛,奇怪地问他,“大哥哥醒了怎么不起来啊?”以前他醒的都比她早的。
小丫头声音甜濡,杏眼雾蒙蒙的,她挨得那么近,活生生站在他眼前,程钖突然没了骨气。
就算是梦,能回到现在,能再见见她,他也愿意。
“为什么哭了?”程钖撑着胳膊慢慢坐了起来,因为不太习惯这具年轻的身体,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程钖吸了口气,而那难忍的疼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绝对不是梦。
“大哥哥慢点。”凝珠俯身扶他,一边说着话,“大哥哥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程钖捏了捏她白嫩嫩的小脸,笑道:“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伤死,你也太小瞧我了。”
凝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程钖爱看她笑,指着胸口道:“我这疼,你帮我吹吹。”
杭州的八月还不冷,他光着膀子睡的,胸口缠了一圈纱布。
凝珠刚刚听到他吸气了,没有怀疑,低头给他吹。
程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那感觉就好像养了朵花似的,只是她现在连花骨朵都算不上,更像一颗小嫩芽,青涩招人怜惜。
“你姐夫……那个冷脸哥哥呢?”摸摸小嫩芽的脑袋,程钖疑惑地问,时间太久,他有点记不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顶多凭凝珠一身白衣判断出江寄舟已经辞世。
“他去县衙了啊,”凝珠不解地看他,“昨天才走的,大哥哥忘了?”
程钖马上记起来了,程钰要去杀那个狗官了,过几天他们也将乘船北上。
“去洗脸吧,洗完了让厨房快点送饭过来,我饿了。”程钖又捏了捏凝珠的小脸蛋,小丫头才八岁,他再想也不能做什么,自己出不了手,也怕吓到她,只能捏她脸玩。
凝珠不高兴给他捏,嘟嘴跑了。
程钖看着她负气离去的背影笑,低头看看伤口,决定先养好伤再说。
离开梧桐县那天,程钖再次见到了顾衡,他冷眼看着马上的男人,如同看个死人。上辈子是他与程钰低估了顾衡的本事,这次他再不会给顾衡进京的机会,每年要进京赶考的人那么多,路上因为生病匪徒丧命的总有几个,多一个顾衡,不会激起任何风浪,如此表妹孟仙仙也能找个好夫婿。
登船走水路,一切如旧,两个月后,船抵达天津码头,程钖程钰一路将姐妹俩送到了程钰在这边的小宅子。
程钖没有理由留下,与程钰一起回了京城,回府后马上把两个妾室打发了,安排好了,估摸着程钰去抢人的时间,他也连夜出了京城,抢在程钰之前抵达天津,再故意晚点动手,让程钰抓住他这个“贼人”。
“二哥?”交了几次手,越打越熟悉,程钰难以置信地问。
“怀璧?”程钖摘下面罩,狐疑地问他,“你来做什么?”
凝珠才八岁,程钰当他是奔着含珠来的,脸色极其难看,“二哥来做什么?”
程钖摸了摸鼻子,望着那边的窗子道:“一天不见,我还挺想那小丫头的,就过来瞧瞧。你呢?该不会是还惦记江家大姑娘呢吧?”
他心怀不轨还倒打一耙,程钰深深呼吸几次,因为表妹死了他急着带含珠去顶替,没时间跟他绕弯子,简单解释了一遍来意,末了道:“二哥,阿洵太小,我必须带她过去,还请二哥替我隐瞒此事。”
程钖点点头,“咱们是什么关系,我当然帮你,只是大姑娘去了侯府,你打算怎么安顿凝珠?”
他答应地痛快,程钰越发摸不清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但还是先将自己的计划说了,“让她住在庄子上,我会派人教她读书习字……”
“不行,我不答应,凭什么她姐姐去侯府当大小姐了,凝珠就得孤零零住在庄子上?”如此偏心,程钖真想踢程钰一脚,因为怒气,他理直气壮地道:“你偏心大的,我偏心小的,这样吧,咱们一人照顾一个,我带凝珠回我的王府住,你意下如何?”
