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子:“真是个呆货,记住了,你姐肚子里有小孩儿了,将来他生出来,你就是他的姨,他就是你的小外甥,你可不能像现在这样迷迷糊糊的,将来你得替你姐照顾他呢!”女儿怀孕,她当然盼望头胎就是个男娃。
舒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姐姐的肚子:“小孩儿在哪里啊?姐姐的肚子装得下吗?”
秦氏和舒宛一起笑了出来。
开席的时候,舒兰因为吃了糕点,肚子不是很饿,看着同桌的小孩儿,闹哄哄的,她忍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悄悄闪到了后花园,眼下秦家最安静的地方。小丫鬟们忙着端盘子上菜,又要应付突发状况,并没有功夫看着她。秦氏的注意力大多放在照顾舒宛上,也没有发现小女儿提前溜走了。
上次来秦家,还是正月里,那时候后院一片荒凉,现在樱桃树还是绿的,葡萄藤上也还零星地挂着几串葡萄。舒兰掀开门帘后,便直接朝葡萄藤走去。
“阿兰!”
突然传来的洪亮叫声把她吓了一跳,舒兰扭头朝西边看去,就见一个穿圆领蓝袍的男孩子坐在墙头,浓眉大眼,满脸带笑地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你是谁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被他怀里的红果子吸引了过去,站在墙根,仰头看着他。
听到她的疑问,看着她茫然的眼睛,朱元宝捧着红苹果的手一松,苹果便掉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种浓浓的苦涩袭上心头,朱元宝倏地跳下墙,直直地看着舒兰:“阿兰,我是朱元宝啊,你以前管我叫元宝哥的,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被我爹绑在树上,你跳过来替我解开绳子,还送我绿豆糕吃,你忘了吗?还有圈圈,是我教你逗圈圈说话的,你都忘了吗?”
他那么想她,知道今天她一定会来,知道她一定会偷偷溜到后院,所以一直坐在墙头等她,就为了跟她好好说说话,还想问她有没有想自已,却没料到她根本不记得他了!
随着朱元宝越说越激动,舒兰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模样虽然记不清了,她却知道那人有明显的双下巴,面前这人虽然也生着同样的浓眉大眼,可,他看上去只比哥哥胖一些,根本就没有双下巴啊!
“你真的是元宝哥?元宝哥很胖的……”她小声地问了出来。
朱元宝却心头一喜,原来她只是因为自已瘦了才没有认出他!
他立即咧开了嘴,回头捡起苹果,掏出帕子擦了擦,笑着递给舒兰,一边解释道:“我真的是你元宝哥,你记得去年我骑驴去找你不?那天下大雨,我挨淋了,回家就生了一场大病,连庙会都没能去找你,一直怕你生气呢。然后我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吧,等我能下地的时候,人就变瘦了。不过,瘦了挺好的,现在我轻而易举就能爬上墙了,不信你看……”
将苹果塞到舒兰手里,回头扒着墙,蹬了两下便跃了上去,很是得意地望着舒兰:“看见了吧?”
舒兰点点头,看着少年得意的笑容,她忽然记了起来,有一次朱元宝带她去看他家的肉铺,他也是这样得意地指着肉铺,说他将来就会站在那里卖肉……
“元宝哥!”她朝他甜甜一笑,将苹果扔给他,三两下也爬了上去,与他并肩坐在一起。
朱元宝心情大好,只要她记得他,他便知足了,重新把苹果交给她:“给你吃,这是我爹从县城里带回来的苹果,特别甜,要五十文一斤呢,我特意给你留了一个!”
舒兰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苹果,哪里都是红红的,就像姐姐耳上带着的红玛瑙耳坠一样漂亮。她抱着苹果咬了一口,不似一般苹果那样脆而多汁,而是一种松软的沙甜,很是好吃。
“元宝哥真好!”她一边吃,一边嘟囔道。
朱元宝没有吱声,歪头打量舒兰。
她今天穿了件浅紫色的衫子,下面系着绣海棠花的红裙儿,因为她现在坐着,裙摆下就露出一双粉色的绣鞋,轻轻晃动着。他盯着那双小脚瞧了一会儿,目光慢慢上移,掠过她微微鼓起的胸前,落到她捧着苹果的细白小手上,正巧她又咬了一口,被果汁滋润的小嘴红润鲜嫩,只一眼,他便觉得有些口渴,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转念想到一会儿她就要回家了,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便又悄悄斜眼看去。
舒兰察觉到他的偷看,想了想,把已经啃了一小半的苹果递给他:“元宝哥,你也吃吧?”
朱元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急忙解释道:“这是特意给你留的,我已经吃够了!”她该不是误会他嘴馋了吧!
