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是笑,苏婉越心酸,当着她面前时还忍着,现在回想,越想越不是滋味,眼眶不禁湿了。
在小辈跟前这样未免失态,苏婉暗暗吸口气,再看对面时,脸色板了起来,“我知道真真也喜欢你,但你要是敢三心二意,对不起南南,我以后绝对饶不了你。”
石青临听到现在,一直没什么表示,直到这时候,才点了下头,“就冲您刚才这句话,涂南叫您一声也不算亏了。”
苏婉反而被他的口气弄得愣一下,接着就释怀了,好像一下就明白涂南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了。
※※※
这场会面并没有谈多久,三点多碰面,四点多结束,将将一个小时。
石青临本来要回趟公司,去了地铁站后,转了方向,直接回家。
进了小区,遇到几个经常碰面的熟面孔,挺客气地跟他打招呼,他点个头,算是回应,走到了楼下面。
没进楼道,他在外面站着,想抽支烟再上去,手摸到西裤口袋,掏出了烟盒。
气温有点低,他出门时也没加外套,只穿着西装,往楼道里站了站,背着风,依然挡不住寒冷。
抽着烟,心里想的全是涂南,不是滋味。
他本以为现在给不了她什么,至少还能护着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可现在算什么,为了自己,叫她承受这些。
他夹着烟递到嘴边,又狠狠抽一口,辛辣的味道从鼻腔滚过喉头,手指按了按眉心,自己在心里嘲笑自己:算什么男人啊石青临。
就这时候,一只脚在他脚后跟的地方,轻轻踢了两下。
石青临转过头,涂南就站在他身后,脖子上的围巾裹得严实,一张脸被遮了大半,几乎只露出两只眼睛,手里提着只购物袋,装着刚买回来的菜。
刚才她老远就看见他在这里站着了,走过来,故意的,用脚踢了踢他的后脚跟。
“怎么不上去?”她说话的声音闷在围巾里,眼睛微微弯起,像月牙。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还在笑。
石青临掐掉烟,扔进垃圾桶里,回过头来提了她手里的购物袋,“在等你。”
“这么巧?”她说。
他说:“嗯,就是这么巧。”
这世上巧合的事情那么多,偏偏让她撞上最狠的那个。
一起上了楼,一切如常。
进了门,涂南接过购物袋去厨房,把菜一样样拿出来,很快又走了出来,因为忘了解下围巾。
石青临看着她忙里忙外,走过去,伸手帮她把围巾解下来,顺手拉她一下,让她站得离自己近点。
“没话要跟我说吗?”他低着头,往她眼睛里看。
涂南抬起头,“我应该有吗?”
石青临无奈地笑,手想摸她的脸,想起被风吹了半天,又收回去,“你好好想想。”
“哦,”她像是真想起来了,“今天我妈来找我了,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好说的。”
终于说了,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两句。
他手臂揽上她腰,把她往自己身上按,手上用了狠劲,不像抱,更像是教训她,“昨天教育的还不够是吗,今天又明知故犯。”
“我没干什么。”她还狡辩。
石青临笑了,舌舔着牙关,又收住,从喉咙到胸口都发堵,叹口气,看着她,“别这样涂南,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他抬起只手,扶在她脑后,按进怀里。
涂南的脸埋在他肩窝,贴着他敞开的西装,压在衬衣上,很久,没有一点动静。
但是石青临有感觉,衬衣那一块那地方温热,她的肩头在轻轻地颤,他收紧了手臂。
是真心疼,二十几年的情绪,他希望她能宣泄出来,别憋在心里,当做无事发生。那不是别人,毕竟是生了她的人。
涂南一直埋在他怀里,脑子里想的都是过往,可是有关她妈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这个人毫无预兆地走,又毫无预兆地来。她想:无所谓了,各自安好,相安无事,什么都无所谓了。
无所谓,可是眼泪一直在流。
她好像从没哭这么凶过,却是无声的,石青临一言不发,就这么抱着她,不打扰她,让她哭。
快有二十分钟,她终于抬起头来,看见他衬衣那里湿了一大片。
“好受点了?”石青临垂眼,看见她双眼红着,眼睫毛长,还汪了没干的水迹,心就更软了。
“你是故意惹我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哑了:“就想看我哭。”
他笑起来,“冤枉我,我怎么舍得呢。”
一句甜言蜜语,把她仅有的那点情绪岔开了,她推他,有点不好意思,“我去洗把脸。”
石青临不松手,托一下她脸,低下头,亲她的眼睛。
涂南不禁闭起眼,眼皮上酥酥麻麻地痒,男人的唇温热又干燥,亲了几下,他松开了,说:“去吧。”
目送她进了洗手间,他把腕表解下来,仔细地收进口袋,想着:就这一次,以后再不让她有哭的时候了。
※※※
两天后,涂南再次见到苏婉。
她们在车站碰的头,苏婉独自一人过来,还是穿着第一次见面的驼色呢绒大衣,拎着一只普通的黑色手提包,身上没有半点有钱人的做派。
涂南也是一个人,这是说好的。
两人一起上了车,去区县。
车上坐满了,她们穿过狭窄的过道,坐去后面。
苏婉坐地靠窗,微微转着身,朝着她的方向,说着话:“你爸爸搬去区县很多年了吗?”