“不行,她姐姐不会答应。”程钰想也不想就道。凝珠也是美人胚子,莫非这人跟那个狗官一样的想法,想养着凝珠当禁.脔?
程钖还不知道生死兄弟将他想成了什么样,继续给他讲道理。程钰见他纠缠不清,索性直接恳求道:“二哥,她们姐妹够可怜了,你喜欢美人,京城有的是给你挑,大的小的都有,你何必非要凝珠?江寄舟临死前将她们托给我照顾,我对天发过誓……”
“你再说一遍?”程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程钰看他一眼,真的低声重复了起来,没说完程钖的拳头就挥了过来,程钰及时闪避,转眼间堂兄弟俩再次动手。
陈朔看得着急,抱着手求道:“两位主子别打了,那药不知能让狗昏睡多久,咱们快动手吧!”
程钖懒得跟程钰一般见识,撤手道:“今日你不让我带走凝珠,你也休想带走她姐姐,怀璧我告诉你,今日是你,旁人敢怀疑我对一个丫头片子有不轨之心,我扒了他的皮!”
他义愤填膺,程钰也觉得他没有那么不堪,想到凝珠很喜欢他,再次确认道:“那二哥打算以什么理由收留她?”
“让她改成我娘的姓,我就说在福建遇到的,是我远房表妹,看她父母双亡,我不忍她孤苦伶仃就带回王府当表姑娘养着,比你那个馊主意强多了吧?”程钖早就琢磨好了,自信满满地道,“当了我的表妹,论身份她完全配与楚倾长女来往,不会耽误她们姐妹相处,将来凝珠长大了,有我给她撑腰,保她嫁个如意郎君。”
先带回王府要紧,将来他自己娶了,程钰也无可奈何。
程钰认真思索,竟然觉得这法子不错,总比凝珠自己在庄子上住好,唯一担心的,是含珠不同意。他信得过定王的保证,含珠怕是不信。
“她姐姐那边我去说,不用你费心。”程钖笑着拍了拍兄弟肩膀。
程钰看看他,勉强点点头,兄弟俩一起去见人。
被人逼迫去危险重重的侯府顶替旁人,还要姐妹分开,含珠怨极了程钰,抱着妹妹哭成了泪人。凝珠也怨程钰,不过当程钰冷着脸告诉她要么跟大哥哥去王府住随时都可以去看姐姐,要么自己住在庄子上几个月才能见姐姐一次,凝珠本能地偏向了前者。
程钖适时地保证自己会把凝珠当亲妹妹看,让含珠不用担心。
程钰再同含珠保证程钖的人品。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妹妹又有了选择,含珠还能怎么样,哽咽着答应了他们的安排。
商量好了,程钖程钰连夜带着姐妹俩回了京城,程钰含珠去了周家在郊外的庄子,凝珠跟着程钖走,因为是相处了两个多月的大哥哥,凝珠只有刚跟姐姐分别时哭了一阵,很快就又被程钖哄好了。
天亮了,马车直接驶进了定王府。
程钖将自己的小姑娘抱下马车,扫视一圈,笑着道:“阿凝,从今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凝珠情不自禁靠近他,看看左右,局促地点了点头。
☆、第223章 定王番下
中秋过后,明德帝要去西山狩猎,程钖程钰都要去。
程钖老老实实在宫里坐了一上午,下午没什么差事,早早回了王府。
凝珠正在绣房学女红。
程钖给小丫头请了最好的女先生,上午读书认字,下午学学乐器,今年小丫头十岁了,程钖又请了教习嬷嬷过来,提点凝珠礼仪,顺便教她女红,不过每天学习的时间都不长,免得小姑娘累到。
程钖先回自己的院子换了身常服,在闲庭散步般晃悠到了绣房,躲在门窗后往里望,见凝珠侧对他而坐,低着脑袋神色认真地绣帕子,白皙的小脸蛋圆润可爱,程钖情不自禁地笑,朝看过来的教习嬷嬷做了个手势。
教习嬷嬷便让表姑娘继续练习,她找个借口退了下去。
凝珠学了大半年女红了,今天她觉得自己绣的特别好,因此十分专注,准备过几天将自己目前最得意的绣活儿拿到姐姐跟前显摆显摆,免得姐姐总说她就知道玩。
好像姐姐真的已经夸了她一般,凝珠唇角翘了起来,并未注意身后多了一个人。
程钖目光从小丫头嘴角移到了帕子上,见上面绣的是一对儿彩蝶在牡丹花上嬉戏,再看看小丫头翘起的嘴角,心思转了起来。似鸳鸯蝴蝶这种东西,都是姑娘家有了心上人爱绣的,莫非凝珠动了情?
