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沈皇后在照顾太子时忽然吐血了。
宣德帝得信儿后,匆匆赶去了凤仪宫。
“怎么回事?”看了眼服药睡过去的妻子,宣德帝将太医叫到外面,低声询问。
太医低头道:“回皇上,娘娘是伤心过度,又疲于照顾太子殿下,是以亏了身子,今后好好调养,尽量避免劳心伤神,应该能养好。”
宣德帝点点头,示意他下去。
太医走后,宣德帝重新进了妻子的寝殿,坐在床边,静静地打量熟睡的女人。自从儿子昏迷后,她就再也没有装扮过,每日素面朝天,以前那么看重仪容的人,好像忽然对什么都不在意了,除了照顾儿子,就是吃斋念佛,人瘦了好几圈。
看看妻子露在薄被外纤弱无骨的手,宣德帝疼惜地握在了手里。
“皇上?”似乎被他惊醒,沈皇后睁开了眼睛。
宣德帝拍拍她手,叹道:“恒睿那边,交给宫女伺候吧,你好好休息,派人盯着点就行,不必事事亲为。”
沈皇后摇摇头,望着他笑了,“我不觉得苦,皇上你知道吗?恒睿今天喊我娘了,我教了他好几遍,他终于会喊我娘了,就好像他小时候那样……”
笑着笑着埋到男人怀里哭了起来,“都怪你!当年他那么小你就要封他太子,我说他消受不起,你不听,你看他现在成了什么样……”
女人胆大包天,竟然指责天子,可宣德帝并不觉得被触犯,只是更难受更心疼。
那也是他的儿子啊,最寄予厚望的儿子,他并不比她好受。
知道她另一个心结,宣德帝搂紧了妻子,在她耳边道:“明日早朝,朕会立逸儿为太子,但他还要学很多东西,你好好爱惜身子,咱们一起管教他?”
沈皇后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抬头时却变成了难以置信,“皇上,皇上不怪逸儿了?”
宣德帝叹了口气,帮她擦掉脸上的泪道:“再怪,他也是朕最偏心的儿子,只有把皇位给他,将来你与恒睿才会过得安生,朕也走得……”
话没说完,被沈皇后急着捂住了嘴。
翌日宣德帝果然在朝堂上封衡王萧逸为太子。
众臣下朝后,免不了一些窃窃私语,其实太子为何染病大家都清楚,但架不住皇上给遮掩了过去,皇上要保谋害亲兄的小儿子,他们闲的没事才去跟他对着干。
王府里面,谢澜音不安地看了眼萧元。
之前他那么自信,她以为皇上会封他为新太子,毕竟在皇上眼里太子是萧逸害的,没想到皇上竟然宁可选择一个逆子也不肯给萧元机会……
谢澜音又心疼,又怕萧元受打击。
在她再一次偷偷地看向自己时,萧元忍不住笑了,放下书,朝她招招手。
谢澜音特别乖巧地走到他跟前。
萧元将人抱到腿上,安抚地香了一口,握着她手低声道:“不用担心,这都在我意料之中。”
谢澜音震惊地看他。
萧元眼里只有平静,还有一点点被她取悦的愉悦。
没受打击就好,谢澜音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
萧元故意拉长了声音,然后在她着急皱眉时才笑道:“不过澜音还得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谢澜音不满他三番两次卖关子,轻轻捶了他一下。
“帮我想封信。”萧元攥住她想放下去的小手,与她五指相扣,低低地说了起来。
早在她帮他救出姨母时,他就知道他的澜音极有骗人天分了,上次刺激萧逸一事更是演得跟真的一样,萧元相信这次她也不会让他失望。
~
九月萧逸正式受封太子,而就在他当了一个月太子后,忽然收到一封神秘来信。
信是许云柔写给他的,萧逸不认识谁的字迹,也认得心上人的。
而萧逸才看了最前面的“逸哥哥”,心就狠狠绞了一下。
压抑了许久的思念突然如潮水涌来,萧逸抬起头吸了口气,才继续看了下去。
云柔说,她以为他会去法宁寺见她,然而等了快一年都没有等到,问他是不是已经忘了她。
云柔说,她知道他当上太子了,劝他以后行事定要谨慎,不可再像以前那样鲁莽。
云柔说,祝他遇到个合心意的太子妃,然后……
如果这辈子过完时他还愿意娶她,来生再见。
看到最后,萧逸双手颤抖。
来生再见,她是什么意思?
