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开我的车,让小石开你的车。”
石中舟愣了一下,接了关跃手里的洛阳铲:“也行,关队你去吧。”
关跃抿着唇走过来,伸出手。
言萧把车钥匙递给他。
车座上残留着金链男的血迹,真皮座椅还被他的刀划了一道。言萧摘下手套擦干净,坐上去,眼一瞥,关跃已经坐进来,一手扶着方向盘插下钥匙拧开。
他的侧脸更平静,鼻梁挺直得像是斜画出来的一笔,开车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
石中舟目送着红色小轿车开出去,手肘捣捣身边的王传学:“关队居然还说言姐这样到不了队里,要我说她这样的简直‘上可九天揽月,下可四海抓龙’啊,你看那小子被揍的。”
王传学看了一眼伏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金链男,呸了一声:“该!”
车开进县城没多久就停了,路边是一家大排档。
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小县城里面没有夜生活,吃饭的地方少得可怜,这一条街看过去几乎就这么一家还亮着灯在做生意。
关跃先下去,绕到言萧这边敲了敲车窗:“下来。”
言萧下了车,听见老板在跟他说:“没别的了,就只有面了。”
关跃回头看了一眼,说:“那就两碗面。”
言萧在桌边坐下来,关跃点完了东西走远了几步,站在路边点了根烟。
路灯照不穿夜色,他的身量高,挺拔地披着一层昏暗,身形被晕得淡薄模糊,只剩下指间忽隐忽现的烟火清晰。
言萧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描摹,想起了曾经自己鉴定过的一尊塑像古玩。白天见的时候是光明正大的佛像,普度众生相,夜晚去看,隔着橱窗影影幢幢,仿佛魔魅。
先前他揍金链男的瞬间就给她这种感觉。
不怪她把他认作是抢匪,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本来就有股匪气。
差不多也就一根烟的时间,面送了上来。
关跃走回来,在她对面坐下来。
“这怎么吃?”言萧看着他,朝面前的碗努努嘴。
面碗里是一坨干面,佐料很足,堆在上面满满的一大碗。
“拌开。”
“我手疼。”
关跃看她一眼,把自己那份已经拌好的推给她,拿了她面前的那碗重新拌。
他的五官深刻,一低头轮廓线条就更明显。言萧盯着他低垂的脸看了一会儿,叠起双腿:“你哪儿学的身手?”
关跃抬眼:“忽然问这个干什么?”
“了解一下即将共事的队友。”
上次找了那群混混去群殴他们,王传学跟石中舟都受了伤,只有他好好的,今天他揍金链男那几下又都干脆痛快的很,要说言萧不好奇是假的。
关跃的眼睛又垂下去,手里的筷子搅了搅面,行云流水:“以前在大西北文保组织里待过段时间,那个组织会训练成员一点身手防身。”
“还有这样的组织?”
“大西北这一带算是我们国家文物最多的地方了,有这样的组织不是很正常?”
言萧想了想:“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个组织?”
“只是一个民间组织,没那么有名气。”关跃开始吃面,中止了话题。
言萧拿起筷子,从右手换到左手,拨了拨面,低头吃了一口。
一抬头,看见关跃的眼神从她手上扫了过去。
她不是左利手,但是从小被养父母刻意训练过,左右手都能用。
刚才她完全可以用左手拌面。
“你拌的不错。”
关跃没说什么,他的神情总是冷的,让人猜不出心里的想法。
面吃完了,手机正好响起来。
关跃很快接完,站起来说:“走吧。”
石中舟在小旅馆的门口等了不到十分钟,言萧那辆红色小轿车到了。
一看到言萧下车,他就迎上去汇报结果:“言姐,我们直接把那小子提溜去派出所了,他身上还揣着别的赃物呢,估计得去牢里蹲上几年的。”
言萧问:“警察没问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问了,我们就说不知道啊,反正我们也没动几下手嘛。”
言萧扭头看关跃:“那要是追查到你头上呢?”
