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锦跟崔筱被他逗得笑成一团。过了会儿,崔筱将丫鬟手里的团扇要了过来,“给,这是我绣的,你看看,跟你相比如何?”向来娴静的小姑娘此刻眼含戏谑,唇角调皮地翘了起来,清灵可人。
崔筱的女红承自崔夫人,那可是正宗苏绣,王嬷嬷手艺虽好,与崔夫人还是不能比的,而许锦贪玩好动学得不认真,她绣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比不上崔筱。
当面被人打趣,许锦半点脸红都没有,笑嘻嘻抢过团扇摇了摇,嘴上说着不正经的话:“还是筱筱送的礼物最合我心意,天这么热,用这扇子扇出来的风都更凉快些。”
“就你会说话,幸好你是女子,若是男子,将来肯定长成个风流性子。”崔筱没好气地嗔道,颇为无奈。
许锦厚着脸皮继续逗她:“我还希望自己是男子呢,那样等我长大了,就把你娶回家……啊,别掐我!”话没说完见崔筱离座要打她,许锦赶紧跳了起来,绕着树跑。
两个小姑娘在身边转圈,带起阵阵凉风,崔禄暗暗占着便宜,看她们胡闹,“咳咳,阿锦想让筱筱追到吗?筱筱想追到阿锦吗?来,你们两个跟二哥说几声好听的,谁说的更合我意,我就帮谁。”说完了,没等许锦二女回话,余光中瞥见祁景从那边走了过来。崔禄细眼微眯,大声招呼祁景:“你来的正好,快把你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这两人和好的悄无声息,他偷偷问了几次祁景都不肯告诉他,崔禄也就不再问了,反正大家和和气气就好。
听到崔禄的问话,祁景面露诧异,于是他也不用再说什么了,崔禄同已经停下来的二女都看出来他没准备礼物。崔禄笑看许锦等她发火,可许锦一点都没生气,连失望那种情绪都没有。她跟祁景毕竟才刚刚和好,他没想到礼物很正常啊。
偏偏崔禄就想逗一逗祁景,等祁景坐下后,他用折扇敲了敲对方肩膀,“你忘了昨日是阿锦生辰吗?以前你们两个见面就吵,不送礼物没什么,如今都和好了,这生辰礼物总不能少了吧?”
生辰?
是了,这边关系亲近的人之间,好像有生辰送礼的风俗。
祁景有些忐忑地看向许锦。这个小姑娘最喜欢耍脾气了,他没准备礼物她会不会生气?可是,当他看到小姑娘偷偷朝他眨眼睛表示不介意时,竟比看见她生气还心虚。
他确实没有准备礼物,因为他并不知道昨日是她生辰。这两日除了陪她照顾大白的短暂时光,他都闷在屋里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过。早上祖母提及晚上来许家赴宴,他想起上次许伯父说初六请客,还以为是因他受伤设的宴……
想了想。祁景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起身走到许锦身边,“阿锦,给。”这是原身生母留给他的玉佩,既然原身十分珍视贴身佩戴,肯定是好东西,当成礼物应该可以了吧?
其实祁景虽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他只简单领悟了那些能帮他应急的东西,譬如说话认人,其他与人相处的规矩礼仪等处世之道却没有细细领悟,因此他不明白这种举动意味着什么。然崔禄三人都知道那玉佩是祁景的宝贝,如今他这样轻飘飘送了人,崔禄眼神立刻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生母留下来的东西啊,不提玉佩本身质地如何,就凭这特殊的意义。大概也只能送将来的妻子吧?莫非这小子对阿锦有意思了?不是吧,小丫头才多大?
