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您别想那么多,到了北平,您好好休养,来年臣妇再去陪您赏花。”苏锦握紧皇后的手,真心地鼓励道,“臣妇的福气都是您给的,您好好的,臣妇才会跟着您沾光,后福无穷。”

  皇后笑了,叹道:“你这张嘴啊,还是这么会说……”

  话未说完,皇后突然咳嗽起来。

  苏锦小心翼翼地扶起皇后,熟练地帮她拍背。

  皇后渐渐平复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苏锦,皇后反握苏锦的手,低声道:“锦娘,你不用再哄我,我,我撑不了多久了,我也不贪恋这权势富贵,这辈子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元昉。元昉还有父皇,但皇上为国事操劳,怕是无暇顾及幼子,元昉又是那种容易惹祸的脾气,放眼朝堂,我只信任你们夫妻。锦娘,我不求你们誓死效忠元昉什么,只求哪日元昉有难,你们夫妻能看在我,看在阿彻与元昉的情分上,帮他一帮,至少护住他的性命。”

  护住三殿下的性命?

  苏锦神色大变,那可是正正经经的皇家嫡子,出什么事会危及到三殿下的命?

  苏锦想劝皇后别忧心,然而对上皇后殷切的眼神,苏锦咬咬牙,郑重承诺道:“娘娘放心,无论以后三殿下发生什么,臣妇夫妻都不会坐视不理。”

  为了皇后的赏识,为了给三殿下当伴读的儿子,苏锦也会时时刻刻把三殿下放在心上。

  皇后笑了,脑海里浮现阿满活泼可爱的小脸,但她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想给儿子找靠山,却不想强人所难,将来儿子能走到哪步,只能靠他自己了。

  重阳节后,三皇子燕王护送皇后离开金陵,坐船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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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第一次离她这么远,苏锦想的茶饭不思,别人怀孕会变胖,她只有肚子鼓了起来,脸却比怀孕前还瘦了。萧震十分心疼,偏偏他能给苏锦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唯独无法将阿彻接回来,让他们母子团聚。

  苏锦的胃口,只有每月收到儿子的家书后,才会好一点。

  过年的时候,阿彻再次寄来一封家书,信中说,他们一行已经抵达了北平行宫。小少年生动地介绍了他的新院子,给爹娘妹妹寄了北平的特产,还给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准备了一份礼物,一顶虎皮小圆帽。

  阿满很喜欢哥哥的帽子,扣在头顶对着镜子照个不停。

  儿子懂事,女儿耍宝,苏锦心情一好,胃口也突然好了起来,好像要把怀孕前几月少吃的补回来似的。

  郎中预计苏锦会在四月中旬时,一进四月,萧震的心就时时刻刻揪起来了,人在朝堂心在家里,满朝文武就他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在那站着,有时候正德帝问话,他都听不见,还得靠前面的霍维章提醒他,惹来朝臣一众哄笑。

  萧震毫不在意,时候一到,他片刻都不肯耽误地往回跑。

  霍维章很是鄙夷好兄弟的定力,沈复暗暗地羡慕萧震的福气。

  四月十八这日上午,苏锦终于发作,要生了。

  孰能生巧,孩子也是越生越容易,有生阿满时的经验,苏锦十分平静。

  宫里头的萧震得到消息,整个人都站不稳了,扶着桌子缓了会儿,才一头往外跑,跑着跑着被手下追上提醒他去向皇上告假,萧震赶紧转个方向去请示正德帝。赏识的大臣要当爹了,正德帝很理解萧震的心情,笑着恩准。

  萧震疾风似的往家里跑,跑到后院,就见阿满与丫鬟们都在腾作产房的厢房外头等着,看到他,阿满害怕地跑过来,一头埋进了爹爹怀里。虽然娘亲与丫鬟们都说娘亲会好好的,可阿满就是害怕。

  萧震抱起女儿,想去产房看苏锦,被几个丫鬟拦住了,说什么都不肯叫他去。

  萧震只好心浮气躁地在外面等着。

  等了半个时辰左右,萧震刚想站起来再去门口听听动静,里面突然传来产婆们惊喜的声音,说着快了快了,然后,就像阴天里的一声雷鸣,婴孩嘹亮的啼哭毫无预兆地就传了出来,那声音,比杀猪的嚎叫还中气十足!

  萧震都懵了,怎么这么快?他记得苏锦生阿满,好像生了好几个时辰?

  “恭喜夫人,是个小少爷!”

  还没看到宝宝,萧震已经知道宝宝是儿是女了。

  萧震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还是没能从接连两个消息中回过神。

  “爹爹,娘生了弟弟!”阿满率先反应过来,高兴地道,管它弟弟还是妹妹,她终于当姐姐了!

