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了三个姑娘,妇人打扮的是已经见过的堂侄媳妇,剩下两个……
沈皇后的视线定在了谢澜音脸上。
有多久,没有为一个女子的容貌生出惊艳感了?上一次,好像是二十几年前进宫拜见前皇后时吧?颜家两姐妹,貌美冠京城,她曾经羡慕嫉妒过,最终颜家姐妹一个“病”死一个在流放途中惨死,命都不如她。
可是今天,让她惊艳的这个谢家五姑娘,竟然要嫁给大颜氏的儿子。
沈皇后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
英雄难过美人关,谢澜音生的如此花容月貌,难怪萧元宁可得罪郭、谢两家也要抢人,郭澄更是跑到秦.王府去闹。现在萧元得了美人,还是有得力父兄的美人,他会不百般宠爱?谢澜音呢,此时再不满,婚后面对萧元刻意的温柔,她会不动心?
萧元的容貌,可是一等一的好,男人爱.色,女人又何尝不是?
一夜夫妻百日恩,多睡几晚,夫妻俩也就和睦了,届时谢澜音再到娘家走几趟,谢徽那么宠爱女儿,早晚会爱屋及乌,站到秦王那边。
沈皇后一开始就对这桩赐婚不满,隐晦地跟宣德帝抱怨了一次,宣德帝却拿谢徽不敢为由坚持己见。沈皇后就不好再说了,伴君如伴虎,她打压萧元在皇上看来只是吃前皇后的醋,若操心朝政,以宣德帝刚愎自负的性子,定会不喜。
那么想避免谢徽倒向萧元那边,就只有亲侄子沈应时提出的法子了。
视线挪到谢澜桥身上,虽然脸蛋比妹妹逊色些,却也是个貌美的姑娘,沈皇后意味深长地笑了,要么说男人都好.色呢,侄子那么清冷的人,不也为美色动了心?想帮她这个姑母是其一,更多的还是喜欢谢澜桥吧?
看着三人行完礼,沈皇后笑着喊她们起来,将谢澜桥叫到跟前,赞许地夸道:“昨天有人跟我夸你人美又聪慧,气度十分不俗,我还以为他是自夸之言,今日见了,果然让人眼前一亮。”
语气促狭。
谢澜桥想象不出沈应时会说这种话,知道是打趣,佯装害羞般低下了头。
谢澜薇上前两步,站到沈皇后一侧笑着道:“娘娘有所不知,我二姐姐从小就聪明,我们在屋子里绣花时,二姐姐最喜欢跑去大伯母的铺子里看掌柜做生意,十岁时就缠着大伯母给她开了间胭脂铺子,后来生意越做越好,比很多掌柜都赚钱,今年二姐姐更是跟着蒋舅舅一家去了西安,说是要随表哥们出门走生意,游遍大江南北呢。”
脸上笑得好看,眼睛却悄悄观察沈皇后。
普通的官家夫人都不喜欢这样的儿媳妇,皇后娘娘又怎会高兴继承沈家爵位的亲侄子娶谢澜桥这种受人耻笑的妻子做当家夫人?
沈皇后看看面露尴尬的谢澜桥,顺着谢澜薇的话笑道:“小时候听说木兰从军的故事,一直敬佩她不输男人的本事,没想到今日叫我也遇到了一个。澜桥跟我说说,应时做了什么,让你愿意为他弃了出门远游的打算?”
