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开始,楚臻只是唏嘘了一下崔筱的身世,原本幸福平乐的生活,骤然丧母,定是一记沉重打击。
然后,就在他送走皇兄等着崔筱过来给他念书时,他意外收到一个消息。崔家兄妹秘密去见祁家二少爷了,崔禄坐在外面跟祁恒喝茶,崔筱躲在马车里,而崔禄跟祁恒的谈话也一字不落地写在了密信上。
楚臻心里有点不舒服,重新去看了之前的几封密信。
祁恒在东湖镇住过一段时间,是不是那时候,两人互相生了情?可是祁恒定亲了,跟他的表妹。她让她二哥去转达她的祝福,可如果真的这么容易放下,她一个温婉娴静端方守礼的姑娘,何必舟车劳顿女扮男装随二哥过来?
她肯定很喜欢他。
商人女多为妾,她亲自来这一趟,有没有这样的念头?
楚臻越想越生气,那火气来得莫名其妙,可他就是想发火,当他系着可以看清外面景物的黑巾再次看到崔筱,看见她无法遮掩的红红眼圈时,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何胸口会闷为何会愤怒了。
他气自己活到今日才遇到她。那么多人,那么多种声音,只有她的能治他的疼,这还不足以证明她天生就该是他的吗?旁人可以一见钟情,为何他不能一因钟情?
他要她做他的女人。
祁家嫌弃她身份低,嫌她配不上祁恒,他偏偏要娶她做王妃,他要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知道,她跟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站多高,她就能与他并肩站多高,受人跪拜。
目送那道身影离开,楚臻喊来郑徳:“去把宫中最高的绣娘找来,为崔姑娘做女装。”
下次再见,他不是王爷,她也不是商女,而是单纯的男人跟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霸道王爷要出击啦~
先去吃饭,回来捉虫~
☆、第92章
崔禄崔筱被郑徳“请”到了静王府,理由是静王要开始准备治病,为避免别有居心之人闯入王府破坏,静王府将闭门谢客,日常所需都由皇上派忠心护卫直接送进王府,平时不许任何人擅自进出。因事态紧急,郑徳连收拾行李的时间都没留给二人,还好心暗示这是为了他们好,免得消息泄露出去,殿下信任二人不会追究,皇上却很有可能怀疑到他们兄妹头上。
他嘴上说得好听,动作又雷厉风行,崔禄崔筱完全被唬住了,身不由己上了马车。
到了王府,郑徳分别派了小厮丫鬟伺候二人,还有些为难地解释道:“崔少爷崔姑娘,王府不比外面,事事都要讲规矩,两位不能毗邻而居了。不过两位放心,你们是王爷的座上宾,除了王爷所住正院,两位可以随意在王府走动见面,若有需要尽可吩咐下人,不用有任何拘束。”
崔筱看向二哥,崔禄也在看她,两人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无奈。人家处处都安排好了,他们除了乖乖听话,还能做什么?
互相叮嘱几句,崔筱随着一名四旬有余的嬷嬷往内院走去。
嬷嬷姓钱,乃楚臻奶娘。
崔筱知道后受宠若惊,看看身后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头,朝钱嬷嬷福礼道:“嬷嬷还是回去照顾殿下吧,有她们照顾我已经足够了。”来京城这么久,静王的事她有意无意差不多都知道了。当初皇后早逝,楚臻几乎是钱嬷嬷一手带大的,说是半个娘完全不为过。这样的身份,哪是她消受得起的?