喜欢谁了?
她平时去的最多的就是云阳侯府,齐智还没被楚倾叫过来,就他派去保护她的丫鬟回禀,小丫头真正接触的男的只有才四岁的阿洵。
莫非是送他的?
程钖细细琢磨,发现这个可能还是很大的,上辈子两人相处的时间太少,她不够了解他,这辈子朝夕相处,小丫头肯定是喜欢他了。
心里高兴,程钖慢慢俯身,对着小丫头细白的耳垂吹了口气,“想谁呢?”
温热的气息吹在脸上,那低哑的声音也别有一种让人心乱的味道,可惜凝珠没感觉出来,只被他吓了一跳,赶巧正要落针,这一针就扎进了指腹,血珠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一小块儿雪白的丝绢。
凝珠疼得吸气,可看着那仿佛被碾死了一只蚊子留下来的血污,凝珠更生气,嘟着嘴抱怨旁边抢过她手看的男人,“你怎么又吓唬我啊?”
“不了不了,再次再也不吓唬你了!”程钖心疼极了,拿出帕子替她裹住葱白似的手指头,满是愧疚地望着她,“是不是很疼?”
挨扎的时候很疼,现在疼劲儿已经过去了,凝珠瞪他一眼,将脏了的帕子摆到他眼前,“你看,好好的多了一块儿血,还是留白的地方,根本没法修补,我这两天都白忙活了!”
两年下来,程钖对她比姐姐都不差什么,凝珠也真心把他当兄长,同他说话就不客气了。
程钖瞅瞅帕子,无所谓地道:“没事,挺好看的,你尽管绣,我照样用。”
凝珠疑惑地看着他,过了会儿反应过来了,眼神就多了些怪异,“谁说要送你了?这是我绣给姐姐的。”
说着摸摸帕子沾血的地方,心疼地不行,摸着摸着灵机一动,笑道:“对了,我把边上裁下去,做个小帕子给阿洵,要不浪费了太可惜了。”
“不行,这帕子我要了。”程钖本来就因为帕子不是送他的失望呢,听她放弃姐姐后竟然想到了阿洵,英挺的眉毛就皱了起来,“阿凝,后日我要陪父皇去西山狩猎,你就将这帕子送给我吧,我留着擦汗用。”
凝珠呆住,望着他问,“去西山?什么时候回来?”
她眼里有不舍,程钖看了喜欢,摸摸小丫头脑袋道:“过完重阳就回来,明日我送你去侯府,回来了马上去接你,那边的枫叶好看,我找找,若是有红的,带回来送你。”
这次去他有大事要安排,没法带她。
凝珠真的不舍,低下头,摸摸帕子道:“这条脏了,我再给表哥重新绣条。”
“不要,我就要这个。”程钖握住小丫头的手,捏了捏道。
凝珠对男女的事情懵懵懂懂,感觉这样给他捏手不太好,兄妹也不合适,可是对上男人温柔的凤眼,想到马上就要分别了,她就没有往回缩。他一直把她当妹妹,对她比对孟仙仙那个亲表妹还好,她胡乱忌讳什么呢?
