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谢澜音以为母亲要亲自检查,红了脸,忙道:“没有,有点红罢了,已经涂了药膏,没事的。”

  “为了出去玩你是什么苦都不怕了。”蒋氏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又捏着她手瞧,“回头我让人给你缝副护手。咱们家属你皮最嫩,小时候吃饭洒了汤,手心烫出泡,你爹爹差点罚乳母军棍,回家让他发现你磨出了茧子,又得心疼。”

  谢澜音不太信,“真的?”

  爹爹疼她,她想做什么,只要跟爹爹说,再难的事求个三遍爹爹也就答应了,但爹爹天生冷脸,对她们姐妹都很少笑,父女间亲密举止也不多。

  蒋氏摸摸女儿脑袋,笑容里充满了回忆,“你爹爹人笨,脸皮还薄,只有你们不懂事的时候才敢做丑脸逗你们,还不让我看见,其实心里最疼你们。”

  母亲这样一说,谢澜音突然想家了,抱住母亲道:“娘,咱们早点回去吧。”

  谢家的日子再不安生,父亲长姐都在那里,她想他们了。

  “等她好了咱们就走。”蒋氏同样归心似箭。

  临别前丈夫抱了她一晚,早上她穿衣打扮,他坐在床上沉默不语,一双眼睛跟长在了她身上似的,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却看起来可怜巴巴。她心中不忍,答应他尽量提前回去,未料非但没能提前,还晚了半个多月。

  提到归期,有人盼一家团聚,有人暗暗生愁绪。

  明月楼的雅间里。

  萧元站在窗前,见蒋家马车停下后只有蒋怀舟一人下了车,虽然已经料到,还是有些失望。

  她的声音比黄莺鸟叫还让人着迷,可惜她不是可以随意捕捉的鸟。

  心不在焉地与蒋怀舟饮酒畅谈,散席时天色已晚。

  萧元领着葛进回了自己的宅子。

  沐浴过后,萧元靠在床上,看着鸟笼里蜷缩成一团已经睡着的黄莺鸟,脑海里全是她在跑马场的身影,或是兴奋地笑,或是惊慌地叫,而他只能远远望着,看她与她兄长撒娇。

  不知想了多久,困意上来,萧元揉揉额头,闭眼入睡。

  玩物丧志,他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不该浪费心力在一道声音上。

  理智上作了决定,梦里竟梦见了她。

  她拉着他的衣袖撒娇,一声声撩人,马场空旷,她是主动送上门的孤鸟,他不必忍。

  翌日萧元照旧去晨练,葛进进来收拾床铺,意外发现床褥卷了起来。

  葛进愣在了屏风前。

  自家主子清心寡欲,住在宫里时,一年顶多梦一次,可进了西安城后,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看来遇到喜欢的姑娘,主子也无法免俗啊。

  葛进窃笑,抱起床褥去了外面。

  同一时刻,鹦哥站在梳妆镜前,看着姑娘刚擦拭过的白里透红的小脸,由衷赞道,“昨日姑娘虽然受累了,现在瞧着气色好像更好了。”

  谢澜音边擦手霜边看镜子,对面的她目如朗星,神采飞扬。

  不由越发喜欢骑马。

  换上一身杏色圆领男袍,谢澜音春风满面地去给母亲请安。

  蒋氏见小女儿来了,及时止住话,朝次女递了个眼色。

  谢澜桥一大早被母亲放了个响雷,正啼笑皆非呢,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同妹妹说的,就讲笑话般道:“澜音,娘问我喜不喜欢二表哥,你觉得我喜欢吗?嫁人的那种。”

  谢澜音愣了愣,脑海里浮现二表哥蒋行舟淡然如水的清隽脸庞,忍不住笑了,坐到母亲另一旁道:“娘怎么想到这事了?二表哥就是竹林里最秀挺的那根青竹,我姐姐是天上乱飞的雀鸟,根本不是一路人啊。”

  若是姐姐与二表哥有什么,她早看出来了。

  两个女儿都把这门亲事当笑话,蒋氏可是认真的,瞪了小女儿一眼,“你懂什么?现在觉得不合适,成亲了就能过到一起了。好比我跟你们爹爹,我若不理他,他半天都说不上几句话,不照样过的好好的,生了你们姐仨?”

