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江氏心砰砰乱跳,按住女儿,听丫鬟回禀说是许攸吩咐赵武去接的,隐约明白了其中缘故。她不由自主看向一侧的王嬷嬷,见王嬷嬷别有深意地看着她笑,细白脸庞顿时涨得通红。想说点什么,王嬷嬷已经替她做主回了丫鬟,那丫鬟见她没反对就走了,门口很快传来马车出发声。
“姑娘去陪大白玩吧。”王嬷嬷摸摸因为不能去接父亲而很是沮丧的许锦,笑着道。
不用闷在屋里,这也算是小小的安慰了,许锦嘴角翘了翘,向母亲请示,“娘,可以吗?”
“去吧。”江氏被丈夫即将提前回来的消息震得六神无主,哪还有心思管教女儿,强自镇定地准了。等女儿走了,她再也受不住奶娘含笑的注视,起身逃到屋里面,坐在梳妆台前,捂住自己发烫的脸。听王嬷嬷跟了进来,她背对她抱怨,“什么人啊,既然要回来早上为何不跟我说一声?现在突然这样,我,我……”
王嬷嬷是过来人,哪有不懂的,走过去站在江氏身后,将她双手拨开,露出艳丽如霞的脸庞。两人目光在镜中相碰,江氏羞涩地垂眼,王嬷嬷则慈爱地道:“今日不回来,后天也会回来,有何差别?老爷也是为你好,早上告诉你,我怕你连晌午饭都吃不好。”
江氏咬咬唇,她明白,可是,她还没有准备好。
她羞得不行,王嬷嬷心酸得不行,怕惹江氏伤怀才忍着没有落泪。一转眼再过几年姑娘都快嫁人了,夫人竟然现在才体会到新嫁娘该有的忐忑紧张。她偷偷背过身,用袖口擦了眼泪,平静了才笑着掩饰道:“好了好了,与其担心那个,还是好好打扮打扮吧,给老爷一个惊喜。不是嬷嬷替老爷说话,那种事情,咱们女人忍一忍就过去了,男人也能忍,但能老实巴交忍了这么多年的,我是没见过第二个。今晚你估计得受点罪,以后就好了,然后争取早点怀个小少爷……”
“您别说了……”江氏头都快埋到胸前了,恼羞成怒,起身把王嬷嬷往外面推。王嬷嬷止不住笑,边往外走边道:“行行,你自己打扮吧,我去跟厨房说一声,省着她们忘了准备老爷那份。”
屋里江氏咬着唇角,羞涩又苦恼。
若她真的精心打扮了,他会怎么想?若不打扮……
她走到镜子前,看里面的自己,看着看着,转身去柜里翻衣裳。
夏日天长。
许攸回来时,日头还没落山,穿过树叶的阳光金灿灿刺眼。马车稳稳停下,他稳了稳心绪,这才挑起车帘探出身来,扭头就见宝贝女儿已经迎到了车前,身边跟着那只小白狗。门口那边,除了门房,便没有其他人了。
有点失望,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她紧张,他又如何能自在?一整天都在想她,幸好今日学堂轮到背书,有两名训导负责盯着学生不偷懒耍滑就行,他这个教谕偷了一日闲,否则他都担心自己讲课时走神。
“爹爹,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啊?”许锦抱着父亲胳膊往里走,开心地问。
许攸早准备好了理由:“如你所说,学堂里饭菜太难吃,爹吃不惯,以后就都回家用了。”
“真的?以后天天都住在家里?”许锦又惊又喜,拦到父亲身前问。
“是啊,阿锦高兴不?”许攸心里畅快,等了十多年,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住在家里了。心里高兴,他就忍不住把女儿提了起来,环着她腿抱着她往里走,“以后爹陪阿锦吃饭,阿锦要多吃点,早点长成大姑娘。”这丫头不仅容貌随她娘,个头也是,跟崔筱一样的年纪,却要矮上许多,抱起来一点都不费劲儿。
“高兴,爹爹早该这样了!”许锦搂着父亲脖子,有些埋怨地道,至于个头什么的,她没听见!