钱嬷嬷有点胖,气色红润很是和善,闻言叹道:“姑娘多虑了,自殿下八岁得了眼疾,身边已经不让丫鬟伺候了,这几个都是昨日刚从宫中挑来的,就连老奴也只能偶尔看看殿下,见了面也不能说话。唉,殿下这些年过得苦啊,老奴还记得殿下小时候,睡觉前最喜欢听老奴给他讲故事,没想一朝遭人毒害,便再也听不得老奴声音了。当时他才多大啊,老奴跪在榻前听他疼得喊母后喊奶娘,偏偏一句安抚的话都不能说……”说到伤心处,侧身抹泪。
崔筱眼圈也红了。郑徳跟她说过楚臻受过的苦,可他说了那么多,都不如钱嬷嬷短短一句“疼得喊母后”更催人泪下。经历过丧母之痛,她完全能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疼痛难忍想找娘亲诉苦却永远都等不到娘亲来哄他的伤心难过,这也是她第一次对楚臻生出了同情之心,甚至可以体谅他如此霸道对她了。
“姑娘您别伤怀,都怪老奴口无遮拦。老奴只想告诉姑娘,殿下将姑娘看作恩人,姑娘便也是老奴的恩人,殿下亲自嘱咐老奴好好照顾姑娘,老奴便当竭力服侍您,还请姑娘不要再客气了。”钱嬷嬷很快收拾好情绪,目光坚定地道。殿下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上过心,这次话说的再明白不过,崔姑娘就是未来王妃。她一个老奴才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殿下亲自选的人,那就是她正正经经的主子。
崔筱无法再拒绝。
钱嬷嬷继续带路,给她介绍整个王府,最后停在一座雅致院子前:“姑娘,就是这里了。”
崔筱脸色微变,看看前面,蹙眉道:“嬷嬷,我住这里不太合适吧?”钱嬷嬷领着她绕了一个大弯,但她暗暗记下了王府布局,知道前面就是楚臻的居处,从后门出来到她这里不过几十步距离,可以说她住的就是正院里面的一处偏院。
钱嬷嬷并不吃惊,小声道:“姑娘,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殿下眼疾随时可能发作,姑娘住的太远怕赶不急,但请姑娘放心,殿下品行高洁,绝非恶人,还有这件事除了老奴跟这几个丫鬟,不会再有旁人知晓。”
崔筱还是不愿意接受。
钱嬷嬷看了,直接跪了下去:“姑娘就帮帮殿下吧,老奴是真舍不得再看殿下吃苦……”
“这是怎么回事?”就在崔筱惊慌失措准备去扶钱嬷嬷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越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她心中一跳,连忙跪在钱嬷嬷身边,低头等待对方发作。
钱嬷嬷抹抹眼泪,抬头道:“殿下,老奴……”
楚臻抬手示意她停下,亲自将人扶了起来,转身对崔筱道:“崔姑娘请起,本王听不得钱嬷嬷说话,还请姑娘为本王解释。”
崔筱慢慢站了起来,偷偷看向钱嬷嬷,发现对方站在楚臻身后,在朝她摇头。
崔筱不明其意,不知到底该不该说,索性垂眸不语。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臻皱眉,跟着又好奇问道:“姑娘怎么会来了这边?”
这下崔筱明白了,让她住在楚臻后面,一定是钱嬷嬷擅自做的决定。她松了口气,既然不是楚臻的意思,那只要她提出来,楚臻肯定不会强迫她。崔筱抬头,刚要解释,忽见钱嬷嬷又无声地跪了下去,朝她磕头,满脸是泪。
崔筱一下子说不出口了,钱嬷嬷,是把楚臻当亲生儿子疼的吧?
犹豫片刻,崔筱小声道:“回殿下,钱嬷嬷领民女来此居住,说是方便就近照顾殿下,民女……”
“荒唐!”楚臻一口打断她,回头命令道:“钱嬷嬷,念在你是王府老人,本王这次饶你,现在马上领崔姑娘去兰芝园住,然后你回宫去吧,以后不得再踏入王府半步。”说完就要走。
崔筱没想到他如此严厉,看看跪地不起的钱嬷嬷,不由冲动道:“殿下,钱嬷嬷也是为了殿下好,您就原谅她一次吧?”
楚臻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姑娘不用替她求情,你对本王有恩,怎容下人冒犯?”
崔筱咬咬唇,到底不忍看钱嬷嬷一片爱顾之心却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民女,民女并不觉得冒犯,钱嬷嬷说得对,殿下千金之躯要紧,民女离得近了,万一殿下头疼发作,民女也可及时过去。”
楚臻沉默片刻,转过身,一双点漆凤目略带讶异地望着她:“姑娘真的愿意?”