萧逸再也坐不住了,一夜辗转反侧,他决定去法宁寺见她。
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去,露馅儿后他被父皇母后责骂不要紧,她的下场会更糟糕。
萧逸再次出了门,沿着昨日出宫那条路走,希望她派来递信的女尼出来见他,他好让对方传话回去,然而走了两趟也没再见到对方,怕母后新安排给他的大太监生疑,萧逸只好折回东宫。
晚上宫里进出困难,他想偷溜出去也行不通,三日后,萧逸以登高赏景为由领着人出宫了。
带出来的人除了一个大太监,其他的都是他的忠仆,离开京城不久,萧逸出其不意的迷.晕那个大太监,让众人留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等他,他换身衣裳,快马加鞭朝法宁寺的方向而去。因为黄昏前必须赶回宫,萧逸跑地特别快,恨不得身下骏马再长出一对儿翅膀。
可就在他赶到法宁寺山脚已经望见法宁寺里的院落时,身下骏马突然长鸣一声,毫无预兆地抬起前蹄,萧逸本能地抱住马脖子想要让马平静下来,那骏马却在一阵焦躁的狂奔后山塌般侧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萧逸后颈突然一疼,意识顿失。
像是暴风突然平静了下来,林间小道上,骏马口吐白沫,眼看就要死了,它的主人则一动不动地躺在旁边。
两个暗卫等了片刻,对个眼色,鬼魅般赶到萧逸身旁……
大概两刻钟后,法宁寺的巡寺侍卫发现了萧逸,碰巧对方曾经远远见过萧逸,认出这是当今太子殿下,立即跑回去回禀主持,主持一边派人进宫递消息,一边亲自护送昏迷不醒的太子回京。
宣德帝刚得到消息时,正在崇政殿处理政事,听完底下人回禀,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哪里发现的太子?”
那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出了“法宁寺”三个字。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宣德帝暴跳如雷,气到身体隐隐发抖。他知道儿子今日要出游,但万万没想到出游是假,去私会心上人才是真!那个女人害得他们兄弟反目成仇,如今亲哥哥都傻了,他竟然还惦记着她!
“太子去法宁寺,他身边的人为何没有劝阻!”还不知道儿子到底伤成什么样的宣德帝首先想到了惩罚那些护主不力的太监侍卫们。
侍卫统领郭大人刚刚审完那些人,低头道:“回皇上,他们,他们说是太子不许他们跟着……”
“朕养他们是做什么的!”宣德帝大怒,狠狠将手里的奏折砸了过去,“都拉去杖毙!”
郭大人不敢耽搁,立即去了。
他命人去行刑时,萧逸终于被抬回了宫。
宣德帝与闻讯赶到的沈皇后一起赶去了东宫。
太医诊治后,浑身冒冷汗,跪下道:“禀皇上、娘娘,太子坠马时伤了左脚脚踝……”
支支吾吾的语气,显然后面的不会是好话。
沈皇后身形摇晃不敢再听,宣德帝及时扶住她,朝几个太医怒喝道:“朕不管他伤了那里,朕只要你们治好太子,还朕一个安然无恙的太子,若太子有半分差池,潘王李三人便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众人惶恐,连连磕头求皇上饶命,能当太医,他们个个医术高超,然而太子的左腿注定没救了,这辈子都得跛脚走路,就是再给他们几年时间也治不好啊。
他们连试都不想试,宣德帝还想再骂,忽的喷出一口老血。
“皇上!”