  “可你们互相喜欢,我对二表哥根本没有那种想法,”事关自己,谢澜桥马上反驳道,“在我眼里二表哥就是我亲哥哥,他也是这么想的,娘你就别瞎配对了,真想跟舅舅家结亲,不如撮合澜音跟三表哥……”

  “你胡说什么!”谢澜音不干了,过来要打姐姐。

  姐妹俩闹起来跟喜鹊打架似的,蒋氏气得扭头喝茶。

  谢澜音看看母亲,重新坐好,幸灾乐祸地问姐姐,“娘跟咱们提了,舅母多半也与二表哥提了,那姐姐还好意思天天让二表哥领你逛铺子吗?要不姐姐跟我一起去僮山玩?”她想邀姐姐同去,姐姐偏要与二表哥逛,果然逛出“事”来了吧?

  谢澜桥不以为意,“二表哥才没那么小气,不信一会儿你看着,我亲口问二表哥去。”

  次女说话直白的不像个姑娘,蒋氏揉揉额头,决定随孩子们去了,省的她还得琢磨理由回绝兄嫂。表兄表妹成亲,知根知底让人放心,但是孩子们没有看对眼,他们也不能强求。

  娘仨说了会儿话,一起去正房那边用饭。

  蒋家众人都到了,蒋钦李氏并肩坐在主位上,蒋济舟夫妻俩坐一侧,蒋怀舟哥俩坐另一边。

  看到她们娘仨,李氏眼睛一亮,期待地望着小姑子,儿子这边没问题,就看那边了。

  谢澜桥人聪明,一双妙目更是能看透人心,扫视一圈,她笑了笑,直接走到蒋行舟跟前,“二表哥,我娘跟舅母想撮合咱们,那我问问,你想娶我吗?”

  众人皆惊。

  蒋氏朝兄嫂递个无奈的眼神,径自落座,谢澜音跟着母亲,笑看蒋行舟,好奇他怎么答。

  蒋行舟看看姑母,目光回到面前男儿般爽朗的表妹身上,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澜桥愿意嫁我的话,我会好好待你,咱们白头偕老……”

  他没有喜欢的人,既然长辈们乐见其成,只要二表妹有心,他便会一心对她。

  “谁要跟你白头偕老?”他没说完就被谢澜桥打断了,气急败坏,“二表哥你少装,我知道你只把我当妹妹,好啊,你想把辜负长辈苦心的罪名都推在我身上,让我娘怪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是不是?”

  蒋行舟坦然一笑,摸摸表妹脑袋道:“既然澜桥不喜欢,那我便替澜桥找个好夫君。”

  他对表妹确实没有男女之情,表妹这样他也舒了口气,因为他觉得表妹该嫁个真心对她的男人,夫妻互相钟情,而非相敬如宾。

  谢澜桥嫌弃地躲开他手。

  蒋钦夫妻互视一眼,哭笑不得,敢情俩孩子根本没那意思,是他们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澜音:你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秦王爷:这么说,你看见我的八块腹肌了?

谢澜音:……

秦王爷:难道还看到了旁的?

谢澜音:……我回杭州了!

☆、第19章

  事情说开了,长辈们不再乱点鸳鸯谱,谢澜桥继续同蒋行舟逛铺子,谢澜音则一心随蒋怀舟练马。凡事有了兴趣,学着就快,短短几日过后,她第一次策马从郊外进了城。

  回到蒋府,遇到外出归来的陆迟。

  谢澜音在杭州出门都是陆迟陪着,许久不见,谢澜音还有点想他了,吩咐小厮牵马,她熟稔地与陆迟说话,“这几日你都在忙什么?”

  陆迟一袭细布灰衣,因为蒋怀舟在旁边,他比单独与姑娘相处时多了几分客气,恭敬回道:“回了一趟老家,祭拜祖父祖母,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事。”

  他是蒋氏陪嫁掌柜陆遥收养的孤儿,口中的老家自然指的是陆遥的老家。

  男人语气轻松,谢澜音想到他的身世,有些感伤。幼时她只知道四处乱跑,长她五岁的陆迟始终不离左右地跟着,无微不至,在她心里,陆迟是值得信赖的长随,也是她的伙伴。

  “后日是你生辰,咱们去城里逛逛吧,我给你选样礼物。”谢澜音笑着邀请道。杭州城每年三月二十四有场庙会,她年年都去,八岁那年无意得知陆迟同天生辰,因为日子巧,便牢牢记住了。

  小姑娘笑容甜美,目光亲昵,应该是世上除义父外唯一记得他生辰的人,陆迟的心就像泡在了温水里,由里到外的暖。不愿让人知,他垂眸掩饰眼中情绪,“姑娘记得,对陆迟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其他不用姑娘破费了。”