她说得十分亲昵,没有任何不悦,倒像慈爱的姑母,好奇侄子的感情小秘密。
谢澜薇诧异地盯着沈皇后,仿佛要分辨她是真的不介意,还是单纯的客套。
谢澜桥此时彻底松了口气,沈皇后果然愿意凑成她与沈应时的婚事。
稳住了沈皇后与太子,家人就无忧了。
谢澜桥便有些害羞地编起了她与沈应时的故事。
沈皇后含笑听着,余光不时瞥向独自站在后面的谢澜音,见小姑娘脸色苍白,拘谨地攥着手里的帕子,脑袋低着,偶尔偷偷看姐姐,眼神羡慕又自怨自艾,显然也觉得自己给萧元做侧妃是受了委屈,沈皇后便挑了个恰当的时机,朝她道:“澜音也过来,咱们就快成一家人了,我还没好好跟你说过话呢。”
谢澜音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澄澈的桃花眼里一片震惊,像是不懂为何皇后愿意跟她说话。
沈皇后笑得更和蔼了,待谢澜音走到身边,她牵起小姑娘手,轻轻叹道:“瞧你这标致的模样,早日让我看见,我肯定会抢在郭家去提亲前将你定下,留着做我的儿……咳咳,不过你也别难过,秦王虽然霸道了些,相貌颇为不俗,你见过的,婚后好好跟他过,早点为他开枝散叶,就别再为以前的事闹别扭了。”
在她提及郭家时,谢澜音眼里就转了泪,听到开枝散叶一句,那豆大的泪疙瘩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慌忙跪下,低头掩饰道:“澜音谨遵娘娘教诲。”
沈皇后示意谢澜桥扶妹妹起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就让她们下去了。
自始至终没有同谢澜薇说一句话。
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知道沈皇后是恼了谢澜薇。
谢澜薇进宫时满心算计,自以为能下了两个堂妹的脸,结果反被二女看到她受皇后冷落,出宫路上小脸绷得难看极了,到了宫门,飞快上了沈家的马车,独自离去。
谢澜桥唇角微翘,扶着妹妹上了自家的马车。
“姐姐,委屈你了。”谢澜音握住姐姐的手,小声道,姐姐不喜欢跟夫人太太们打交道,如今却要为了她与最招人厌的沈皇后虚以委蛇。
“你该高兴,咱们将她哄住了,不也变相着替你们家那位出了气?”谢澜桥点点妹妹的小鼻子,轻松地道。
“姐姐替他出气,回头我让他好好酬谢你。”姐姐笑得开朗,谢澜音也不再说那些见外的话。
谢澜桥哼了声,搂着妹妹道:“他始终真心待你,就是最好的酬谢了。”
姐姐惦记她,谢澜音依赖地往她怀里靠了靠。
越记着姐姐对她的好,就越恼萧元给她带来的这些麻烦。
夜里萧元过来,问她宫里的事,谢澜音就小声强调了一遍姐姐为他受的委屈。
冬夜天冷,滴水成冰,小姑娘裹着厚厚的斗篷,雪白的狐毛将她小脸都遮住了,就露出一块儿给他看,还不让他进去。萧元无可奈何,却也想不到如何才能答谢谢澜桥。
送金银财物,那是侮辱,事成后不动沈家?
那是沈家得利,与谢澜桥有屁干系!
至于沈应时……看在姨母的份上,他也不可能动他。
“澜音,你二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谢礼?”萧元靠着窗台,搂着她肩膀道,她们是姐妹,应该知道吧。
谢澜音哼了哼,低声嘀咕了一句。
萧元笑了,抵着她额头道:“这个不算,咱们很快就做夫妻了,我对你好是天经地义,不是为了答谢谁。这样吧,明天你替我转告她,就说这次的谢礼我先欠着,将来她有什么想要的,尽管直言,我会竭尽全力报答。”
他嘴甜,谢澜音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恰逢一阵冷风吹来,她有点心疼了,劝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别冻着,以后别再来了。”
萧元乖乖点头,手却不老实,一把拽下她头顶的兜帽,按住她脑袋狠狠亲了口,亲得浑身都暖和了,亲得小姑娘关窗时手臂都发软,他才对着窗子笑了笑,恋恋不舍地离去。
很快就到了除夕,炮竹喧闹,又是新的一年。
正月里走亲访友,京城处处喜气洋洋,热闹过后,随着上元节结束,百官开始上朝,百姓们也恢复了往常的生活,开铺子的开铺子,干活的干活。
在某人殷切的盼望下,终于迎来了二月。
谢澜音要出嫁了。
☆、第96章
侧妃,一个侧字,注定了侧妃出嫁与王妃出嫁会有诸多不同。
首先萧元不必去谢家迎亲,新娘子到了王府这边,两人也不用拜堂。
不过百姓纳妾还会整顿两桌酒席,萧元娶侧妃,自然也少不了这些热闹。
太子、衡王萧逸都来了,还有其他一些宗亲,放眼望去,酒席上唯独不见谢家人。
萧逸打了个酒嗝儿,仿佛喝醉了般同萧元道:“大哥,谢家怎么没来人?哼,我早就听说了,他们一直因为女儿只能做侧妃不满这门亲事,我看他们就是蹬鼻子上脸,回头我告诉父皇去,让父皇惩治那帮不懂规矩的……”