第二天,凝珠就去了楚家,分别前将绣好的蝴蝶帕子送给了程钖。
九月里却传来噩耗,有刺客刺杀皇上,四皇子寿王救驾丧命,程钖程钰二人亦身受重伤。
含珠凝珠顿时慌了神,姐姐匆匆去了静王府,凝珠哭着赶回了程钖府。
“大哥哥……”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凝珠眼泪一串串地落,喊出了只有特别着急的时候才会喊的旧称呼。
“没事了,凝珠不哭。”程钖靠着床头,抬起手帮小丫头擦泪,胸口大腿根两处箭伤疼得厉害,心里却十分得意。
上辈子寿王安排了这场刺杀,既险些要了程钰的命,又因护驾有功得了父皇的信任。这辈子他将计就计,安插了几个眼线进去,直接杀了寿王,免得将来他惹是生非。他与程钰的伤则是为了做给皇上看的,一切都按照寿王的原计划走,只不过寿王倒霉,手下射偏了真要了他的命。
至于他腿上的伤,程钖自有用途。
寿王暗藏祸心自己谋杀了自己,明德帝又疼又气,年底程敬荣糊涂要陷害年少有为的亲儿子娶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官女儿,明德帝压抑的火气顿时爆发了出来,将程敬荣召进宫痛斥了一番,同时决定明年开春替子侄们选妃。
含珠已经内定给了程钰,程钖得信儿后进了宫,称自己不想娶妻。
儿子二十多了还不肯成家,明德帝不答应,父子俩僵持了许久,程钖才说了实话,说他当日在西山大腿中了毒箭,某个地方不行了,娶妻事毕会暴露此事,那时他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希望父皇再给他几年时间,身体康复了自然会娶妻,否则……
最看重的儿子可能沦为废人,明德帝痛心疾首,没有办法,只能同意这次不给儿子选妃。想安排太医为儿子诊治,程钖苦笑着拒绝,要自己暗访神医。
于是次年选妃,明德帝只给瑞王、程钰定了亲事。
腊月里程钰洞.房花烛,程钖看看身边才十一的小丫头,挠心挠肺的,偏偏下不了嘴。
接 下来的两年,程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待过完年凝珠十四了,程钖立即进宫去求父皇赐婚。这次程钖准备的借口是他迟迟不娶京城里开始有了流言蜚语, 他不愿被人猜中,必须娶个王妃破解留言,但他身体有问题,只能娶个没有背景的姑娘,最亲近的表妹凝珠是不二人选。
明德帝迟疑片刻,想到儿子府里那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乖乖巧巧听儿子的话,确实好控制,不会坏事,便点了头,问儿子打算何时成亲。程钖还得哄准媳妇以及程钰两口子,就道不急,等他准备完全了再来求旨意。
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他真的不急,左右澎湖的东平王早被他派人暗杀了,今年不会有战事,他与程钰都不必再离开京城大半年。
商量好了,程钖春光满面地回了王府。
晚上吃饭,凝珠悄悄抬眼,见对面的男人还在看着她笑,心里突然发慌。
这两年只有他们二人相处时,程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热,凝珠隐约猜到了他的心意,但他从来没有明确地说过,凝珠就不敢确定。前几天去姐姐家做客,姐姐提起要给她说亲,凝珠知道姐姐存了试探的心思,糊里糊涂答应了。
可她心里有了人了。
但她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就好比现在,他不说喜欢她,为何要用那种眼神看她,丝毫不加掩饰?
因为她身份低微,轻视她吗?
凝珠知道他不是那种人,可她就是委屈,没了胃口,也不想给他看,凝珠垂眸站了起来,“我吃饱了,先回去了,表哥慢用。”
“回来。”程钖皱眉喊道,小姑娘嘴噘得高高,明显是不高兴了,他不问清楚怎能让她走?
“表哥有事?”凝珠扭头问,眼睛并没看他。
程钖想让她过来,可是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叹口气,他起身朝她走了过去,低头看她,“好好的怎么不高兴了?”
