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景宜持枪退后一步,身形不定如松,一双桃花眼平静地看着巴顿。巴顿忌惮徐家枪法,但丝毫不把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放在眼里,大吼一声,一枪直刺景宜胸口,景宜侧身闪避,亮银枪藤蔓般画着圈去拿巴顿的枪。她这一招除了与外公交战从未失手过,奈何巴顿力大无比,轻轻一震,破了景宜的拿招。

  一击不成,景宜迅速退开,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她那一招是攻击也是试探,但在大多数人看来,第一回合景宜就是落了下风。吉利摩挲着下巴,尚且做不出判断,延庆帝一张老脸却绷了起来,担心女婿输了,丢他的脸。

  九月的天,萧霆急出了一身汗,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二人。

  巴顿攻势迅猛,几乎不给景宜喘息之机,仗着自己力大无穷根本不曾防守,反正不管景宜如何进攻,都会被他的力道轻易破解。景宜面无表情,一边防守一边暗中寻找巴顿的破绽,她不慌,巴顿却是急性子,急于尽快打败少年郎证明自己,攻招越来越没有章法。

  景宜躲闪时绕了一个圈,巴顿就追着她绕了一个圈。

  草原地面再平整也会有坑洼之处,眼看那位驸马爷仿佛踩进凹坑般身体突然一歪,巴顿立即抓紧机会,使出七分力气朝景宜刺去,金色长枪迅如游龙。而就在萧霆猛地起身,口中高呼小心时,景宜看似歪倒的身体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转了方向,随即紧贴着巴顿的枪鬼魅般逼近巴顿。

  巴顿暗道糟糕,正要回抢阻拦,脖子忽然一痛。

  “抱歉,萧某失手了。”景宜及时收抢,朝巴顿抱拳赔罪。

  巴顿虎眸瞪着她,摸摸脖子,伤口不深,但见血了。看到那抹象征着耻辱的红色,巴顿胸口起伏,手中长枪越攥越紧,紧到枪随手臂颤抖。景宜维持抱拳低头赔罪的姿势,目光却时刻留意着巴顿的枪。

  一场冲突似乎一触即发,主位上忽然传来一阵喝彩:“好,好一个驸马爷,不愧是护国公亲手栽培出来的好徒弟!”

  听到父王的夸赞,巴顿眼中凶光一点点收敛,敷衍地朝景宜拱拱手,转身朝席位上走。瞥见自己桌上的酒坛子,巴顿突然将枪抛给身边长随,然后一手拎一个酒坛,重新走向景宜,“驸马好身手,巴顿敬你一坛!”

  枪法比不过,就来拼酒。

  这可是匈奴人最喜欢的烈酒,巴顿鄙夷地打量一番驸马爷的小身板,料定一坛子下去,这位驸马爷不说倒地,也得由人扶着才能走。

  “承让。”景宜将枪交给手下,单手攥住坛沿,仰头就往嘴里灌,豪情万丈。

  同样的喝酒动作,巴顿体型彪悍,真的就是牛饮。景宜可不一样,她此时面如冠玉身材颀长,仰头喝酒,端的是潇洒不羁风度翩翩,别说几位公主看地入神,就连一心谋划抢人家媳妇的吉利,面对这样静若书生动若武神的少年郎,都生出了几分惜才之意。

  只有萧霆,欣赏完媳妇的英姿后,最先注意到景宜胸前衣襟都被酒水打湿了,怎么看怎么惹人遐思。因此景宜扔了酒坛才往席位这边走,萧霆便离座而起,赶到她身边,然后朝延庆帝道:“父皇,驸马衣衫不整,我先扶他回去换身衣裳。”

  延庆帝这会儿心情好,见女婿双颊泛红恐怕不胜酒力,痛快地准了。

  萧霆朝景宜使个眼色。

  景宜没醉,但她听萧霆的,与萧霆并肩离去。

  吉利盯着四公主的背影,再瞅瞅昭王、恭王,嘴角突然多了一丝笑。

  萧霆对此一无所知,走到一半,见景宜脸越来越红,他有点不放心,低声问道:“喝多了?”

  景宜点点头,刚刚不觉得,现在酒劲儿好像上来了。

  萧霆着急也没办法,只好加快脚步,进了两人的营帐,萧霆直接把茶壶拿过来,让景宜喝茶解酒。景宜喉咙犹如火烧,一口气灌了大半壶凉茶,口渴之感才稍微缓解。

  “脱了吧,都湿了。”放好茶壶,萧霆亲手帮景宜宽衣,嘴里不满地抱怨:“以后喝酒慢慢喝,不许再往身上倒,你不是最在意仪态吗,不怕被人看了去?”

  景宜无奈笑:“我现在是你。”她是男人身,男人不用太讲究。

  居然还敢犟嘴?