眼看着宣德帝朝自己歪了过来,沈皇后惊恐尖叫,那一瞬脑海里空白一片,只觉得天要塌了。
☆、第118章
宣德帝中风了。
幸好病情较轻又医治的及时,卧床休养三日,宣德帝暂且稳定了下来,只是依然不能处理政事,奏折交内阁处理,最后将结果念给宣德帝听,如遇他们无法达成一致的,也由宣德帝定夺。
这日许大人等六位内阁大学士退下去后,宣德帝慢慢转向权公公,“皇后何在?”
权公公弯腰走到龙榻前,轻声回道:“娘娘方才来过,得知您与几位大人再谈政事,就先去看太子了,老奴这就去请娘娘过来?”
宣德帝沉默了下,摇摇头,望着内室门口道:“秦王可有来过?”
权公公愣了愣,忐忑地看向宣德帝,对上宣德帝意味不明的目光,他又迅速垂眸,“这,听闻秦王殿下上次病重后一直没养好……”
宣德帝笑了,自嘲地笑,笑着笑着咳嗽了起来。
权公公连忙上前帮他揉胸口,到底跟随了宣德帝几十年,情分与旁人不同,权公公叹着劝道:“皇上,秦王殿下他,他心里的结打了二十来年了,今年又……一时转过不来弯,等他想明白了,就会进宫来看您了。”
他没儿子,但他懂宣德帝现在的心情,最宠爱的两个儿子一个傻了一个自作自受瘸了,自然而然就会想到另一个,就算曾经极度不喜,如今时过境迁,想法也不一样了。
宣德帝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偏心,他想提拔小儿子,可小儿子不争气,把自己给折腾残了。
在还有选择的情况下,大梁不需要一个跛脚的皇帝丢人现眼。
只是,长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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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沈皇后伏在小儿子床前,又疼又恨又绝望,“她有什么好你非要想着她?如今害得自己变成这副样子……”
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的儿子是个痴情种。
萧逸紧抿着唇,一字都不想多说。
他也不能说,不能提云柔给他写信了,这样父皇母后只会怪他胡闹,不会连累云柔。
沈皇后已经认清儿子是什么人了,她趴在床沿上,自己哭够了,擦擦眼睛重新坐正,脸上一片决然,握住小儿子手道:“逸儿,你二哥傻了,现在咱们一家三口只能指望你一人,你听好了,一会儿马上随我去见你父皇,就说你的马被人动了手脚才致使你落马,知道吗?”
萧逸只有在与许云柔有关的事情上才会犯糊涂,此时一经母亲提醒就明白了,皱眉道:“母后想诬陷萧元?可宫里马官查过那匹马,之前就有隐疾了,平时短途快跑无碍,跑得时间长了才突然暴毙。此事父皇也知道,母后……”
沈皇后自有打算,咬牙切齿道:“不必坐实他的罪名,只要让你父皇猜忌他便可,猜忌他,才不会动你。逸儿你要打起精神,你只是暂且有点跛了脚,对你的太子之位没有任何影响。”
萧逸看向自己的脚,没有言语。
两刻钟后,沈皇后扶着儿子去了崇政殿后殿。
宣德帝刚用过药,精神还好,见小儿子也来了,冷声道:“受伤了就好好养着,来这做什么?”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皇上,逸儿有事要禀。”沈皇后松开儿子坐到宣德帝身边,哀求地望着他。
宣德帝哼了声,瞪了萧逸一眼,示意他说。
萧逸忍痛跪了下去,直视宣德帝道:“父皇,儿臣的流风乃父皇赏的千里良驹,怎会快跑两个时辰不到就出事?儿臣怀疑有人故意在流风身上动了手脚……”
“你怀疑你大哥要害你?”宣德帝当了这么多年皇上,立即听出了儿子的弦外之音,盯着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