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太后问是何事,她回道,皇室之中除了先帝之外,就只有五哥南康王与自己感情深厚,如今既然要远嫁,理应与他见一面,可能也是此生最后一面了,望太后准许她去南康郡中一趟。

太后对永安公主和南康王之间的兄妹情意也有所了解,这要求合情合理,无可厚非,她便点了头,彼此定了个期限,就这么说定了。

荀绍收到消息是在早朝上,幼帝命太监李园宣读了圣旨,曹敦连忙拜谢天恩。她看了一眼应璟的背影,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实在意外的很。

紧接着还有更意外的,李园又宣布了道圣旨,要荀绍护送永安公主去南康郡中,最迟两月,必须返回。

荀绍正要出列领旨,应璟抢先道:“臣有本奏,定远将军此时还暂代大将军之职,恐怕不适合护送公主出行。”

太后如今对这二人都不待见,说出来的话也凉飕飕的:“那宁都侯说说,谁适合去呢?”

应璟正要开口,她又接着道:“永安就要出嫁,如今就这么个请求,她自称与定远将军情同姐妹,希望远嫁前与她多些相处机会,哀家心有不舍,岂能不答应呢?”

荀绍一听太后这语气,心想应璟若再出面便有些昭然若揭的意味了,忙下跪道:“臣荀绍接旨。”

幼帝大概也是想到了姑姑就要远嫁的场景,吸吸鼻子,轻轻叹了口气:“定远将军辛苦了。”

下朝出宫,果不其然在外面被应璟捉了个正着。

荀绍因为身体刚好,竹秀这段时间都强迫她坐马车上下朝。应璟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像对其他官员那样温文尔雅地和她说着闲话,却趁人不注意就钻进了她车里。

“你不该接旨。”车刚驶动,他就说道:“公主这段时间虽然安分,但这不符合她的性子,你为人直率,对她又没有防心,此行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荀绍笑道:“人人都夸赞你正人君子,你倒背后说起公主坏话来,好歹她也对你一片深情啊,这么做可有违君子之道。”

“我做小人也无妨,你太君子我才担心呢。”应璟重重叹息。

荀绍故意道:“真麻烦,不是被太后盯着,就是被公主盯着,难怪你至今孤家寡人一个。”

应璟见她这样,知道她是不想再谈公主的事了,牵起她手打趣道:“将军放心,本侯已有计较,太后那边无须担心,你可千万不要负了本侯啊。”

荀绍憋住笑:“容本将军考虑考虑再说。”

公主出行要带上荀绍,竹秀第一个不开心。刚刚重病初愈,又是替周丰容做事,又是为皇家跑腿,做将军也这么累,还不如在战场上杀敌来得痛快。

荀绍斥责了她几句,哪有这样说话的,谁希望再有战事。

曹敦得回去复命,但还是一直待到荀绍出行那天为她送了行。应璟得避嫌,没有出现。他心情大好,再三对荀绍说下次再见一定会带来美酒,少不得又被竹秀冷嘲热讽一番。

永安公主的车马缓缓驶出宫门,太后和陛下给了很大恩宠,出行阵仗堪比帝王,何况还有个当朝定远将军压队。

车驶出城门,永安公主忽然叫停,探身出来,往后看了一眼。

百姓们拥挤地推推攘攘,洛阳城门巍巍屹立,她这一去,可能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转过头,荀绍戎装烈马,英武勃发,行在队中,矫若天边惊鸿游龙。

“荀将军,外面炎热,不如进车来吧,也好陪本宫说说话。”

荀绍自然婉拒:“微臣职责在身,哪能懈怠。”

永安公主笑了笑:“此时刚出城,不会有什么事的。”

荀绍只好答应,翻身下马,再三拜谢。

低头登车的瞬间,颈边坠子露了出来,永安公主的视线扫过那绳子,眼神微微一暗,心里像是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手心紧紧攥着衣摆才不至于晕厥。