  萧霆抬头瞪她。

  景宜连忙闭上嘴,抬起胳膊,任由他帮忙。

  外袍脱了,露出景宜结实的胸膛。萧霆盯着这具散发着英雄气息的躯体,想到景宜耍枪的英姿喝酒的豪放,突然忍不住了,抱着景宜肩膀一跳,人就熟练地挂在了她身上,急切地亲她脸。

  景宜出于本能才托起他腿,扫眼明晃晃的帐篷外面,景宜低声劝阻:“别闹了。”

  萧霆不听,一手抱她脖子,一手贴着她胸膛往下去。

  她太诱人,他现在就想要。

  景宜呼吸越来越重,与萧霆那双充满挑衅的丹凤眼对视片刻,突然朝内室走去。

  ~

  景宜在南疆常住营帐,深知那薄薄一层毡布根本阻隔不了多少声音,因此她随手扯了刚刚被萧霆甩开的沾了酒水的外袍铺在地上,再随着萧霆一起倒下去。酒与刀枪都会刺激男人,刚与巴顿交战一场,景宜心中仍有堆积的戾气尚未消散,既然萧霆主动缠上来,她便趁着酒意恣意妄为,仿佛又陷入了另一场恶战。

  萧霆开始还能陪她对两招,很快就在充满力量的疾风骤雨中溃不成军,只剩下捂嘴的力气。

  挥汗如雨,忘了人在何处,今夕何夕。

  终于事毕,景宜松开萧霆,倒在他身上,侧脸贴着他脑袋,呼吸如风。

  萧霆颤巍巍地伸平两腿,又累又痛快,但抱着一身酒气的公主媳妇,心里只觉得无比满足。瞧瞧,这就是当初对他不屑一顾的四公主,是那个几次三番扬言与他分床睡的假正经,如今还不是被他治地服服帖帖?嘴里总是劝他别胡闹,最后闹地最狠的,却是她,可怜他的腰都快散架了。

  但就算真散了,萧霆也心甘情愿。

  互相抱着平复片刻,景宜简单帮他收拾收拾,再将萧霆抱到床上,准备再睡一会儿。

  萧霆还在兴奋,枕着她胳膊小声嘀咕:“你怎么想到假装摔倒的?”

  当时吓死他了,差点就要以为景宜会伤在巴顿枪下。

  景宜睁开眼睛,见萧霆两眼水润明亮,一看就是不困,只好陪他说话:“巴顿力大过人但敏捷不足,换成其他人,也会想到扬长避短。”并非她多聪明。

  媳妇太谦虚,萧霆笑着亲亲她。

  他一亲景宜就痒,抱住人道:“睡吧,一会儿还得起来。”给她休息的时间不多。

  萧霆点点头,闭上眼睛,听景宜呼吸绵长了,他再悄悄睁开,小心翼翼从景宜怀里挪出来,赤着脚下地,去他的首饰盒里找避孕丹。景宜不爱首饰,东西藏在这里最安全。

  一边拿瓷瓶,一边歪着脑袋注意景宜,就在萧霆倒出药丸正要往嘴里送时,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萧霆吓得连忙将东西藏在身后。

  “那是什么?”景宜坐起来,神色复杂。她是困,但一个人从她怀里离开,她还是醒了,本以为萧霆是去喝水,不想透过眼帘,却见萧霆鬼鬼祟祟的要吃一颗状似药丸的东西。

  萧霆脑子转得快,眼睛一转便想到了借口,嘿嘿笑道:“养颜丹,都说草原这边风大,容易吹皱脸,我替你保养保养。”

  “给我看看。”景宜不太信,朝他伸手。

  萧霆抿抿唇,为了证明自己问心无愧,笑着把药丸送到景宜手里。

  景宜不懂医术,但她懂得如何诈人,起身走到衣架前,将药丸放到袖口,然后一边穿衣一边道:“听说有些丹药虽有驻颜之效,长期服用却会损害身体,我去请李太医看看。”

  萧霆心里有点慌了,下意识去拦景宜:“别去了,传出去让其他公主知道我才十六就吃这个,肯定会笑话我。”

  景宜慢条斯理地穿衣,眼睛紧紧盯着他,“你说实话,我便不去。”

  萧霆继续装,埋怨地瞪她:“刚刚说的就是实话,有什么好怀疑的?难道还是毒药?”

  他嘴硬,景宜转身系腰带,收拾妥当,径自朝门外走去。

  “爱信不信,你去找吧,反正丢人的是我不是你,你当然不在乎。”萧霆赌气般坐到床上,反其道而行之。

  景宜太了解他,骗人的法子五花八门,故脚步不停。

  萧霆彻底慌了,忍耐片刻,终于还是追出营帐,绷着脸喊已经走出十几步的固执媳妇:“回来!”