  谢澜音知道他客气,仰头看了眼表哥,笑道:“不是单给你买礼物去的,二十五咱们一起去僮山,我想添些东西,三表哥那天没空,所以叫你陪我。”

  陆迟失笑,“好。”

  蒋怀舟与陆迟同行一路,清楚他是个稳重的,对西安各处也熟悉,放心将小表妹交给他。

  到了日子,谢澜音迎着晨光同陆迟出了门,先去吃油泼面。

  家乡习俗是生辰早上吃碗长寿面,西安名吃那么多,谢澜音选面,算是替陆迟庆生。

  陆迟认得路,下了马车,没走多久就到了蒋怀舟介绍的陈家面馆。

  铺面不大,外面搭着棚子,摆了几排黄木桌,已经坐满了客。谢澜音见面馆瞧着干净整洁,心里很满意,只是与陆迟走到铺子门口,发现里面约莫十张桌子也没有空的,新月似的黛眉就皱了起来。

  不愧是表哥大力推崇的,看来百姓们都喜欢吃啊。

  谢澜音这几天骑马劳累,容易饿,此时肚子扁扁的,她不想干等着,刚要提议换家馆子吃,里面突然有人朝她招手。

  谢澜音瞪大了眼睛,怎么又遇上他们了?

  陆迟观她脸色,疑道:“姑娘认识他?”

  谢澜音出门逛,不大愿意见到熟人,毕竟姑娘家四处走动不太合规矩。想假装不认识转身离开,葛进像是猜到她心思般,提前迎了出来,笑得十分灿烂,“小公子来吃面的?真巧,我家公子也是得了三公子推荐过来的,相请不如偶遇,小公子不嫌弃的话,与我家公子同桌如何?”

  面馆主人是个头发花白的大娘,见有新客人来了,热情地询问谢澜音主仆要吃什么。

  谢澜音不好再拒绝,瞥一眼最里面始终背对自己的男人,领着陆迟往里走。

  葛进跟在最后,看看陆迟身上的衣裳,放了心。

  “袁公子,又见面了。”走到桌前,谢澜音收起心中对连番偶遇的怪异感,笑着寒暄道。

  萧元刚到没多久,点的面还没上来,遇到谢澜音他也很意外,朝二人点点头,示意他们落座。听谢澜音向那个长随打扮的男子介绍他,萧元轻轻颔首算是致意,没有多看陆迟,问谢澜音,“三公子怎么没陪你?”

  “他忙生意去了。”谢澜音随口答,眼看着大娘走了过来,她先与陆迟点面,点好了再闲聊般反问,“袁公子竟有兴致来这种小地方?”

  萧元笑了笑,目光守礼地落在一侧,“初来西安不久,哪里都想走走。”

  说话时察觉陆迟在看他,萧元抬眼看去,目光相对,陆迟大大方方笑了一下才收回视线。萧元看看主仆俩因为坐得近只隔了半臂左右的衣袖,眸色微变。

  蒋家人个个精明,这个叫陆迟的长随定有些本事,才有资格单独陪她出门。

  聊了几句,萧元主仆的面到了。

  大瓷碗落在桌子上,里面油还滋滋作响,萧元暂且没动筷子,问她,“饭后要去何处逛?”

  并不相熟的男女,这样问有些失礼了,谢澜音抿抿唇,敷衍回道:“随便逛逛,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买两样,遇不到就当领略本地风土人情了。”

  萧元搭在腿上的手动了动,食指轻叩。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该冒然打探一个姑娘的去处,可他喜欢她的声音,想到她很快就要离开西安,以后两人恐怕再无见面的机会,萧元就想趁人在跟前多听听她说话。他不仗势欺人,不抓她这只黄莺,多听两声总成吧?

  “正好袁某也有此意,不知可否允我跟在后面,借个方便?我们对这里不熟。”

  萧元抬眼,今日第一次直视对面的姑娘。

  他话说得唐突,目光却坦坦荡荡,仿佛他只是不懂人情世故,而非厚颜无耻。

  谢澜音回想几次见面,对他的印象除了无人能及的出众容貌,就只剩他的傲慢自负了,其人性情如何确实不太了解。思及表哥对他的看重,谢澜音决定替表哥卖个人情给他,欣然道:“好啊,袁公子与我表哥相交,今日表哥不在,理该由我们替他略尽地主之谊。”

  “多谢。”萧元客气一笑,等谢澜音主仆的面也端了上来,这才拿起筷子。

  面还很烫,可谢澜音太饿了,搅了搅,急着夹起一根,嘟嘴轻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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