许锦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这玉佩太过贵重,因此没有收:“不用了,祁景你快收好,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不能轻易送人,知道吗?”换做以前,她自然不会用这种教导的语气跟祁景说话,但经过这两日的相处,许锦发现祁景有时像个大人,有时又特别傻,傻到连她的耳洞他都要好奇地看看,还问她疼不疼,简直都不像他了。
原来是这样。
祁景总算明白刚刚三人为何那般震惊了。他心中懊恼,面上却没露出什么异样,面无表情地收好玉佩,看看身上,发现没有什么可送的,只好道:“明天我再补给你。”留在这边,需要学的太多了,真是麻烦。
许锦无所谓地摇摇头,见母亲身边的丫鬟过来了,她笑着站了起来,对三人道:“好啦,前面应该开宴了,咱们快过去吧。”说完挽着崔筱的胳膊,领头往外走。
她一动,方才卧在树下打盹儿的大白便追了上来,颠颠地跟在她左侧,身后系着绢花的尾巴一摇一摇的,说不出来的可爱滑稽。
“阿锦,大白是公狗吧?哪有你这么欺负狗的。”崔禄喷笑,忍不住问。
许锦头都没回,“我就喜欢这样打扮它,不用你管!”
“这丫头,祁景,你说她是不是胡闹……”崔禄无奈摇头,扭头跟祁景说话,却毫无准备对上一张铁青面孔,那阴沉沉的模样,唬得他都失了声。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男人
四人到了前院,就见祁老太太等人已经落座了。
院子里摆了两张桌子,祁老爷子许攸坐一桌,祁老太太领头坐另一桌。大家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自然没有太多讲究,中间摆个屏风也就是了。许锦崔筱笑着去了女桌,祁景看看蹲坐在许锦一侧的大白,寒着脸与崔禄去了另一边。
祁老太太笑着把许锦叫到自己身旁,慈爱地端详小姑娘眉眼:“这日子过的真快,一眨眼阿锦都十岁了,越长越好看,看着就让人喜欢。”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支南红玛瑙镯子,边往许锦细白手腕上套边笑道:“这是奶奶刚到京城那年去开元寺请大师开过光的,驱邪避灾,静心养神。现在奶奶送给阿锦,保佑阿锦以后都康康健健。”
“伯母这太贵重了。”江氏赶紧站了起来,可不等她再说拒绝的话,祁老太太便朝她摆摆手,“你别管,这是我送阿锦的,你这个当娘的一边去。”
江氏不好再说什么,悄悄朝女儿使了个眼色。不用她说许锦也知道,笑着对祁老太太道:“阿锦知道奶奶对我好,可这手镯是奶奶的心爱之物,我……”
“别学你娘那一套,跟奶奶客气什么?”祁老太太拍拍许锦小手,跟着把崔筱也叫到身边,将另一只一模一样的手镯套在崔筱腕上,感慨道:“既然是心爱之物,自然要送合眼缘的。奶奶有个亲孙女,可她远在京城,是你跟筱筱常常过来陪奶奶说话解闷,所以奶奶早就视你们为亲孙女了。正好今日你们都在,我就一起送了,九月筱筱过生辰时可别再跟奶奶要啦!好了,快都坐下吧,奶奶饿了一天就等着晚上大吃一顿呢!”
两个小姑娘齐齐看向各自母亲。江氏看看崔夫人,两人相视一笑,知道是老人家一片心意,均不再劝。
男人赴席必定喝酒,喝完酒才随便吃两口,所以女桌这边吃完时,男桌那边许攸还在陪祁老爷子喝酒呢。江氏远远跟丈夫使了个眼色,与崔夫人陪祁老太太去后院说话了。许锦则领着崔筱去了自己屋里,两人已经说好了,今晚崔筱住在许家陪她。
祁老爷子爱喝酒,偏偏酒量又不是特别好,没过几杯便开始吹胡子瞪眼睛,看对面的长孙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停跟许攸抱怨:“他爹小时候挺乖的,怎么偏偏生了他一副顽固性子?让他读书他不好好读,都十三了,连个童生都没考上,丢人至极!”