说话时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巧葛进端着酒水从后面过来,正好撞到他,泼了他一身酒。
“殿下您没事吧?”葛进赶紧拿出帕子帮他擦拭,口中不停地道歉,一点都看不出他是故意的。
萧逸认出他是萧元身边的大太监,扫一眼那边端坐的新郎倌儿,决定给他点面子,骂了葛进两句就让他下去了。歪着脑袋盯着葛进的背影瞧了会儿,萧逸坐下后继续对萧元道:“回头我告诉父皇去,让……”
“三弟。”太子冷声斥道,眼含警告。
母后赞成沈应时与谢家二姑娘成亲,就是为了拉拢谢家,三弟这样胡言乱语,传到谢家人耳里岂不是将人往外推?只知道嘴上占便宜的蠢货,若不是亲弟弟,他才不屑与这种人为伍。
萧逸从小被太子兄长压着,虽然心中不忿,依然忍了下来。
萧元始终面无表情,见外面天色渐黑,他站了起来,朝一众宾客淡淡地客套了句,径自离去。
他这个王爷平时很少露面,从不与官员宗亲热络,可谓独来独往,无需求人也不会助人,就养成了随心所欲的脾气,众人都习惯了,继续喝了几杯酒,也纷纷离开了这并不热闹的喜宴。
~
王妃都有自己的院子,而萧元将谢澜音安排在了他的后院,那也是今晚两人的新房。
此时的新房里,谢澜音刚换好她自己绣的那身嫁衣,站在穿衣镜前打量自己。
她该不高兴的。
今日她虽然出嫁了,碍于名义上只是侧妃,他不能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她穿着的喜服不是正妃的大红颜色,花轿品级也照正妃出嫁的逊了一筹。到了王府,他不能跟她拜堂,她直接来了新房,人都没见着,新郎新娘该有的洞.房礼就更不用想了,甚至宫里派来的嬷嬷还要让她给沈氏的牌位敬茶,被赶来的萧元冷声训诫才免了。
随便哪一样,她都高兴不起来。
但事实上,谢澜音挺高兴的。
她终于嫁给他了,在两人经历了那么多分分合合后,从最初的偷偷喜欢到明明喜欢却不能嫁,到最后他想办法求得赐婚旨意她则演戏装苦哄骗宫里的皇后,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名义上是侧妃又如何,她知道萧元只喜欢她就好,她把自己当正妃就好。
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事事如意,总想着不如意的地方,那叫自寻烦恼。
“姑娘,殿下过来了!”
留在门外放哨的鹦哥兴奋地提醒道。
谢澜音听了,忽然紧张起来,最后看一眼镜子里的新娘,她提着裙摆快步坐到了床上,桑枝紧接着将手中的凤冠替姑娘戴好,迅速遮上红盖头,再次确认一番,笑着退了出去。
到了外间,正好看见一身大红喜袍的王爷进门,桑枝低头行礼,等王爷进去了,她才同鹦哥对个眼色,两人一起到外面守着。
而那边萧元进门,看到她一身大红新娘打扮坐在床上,娇娇小小的,人就定在了门口。
谢澜音看不见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这样多此一举,会不会显得她太看重名分了?他会不会在心里嘲笑她?
这种平时根本不会想的傻问题,轮到心如鹿撞的时候,就都冒了出来,越想越不安。
谢澜音忍不住攥了攥袖口。
萧元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突然说不出来的心疼。
她本就该这样嫁过来,是他委屈了她。
“澜音。”他大步走了过去,心急想看她,手碰到那盖头边缘,又停住了,有些无措地问道:“好像要用金秤杆挑起来?”
他虽然被父皇趁他昏迷时办了婚事,可他没有迎亲没有拜堂也没有掀过别人的盖头。
他没有暗示什么,但谢澜音却想到了,知道他也是第一次做这些,她心里的忐忑不安瞬间变成了浓浓的甜蜜,看着盖头下他绣着蟒纹的衣摆,细声道:“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用真讲究。”
夫妻俩私底下掀盖头,再对饮交杯酒,她想要的就这两样。
萧元却想要更多。
他原本的计划是,将来登位了,他再办一场隆重的封后礼,他以天子之尊将她从谢家接进宫中,所以这次没有太在意。但她在意,那他就必须给她一个有模有样的大婚。
蹲到她身前,萧元捧住她手亲,“澜音,你再等等,我去安排拜堂,咱们先拜堂,再洞.房。”
“这……”谢澜音真没有折腾他的意思,在他起身时拉住他手道:“不用了……”
“听我的,很快就好。”萧元攥了下她手,大步离去。
新郎倌儿走了,守在外面的桑枝鹦哥都吓了一跳,急匆匆跑了进来,“姑娘,殿下怎么走了?”
王妃不能乱叫,万一叫习惯了将来在外人面前说漏嘴会惹麻烦,侧妃她们肯定叫不出口,就商量好私底下继续喊姑娘。
谢澜音心里甜的很,却不好意思解释,小声让她们不用管,她笑着等着,人坐的端端正正,一双小脚却孩子般搭在一起晃了晃,红缎绣花鞋轻轻摇,泄露了新嫁娘轻快飞扬的心。
夫妻俩没事,鹦哥桑枝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