许攸尴尬一笑,往院子各处看了看,小声问:“你娘呢?”刚说完,就见走廊那边转过来一道身影,上着白色碎花小衫,下系淡紫长裙,行走间身姿婀娜灵动蹁跹,正是他想了一日的人。
许攸顿足,火热目光落在她脸上,看她越走越近。他没看出来她是否特意打扮过,因为在他眼里,每次见面,她都美得让他不敢窥视。
江氏既然敢出来,那就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虽有些羞涩压抑不住,还是被她巧妙地掩饰了过去,蹙眉拿女儿开刀:“你怎么又让你爹抱?都多大了,赶紧下来。”
许锦委屈嘟嘴,一边顺着父亲的姿势落到地上,一边回嘴道:“是爹爹要抱我的,娘不问清楚就说我。”
“是啊,不怪阿锦,是我忍不住……”
许攸替女儿说话,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江氏打断了,“不许你再惯着她!”
许攸悻悻,跟女儿对视一眼,摸摸她脑袋算是安慰。
父女都老实了,江氏脸色好看了些,疑惑地问许攸,“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出了什么事吗?”低头捏捏女儿白嫩嫩的耳垂,没有看许攸。
许攸没料到她竟然没领会他的意思,微怔之后,又为自己的急切感到羞愧,咳了咳,急中生智编了个借口:“早上下车时眼皮跳得厉害,我担心家里出事,就让赵武再来接我一次,幸好,虚惊一场。”
他这样一本正经,江氏听了也愣了一瞬,莫非,是她多想了?毕竟,他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怎么可能等不了这两天?算了,这样更好。
江氏放松下来,将女儿拉到自己身前,轻声道:“好了,你先去屋里收拾收拾,马上用饭了。”
许攸点点头,看她一眼,不缓不急地回了房间。
“娘你总喜欢冤枉我!”许锦朝母亲撒娇。
江氏拍拍她肩膀,带她去了偏厅。
许攸很快就过来了,他换了身家常袍子,温润谦和,儒雅俊朗。
江氏扫一眼便低垂了眼帘,再次紧张起来。就算他不是专门为了那事回来的,今晚,大概还会……
一顿饭吃得根本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饭后一家三口在后院杏树下乘凉,一边吃着酸甜可口的杏果一边说话。天色渐渐暗了,晚风迎面吹来,浑身清爽。许锦舍不得跟父母分开,坐在父母中间总想多聊一会儿,许攸江氏各有所想,也没主动提出回去。最后还是许锦困得直点头了,许攸才把靠在身上的女儿抱了起来,轻声对江氏道:“你先回去吧,我送阿锦回房。”
江氏想说让女儿跟他们睡好了,话未出口又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便点头应了。
她慢慢吞吞往回走,心跳越来越快。
屋里静悄悄的,江氏看看那两床她早就铺好的被子,咬咬牙,熄了灯钻进被窝。被子虽薄,在这样的夜里盖在身上还是有些热的,可江氏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当熟悉的脚步声终于透过窗纱传了进来,她紧张得身子发颤,不由攥紧了被角。
许攸轻轻走了进来,在黑暗里反手将门关上,“阿乔,睡了吗?”
没人回应他。
许攸笑笑,摸黑走到屏风前脱衣裳。她怕羞不敢点灯,却忘了黑暗会壮胆。他的紧张他的兴奋,都不用怕被她知晓,他只需享受她的紧张就好了。再怎么说,这种事情,她都是更胆小的那个。
他悄悄吞咽了一下,只穿中衣朝她走了过去,抬腿上炕,自然地去掀被子,仿佛已经做惯了一般。她紧紧攥着被子,第一次没能扯开,许攸微微加大力气,她知道阻挡不了,受惊般往里缩,若非旁边就是墙壁,不知她还会躲多远。
敌弱我强。
憋了十多年的男人白日里还能装云淡风轻,现在鼻端是妻子身上淡淡的清香,怀里是她玲珑有致的美好身体,许攸沙哑地说了几句话后便彻底失去了理智,急不可耐地去剥妻子衣裳。江氏心慌意乱,躲不掉逃不走,再羞涩也无可奈何,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熟悉的刺痛传来,她抱紧身上的男人,眼泪夺眶而出。
方才还绵软如水的身子突然紧绷起来,许攸动作一顿,刹那间心里转过各种念头,佯装没有察觉低头去亲她,果然亲到满脸泪水。
不愿吗?