涂南说:“我成年后就去了,离他单位近。”
“那你…”
“一个人。”她把话截断了,看苏婉一眼,“我没长歪,也没长坏,我挺好的,你真的不用担心,也不用内疚,都过去了。”
“那肯定,你爸爸那么严厉,你怎么会长坏。”苏婉说着低下头,拉了拉衣摆。
黎真真就要回美国,她很快也会离开国内,今天故意又穿老衣服,是揣了点心思,想让她的南南对她的印象留深刻点。
“南南,如果,我说如果,”她看一眼涂南,“妈妈知道你不想互相打扰,但是如果,万一将来有机会,我们还是可以再见的吧?”
涂南的目光越过她,看着车窗外倒退的场景,有一会儿,“嗯”了一声:“有机会的话。”
苏婉抓着衣摆的手松开了,脸上有了点笑容。
前后花了四十多分钟,穿过曲折的小巷,两个人走到了涂庚山那间院子前。
院门没关,留了道缝,是因为来之前,涂南已经提前通知过涂庚山。
她推开门,走进去,回头看依言,苏婉跟在后面走了进来,正在打量院子,脸上有些微的怅惘。
“进来吧。”涂南进了屋,知道她爸这几天受了凉身体不舒服,正躺在床上,直接去了房门口,敲了敲门。
苏婉已经走了过来。
“进来。”传出涂庚山的声音。
涂南看着母亲。
苏婉手指撩着碎发顺去耳后,推开了房门,“庚山,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门合上了。
涂南转过头,经过厨房,看见方雪梅一声不响地站在里面,低着头,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手上其实什么也没有。
她走进去,方雪梅看到了她,脸上露出干笑来,“小南,你看,我该回避一下的,还没出门,你们就来了。”
“方阿姨,”她能看出方雪梅的窘迫,这是为了她爸,可看到她,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真对不起你。”
方雪梅苦笑,“说什么呢,你妈那样的真是百里挑一,难怪你爸惦记她这么久。”
涂南沉默了会儿,说:“所以还是让他放下吧。”
藏了多年的东西,总有挑出来的时候,有些事情,该放就放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今天不用发出土拨鼠的叫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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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没人知道涂庚山跟苏婉故人重逢到底说了些什么,那天, 苏婉从房里出来的时候, 涂庚山已经累了。
涂南进去, 看见他躺在那儿休息, 脸色很平静,她没打扰他,出了房间,送苏婉离开。
又回到车站, 苏婉才跟她感慨, 大家都老了, 她爸又病得这么重, 那些陈年往事,到了这个年纪是该解开了。说话时手好几次伸出来,有碰一碰涂南的意思,但终究还是收回去了,“南南,妈妈希望你是找对了人, 人这一辈子, 蹉跎不起。”
别的母女之间或许还能聊一聊看男人的经验, 但她们不行, 苏婉自觉感情失败, 没那个资格。有关石青临,她听黎真真提起过很多次,但也只见过一次, 那男人到底怎么样,也许只有涂南自己清楚。她们是母女,可更像是陌生人,能说的,只有这句。
涂南全程没怎么说话,车站嘈杂,一半是人的声音,一半是车的声音,她站在大巴车前,旁边一辆车开过,尾气弥漫,她一只手抓着车门上的握杆,示意苏婉先上去。
苏婉上了车,回头看她,涂南一只脚踩上来,抬头,也看了她两秒,这才开了口,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随后就跟着上了车,所以这话不是冲现在说的,苏婉明白,涂南这是在跟她道别。
※※※
回去之后没几天,就在这个周末,黎真真飞往美国,黎家所有人也一起前往。
苏婉当然也走了,突然地来,又匆忙地走,可能她带走就只有那句“保重”。
天空湛蓝,阳光白淡。一架飞机从高空中划过去。涂南站在路上仰着头看了眼,其实不确定是不是那架,刚好看到罢了。
她收回目光,往前走,几分钟后,到了公司楼下。
很久没来这里,今天过来是石青临的意思。他昨天回来的很晚,今天出门又早,涂南当时还在睡着,醒来后在手机上看到他的留言,让她来公司找他。
她走进电梯,心想:忽然这么神秘,不知道他这是在卖什么关子。
到了顶层,好像就一下回到了当初合作时的时光,她走到那间画室门口,握着门把,一拧就开了,她门推开一半,朝里看,居然什么都没变化,阳光从落地窗里照进来,画板画架都还好好地放着,好像她随时还会来这里作画一样。
人还发着呆,门板上忽然两声响,她眼看过去,男人的两根手指,屈着在离她耳朵不远的地方敲了两下,转过身,是石青临的胸膛,他就站在她身后,快把她整个人给罩住了。
“等你很久了,居然在发呆。”他似乎心情不错,话里有笑,把她身体拨个方向,去隔壁的办公室。
涂南的手被他握着,一边走,一边拿指甲轻轻刮着他的掌心,忽然想起问一句:“你知道黎真真今天走了吗?”
“我应该知道?”石青临反问,惩罚一样用力捏一下她那只手,“多关心关心自己男朋友,少提别人的事。”
涂南只好不提了,那只手被他捏的麻麻的,她晃一下,无形中撒娇似的,“那你有什么高兴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