祁景默不作声,崔禄扭头偷笑。
许攸笑着劝道:“伯父莫急,之前阿景是有些顽皮,如今已经懂事许多了。有您提点,阿景成才指日可待。”
“不行不行,”祁老爷子打个酒嗝,连连摇头,“你不用夸他,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就算我把他关在书房里,他宁可睡觉也不会看书,打骂都没用……都是他祖母惯的……”
祁景恍若未闻,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味道有点怪,不过,既然这里的男子都喜欢喝这个,他便学着喝吧,免得将来跟祖父似的,三两杯就醉了。想到这里,他看了许攸一眼,觉得自己酒量至少不能比一个白面书生差。许攸高高瘦瘦的,跟他当年完全没法比。
许攸发现对面少年的打量了,他不再劝祁老爷子,沉默片刻后对祁景道:“阿景你要上进,切莫辜负你祖父的殷切期望。要知道,天底下那么多读书人,不是每个都有你这样的好机缘。你祖父曾经连中三元,如今亦是本朝大儒,而你父亲当年也高中探花郎,有他们教导,只要你稍微上点心,考个进士应该没有问题。不像有些学子,拜师无门,只能埋头苦读,见识眼界都差人一等。”
祁景垂眸,点点头算是回应,实则在努力回想什么叫连中三元。至于读书,这两日祖父不止一次劝他安心读书,他试着读了读,只是真的看不进去。他认得那些字,连在一起却看得头疼,或许是还没有习惯?
祁景没听出许攸的弦外之音,崔禄这个人精可是听出来了,不经意般看向许攸。许攸朝他轻轻颔首,崔禄登时明白该怎么做了,眼睛一转便换上一副疑惑神情,问:“许伯父,您中举之后一直没有再考,莫非就是因为没有高师指点?”
这小子果然懂事。
许攸叹道:“是啊,起初没考是因你伯母身体弱,伯父担心她便一直守在家里。后来伯父想考,又惊觉学识浅薄希望渺茫,所以一直想拜名师指点,可惜这么多年都没有门路。罢了,左右伯父年纪大了,育人读书也不错。”
年纪大?
祁景再次看向许攸,只觉得对面那个将近而立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这样便是年纪大了吗?
他心中困惑,崔禄却朗声大笑起来:“伯父真会说笑,您正值壮年,何以谈老?况且有祁爷爷这个名师在眼前,您还想去拜访谁?干脆拜祁爷爷为师好了,祁爷爷肯定不会拒绝的,是吧?”朝中有人好做事,若许伯父得偿所愿,崔家也会沾光。
“啊?拒绝什么?”祁老爷子正倒酒呢,听崔禄提到自己,努力睁大快要闭上的眼睛,呆呆地问。
崔禄便把刚刚的话重说了一遍,又夸又捧,什么好听说什么。
祁老爷子打个嗝,迷迷瞪瞪地看向许攸,“你,你想拜我为师?”
许攸脸上的错愕瞬间变成恍然大悟,在祁老爷子彻底清醒之前起身行礼道:“伯父,许攸诚心拜您为师,还请您莫嫌许攸资质愚笨,多加指点。”老人家多年为官,对京城朝中大小人物多少都熟悉,能得其指点,他必定受益匪浅,绝非十年闷头读书可以相比。
直到此刻,祁景才听出味儿来。他有些不敢相信,凭两家的关系,许伯父想拜祖父为师,直言即可,何必还要绕这么一个大圈子?难道这就是这些人的处世之道?看着面前一糊涂问一清醒答一眯眼笑的三人,祁景若有所悟。
一番热闹后,江氏跟丈夫一起送走客人,随即许攸去沐浴,江氏到女儿屋里陪两个小姑娘说了会儿话,叮嘱她们晚上不能闹得太晚,这才回屋去了。
许攸已经收拾妥当,靠在炕头等着她,黑眸清亮。
江氏被他看得有些发慌,走到桌前,一边倒茶一边问他:“要不要喝点醒酒茶?”