“可我已经吃饱了!”舒兰皱着眉道,这么大的苹果,她是说什么也吃不完的。
原来是这样,朱元宝有些哭笑不得,要是她还吃得下,恐怕也不会让给他吧?他真是想太多了。
其实他不喜欢吃别人吃一半的东西,可看着舒兰红嫩的小嘴,他莫名地雀跃起来,接过苹果,又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在她刚刚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明明与其他的苹果一样,他却觉得,这个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
这回轮到舒兰打量朱元宝了。
家里人都生的白,所以舒兰更喜欢白净的人,就像程卿染,就像朱元宝,萧琅那是因为天天看看惯了,换作陌生人,她一定会觉得对方又黑又丑的。以前朱元宝胖的时候,她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的双下巴和圆鼓鼓的肚子,没有怎么在意他的五官。现在他瘦了,她不由自主地就发现,他的眉毛又黑又浓,黑白分明的眼睛很大,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白净的脸微微泛红,怎么看都很好看。
舒兰是光明正大的看,朱元宝想装作没有注意到都不行。不知道为什么,被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随便吃了两口,把舒兰吃过的地方都咬了一遍,就把苹果扔到了自家院子里,开口掩饰他的尴尬:“阿兰,我十四岁了,上个月有人问我爹想不想给我娶媳妇呢!”
“哦,十四岁就可以娶媳妇啊?”舒兰奇怪地道,她一直以为十六岁才可以成亲呢。
朱元宝脸上的红晕一会儿变淡,一会儿又加深,低声道:“当然可以啦,有些人家十三岁就娶媳妇呢,不过一般都是先订下亲事,十四五岁再成亲,就看男方急不急,女方舍不舍得女儿了。”顿了顿,抬眸看着舒兰,声音变得更低了:“我爹问我的主意,我说我不想娶。”
“那你为啥不想娶啊?”舒兰好奇地问道,萧琅跟她一般大,都已经琢磨要娶她了,朱元宝怎么不着急呢。
黑亮的杏眼干净澄澈,好像深山里的溪水,清清的,不染尘埃。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朱元宝的羞意突然退去了,她根本不懂这些,他大可以放心地告诉她:“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我要等她长大,等她长大了,我就去她家提亲,把她娶回来,努力赚钱,好好照顾她。阿兰,你知道吗?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所以我要娶我自已喜欢的,否则我宁愿不娶。”
“为什么一定要娶喜欢的人呢?再说你又没有见过那姑娘,说不定你也会喜欢上她呢!”舒兰扭着头问道,她要嫁给萧琅,是因为萧琅家离她家最近,而且他还说会让着她,跟喜欢没有关系啊。
一般人听了他的话,都会问他喜欢谁好不好!
朱元宝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都散了,他哀怨地看着舒兰,有些生气地道:“因为我要跟她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要是我不喜欢那人,就会觉得很无趣很烦躁!还有,我说的喜欢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喜欢,是那种一天不见就会想得慌,只想立即见到她的那种喜欢,你明白吗?一次只能喜欢一个人,我既然喜欢她了,那么不管有没有更好的姑娘,我都不会再喜欢上别人。阿兰,你懂吗?”
舒兰摇头,她不懂,听起来好复杂,便道:“那你喜欢谁?”
期待的问题突然从她口中问出来,朱元宝顿时涨红了脸,他不敢再看舒兰的眼睛,迅速别开视线,盯着对面的葡萄藤,嗫嚅道:“我,我喜欢……”
“阿兰一定跑到后院去了,我去找找!”秦氏的声音突然从屋子里传来。
舒兰吓了一跳,飞快地跳下去,朝他摆手:“你快下去吧,要是让我娘知道了,肯定要骂我的!”说完悄悄跑到了葡萄藤下,装出正在找葡萄的样子。
朱元宝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的身影,好似要将她的模样嵌在脑海里似的,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才心有不甘地翻身跃了下去。两年,两年,那时候她就十三了,他一定会提亲的!
“阿兰,走了,咱们去你姐姐家!”秦氏立在屋檐下,朝舒兰唤道。
舒兰朝墙头看去,那里已经没了朱元宝的身影,她悄悄舒了口气,笑着跑到娘亲身边。
知道岳母要去家中小坐,程卿染早早就候在马车前,看见秦氏娘三个一起出来,连忙殷勤地迎了上去,又是搬板凳又是挑车帘,把魏大的活儿都抢了。
堂堂尚书之子,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可见他是真的看重女儿,秦氏很欣慰,笑着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进来一起坐吧。”
车内十分宽敞,程卿染没有拒绝,长腿一伸便跨了上去。这里不是京城,不必讲究那些虚礼,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说话,比什么都温馨。
秦氏握着女儿的手,看看她的肚子,才朝程卿染道:“阿宛身子不舒服,一会儿你让人去请个郎中来瞧瞧。”丈夫正在陪酒,而且这种事,还是另请个郎中更稳妥些。
程卿染听了很是着急,担忧地看着舒宛:“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不舒服了?要不要紧?”要不是有旁人在场,他早就挪到她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