目光相碰,对方眼睛太过好看,完全不似那日残暴恐怖,崔筱愣了一下,跟着为自己的失态红了脸,迅速低头,只不过被对方如此看着,“愿意”二字是如何都开不了口了,只点了点头。
“姑娘声音有如天籁,又生了一副菩萨心肠,楚臻得遇姑娘乃是三生有幸,还请姑娘受我一拜。”楚臻心里乐开了花,上前一步恭恭敬敬朝崔筱行礼,抬头时依然微微低着身子,脸庞正好与崔筱震惊的俏脸相对。
距离不过咫尺,楚臻震惊于她面若桃花的羞美,崔筱也诧异于男人眼底隐隐流动的情意,怔愣过后连忙退后几步,“殿下谬赞,民女担待不起。”
楚臻见好就收,笑道:“姑娘不必自谦。好了,姑娘先进去安顿,我还有事要做。对了,姑娘如此厚待楚臻,以后见面咱们你我相称便可,不必拘礼。钱嬷嬷,你们好好伺候姑娘,将功赎罪。”言罢转身走了。
崔筱愣愣地望着他背影,总觉得对方是不是太礼让下士了?
糊里糊涂进了院子,还没歇多久,就有绣娘过来替她量身。崔筱出来地匆忙,随身行李什么都没带,只好让对方量,最后委婉表示希望对方给她做成男衫。
绣娘得了楚臻嘱咐,很会说话,将崔筱一顿猛夸,各种溢美之词说的崔筱根本无法抗住,只好随她们去了。然后她早上量的尺寸,黄昏时分绣房就先送来了一批衣裳,裙衫褙子宫装各四套,全是她喜欢的素雅颜色,也都是外面买都买不到的上好料子。
崔筱不太习惯如此厚遇。
晚饭过后,钱嬷嬷亲自服侍她更衣,笑眯眯地道:“姑娘不用顾虑,您是殿下命里的福星,只要您开口,殿下恨不得什么都给您。说句犯忌的,这就好比绝症之人遇到仙人,能不供着吗?姑娘或许觉得自己没做什么,殿下可感激您呢。”
崔筱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收拾好了,随钱嬷嬷去前院见楚臻,为他读书。吕神医说了,半个月后正式为楚臻治眼,在那之前她得早中晚分别读半个时辰的书给楚臻听。
这次,钱嬷嬷守在外室,里面只有她跟楚臻。
毕竟比较熟悉了,单独跟楚臻在一起,崔筱没有那么害怕了,但依然免不了紧张。
“崔姑娘,开始吧。”楚臻端坐在书桌前,眼睛上蒙着黑纱。
崔筱行礼,走到设在楚臻对面的椅子旁,坐下,拿起早就备好的书,还是那本游记,刚要读,对面男人忽然开口道:“姑娘家住东湖镇,莫非你们那里有湖?”
崔筱愣了一下,跟着解释道:“有,就叫东湖,从我们镇子出发坐车行两刻钟就到了。”
“这么近啊,那里风景可好?这些游记写的都是名山大川,听多了难免无趣,姑娘讲些镇上趣事给我听吧。本届文武状元都出自你们那里,可见东湖镇人杰地灵,他日本王……我眼疾若能痊愈,必定亲自过去寻胜探幽。”楚臻颇有兴趣地道。
他开口吩咐了,正好崔筱听他提起许伯父和祁景也生出了一丝怀念,便放下书,细声介绍自己的家乡。楚臻静静地听着,怕被她察觉,没敢像上次那样紧紧盯着她看,只在自己开口时才贪婪地看一会儿,然后惊喜地发现未来王妃真是越看越好看。
本想缓缓图之,现在看着灯下的美人,楚臻觉得自己大概没有那个耐心。
他抬手搭到桌上,去摸故意放远的茶壶。
“殿下想喝茶?”屋里没有丫鬟侍候,对方又是为了怕她不自在才缠的眼巾,崔筱于情于理都该照顾他一回,便提了茶壶为他倒茶,再端到他身前。
“多谢姑娘。”茶碗刚放上桌子,楚臻便去接,直接碰到她手。
崔筱大惊,收手时不小心弄翻茶盏,茶水立即撒到了楚臻身上。崔筱慌了,忙摸出帕子替男人擦拭。楚臻直接攥住她手腕,起身道:“姑娘是客,不必做这种事,我……”还没说完,脚不小心绊到椅子腿,直接朝崔筱压了下去。
“殿下!”崔筱紧张地心都快跳出来了,急急去扶压过来的男人,可惜她不知道茶碗是男人故意打翻的,现在男人更是故意使坏,因此她没能扶住对方,反被对方扑到了地上。倒地后,崔筱惊了会儿才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顿时羞得无地自容,伸手推楚臻肩膀:“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楚臻装作没领悟小姑娘推他的意思,左手维持垫着她后脑的姿势,右手把眼前黑纱扯了下去,无奈道:“带这个本意是照顾姑娘,没想反而连累姑娘照顾我还跌倒了,你,你没事吧?”
