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霆乐开花了,凑到景宜耳边道:“是不是也想了?”
景宜看着他揶揄的眼睛,只道:“去地上。”
萧霆心领神会,在地上,就不用担心床响了。一骨碌翻坐起来,萧霆主动将被子丢到地上,准备好了,再跪在那儿帮景宜解中裤。景宜握住他手,自己解,覆到萧霆身上时,最后提醒他:“别出声。”
萧霆连连点头,捂嘴给她看。
帐外有近卫守候,景宜不敢恋战,萧霆满足了,她跟着结束。
因为时间短,事毕景宜比以往酣战后要平静很多,萧霆仰面躺着,还是喘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靠到景宜身上,不无遗憾地道:“人多就是碍事。”他知道景宜的本事,随着她来,至少也得半个时辰,哪像刚刚那么敷衍。
景宜握住他手,犹豫片刻,才低低道:“明日大军经过平城,我已派人替你赁了宅子,伺候的人也都安排好了,你……”
话没说完,被萧霆捂住嘴,景宜抬头,萧霆半撑在她身上,丹凤眼狠狠地盯着她,“我说过,你去哪我去哪,你少再废话。”
他眼神与出发前说那番话时一样坚定,景宜被他蛊惑过一次,但这次,景宜不会再妥协。挪开萧霆手,景宜语重心长道:“路上你能照顾我,到了战场,你能做什么?上阵杀敌?”
萧霆瞪她:“你什么意思,要不是跟你换了身体,你以为我杀不了敌人?”
景宜没有小瞧他的意思,坐起来道:“你若还是男人,我定不劝你,但你现在是女人,没力气舞刀弄枪,你随军杀敌我不放心,我与外公出征单独留你在营帐,万一敌军偷袭,我既要掌管前线,又要担心你……”
“我不用你担心,你只管领兵打仗就行。”萧霆甩开她手,背对她道,像耍气。
景宜无奈地抱住他,沉默许久,才闭上眼睛道:“如果能管住心,你为何跟过来?”
萧霆抿唇,她这算是甜言蜜语吗?但现在的甜言蜜语,都是说来哄他住城里的,动机不纯,谁知道是不是骗他的?
“月初你月事又要到了,若待在军中,随时可能随军前行,奔波下来,你腹痛难忍怎么办?”景宜继续劝说。
萧霆冷笑:“疼就疼,男人大丈夫,这点苦我还受得了。”
话是这么说,但声音低了下去,不是怕自己受苦,而是明白了景宜的心。他留在军中,会是她的负担,会扯她的后腿,万一景宜因为一心两用受伤出事,那他执意跟着她,岂不是害了她?
景宜听出了他的动摇,转过萧霆,像哄淳哥儿似的哄他:“就住平城?”
萧霆别开眼。
景宜默默地等。
良久之后,萧霆忽然转过来,什么都没说,直接动手扯景宜才穿好的中裤,推景宜倒下之前,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我要一个时辰。”
景宜无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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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萧霆,景宜率军直奔前线。云中九郡,此时大理已经攻下五郡,原本正在攻打云州,得知大周援军到了,大理暂且退兵,商量战策去了。
景宜进住云州第一件事,便是召集云中各将领商议退敌之策。桌子上已经摆好沙盘,听守将刘将军交待过两军情形,景宜盯着沙盘,心生一计。但人生中第一次带兵,视线一一扫过堂内数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景宜下意识看向一直站在旁边未发一言的外公。
徐广如老僧入定,不曾与外孙女婿对视。
景宜忽然想起路上两人的对话,她向外公问计,外公却道:“我此番过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除非你有性命危险,我不会帮你出任何计策,亦不会替你多杀一个敌兵。”
那声音振聋发聩,景宜双眼恢复坚定,不再存着倚仗外公之心,径自安排。
但在众将眼中,这位驸马爷年仅十八,以前还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虽然跟随战神徐广学了半年枪法,但从未带过兵,恐怕只有纸上谈兵之能。因此景宜才调兵遣将,在场几位将军便面露质疑,刘将军更是直接看向徐广:“国公爷,驸马之计,您意下如何?”
他是云中第一猛将,现在这群人中,他只服徐广。
徐广没听到般,眼观鼻鼻观心。
景宜视线从沙盘上移开,抬眼直视他:“刘将军若觉得本帅安排有不妥之处,请尽管言明。虽皇上命我主持战事,但萧某自知才疏学浅,各位将军都是我的叔伯前辈,只要将军所说合情合理,萧某绝不会一意孤行。”
说的客气,却也是委婉的挑衅。
刘将军大步上前,指着沙盘提出质疑,才学半年的臭小子,会什么兵法?