情.欲稍歇。
就在他苦涩地想要退出去时,江氏双手探进他发中,“慢点,疼……”没能给他第一次,她愧对于他,可她没法违心地说她后悔当年,只能把对许攸的愧疚藏在心里。她知道,许攸不在乎这些,而他越这样,她就越想对他好,所以今晚之后,她跟那人,是真的彻底结束了,她会全心全意对许攸,对这个陪了她十多年的傻男人。
原来她是疼哭的……
许攸想问她很疼吗,又觉得这样问可能会伤到她,顿了顿,柔声跟她道歉:“对不起,我太莽撞了……”
他掩饰地很好,但江氏感觉出了他的变化,这个男人有多不自信,她早就知道了。
强忍着羞意,江氏额头抵着他肩头,小声道:“那你,亲亲我,那样会,好受些……”
回应她的,是男人瞬间膨胀的欲.望,还有连绵不断的火热亲.吻。
第一次是青涩不适,第二次是酣畅淋漓,第三次是哭泣哀求,当夜深人静许攸还想再闹一次时,江氏闭着酸涩的眼睛送了他两排牙印,总算让这男人老实下来了。
次日早上,江氏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睛,发现女儿坐在炕上看书呢。
“阿锦?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江氏惊讶地问,听自己声音发哑,连忙闭了嘴。
“娘你醒了啊,哪里不舒服吗?”许锦立即放下书,飞快爬到母亲身前,一边摸她额头一边道:“爹爹说你昨晚着凉了,今日要好好休息。娘,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请郎中给你瞧瞧?”
看着女儿担忧的小脸,江氏摇摇头,“没事,娘睡一觉就好了,阿锦乖,去帮娘打点水来,娘要起来了。”
“嗯,我这就去。”见母亲气色红润,许锦放了心,提鞋出去了。
她一出门,江氏悄悄瞅瞅身上,然后一边在心里骂许攸,一边飞速穿衣下地。许锦端水进来时,她正检查脖子呢,发现几处痕迹都能被衣领遮住,暗暗舒了口气。转身,提了袖子低头洗脸,却听女儿笑嘻嘻地道:“娘,昨天忘了跟你说了,爹爹说学堂饭菜不好吃,以后天天回家住,真好!”
江氏不由攥紧了巾子,尽量随意地问:“你爹什么时候说的?”
“昨天我去门口接他的时候啊。”许锦随口道。
江氏恨恨咬牙,这个伪君子,原来昨日他就是专门回来做那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许爹终于小登科了,三次哦,算是扬眉吐气了吧,你们也满意了吧?哈哈!
谢谢栗子不是荔枝扔的地雷,么么~
☆、礼物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
饱饱睡了一觉,许锦喊宝珠进来服侍她穿衣。
“姑娘,今天穿哪身啊?”宝珠站在柜子前,扭头问。
许锦兴奋地道:“穿崔伯母送的,碧色的那套!”
每年她过生辰,祁家、崔家长辈都会送她礼物,因为端午当天不好请客,父亲便定下初六晚上请他们过来聚聚。自家是两边都没有近亲,祁家祁景父母远在京城不好赶回来,只有老两口并一个长孙,而崔家则是男主人常年在外……端午过得难免有些寂寥,于是三家彼此关照,倒是比一般亲戚还要好上几分。
这次崔夫人提前把礼物送了过来,是两套绣着杏花的衫裙,听说是从苏州第一绣楼订做的。上好的丝绸细腻似水,也不知里面搀了什么料,穿在身上竟然有种清凉感。许锦只看一眼便喜欢上了,扑到崔夫人怀里甜甜地喊伯母,看得江氏都有些吃味儿。除此之外,崔夫人还送了几匹相同的料子给她们母女,被江氏收了起来,等明年再给女儿做新衣。许锦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现在全做了只会白白浪费难得的好料子。
宝珠小心翼翼地把那套浅绿衫裙拿出来搭在屏风上,许锦洗漱过后美美地换上,低头对大白道:“今天不许你往我身上按爪印,知道不?”这是新衣裳呢,她可舍不得弄脏了,大白也不行。
大白仰头又低头,黑眼睛沿着主人打转,然后扭头去啃骨头了。等许锦收拾妥当准备出去了,它丢下已经不是那么喜欢的骨头,颠颠地跟在主人后面,尾巴上系着一朵粉红绢花。大白其实不喜欢戴的,可主人不知为何非要给它系上,大白屡次拒绝无用,只好忍下。
“你怎么给大白戴那个?”江氏跟许攸正在廊檐下说话,远远瞧见女儿的小白狗,不禁笑问。
“今天我生辰嘛,大白当然也要打扮打扮。”许锦笑嘻嘻跑过来,瞅瞅父母,伸手讨要礼物,“你们说今天给我的,快给我看看,不许跟去年重样的!”