  阿满喜欢当姐姐,她准备了好多漂亮首饰与漂亮衣服,都是给弟弟妹妹留着的!年底的压岁钱她都给弟弟妹妹预备好了!

  过了一会儿,产婆抱着收拾干净的侯府小少爷出来了。

  萧震神色威严地坐在椅子上,阿满挤在爹爹旁边,父女俩一起看。

  刚出生的小少爷,嗯,脸有点黑!阿满伸手过去,姐弟俩明显不是一个肤色的!

  “为什么弟弟这么黑?”阿满不解地问,娘亲那么白,她与哥哥也很白,阿满以为弟弟也会很白。

  萧震不自在地咳了咳,看着襁褓里黑土豆似的儿子,心里却很高兴。

  女子长得白确实更美,可是男人,萧震觉得,还是黑点更有英雄气概,儿子像他才好!

  瞧完儿子,萧震赶紧去里面看苏锦了。

  就在萧震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时,四月底,北平城传来八百里加急的丧报:皇后薨了。

第91章

  人死如灯灭,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什么,渐渐地就成了故人回忆中的一抹身影,唯一的差别,有的人一辈子都忘不掉这道影子,有的人很快就将其抛诸脑后,毕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前走,还有很多事情做,还要很多身边人要陪。

  对于苏锦而言,皇后是位好皇后,她会铭记皇后对他们一家的恩情,会铭记她当初在皇后面前许下的承诺,但她对皇后的怀念,也只有这些了。时间一长,苏锦很少会想到皇后了,她要看家管账,要惦记随燕王在北平皇陵为皇后守孝的长子,要教育逐渐长大的漂亮女儿,要为越来越调皮捣蛋的次子头疼,还要抚养新出生的三儿子!

  “娘,二弟刚刚又想爬树!”

  阳春三月,黄昏时暖风怡人,苏锦坐在后院的桂花树下,看虚两岁的胜哥儿学步。胜哥儿与睿哥儿一样,容貌都随了萧震,剑眉星目的,只不过三十七岁的萧震威风凛凛,年幼的小哥俩都虎头虎脑的,一看就像孩子王。

  本来挺温馨的气氛,突然被阿满的告状破坏了,苏锦回头,就见阿满抓着睿哥儿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走廊上。十二岁的阿满穿着一条浅粉色的妆花褙子,白生生的脸蛋,黑亮亮的凤眼,红艳艳的嘴唇,俨然已经有了她娘年轻时的风采,后面呢,五岁的睿哥儿垂头丧气地被姐姐抓着,身上还滚了灰土。

  “姐姐!哥哥!”胜哥儿站在学步车里,高兴地喊道。

  阿满朝小弟弟笑了笑,睿哥儿看眼弟弟,大眼睛悄悄转向娘亲。

  苏锦绷着脸瞪着儿子!

  阿彻从小懂事,阿满娇气点,但也非常听她的话,胜哥儿太小还看不出什么,唯独睿哥儿,简直就像猴子转世,苏锦喝口茶的功夫,睿哥儿就能爬到椅子上去,笨手笨脚地去抓茶壶,最后弄得自己一身茶水。

  苏锦一直自诩慈母,直到睿哥儿出生,苏锦才从慈母变成了母老虎!

  “过来!”苏锦瞪着眼睛道。

  阿满松开二弟,然后走过去抱起三弟,姐弟俩一块儿在旁看热闹。

  睿哥儿心虚地来到了娘亲身前,好怕娘亲打他屁股。

  “爬哪棵树了?”苏锦扫眼儿子身上的土,冷声审问。

  睿哥儿大眼睛转了转,认真地辩解道:“我没爬树,桃花开了,我想给娘摘花!”

  苏锦气笑了,儿子聪明啊,还知道拿她当挡箭牌了!

  “花长在树上,所以你就爬树去摘?”苏锦将问题绕了回来。

  睿哥儿顿时无话可说了,看着娘亲美丽生气的脸,睿哥儿习惯地将两只小胖手放到背后,防着娘亲打他。

  苏锦懒得打了,反正儿子早就不怕她打了,打完继续去淘气,苏锦干脆放弃了。

  “晚上你跟你爹睡,让他教你道理。”面无表情地,苏锦说出了对儿子的惩罚。

  睿哥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确定自己没听错,男娃急了,一股脑地扑到娘亲怀里,抱着娘亲哀求:“娘我错了,我再也不爬树了,你别让我跟我爹睡!”

  如果说苏锦生气会让睿哥儿有十分害怕,那萧震不生气也会让睿哥儿的害怕变成二十分!