他声音洪亮,气势上就让人觉得他说的都是对的,然而面对多名将军看热闹的注视,景宜神色平静,心平气和地将刘将军的质疑一一反驳了回去,最后使了个小小的激将法,扫视众人道:“本帅虽有退军之计,但还需仰仗各位将军的神勇。本帅出发之前,皇上曾对云中将领大加夸赞,相信诸位此去定会旗开得胜,一举收复汝南郡。”
为将者多为血气方刚之人,如今景宜先暗示一旦兵败不是她战策问题而是云中守将带兵无能,紧跟着再搬出延庆帝,给了个甜枣,军中将领们互相看看,随即以刘将军为首,齐声领命,气势汹汹地出了营帐。
最后一个外人离开,景宜袖内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背后已是一片冷汗,侧头看外公。
徐广摸着胡子笑:“像你爹年轻的时候。”
脑海里浮现萧伯严冷峻肃杀的英姿,景宜胸口陡然腾起一股豪情。
以后不论,至少这第一战,她没有丢萧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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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云中将领们勇猛有余,但在战法上却输给了兵法诡谲的敌军,故此之前连连败退,枉死无数将士。景宜没有杀过人,但她天生聪颖,自幼喜读史书兵书,又得到过徐广指点,恰好弥补了刘将军等人的短处。
援军来势汹汹,一个月内连续夺回两郡,士气大振。
这一个月,在运筹帷幄上,景宜已经得到了刘将军等人的敬重。
但景宜毕竟初出茅庐,还做不到料事如神,收复南平郡时,遇到第一次败北。景宜心中焦虑,刘将军等人再次求助徐广,可徐广还是坐视不理,明摆着告诉他们,他就是要利用这一战,彻底历练他的外孙女婿。
刘将军等人急红了眼睛,跪地求情:“国公爷,您多犹豫一天,外面就有成千上百的将士白白枉死,求国公爷体恤我等,出手帮帮我们吧!”
徐广见多了生死,漠然道:“今日我在,你们求我,若我不在,你们求谁?”
刘将军等人,无言以对。
徐广能淡然处之,景宜却把将士枉死的错都揽在了自己头上,一夜未眠,翌日重新排兵布阵。
刘将军并未因为一次败北就不信了这位少年主帅,只是看过沙盘,刘将军皱眉道:“驸马命我等从侧面围攻,那主城谁来?”
景宜凛然道:“本帅亲自带兵。”言罢命人去取她的枪。
刘将军等愕然,不约而同转向徐广,老头子舍得外孙女婿冒险吗?
徐广还是那副万事不理的神情。
“驸马。”近卫取枪回来了。
众人好奇看去,只见那长枪龙头银身,正是景宜舅舅生前所用的龙头亮银枪。
接过外公亲手传给她的宝枪,那一瞬,景宜好像看到舅舅英勇杀敌的身影,无人可挡。
她目光越发坚定:“出发。”
第50章 @050
大周早上出兵,激战一日,黄昏时分终于夺回南平郡。
简单休整后,景宜端坐于知府大堂,肃容听部下禀报此役两军死伤情况。她刚巡城回来,身上穿着沾染敌军鲜血的铠甲,左边脸庞上也有一抹血痕,别人的,粘在她玉白的脸庞上,让这位俊美出尘的驸马爷,第一次散发出狰狞可怖的威压。
刘将军等人分别列在大堂两侧,如果说今日之前他们只佩服驸马爷的才智过人运筹帷幄,今日亲眼目睹驸马爷手持银枪一马当先,或挑飞敌将大刀或刺穿敌将咽喉,枪枪狠辣,英勇难挡,此时此刻,他们对驸马爷已经佩服地五体投地了。
不愧是萧家的子孙,不愧是国公爷徐广的嫡传弟子!
面对众将钦佩的视线,景宜视若无睹,只盯着中间回话的部下看。自己是什么情况自己最清楚,景宜必须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在别的事情上,不然一旦放松下来,她就忍不住回想那些枪下之魂,一回想,手便控制不住地发抖。
大理派八千精兵留守南平郡,另有援兵两万,欲围剿攻城的大周将士。景宜亲率一万将士攻城,遣刘将军正面迎战大理援兵,再让胡武领五千骑兵绕到大理援军后侧截断其退路。
与大周的伤亡比,大理近三万将士全军覆没,除了死了的,就剩六千多降兵。
是杀,还是纳?
景宜习惯地看向外公,却没想到这一次,外公暗暗递给她一个眼色。
不加质疑,景宜冷声道:“所有俘兵,格杀勿论。”
传令兵领命而去。
安排好其他将军的差事,景宜单独与外公说话:“外公,您为何暗示我?”
是怕她妇人之仁?
