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今天被他瞪了好几次了,见他又瞪自己,还摆出一副大人的模样不愿意跟她玩,便噘着嘴道:“爱去不去,你不去,我就回去了!”也不管朱元宝,扭头跑到挨着房的墙角,胳膊腿一起用力,转眼就站到了墙头上。回头看了一眼,就要跳下去。
朱元宝连忙喊道:“我也来!”他都半天没喝水了,反正两家人关系还不错,待会儿说明了缘由,相信秦家老太太不会生气的。
舒兰这才笑了,往旁边挪了挪,乖乖地等他上来。
朱元宝会爬墙,但是必须踩在高高的板凳上,直到胸膛与墙头齐平时,他才能爬上去。
所以,当他站在地上,仰头看着笑嘻嘻的舒兰时,头一次觉得他那一身肥肉非常碍事。
连续试了几次,屁股都快摔成四瓣了,朱元宝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不去了,老子就不信不喝水还能把我渴死!”
舒兰亲眼见他摔了好几次,自己屁股都觉得有点疼,此时听他要放弃,不由急道:“再试试吧,刚刚差一点就上来了,要不,我拉你上来!”说着,曲腿趴在墙上,伸出右手去接他。
朱元宝脸色缓了缓,摇头道:“算了,你哪有力气,小心被我拽下来。”一副不想再试的模样。
舒兰不忍心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困在院子里,忽的灵机一动,朝他笑道:“你等着,我去里面搬凳子!”说着,人就跳了下去。
朱元宝只听到她落地的声音,那“嘭”的一声好像直接传到了他心里,震得他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如夏日里的暴雨,凉爽恣意,驱散了屡次失败后的烦躁。
平静下来,朱元宝靠在墙上,等着舒兰回来。
结果没等到舒兰,却等来一个结实的黄脸婆子。
被婆子拉上去的那一刻,朱元宝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把这身肥肉去了,太丢人了!
“朱家少爷,我们老太太在客厅里等着您呢,请您随老奴走吧!”黄脸婆子面无表情地道。
朱元宝知道舒兰肯定是被人发现了,无奈地笑笑,只得跟在婆子身后,快要进门时,瞥见东边墙根下的红樱桃,突然就没有那么紧张了,紧张啥,大不了回头再被老爹打一顿呗,他早习惯了!
跨进厅堂,就见舒兰倚在秦家老太太旁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瞧见他,跳着就要跑过来,却被老太太拉住了。
朱元宝忙快走几步,朝老太太躬身道:“老太太,都是元宝顽皮,阿兰也是为了帮我才淘气的,您莫要怪罪她才是。”
老太太笑眯眯地打量身前的胖小子,衣服上灰扑扑的,一看就是摔了跟头,连帽子都歪了,偏偏还装作一本正经地朝自己行礼。不过呢,到底还知道替外孙女求情,可见心眼子不坏。
街坊邻居的,彼此多少都有些了解,老太太也不问他为什么被绑在后院,笑着让他起身,吩咐丫鬟去准备些水果糕点。
朱元宝诧异地看着丫鬟出门,不明白老太太为啥不骂不打,反而对自己这么好。
正疑惑着,就听老太太道:“元宝啊,这是我小外孙女,从小就懒的不成样子,除了吃就是睡,让她多走一步她都不愿意。难得她跟你投缘,宁可不睡觉也要去找你玩,以后就麻烦你照顾照顾她,没事带她出去走走,行不?”
若是一般人家的女儿,十岁的时候已经晓得与男娃保持距离了,可老太太知道,自己的小外孙女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孩子,即便长高了,模样也开始长开了,她那心思还跟五六岁时差不多呢。关于这丫头的将来,她娘愁,自己这个当姥姥的何尝不愁?左右十岁的年纪算不得大,正好趁她自己乐意,让她出去玩耍玩耍,说不定能把性子改改呢,否则要是再过两三年,就是她想出去,大人都不让喽。
这丫头很懒吗?朱元宝不是很信,看她爬上爬下的,懒人哪有这么灵活?