那样一个看似对任何人都温文有礼的人,其实也与所有人都有距离,但如今这人却有了心头宝。

这块宝却不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午出了个门,结果就耽误到现在了。

日更君你又偷懒!说了多少遍叫你别傲娇的呢!抽打!!!ヾ(≧へ≦)〃

第四四章

南康郡位于晋国中南部,从洛阳去大约要走半月路程。

永安公主倒是一番盛情,沿途都待荀绍如同亲姐妹般,连吃喝用度都与她一起享用。荀绍却觉得万分尴尬,找了个机会,还是继续骑马而行。

一路都没什么事情发生,公主也表现得分外平静。荀绍觉得很不可思议,心里总隐隐感觉会出事,沿路叫所有侍卫都打起精神,不可懈怠。

直到那日经过武昌郡。

郡中有座山,颇有名气,前朝好几位诗人在此留下过笔墨。刚好途中经过此处,永安公主忽然叫停,说想去山中看一看。

荀绍阻拦道:“公主不可,荒山野岭,恐有差池。”

永安公主轻轻叹了口气:“本宫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晋国河山了。”

荀绍听她这么说,一时深有感触,也不好再阻拦,只好命人先去山中查看,确认没有危险后,又亲自陪同她进山。

到了夏日的末尾,山中繁花凋尽,只剩了满山草木葳蕤,入眼一片深绿。弯弯曲曲的小道虽然不宽阔,但先前上去的士兵都已开过道,少了许多杂草,好走许多。

永安公主毕竟以前在寺庙里住过,并没有娇滴滴的喊累,一路边走边看,很快就到了山腰。

荀绍道:“公主爬了这么高也该累了,不如就不上山顶了吧。”

永安公主摇了摇头:“山顶的亭中有前朝大家遗笔,岂能不去看看。”

荀绍无奈,待她休息够了,又奉陪着一路往上。

到了山顶,发现果然别有天地,远处有座古旧的尼庵,边上三面悬崖,周围都砌上了栏杆,但一看就是年代久远,上面风吹雨打的痕迹实在太过明显。

亭子在尼庵对面,永安公主在里面转悠着,细细地看柱子上的题字。荀绍对这些没兴趣,何况那柱子上漆都剥了不少,哪里看得出什么。她转头出了亭子,在一边守着。

过了好一会儿,发现公主还没出来,她便回亭中去找,刚走几步,有侍卫匆匆赶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大惊失色,忙快步往回跑去,却见原本人在亭中的公主此时正靠着栏杆边站着。

左右的侍卫全都不敢接近,看到荀绍前来,大气也不敢出。公主刚才只说要随便走走,谁也没想到她会跑到栏杆边上来啊。

“公主小心!”

山风吹着永安公主的襦裙,衣袂翻飞看起来有些单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坠落下去。她转头看了过来,笑了笑道:“你放心,本宫从这里跳下去你也不用担责任,本宫早就写好了遗书,就在车中,待事后你呈给陛下和太后,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心中揣了一路的隐忧终于成了现实,荀绍连忙掀了衣摆跪下:“公主三思,臣不是担心自己,公主若真不愿意出嫁,可以拒绝,但千万不要轻生啊!”

“呵呵,本宫早有此念,纵身一跃的事,反正也无人会在意。”永安公主的一只手已经搭上栏杆。

荀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公主且慢!您想想陛下和太后啊,还有南康王,难道您不想见他了吗?”

“我自然想见五皇兄,只是不想这样去,还不如一了百了。”

她说着就要朝前倾倒,荀绍眼疾手快地扑了上去,却也来不及。不想那山崖下方忽然跃上两条人影来,一左一右,刚好挡住了公主。就这一个空隙,荀绍刚好赶到公主身后,一把扣住她肩膀,将她拉了回来。

几个宫女慌不迭地迎上来搀扶公主。

永安公主垂着头一言不发,荀绍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忽然有队人马匆匆上了山来,为首之人身着玄色大袖锦袍,身形伟岸,一见到永安公主便快步迎了上去。

“永安,你怎么了?”

永安公主抬头,眼泪夺眶而出,一手扶着他胳膊,叫了声:“五哥…”

荀绍这才知道来人是谁,施礼道:“臣荀绍,参见南康王殿下。”

南康王扶着永安公主,转头上下打量她一圈,点了点头:“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荀将军,本王早派人留意你们动向,今日赶来相迎,却不知你们在这山顶是在做什么?”

荀绍自然不能说公主刚才要跳崖,讪笑道:“公主想来看看山上的题诗而已。”

南康王又看看永安公主,好笑道:“看就看嘛,好端端的哭什么,难不成是舍不得出嫁?”