他身体压得密密实实,脸庞又那么近,崔筱脸红似火,才挣了两下便感觉有东西顶到了她腿间。她僵住,很快便猜到那是什么,越发急了,闭着眼睛求他:“既然殿下没事,那就先起来吧?”
她发鬓微乱,脸颊羞红,身子又娇软惹人怜爱,楚臻才舍不得起来,趁她闭眼贪婪地凝视她面容,最后目光落在最吸引他的红唇上。他咽了咽口水,盯着那红唇问:“崔姑娘,你有心上人吗?”
完全没有料到的问题突然传入耳中,崔筱愣了愣,睁眼看他:“殿下……”
“回答我,你有没有心上人。”楚臻看着她眼睛问。
“这跟殿下无关,请殿下放开我。”崔筱冷声道。
楚臻不为所动,只轻声道:“只要你告诉我有没有,我就放你起来。”
崔筱扭头,不愿再多说,这是她的私事,就算他是王爷也不该强行打听。
楚臻笑了,凑得近了些:“你不说,那我亲你了。”
“殿下!您之前不是这样的,如果您想强要我,那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崔筱羞愤欲绝,瞪着眼睛道。
“我只想知道有没有,你回答了,我马上放你走。”楚臻平静地道,见她还是不说话,他目光移向她嘴唇,“羞于开口?那就是有心上人了,怎么,他有没有亲过你?”他威胁着靠近,想到这唇可能被旁人亲过,他嫉妒得都想现在就要了她。
他眼神太危险,崔筱害怕地捂住嘴,闭上眼睛,痛哭出声:“没有,我没有!”
她曾经有,曾经也幻想他会娶她,会亲她,可是她现在没有了,还要任人羞辱。
这么多天的委屈难过隐忍让她泪如决堤,崔筱越哭越厉害,根本忍不住,哭得她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忘了她被人压在身下。她什么都没有了,她过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想他不敢见,忘他忘不掉,阿锦成亲了,她却什么都没有了……
“筱筱,别哭了,别哭了,我不吓你了!”她哭得发抽,楚臻被她哭得心都快碎了。他白日里见到的都是端庄守礼的她,哪里知道她心里竟然藏了这么多苦,只有心里苦多,才能流这么多泪。
他坐了起来,将人紧紧搂到怀里,拍着她肩膀不断地重复说给她听:“筱筱,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他不娶你是他不配。筱筱,嫁给我吧,我娶你为妻,好不好?筱筱,我真的喜欢你,听到你的声音我就着了魔,你是老天爷送给我的救命观音,你别哭了,嫁给我好不好?”
一句句简单的“嫁给我”,将崔筱从快要溺死她的悲恸中拉了回来。她抬起头,泪眼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看不清,有人替她擦了泪,于是她看见一双深情的眼睛,那里面有她从来没有在外男眼中看过的怜惜,不,她看到过,那年阿锦被掳走,祁景救她回来后便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阿锦……
她怔怔地仿佛失了神,楚臻再次抹掉她眼中新落的泪,捧着她脸认认真真地道:“筱筱,我喜欢你,我想娶你,你嫁给我行吗?”
这回崔筱听清了,眼泪又滚了下来。她一个商家女,连三品官家的二少爷都不娶她,面前这个王爷竟然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