可是,老太太总不会无缘无故让他领着舒兰出去玩吧?
罢了,吃人手软,拿人手短,就当是替秦家哄孩子了,朱元宝大义凛然地点头应承下来。
吃了饭,洗了脸,朱元宝带着舒兰出去了,后面跟着两个丫鬟,丫鬟后面还不远不近地跟着俩小厮,生怕她丢了或者被人欺负似的。
“元宝哥,咱们去哪儿玩?”才走出门不远,舒兰就觉得有点困了,打着哈欠道,之前是担心他饿着,现在人都出来了,她干嘛还要陪他玩?虽然他似乎什么都懂,哪怕嘴上说个不停,也不像三表兄那样无聊。
朱元宝想了想,自信满满地道:“走,我带你去吃好东西!”不是除了睡就知道吃吗?那就让她吃个够!
就这样,朱元宝带着舒兰逛遍了他能想起来的所有好地方,最后拉着她去了老爹的肉铺。
“看,那就是我们家的铺子,生意很好吧!等我再大几岁,那铺子就是我的了,到时候你要是来买肉,我给你算便宜些!”朱元宝指着斜对面的肉铺,自豪地道。
舒兰伸出脖子朝那边张望,就见朱来财脖子上系着一个白大褂站在砧板后,嘴里不停吆喝着,每当有人来买肉时,他就会先夸对方几句,惹得那些老婆子小媳妇笑的花枝乱颤,明明只想买五两肉,一高兴就拎走了一斤。
元宝哥将来是不是会变成他爹那样?
舒兰试着将对面的大胖子换成小胖子,然后自己去买肉,怎么想都觉得好玩。
“元宝哥,咱们去跟前看看吧?你给我指指,啥叫五花肉啊?”舒兰期盼地道,刚刚她已经听到好几种肉了,排骨猪腰子什么的,不都是猪肉吗?
“你怎么啥都不知道啊?”朱元宝鄙夷地撇撇嘴,“走吧,待会儿好好记着!”反正他是奉秦家老太太之命帮忙哄孩子的,老爹就算生气,也不会当着秦家下人的面打他,朱元宝肆无忌惮地走了出去,摇头晃脑的,说不出来的嚣张得意。
舒兰好奇地跟在他身后,学着他那样走了两步,小脑袋晃啊晃的,一个不稳,朝左前方歪了过去。
夕阳将影子拖得老长,两人往东走,朱元宝单看舒兰的影子,就知道她在做什么,此刻见她要摔了,忙转身去扶她,幸好动作够及时,舒兰正好扑在他圆滚滚充满弹性的肚子上。
“看你还学不学我!”朱元宝扶着舒兰的肩膀,没好气地道,等会儿见她站稳了,便想收回手。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扣住他的肩膀,朱元宝刚要回头去看,一股大力便将他甩了出去,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摔倒在地上,右手腕火烧似的疼,一看,嚓,都流血了!
“谁不长眼睛敢打我?”朱元宝噌地跳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愤怒地道。
萧琅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一手提着两只半死不活的山鸡,一手紧紧抓着挣扎不已的舒兰,低头问她:“他是谁?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他俩谁打得过谁啊?要不要开盘赌一赌?欢迎留言写下亲心中的胜利者……
☆、翅膀硬了
手腕被攥地生疼,舒兰一边挣扎,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扒萧琅麦色的大手,“你放开我!”
没想到刚说完,萧琅竟真的松开了她!
第一次享受这种听话待遇的舒兰不禁愣住了,可没等她动脑筋去琢磨,身边的人突然闪到了她身前,紧接着,她就看见萧琅跟朱元宝扭打到了一起。
“啊!小姐快躲开!”偏瘦的那个丫鬟最先反应过来,抢着把舒兰抱到一旁。男孩子打架可是不长眼睛的,要是把小姐碰了,他们这些跟随就等着被训斥吧!
舒兰已经傻了,萧琅为什么会来镇子,又怎么跟朱元宝打起来了?