距离早饭还有些功夫,夫妻俩相视一眼,领着女儿去了房间。许锦一进屋便四处乱看,许攸看着她笑,走到桌案前,将上面两幅画卷递给她。许锦小脸立即绷了起来,嘟嘴道:“怎么又是画啊,爹爹就不能换一样礼物吗?”年年都是画,她知道爹爹没钱,那随便买个珠花木梳也能有点新鲜感不是?她又不会嫌弃爹爹。
不过,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带着一分期待接过画,转身摊开在炕上。
跟往年一样,画里都有一株杏树,只是这次,无论是杏树还是画里的小姑娘,好像都长大了些。
父亲字写得好看,画更是栩栩如生,许锦不由看入了神。
第一幅画里,她穿了一身绿衣裳,正仰头看满树粉白杏花,小姑娘笑得那样安静好看,许锦都怀疑这真的是她吗?第二幅画里黄澄澄的杏果挂满树梢,只是这次树下不再只有她自己,而是和父母坐在一起。她靠在爹爹怀里,母亲坐在旁边笑眼看着他们。
许锦盯着第二幅画,有些发愣,因为这是父亲第一次把一家人都画了进来。
她欢喜地扑到父亲怀中,“爹爹,今年这份礼物我最喜欢了。”其实就算只有第一幅,她也高兴。从她出生到现在,父亲把她的成长用这种方式画了下来,让她知道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这份特别的礼物,她全都放在一处好好收着呢。
心意被女儿认可,许攸忍不住笑,“阿锦喜欢就好,等以后爹有本事了,再送你更好的。”
许锦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在她眼里,父亲现在就很厉害了。父亲是举人是县学教谕,镇民有时遇到麻烦,都会请父亲出面帮忙调解,连知县大人都很看重父亲呢,每逢宴请都会请她们家去做客。
江氏见女儿面露茫然,不想在此时告诉她大人的打算,忙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掏了出来,“给,其实你现在根本用不上这个,先好好收起来吧,等长大了些再戴上。”
那是一根白玉簪子,通体光滑莹润,簪头雕成杏花状,正是她最喜欢的式样。许锦笑得合不拢嘴,抱着两份礼物爱不释手。恰好外面丫鬟禀报说早饭准备好了,许锦暂且将礼物放在父母房里,一家人一起去偏厅用饭。
饭后,许攸照例领着妻女去东湖赏景,东湖镇便是因那一片浩渺湖泊得的名,风景秀丽自不必说。因只有短短几日假期,不好远行,每年这日许攸便会带江氏母女来此地散心。景物依旧人依旧,许攸却知道,这次绝对是他最欢喜的一次。
他看看身旁天真娇憨的女儿,再看看对面温柔浅笑的妻子,踌躇满志。
安家立业,如今家已安,他也该努力让她们过得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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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许家早早就开始为晚宴准备了。
黄昏时分,天渐渐凉了下来,崔夫人率先领着崔禄兄妹过来拜访。
大人们自去说话,许锦邀崔家兄妹到自己院子里玩,在树下摆上矮几竹椅,轻声说话。
崔禄打开一直提着的红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个粉彩喜鹊登枝纹笔洗,笑眯眯地道:“这是二哥送阿锦的,花了十两银子呢,等二哥过生辰时,阿锦记得照这个价准备啊,别让二哥吃亏。”
许锦才不把他的话当真,飞快将东西抢过来递给宝珠,让她快点藏到屋里去,然后得意笑道:“我不管,反正现在那个笔洗是我的了,下次我只绣个荷包给二哥,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一个荷包值几个钱?不行,太吃亏了,你等着吧,以后我再也不做这种赔本买卖了!”崔禄作出一副疼惜样,从盘子里抓起杏果往嘴里塞,仿佛吃许锦几个杏果就能赚回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