“不用,我没喝多少,你快上来,咱们说说话。”许攸声音低醇,有种蛊惑的味道。
江氏也想知道祁老爷子有没有答应丈夫,便轻轻熄了灯,褪下外衣往炕上去了。钻进被子,刚想开口打听,一直稳稳坐在那里的男人突然压了上来,根本不给她拖延的机会。许攸本就开荤不久,今晚又喝了酒,某种兴致难免强了些,压在妻子身上好一阵胡闹才饶了她。
两人重新擦拭一番,再次躺下时,许攸酒意才算是全消了,爱怜地亲亲妻子额头,“方才情急了,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江氏依然有些喘,狠狠推了一下明知故问的男人:“我能有什么话问你,还不是你拜伯父为师的事?怎么样,伯父答应了吗?”邻里关系好是一回事,收为弟子又是一回事,这么多年不少学子慕名拜访祁老爷子,祁老爷子都以年迈精力不济为由拒了,所以此事夫妻俩心里真的没有十足把握。
许攸沉沉叹口气,就在江氏准备安慰他时,他笑着搂紧她,柔声道:“放心,伯父答应了。明日我会递上辞呈,等上面派来新的教谕接替我,我便回家安心读书。阿乔,时间不巧,今年殿试才过,咱们还得再等三年,这三年里,要辛苦你养着我了。”
当年许家家道中落,田地均卖了干净,只剩这一座祖传宅子,婚后他给她的那点俸禄或许能支撑他一人日常所用,根本无法让母女二人过得如此富足。之前两人有名无实,他可以接受她用嫁妆补贴母女穿戴,如今,他必须承担起他该尽的责任。或许三年五年他没法给她什么,但早晚有一天,他会将她们护在自己身后,安享荣华。
男人大手在她背上轻抚,久久未语,似有心事。江氏往他怀里缩了缩,“别说这话,你一直没有再考,还不是因为我。”她都知道的。
“是啊,”许攸重新覆在她身上,边亲边道:“为了你,为了今日,再等十年我也心甘情愿。”
当初没有科考,确实是为了她,否则他真当了官,无论在京还是外放,她作为他的妻子,都必须随他一起上任,不单单是做给镇民看,也是做给孩子看。而许攸不想因为这些顾忌让她违心跟他走,让她担心那人回来找不到她……所以他宁可放弃前程,宁可陪她一起等。如今,女儿是他的,她也是他的,家里一切安宁,他必须努力挣一份前程了。
与方才不同,这回男人动作急切又充满侵略,江氏知他所想,她像水一般包容他,迎接他。因为她相信,即便将来许攸飞黄腾达高官厚禄,他对她的心都不会变。况且许攸说过了,不管他落脚在哪里,都会马上把她们母女接过去,一家三口始终住在一起。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承诺,她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许爹的人生规划决定了一家三口的未来,所以还是要写的,接下来就主要写男女主的互动了,大家莫急哈,青梅竹马嘛,当然不能一下子就长大了,~~o(>_<)o ~~
☆、脸热
祁老爷子宿醉一晚,早上醒来脑仁发疼,正好祁老太太端水进来,他揉着额头道:“你来帮我揉揉,难受。”
“活该,谁让你喝那么多的?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半夜让阿景背回来,我都嫌丢人。”祁老太太放下东西,走到炕沿前,边替老头子按摩额头边没好气地训道。
老夫老妻的,祁老爷子自动忽略那些难听的,安心享受妻子的服侍,过了会儿睁开眼睛,很是后悔地道:“我知道自己当官不成,不过还是自诩能看清人的,没想看许攸倒看走了眼。昨晚被他摆了一道,不得已答应收他为弟子。唉,回到这边也没个清闲。”
“得了吧,当我不知道吗?年后那边就把老二送来跟你读书了,你收许攸,主要还是想让他帮你教孙子吧?许攸是举人,有些事情你稍加提点他就懂了,老二才多大,什么都得从头教起,分明是你占了人家许攸便宜。”祁老太太马上拆穿了他的小心思。
“那也是他自己送上来的,”祁老爷子慢慢坐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老妻道,“终究是他占便宜大,我只是趁机躲个清闲,于他而言却是关系前程的大事。”
祁老太太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不过还是忍不住劝道:“到底是街坊,既然许攸肯上进,那你好好教,别糊弄人家。”
“这个自然,我要么不收他,收他就会倾囊相授。”祁老爷子已经站到了地上,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长长地叹口气:“阿景要是有这份心该多好……”