  萧震冷峻威严,不提苏锦,对膝下的四个孩子,萧震为父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阿彻是半路认他为义父的,萧震心疼阿彻,也因为阿彻的懂事早早就将阿彻当个小大人看了,不曾训斥过半句。阿满娇花一朵,萧震恨不得把阿满放在手心宠,只有阿满抱怨他的份,没有萧震恼阿满的时候。

  轮到自己亲生的两个,还都是儿子,萧震就可以想怎么管就怎么管了。子不教父之过,为了将两个儿子培养成像他一样正直的栋梁之才,萧震决定当个严父!胜哥儿年纪小还看见过爹爹的笑脸,睿哥儿记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爹爹朝他笑!

  这样的严父,睿哥儿能不怕吗?与爹爹一起吃饭他都嫌弃时间长,睡一觉……

  “娘,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打我吧!”睿哥儿眼泪都出来了。

  臭小子一哭,苏锦还有点心软,只是没等她犹豫到底该怎么办,走廊那头又传来了萧震严厉的质问:“睿哥儿又顽劣了?”

  睿哥儿身子一抖,眼泪不流了,双手却抓紧了母亲,残留泪水的大眼睛里装满了哀求。

  苏锦犹豫,但想到儿子贪玩的毛病,她狠下心肠,对萧震道:“睿哥儿又去爬树了,我是管不了他了,今晚你们爷俩在前面睡,你好好管管罢。”

  睿哥儿一听,眼泪又下来了。

  萧震听了,脸更沉了,苏锦这是罚儿子还是罚他?

  但苏锦既然已经说了那话,萧震就再无反对的道理。

  晚饭过后,萧震领着蔫瓜似的睿哥儿去了前院。

  坐在堂屋主座上,萧震盯着儿子问:“为何又去爬树?”

  睿哥儿低着脑袋,两只小手绞在一起,看着爹爹那双大脚,他老老实实地道:“爬高了,我就能看得更远了。”爹娘不许他自己出门,睿哥儿想看看侯府墙外是什么样子。

  萧震觉得儿子的这个理由还可以接受,继续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以后就再也不能自己走路了,只能让别人背着?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摔断了腿,你娘你姐姐会哭得很伤心?”

  睿哥儿没想过,而且他爬的那么好,怎么会摔?

  男娃娃不信,萧震看眼外面,随着夏日临近,天也越来越长了,距离日头落山还有些时候,萧震便命人备马,父子俩一起骑马出了门。萧震是武将,认识很多受伤的属下,直接带睿哥儿去拜访了一位断了一条腿只能撑着拐杖行走的老兵。

  睿哥儿第一次看到受伤的人,老兵一跳一跳地走,睿哥儿目不转睛地看着。

  老兵并不知道男娃娃在看什么,热情地招待侯爷。

  萧震送了老兵两坛好酒,还给了老兵十两银子的贴补钱,只字未提他真正的来意。

  回家路上,萧震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抱着儿子,低声道:“男人的腿断了,就再也上不了战场,衣食起居都要人照顾,自己没法挣钱,就没有钱孝敬父母,没有钱给姐姐买好看的裙子,睿哥儿真想摔断腿吗?”

  睿哥儿立即摇头,他不想变成老兵那样!

  “我以后再也不爬树了!”男娃娃扬起脑袋,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萧震摸了摸儿子脑袋瓜,却道:“不是不能爬树,男子汉大丈夫,不会爬树让人笑话,只是你现在还小,等你学好了功夫,我告诉你可以爬树了,你才可以爬。”

  居然还可以爬树?

  睿哥儿高兴了:“那爹爹什么时候教我功夫?”

  萧震想了想,道:“今年入秋,就可以教你基本功了。”

  睿哥儿马上期盼起秋天来。

  儿子知错能改,也乖乖保证了,返回侯府后,萧震就放儿子回他自己房间睡了,他大步去后院找苏锦。

  苏锦正在梳头,见到萧震,她奇怪道:“睿哥儿呢?”

  萧震就把刚刚父子俩的交谈说了一遍。

  苏锦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萧震,撇撇嘴,哼道:“没想到你还挺会教儿子,就是不知道那法子管不管用。”睿哥儿答应她的次数还少吗?最后还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萧震一边宽衣一边道:“他若再犯,我定会罚他。”

  苏锦转过来对着他梳头,挑眉问:“你要怎么罚?”

  内室里灯光昏黄,才三十出头的小妇人,乌黑浓密的长发衬得她肌肤娇嫩依旧,随意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带着娇俏妩媚的味道。看着这样的苏锦,萧震忘了她的问题,脑海里只剩一个想法:他要每天都与她在一起,看她梳一辈子的头。

  “不早了,睡吧。”目光扫过苏锦松松的衣领,萧震答非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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