关跃甩上车门:“没事。”
言萧冷不丁笑了一声:“我也有份,我们俩是共犯。”
关跃看她一眼,没说话。
石中舟从车上提了言萧的行李,领着她进门:“房间都安排好了,言姐今天受惊了,好好休息,那种混蛋别往心里去。”
言萧随口应了一声,跟着他穿过狭小的前厅,往楼梯走,看到王传学在前台跟一个皮肤黑黑的妇女说着话。
“那是老板娘,王传学本家的一个堂姐,我们走这条路都是在她这里落脚的。”石中舟说着跟那个妇女打了声招呼,叫她梅姐。
旅店小,房间也小,充满一股消毒剂的味道。石中舟把行李放下来就出去了。
言萧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看了看,扯坏的衣领还耷拉着,脖子下面泛着的红还没退掉。
看到这片红心里又来了气,她把衣服脱了扔进垃圾篓,拧开热水,内衣都没顾上脱就站在水龙头下面冲,用力擦过那片皮肤,直到觉得疼了才罢手。
手指也一根一根洗过了,就算戴着手套打了那个畜生,她都觉得脏。
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是湿的就一头倒在了床上。
她很疲惫,身心俱疲的那种,可是躺到床上却睡不着,像是累过了头一样。
睁着眼睛盯着发白的天花板看了很久,脑子里浮出关跃蹲在地上的那道背影。
她得承认,那几下揍的她心里很舒畅。
第9章
第二天言萧睡了个懒觉。
晚上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隔壁有动静,她醒了一回,依稀听到男人们说话的声音,捞起手机看了一眼,才五点半,蒙头又睡,再醒过来就不早了。
出房间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二点。
到了楼下没看到别人,只有老板娘在前台后面冲她笑,露出一口白牙:“睡得还好吧?”
“还好。”言萧回忆了一下,记起她叫梅姐。
“他们都出去办事了,你要不要先吃饭?”
“你这里还管饭?”
“不管别人的,就管你们考古队的。”梅姐爱笑,言萧发现她说话的劲头跟王传学还真有点像,有种纯然的憨实:“他们走的时候说你昨天晚上吃了点儿亏,今天得吃好点儿,你想吃什么,我叫厨房给你做。”
言萧想了一下,摇摇头:“不用了。”
吃亏这话她不爱听,她什么都吃,就是吃不了亏。
言萧最后出去吃了饭。
随便找的一家小餐馆,也不远,回来的时候看到门口停着越野车,应该是他们回来了。
一进门,差点撞到个人,抬头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
是关跃。
言萧自认在女性里算高的了,可是关跃比她高了一个头还不止。
他人高腿长,走路时步子迈得也大,靠近时携了微微的一阵风,身上的白衬衫塞在裤腰里,言萧垂着的视线正好就落在他紧窄的腰身上。
“你见过朱矛了?”
“嗯?”言萧懒洋洋地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他脸上。
关跃又问一遍:“你昨晚见到朱矛了没有?”
“见到了,怎么?”
“他当时往哪个方向走的还记得吗?”
“就这个方向,县城方向。”
关跃点了一下头,抿着唇像在沉思。
言萧问:“你们还在找他?”
关跃扫她一眼:“还有一节玉璜没追回来。”
石中舟在前台那边提着水壶倒水,插了句话:“那小子有毛病,找到了他非要好好抽他一顿不可。”
言萧抬眼:“怎么有毛病?”
“你说这大西北有多少藏宝贝的地方啊,那小子别的地方都不盗,就盯着咱们考古队盗,是不是有毛病?自从关队组了这个考古队,他就开始下手,好几次了,跟找茬一样。”石中舟说到这里又骂一句:“他肯定有病,不是有病就是跟咱们有仇。”
言萧一下想起那个瘦成竹竿的身影,听他口气,跟这个朱矛已经是老对头了,难怪在西安的时候他说他们了解的比警察都多。
她瞄关跃:“原来这支考古队是你组建的?”
他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你看起来真不像做这个的。”
关跃看过来:“那我像做什么的?”
言萧笑,眼睛在他身上打转,“做什么都行啊。”顿了顿,加一句:“前提是你得肯做。”
关跃的眼神和她的触碰在一起,他的眉眼深邃,眼里的光都比旁人要沉,看进去时像是要把人扯着拽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周围安静了一瞬,他忽然说:“我觉得我现在的工作挺好。”
这男人不会开玩笑。
言萧越过他走到前台,拿了个空纸杯,让石中舟也给她倒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