  景宜顿足,回头看他。

  萧霆一甩帘子,进去了。

  景宜这才回了营帐,得知药丸是萧霆给他自己找的避孕丹,景宜垂眸半晌,掏出药丸递给萧霆,低声道:“是药三分毒,以后每月,最多吃三次。”郎中说至少相隔五日,但景宜依然不放心,想用更稳妥的次数。

  “你不生气?”预料的怒火并没有出现在景宜脸上,萧霆莫名不安。

  景宜苦笑,抬眼看他:“此事本就为难你,你不想怀孕是人之常情,我为何生气?”

  萧霆谨慎地盯着她:“你不生气,但也不高兴,对不对?”

  景宜否认,正色道:“我只是没料到,有些意外,你别多想。”

  萧霆撇嘴,“那为何说什么每月只许三次?”他都算好了,一个月吃六次丹药,剩下的配合郎中教他的动作,刨除月事那几天,弄个十几次没问题。

  “那种东西,吃多了不好。”景宜语重心长地看着他。

  萧霆坐在床上与她对视,看着看着,忽然将药瓶丢了出去,“我不吃了。”

  景宜大惊,瞅瞅地上碎裂的药瓶,滚得四处都是的药丸,她皱眉道:“你这是何意?”她哪句说错了又惹到他了?

  萧霆翻身钻进被窝,背对她哼道:“你不是怕吃药坏了身体吗?你公主身子金贵,我可不敢乱吃,败了这千金之躯,我担当不起。”

  景宜头疼,绕到他那边,坐在床沿上解释:“现在你是我,这身体真病了,受苦的也是你。”

  “那你还管什么管?我敢吃就不怕伤身。”萧霆瞪着她道,“明明就是不想跟我做夫妻,才拿药丸当借口疏远我。”

  他想太多,景宜无奈道:“如果我不想,刚刚就不会……”

  萧霆冷笑:“那是我先撩你,你才不得已而为之。”

  这话太胡搅蛮缠,景宜不想陪他磨嘴皮子,起身道:“随你怎么想。”

  刚要离开,对上那一地药丸,想到萧霆耍气扔药瓶的动作,景宜又心软了,背对萧霆道:“我没想疏远你。”

  萧霆偷笑,掀开被子从后面抱住她,叹道:“算了,信你一次。”

  其实他都知道,只是想找个借口……不再吃药。

  她对他太好,他突然,想生孩子了。

  第56章 @056

  景宜与萧霆在营帐里歇晌的时候,帝王大帐中,延庆帝请吉利喝茶,笑道:“二公主温柔贤淑,年纪也最长,朕有意将二公主许配给单于,单于意下如何?”

  吉利看上的是四公主,但他虽然从心底不耻延庆帝,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吉利必须顾忌与大周的关系,公然强要四公主逼急了萧家、大周,促使大周与乌渠联手夹击他的部落,便得不偿失了。

  不是四公主,那么剩下的三个公主,娶谁都一样,放在王庭睡几年,等他收拾了乌渠那个毛头小子,大周的公主,他想杀就杀,想赏给臣子就赏给臣子,料延庆帝一个屁都不敢放。

  “二公主很好,多谢皇上肯割爱,只是我王庭没了阏氏,很多事没人主持,如果皇上能在今年挑个吉日送二公主出嫁,那我就更加感激不尽了。唉,这内廷的事,没有女人还真是麻烦。”似是想到什么烦恼,吉利端起茶碗,饮酒般一口喝干。

  事情跟想象中的一样顺利,延庆帝心头一直悬着的大石便放了下去,一心陪吉利闲聊。

  晚上照旧有宴席。

  公主们都在营帐待着,景宜陪延庆帝赴宴。

  酒席吃到一半,恭王衣裳沾了酒水,先退下了,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巴顿冷哼一声,虎眸瞪着延庆帝道:“皇上,恭王爷是酒量不行,故意找个借口逃了吧?”

  延庆帝继续与吉利说话,假装没听到。

  “连个拼酒的人都没有,这酒喝的没意思,我还不如回去睡觉!”巴顿突然一拍桌面,也走了,临走之前,瞪了对面的驸马爷一眼。

  景宜垂眸静坐。开席时巴顿欲与她拼酒,她直接拒绝了,白天那坛子酒是告诉巴顿她不怕拼酒,现在拼酒没有任何意义,她不会为了所谓的颜面奉陪。

  “都是不通教化的蛮人,霆生不用在意。”昭王偏头,低声与她拉关系。

  景宜淡淡一笑,敷衍了事。

  那边巴顿离开席面后,却是一直朝北面走去。黑夜笼罩了茫茫草原,灯火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稍微走远一点,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巴顿回头望望,再转个方向,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在一棵树下与恭王汇合。

  “席上大王子约我来此,不知有何贵干?”恭王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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