提到长孙,祁老太太也发了愁,“要不你再劝劝阿景?不是我故意说好听的,这孩子病后真的懂事了很多,指不定这次就能听进去了。再怎么说他都十三了,他爹可是十八就中了探花。”忆起儿子当年风采,祁老太太眼里流露出怀念,也实在是想京城的儿子孙子了。可惜长孙不肯好好跟那边相处,为了让儿子安心,他们老两口只好领着长孙回来。
祁老爷子捋了一把胡子,“行,那我吃完饭再说说他。”
商量好了,老两口一起去偏厅用饭,进门就见祁景已经在等他们了。
“祖父,祖母。”祁景平静地问好,乍一看挺懂事的一个少年。
饭毕,祁老爷子领着长孙去了书房,进去后开门见山:“阿景,昨晚你也看到了,你许伯父年近三十还在努力上进,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一展抱负报效朝廷,为了让妻子女儿过得更好?身为男子,就必须自己长本事,否则将来亲人.妻子都看你不起。你跟祖父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这种科举出身的人家,除了读书,再没有旁的路子出人头地了。”
祁景沉默。
娶妻生子,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不过,他确实得学一门本事,将来好自己养活自己。
“祖父,你教我吧,我跟你学。”老人家语重心长,祁景决定再努力一次。
他态度太好,祁老爷子诧异了一下,见祁景神色诚恳不似作伪,他欣慰地舒口气,将祁景叫到身旁,给他讲了一段文章,讲完问他听懂了没。祁景边听边回忆那些陌生的词句典故,虽然面上平静沉稳,可祁老爷子是什么人,不用祁景回答,他单看少年困惑的眼睛就看出来了。
其实吧,祁老爷子耐性并不算好,遇到那种一点就透的聪颖学生,他这个先生当得很顺利,遇到笨的,他教书的热情顿时没了。若非祁景是他亲孙子,他才懒得劝他读书,巴不得这种笨人离他越远越好。
“算了,你先把这段背熟,回头我检查你。”祁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扫长孙一眼,负手出去了,寻思着得快点把许攸叫过来,他教许攸,再让许攸替他教孙子。前三甲他就不奢望了,考个进士混个一官半职凑合过吧。
祁老爷子走了,他临走前失望的眼神却仿佛留了下来。祁景默默站着,心中复杂。
他有一身打猎的好本事,但他明白,祁老爷子是不会让他出去打猎过活的。逃走吗?不行,一来身体还在那个小姑娘手里,他无法弃之不顾,二来离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两位老人对他那么好,他不忍惹他们伤心。
留下来,又该如何立足?作为曾经的强者,他厌恶旁人失望轻视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祁景从茫然中回过神,想了想,走到祁老爷子的书柜前。这里密密麻麻摆了不知多少书,他慢慢地走,随意抽.出一本简单看过之后再放回去。翻着翻着心头渐渐升起烦躁不耐,祁景不由加快脚步,准备看完这一排便走了。他想努力,可惜,此道大概真的不适合他。
但,就在祁景决定放弃时,视线无意间掠过书架上方一本厚重书籍,忽的就再也挪不动脚步了。那是一本历代名将传,“名将”二字一入眼,原身在京城的某些回忆蓦地涌了上来。宽阔整齐的街道,坐在高马上的魁梧将军,昂首挺胸步伐整齐的士兵……
怀着七分好奇,祁景将那本书取了下来,随手翻了一页。
“……大齐朝镇国将军姜广,于陇原一役中,率三万铁甲军,斩敌八万……”
连续看完三位将军的赫赫战功,祁景全身血液好像都沸腾了。原来,这里也不全是文弱书生,原来,这里也有弱肉强食。无论是冲锋陷阵率军杀敌,还是运筹帷幄出谋划策,他们都是战场上的强者。
战场,另一种狩猎场。
眼前豁然开朗,祁景终于发现了属于他的路。
祁老爷子随时都有可能回来,若瞧见他没有听话地背书,大概会生气吧?所以祁景拿着书去了后院,准备安安静静认真读一遍,理解透了再告诉祁老爷子他的决定,否则一知半解,若祖父问他原因,他多半答不上来。不料他才刚刚在树下坐好,就听隔壁院子里传来了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宝珠,你去端水来。”
祁景眉头一皱,忽记起昨日她的胡闹。她明明知道大白是……雄的,怎么还把花往大白身上戴?
祁景不由自主放下书,侧耳倾听,确定那边只有她一人,他悄无声息走到墙根下,轻轻一跳便跃上墙头。视线第一时间落在大白身上,见它今日并没有戴那朵花,少年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还好,看来那个小姑娘知道自己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