徐广笑,拍拍外孙女婿肩膀道:“等你打胜这场战,我再告诉你,先去休息吧。”
景宜心中疑惑,但长辈不说,她只能等。后院近卫已经准备好沐浴要用的东西,景宜先在外面擦洗掉身上所有血污,这才坐到浴桶里泡着,疲惫地闭上眼睛。刚闭上,脑海里便冒出这辈子,她杀的第一个人。
那是大理的一员大将,也是她这个主帅第一次上场交手的人。交战时,前面城楼上是敌军的鄙夷狞笑,后面是众多大周将士为她助威,为了立威,景宜没有胆怯犹豫的资格,两招内取了对方性命,一枪锁喉。
景宜没有多看那人一眼,但她记得对方死前握住枪头下方时,枪杆上传来的颤动,像一股股血浪,清晰地传递着一条人命的流逝。还有其他人,敌军或大周将士,死前骇然的眼睛,被砍飞的手臂、脑袋……
胃里一阵翻滚,景宜迅速跃出浴桶,一边抓起浴袍披到身上一边奔到净房,不停地呕,干呕。肚子里没有东西,她今天只吃了一顿早饭,可干呕也难受,双腿渐渐发软。
景宜跌坐在地,双目茫然。
一将功成万骨枯,她替大周的将士难受,也为成千上万的大理将士难受。他们无法决定战与不战,他们只能听从各自帝王的摆布,如果大理皇族没有野心,那些异族士兵们就不必客死他乡,其家人也不必哭断肠。如果……她那位父王有明君之德广纳贤士富国强兵,泱泱大周,亦不会连一个区区大理都敢觊觎。
但她只是将军,她要做的,是痛击进犯大周、残害边疆百姓的敌人。
怔怔地坐了片刻,身体重新恢复力气,景宜洗把脸,命人摆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做她该做的。
“驸马,平城有信来。”晚饭用到一半,近卫走到门前道。
同桌而食的徐广面露微笑。
景宜冷峻神色情不自禁缓和了几分,不好意思当着外公的面看家书,暂且收到袖中,饭后一个人去了书房,从信封里捏出厚厚几张信纸。分别一个多月,两人每隔五天会通一次书信,每次萧霆送来的都是厚厚一封。
开始几行问她近况如何,后面全是一些日常闲聊。
“……上次我不是跟你说,馄饨铺掌柜家的二姑娘特别喜欢你吗,还想给你当小妾,连公主主母都不怕,你心里肯定挺高兴吧?哈哈哈,白高兴,昨天有个黝黑高大的扛米工来吃馄饨,二姑娘偷偷看了好几眼,但她嫌人家穷不愿意嫁。我给了扛米工二十两银子,二姑娘立马答应了,五月初十成亲,还说请我去喝喜酒。怎么样,你的小妾跟别人跑了,是不是很生气?”
景宜忍俊不禁。她来这边后迅速收复两处郡县,云中一代百姓对她赞赏不已,萧霆没事去外面溜达,听见那些夸赞,最初与有荣焉,后来无意听些小姑娘彼此打趣称喜欢驸马爷,萧霆信里的语气就变了,拐着弯讽刺她。
只不过景宜没想到,萧霆竟然还撮合了一门亲事。
“……这边暖和,刚二月底,院子里的桃花都开了,厨房李嫂做了一碟桃花糕,比京城的好吃。我问李嫂想不想去京城,一个月给她二两银子她都不去,说要在家里哄孙子。既然她不去,我只好跟她学如何做桂花糕,味道还行,你想不想吃?想吃回来我给你做……”
看到这里,景宜心头一片柔软,然而萧霆隔了几行又道:“我说给你做桂花糕你是不是当真了?做梦吧,我是为了孝敬祖母才学的,我千里迢迢跟你到云中,你却把我一个人丢这边,我不打你已经够大度了,还想我给你做糕点?老……我还没尝过你的手艺!”
景宜还是笑,糕点……她会做。
几页信看下来,景宜渐渐忘了战场的血腥。重新看一遍,看到桃花那里,景宜心中一动,揣好信纸,去逛这座前知府的宅子。经过一番血洗,宅院处处可见打斗痕迹,不过园中花木基本完好无损,果然桃花、海棠都有开的了。
景宜回顾身后,确定无人,摘下一朵桃花藏进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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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宜与萧霆的书信都是徐广带来的旧人帮忙传递,马蹄飞快,翌日后半晌,萧霆便收到了景宜的回信,除了一朵莫名其妙的桃花,照旧只有薄薄一张信纸:
“已收复南平郡,勿忧。
南平桃花亦开,不知味道与平城是否相同。
听闻公主出阁前学过这些糕点,敢问最喜哪道。”
短短三行字,后面列了几样太后、帝后常用的糕食。公主学做吃食,当然要选迎合太后等长辈的糕点佳肴,学会了好去孝敬。萧霆常去宫中,一看景宜列的那几样都是太后爱吃的,便猜到了教习嬷嬷的用意。
萧霆突然心酸,仿佛看到十二三岁的景宜,被迫与其他公主学这种明显不合她真正喜好的事。她虽为公主,却有不输于男儿的高远志向,她那双手天生就该执笔持枪,而非摆弄针线、习做羹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