胸口突然发闷,也不知道是害怕看到打架,还是怕谁受伤,舒兰甚至不敢扭过头去看。
就在她惊慌忐忑的时候,身后忽然没了扭打的动静,忽听一声大喝:“好你个萧家大郎,竟敢在老子面前打我儿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
“爹,不用你管,我就不信我打不过他!”
“呸,瞧你那孬样,先给老子爬起来!”
周围传来一阵爆笑,有男人洪亮的大笑,女人低低的笑声,还有小娃子咯咯咯清脆的童音。
独独没有萧琅的声音。
舒兰莫名的有点害怕,赶忙转过身,然后便瞪大了眼睛。
萧琅被身高体壮的朱来财反剪住了双手,往常颇显壮实稳重的他,在朱来财身前却像个瘦弱的小孩子。然,虽然被抓,他脸上却没有半点恐慌担忧,头上的青头巾就像刚系完的一般,端正好看,身上的粗布短褐也平平整整,根本看不出来他刚刚动过手。舒兰的目光落到他微黑的脸庞上,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却堪堪对上那双熟悉又让她恐惧的幽深眸子,平静地没有半分波澜,好像一直在看着她,知道她会看过去似的。
舒兰只看了一眼,就立即别过头,然后又诧异地张大了嘴。
与萧琅的冷静从容相比,朱元宝的情况就只能用凄惨形容了。
他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趴在地上,正要撑着坐起来。头上高帽歪歪垮垮,身上锦袍褶皱不堪,右腿弯那里有个明显的脚印,好不容易站起来,刚要朝萧琅走去,身子突地一歪,差点又摔倒在地上。
朱来财刚刚正忙着给人切肉,听到动静抬头时,就见自己的胖儿子被人摁在地上,乍一看,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就像做梦似的,儿子不是被他绑在树上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儿子的惨叫却掺不得假,朱来财顿时火冒三丈,扔下菜刀就跑了出来,想要看看谁家的孩子这么大胆,竟敢动他杀猪匠的宝贝儿子!
别看他胖,身子却灵活,伸手就把小兔崽子的胳膊扭住了,待看清凶手的脸,朱来财还真愣住了,这不是北头村子里猎户萧守望的儿子吗?以往父子俩常常送野味到他的铺子,朱来财对萧琅还是有些了解的,身手好,早熟懂事,可两家无仇无怨的,他为啥打元宝动?
朱来财并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深知一个巴掌拍不响,儿子啥样他最清楚,整日调皮捣蛋,说不定这回挨打也是活该呢!虽然这么想,但当他察觉儿子腿不方便时,立马吓了一跳,萧琅可是从小就进山打猎的,别是对儿子下了狠手吧?
丢下萧琅,朱来财慌张地跑到朱元宝身前,弯腰去按儿子的腿骨。
“疼!”朱元宝杀猪似的叫道。
朱来财却松了口气,幸好只是受了点皮肉苦,要是儿子的腿真断了,管他猎户还是什么,他都要找萧守望拼命去!
回头看了看表情冷漠的萧琅,朱来财伸手就朝儿子后脑勺拍了一下:“你又干啥跟人打架?”
哼,回家再跟他算偷跑出来的帐!
“鬼才跟他打架,谁知道他是谁!”
朱元宝气急败坏地大吼道,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发泄满满一肚子火!
他招谁惹谁了,莫名其妙被人甩在地上,换谁谁不生气啊!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他要是不找回场子来,还不让人笑话死?哪想那人看起来瘦巴巴的,动作可不含糊,他的拳头还没碰上人家呢,就被拧了胳膊按在地上,接着就是重重一脚踩到腿弯,疼得他冷汗直流!
“元宝哥,你没事吧?”舒兰忐忑地挪到朱元宝身边,小声问道,萧琅那家伙一定是因为她才打元宝哥的,他那么狠,元宝哥的腿……
她这一问,朱元宝立即想了起来,愤恨的目光在萧琅和舒兰之间转了几圈,揉着胳膊肘问道:“你认识他?”
尽管不想承认,舒兰还是咬咬唇,低低地道:“他是我邻居……可他常常欺负我!”
啥?亏他还是男的,竟然好意思欺负女流之辈!