他脸挨得太近,像哄小孩子似的,凝珠最烦的就是他这样的态度,既像是喜欢她,又好像只是把她当孩子当妹妹看。
“没事。”凝珠皱眉往后退,要离他远些。
程钖已经决定今晚跟她说清楚了,本就不想再忍,见她如此防备他,他沉着脸追了上去。凝珠低着脑袋连续退了几步,发现他紧追不舍,终于抬起头看,对上男人阴沉莫测的脸,她突然怕了。
她白了脸,程钖顿时没了脾气,扶着她肩膀,柔声问:“到底怎么了?我惹你了?”
先是冷复又温柔,凝珠倏然落了泪,抿抿唇,强颜欢笑道:“没有,姐姐要帮我说亲了,我只是有点舍不得表哥,不过姐姐说的对,我大了,是该嫁人了……”
“你要嫁给谁?”程钖目光陡变,脑海里浮现齐智的身影。齐智还是被楚倾选中了,但他根本没给齐智接近她的机会,难道只是远远一瞥她也又看上了齐智?
心里紧张,他手上不受控制地加大了力气。
凝珠疼了,本能地要躲,她一动,程钖的理智跟着断了,胸口燃起火,他猛地将她拉进怀里,扣住她后脑便亲了下去。
凝珠难以置信,僵在了那里,等她回过神,明白他真的在亲她,男人已经急切地闯进她口,如一团火席卷了她。
他那么高那么有力,她那么小那么纤细,他如暴雨,她似嫩草,毫无招架之力,他霸道地压下来,她软软倒了下去。
“等等……”
当他的唇往下移,他的手要扯她腰带,凝珠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无力地按住他手。
“不喜欢?”程钖喘着气,底下紧紧挨着她,让她知道他有多想她。
凝珠知道了,也吓住了,杏眼哀求地望着他,“你别……”
“凝珠,嫁给我吧,”程钖也没想如此草率地要了她,努力不去想下面,他亲她的脸,“凝珠,嫁给我吧,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从我带你回来,我就决定娶你为妻了,我等了你六年,等到你终于长大了,嫁给我?”
最后亲了亲她唇,他认真地看她。
他凤眼温柔,声音温柔,里面的浓情更是让她甜蜜又意外,凝珠恍如陷进了云雾里,浑身上下哪都是软的,心为他软了,声音也软了,“怎么会?六年前我才八岁啊?”
“我家凝珠可爱,八岁就勾走了我的魂。”程钖温柔地抚摸她脸,凤眼含笑。
凝珠脸一红,扭头嗔他,“你就会哄我……”
“这也叫哄?”程钖轻轻往前抵,声音沙哑,“凝珠,我二十六了,大怀璧一岁,可元哥儿都会跑了,我儿子还没影,你快点给我生一个?”
凝珠羞极了,推他肩膀,闭着眼睛求他,“你先起来……”
“你还没答应嫁我。”程钖稳重如山,逼她答应。
凝珠急着摆脱这种羞人的亲密,咬咬唇,点头。
哪怕已经猜到了她会答应,程钖依然欣喜若狂,情难自禁,再次亲了上去。
当年四月,明德帝为两人赐婚,次年凝珠诞下一子,明德帝喜出望外,封程钖为太子,凝珠母凭子贵,立为太子妃,夫妻恩爱,乃至成了帝后,彼此情意始终未改。
☆、第224章楚倾番外(全文完)
暮春时节,暖风醉人。
九华寺。
楚倾翘着二郎腿靠在一颗枝繁叶茂的老树上,拨开树叶望望那边的小道,见人还没有来,就松开手,继续闭目养神。
眼睛闭着,脑海里再次浮现他的上辈子。
妻 子死了,女儿死了,含珠那孩子进了府,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这个爹当得有多不称职,有多对不起亲女儿。等他看到外甥是怎么对含珠好的,小两口过得有多快活, 再想想自己为了那些歌姬为了一个夏姨娘让妻子那般怄火,让亲女儿那般恨他,月初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二十岁的时候,楚倾就决定这辈子他也要守着妻子过一辈 子,一家人圆圆满满的。
子女是父母的债,庶子庶女的那份上辈子他已经都还了,这辈子就不要他们了。
思绪慢慢又回到了生离死别几十载的妻子身上,楚倾得意地笑了。
醒来后,侯府里的女人他没再碰,但还都留着,等妻子过门了,她看曾经的夏姨娘此时的大丫鬟夏荷不顺眼,他就将夏荷卖了,她看百花园里的歌姬不顺眼,他就都打发了,她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肯定能哄得她心花怒放了吧?
上辈子他只是没想对女人上心,不想因为顾忌女人的心情委屈自己,这辈子他想好好跟妻子过日子,至于怎么哄人,他会,当女儿哄好了,上辈子死的时候他都七十多了,论辈分,今年才十五的妻子喊他声太爷爷都行。
想到妻子喊他太爷爷的情形,楚倾没控制住笑出了声,越发着急见媳妇了,再次拨开树枝。
还是没有人。
楚倾皱了皱眉。
他跟妻子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九华寺,因为那天是老三的生辰,所以他记得清清楚楚,为了不让老三见到那个恶毒的女人,今天楚倾没带老三来,让他自己逛去,不过他都等了大半天了,媳妇怎么还没来?莫非是他记错时辰了?
记得哪天,记不得具体时辰,楚倾便继续等,等到红日偏西,终于确定她不会来了。
没见到人,楚倾归为意外,毕竟他重生了,其他人的生活多少都会受点影响。
五日后,楚倾特意换了身月白色的夏袍,去了七巧楼。
上辈子他一面就看中了妻子的美貌,回去派人留意妻子的动静,得知妻子要去挑首饰,他故意又在七巧楼“偶遇”了妻子一次,妻子偷偷看他,含羞带怯妩媚动人,显然对他一见钟情,楚倾确定了美人心意才去周家提亲的。
楚倾相信,只要妻子看见他,不管早晚,就还会喜欢他。
然而这次楚倾还是没有等到人。
楚倾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派人留意周家二姑娘的动静,一旦她出门立即回来禀报。
等了半个多月,终于等到小周氏出门了。
楚倾继续去“偶遇”。
小周氏领着丫鬟去了多宝轩,想要给外甥选份礼物。
她 回来的晚,姐姐已经去了,小周氏恨老天爷为何不让她早点回来,可是再恨也于事无补,只能多对外甥好,再凭借自己的容貌找个身份不逊于楚倾的男人,夫妻俩替 外甥撑腰,让程敬荣不敢欺负外甥。至于楚倾,她曾经迷恋过,但上辈子她已经吃够教训了,那就是个风流的男人,不会为任何女人钟情,她又何必再执着于他?
“把那张弓拿过来给我看看。”随意逛了一圈,小周氏指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张小弓道。外甥喜欢射箭,这份礼物他肯定喜欢。
掌柜笑眯眯取了弓下来,小周氏打量的时候,他好一阵夸。
小周氏对这个不太懂,摸着感觉不错,就要点头。
“姑娘买弓,是要送给小辈吧?”
身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曾经在纱帐里迷醉地盛赞她,也曾冷漠地告诫她不许管他,小周氏身体一僵,袖子里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随即装出惊奇的样子看了过去。
楚倾几乎贪婪地看她美丽的杏眼。
没 见到人时,楚倾想的全都是如何讨好妻子,不再气她,好像并没有怎么想她,然刚刚跨进这间铺子,看到柜台前熟悉的窈窕背影,新婚期间与妻子恩爱的场景突然一 幕幕浮现于眼前,洞.房时她羞涩害怕美得惊心动魄,拈酸时她委屈生气杏眼含泪,和好时她高兴又有些无奈落寞,最后是她难产后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
胸口有什么在翻腾,是疼惜是愧疚?