朱元宝挑挑眉,不理会目瞪口呆的老爹,一瘸一拐地挪到萧琅身前,刚想推他的胸口一下,马上记起自己刚刚吃的苦头,便顺势摸了摸下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道:“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然喜欢欺负小娘们,都追到镇上来了,怎么着,你是瞧见阿兰跟我在一起,便想连我一起欺负吗?哼,刚刚是我没留神,有种咱们再打一次!”
萧琅原本没将这个小胖子放在眼里,可当他听见“阿兰”两字从对方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眼底便又暗了一分。元宝哥,阿兰,叫的都挺亲热啊,倒是他小看懒丫头了,短短一天的功夫,就跟人家好上了,不但跟他一起出来玩,还知道向他告自己的状!
能让懒丫头走出大门的人,想来应该有特别之处,萧琅收回凝视舒兰的视线,认真地打量起朱元宝来。
不看倒好,越看越生气!
舒兰喜欢亲近程卿染也就罢了,毕竟那人长了副好皮囊,可这小胖子算什么?肥头大耳的,哪里比得上自己?还是说,在舒兰眼里,随便一个人都比自己重要?想到刚才舒兰满脸担心地询问胖子的伤势,萧琅就恨不得再给他一拳!
“既然你想打,那就来吧,”萧琅面无表情,瞥了呆愣的朱来财一眼,紧接着道:“你们爷俩一起上也没关系。”
语气平静无比,落到朱元宝耳中,却是赤-裸裸的不屑和藐视!
“我今儿个跟你拼了!”挥拳就冲了上去。
“住手!”朱来财回过神来,一把将儿子扯回自己身边,看看萧琅,再看看被四个下人护着的小姑娘,一时搞不懂到底怎么回事,“元宝,那小姑娘谁啊?你们俩怎么玩到一块了?”朱家祖上就没出过瘦子,子孙一代比一代胖,向来没有女人缘,朱来财小时候就深深体会过不受女娃待见的滋味,如今见儿子跟那么漂亮的女娃一起玩,不由更加纳闷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了,秦家丫鬟怕回去晚了被训,忙领着舒兰去解释:“朱老爷,奴婢是秦府的,这位是我们的表小姐,晌午表小姐发现元宝少爷困在后院,心生不忍,便求我们老太太帮他。后来她老人家见表小姐与元宝少爷投缘,便请元宝少爷领着表小姐出来见见世面,没成想给您添了麻烦。奈何眼下时候不早,想来我们老太太已经催人出来寻了,奴婢想先领表小姐回去,还请朱老爷放心,奴婢回去一定会将此事禀告老太太的。”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朱来财颔首,“去吧去吧,别让你们老太太着急,只是这件事就不用特意告诉她了,小孩子玩玩闹闹的,不值得。”
丫鬟感激地福了一福,领着舒兰就往回走。
舒兰有些不放心的回头,她走了,萧琅不会再打元宝哥吧?
萧琅的视线紧紧跟随着舒兰,见她频频回头,眼中却只有朱元宝,恨得牙根直痒痒!
昨晚做了那种梦,他越发想要看到舒兰了,以致于忘了舒兰宿在镇子上,一早就跑到舒家,结果只看见准备上山采药的舒茂亭……没有见到人,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难受,萧琅破天荒地没有随萧守望去山上打猎,一人留在家里,时不时就朝外面望一望,期待看到秦氏母女的身影。
哪想,舒兰竟然没有回来!
向来不喜欢镇子的人为什么突然不愿回来了?不用想,萧琅也知道,舒兰是在躲着他呢!
好,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所以一等萧守望回来,萧琅便主动揽下去卖山鸡的活,急急来了镇子……
如今眼看舒兰就要走远了,萧琅顾不得方才心生的愤怒,跃过朱家父子就追了上去。
“你给我站住,打完人就想跑啊!”朱元宝眼睛一蹬,作势就要跟上去。
朱来财自然不会让他再惹麻烦,一手拽着朱元宝的衣领,一手捡起被萧琅丢在地上的两只山鸡,喃喃自语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