楚倾说不清楚,他只知道,这辈子他绝不会再让她受那些苦。
男人眼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本就俊美无双的人,当他的眼里多了温柔多了深情,没有女人能逃得过这双眼眸。
小周氏也没能逃过,她没骨气地又被这个男人惊艳。
但也只是片刻,想到上辈子自己就是被他的温柔骗了,以为她能收了他的心,结果……
小周氏迅速收回视线,没再看他,对掌柜道:“包起来吧。”
说着将手里的弓放回柜台。
她太过平静,脸没有红,神色里也不见娇羞,楚倾心里奇怪,抢在掌柜前夺了那弓,看着她清冷的侧脸给她讲道理:“这弓太重,给十岁以上的孩子用差不多,你要送的那人多大了?”
怀璧才七岁,不能用这种。
小周氏悄悄咬了咬嘴唇内里,她知道楚倾说的是真话,但她不想领情,淡淡道:“多谢公子提醒,我要的就是这种弓。”楚倾喜欢她的美貌,她躲过了前两次,这次不知怎么又让他找到了,估计也猜到她要送给外甥,那她故意不听他的,让他错献殷勤,知难而退。
楚倾困惑地看着面前的妻子。她的反应,怎么跟上辈子不同?
男人目光执着,小周氏不喜,转身吩咐一个丫鬟:“你在这里拿东西,我先回去车上了。”
说完就领着另一个丫鬟往外走。
楚倾转身,望着妻子的背影,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菡菡!”
小周氏如遭雷击,不受控制地僵在了门前。
她听到了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那明明是她上辈子的女儿,是她这辈子再不会有的女儿……
难道?
小周氏不敢再往下想,也不愿再想,至少没做好准备此时面对他,逃跑般回了自家马车。
铺子里面,楚倾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原来妻子也是重新活过来的,怪不得前两次都没能遇上她,她一定是因为他曾经的辜负不想再嫁给他了……
走到铺子门口,看着车帘紧闭的马车,楚倾没有再上前纠缠。
晚上却溜去了妻子的闺房。
小周氏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的前任丈夫,意外又不是特别意外,冷声道:“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上辈子咱们过成那样,难道侯爷还想娶我这个妒妇?你若是觉得我还有些姿色舍不得放开,那我告诉你,我不嫁了,看在上辈子我为侯爷生过孩子的份上,求侯爷别再纠缠我。”
她冷冰冰的,跟上辈子吵架时一样,只是那会儿楚倾觉得烦,自己过了大半辈子后,现在再听妻子耍气,楚倾竟觉得很是好听,好像终于有个伴儿了,不必在哄完孙子孙女后,一人回到屋里面对一室冷清。
“若若,你气吧,上辈子是我对不起你,”楚倾握住她手,紧紧地攥着,“只要能消了你的气,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过我肯定会娶你,这点你死心吧。”
他喊她闺名,喊得那么亲昵,小周氏只觉得讽刺,甩不开他手,她冷笑着问他,“你这是何苦?你不是不喜欢你的妻子拈酸吃醋吗?那你再去娶个贤惠的好了,我死了你难道没续娶?去找她啊,再不济你直接娶了夏荷,还省着委屈她当妾……”
话才说到一半,男人突然压了下来,小周氏大惊失色,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楚倾就像是最精明的猎人,整个人都扑到了她身上,一手固定她两手,另一手扣住她脑袋亲了下来。
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与她不知做了多久的夫妻,哪怕隔了几十年,楚倾依然记得她身上的一切,本就想她,这一碰就如干柴沾了火,她还想挣扎,楚倾将他打仗的本事都使了出来,势如破竹。
小周氏没料到他会如此霸道不讲理,也没料到自己竟然还会悸动,他剥她衣服时堵着她嘴不让她说话,衣服都没了,他猛地挪了下去,她才要骂他,出口的却变了味道。
咬住唇,压下那股不受控制的渴望,小周氏拽着楚倾头发将他脑袋往上提,哭着骂他:“你疯了!你把我当什么!”他凭什么这样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