永安公主抹了抹眼泪,说了些别的岔开了话题,挽着他的手臂便要下山。

荀绍此时还真有些佩服她了,可没几个人在前一刻要跳崖,后一刻就能若无其事的。

南康王和永安公主兄妹相携下了山,荀绍又嘱咐在场的侍卫宫女不可将刚才在山顶发生的事传扬出去,否则一定军法处置。

众人喏喏应下,不敢违逆。

她遣退了在场之人,只留了那两个从崖下跃上来的人在场。这二人穿着禁军服饰,但无论身手还是反应都比其他禁军高出许多。

荀绍走到栏杆边上看了看,山崖边上有绳索钩子,她转头问道:“你们俩还挺机灵的,怎么下去的?”

左边一个拱手道:“回将军,我们二人是从山腰绕过去的。”

“事先还准备了钩子?”荀绍又瞥一眼那钩子,笑地有点儿冷:“这不是禁军用的东西吧,你们二人什么来路,倒挺有江湖做派的。”

二人连忙跪下,齐齐道:“将军恕罪。”

“恕罪?说,怎么混进禁军里来的?”

还是左边那人开的口,他看了看荀绍神情,低声道:“是宁都侯不放心,安插了小人们在队伍里,必要时可以相助将军。”

荀绍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但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可有凭证?”

那人从怀中摸出令牌,双手呈上:“宁都侯说若暴露身份便拿这个给将军看。”

荀绍结果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的确归应璟所有,她想了想,又问:“听你刚才的口气,宁都侯安插的还不止你们两个?”

“是,宁都侯为防万一,各个方面的好手都找了一些。”

荀绍微怔:“他有心了。”

接下来的路有了南康王在,就好走多了。永安公主的确与这个哥哥感情深厚的样子,有南康王安抚,她一路上情绪都很稳定,只不过也没再跟荀绍说过话。

大约来了这出之后,多少都有些尴尬吧。

荀绍考虑着要不要趁机提出提前返回,她觉得公主心思聪慧,多半已经知道自己和应璟的关系,自己留在这里也是叫她更加不快,不如回去再请陛下派别人过来。

可南康王也真是够热情,她还没找到机会开口,他便亲自过来与她讲述南康郡中的风土人情,力邀她多住些时日,也好多陪陪公主。

盛情难却,荀绍只好答应。

到达南康郡中正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南康王摆下宴席,在王府大宴宾客,为永安公主和定远将军接风洗尘。

荀绍虽然是个酒鬼,却偏偏不喜欢南康郡的酒,觉得口味太过寡淡,所以今日端坐在席间也显得格外矜持。

南康王在诸王之中地位尊贵,与先帝和永安公主乃是一母同胞,但为人性情淡泊,颇有儒雅文士风范。荀绍与他相处总会不经意想到周丰意,不过他比起周丰意来,又多了几分锐气。

宴席结束,南康王对荀绍道:“本王为荀将军安排了几个好地方,还请将军明日一定赏光前去游赏。”

荀绍实在没心思再在这里待下去,讪笑道:“殿下一片好意,末将感激不尽,只是末将性子游散,不敢劳烦殿下,不如末将自己去四下走走吧。”

南康王笑了笑:“也好,荀将军怎么觉得舒服便怎么来吧。”

荀绍道了谢,觉得南康王实在是个平易近人的贵族。

她的想法是,南康王一片好意,若是由他安排,一个地方接一个地方的游玩,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都。陛下只给两月时间,除去来回赶路,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何况公主又是这般情形,她还真不敢留太久,只想着尽快将公主带回去,好好送进宫里去就算交差了。

第二日她就真的只带了几个随从就在南康郡中闲逛起来。这是富庶之地,比起荒凉的西北来,简直叫人眼花缭乱,洛阳比起这里也不过就是多了些帝王气象罢了。

最近就快到中秋,往来贸易似乎也很活跃,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贾都蜂拥而来,带来精美的布匹美食。

荀绍看见街上来来去去还有很多贩马的商人,很是意外,这地方当真富裕到如此地步,连马也供不应求。

晚上她给竹秀写信报了平安,又给应璟写信,说了些南康郡中的见闻,并将公主那日在山中的事说了。她还是老样子,即使二人现在关系今非昔比,她还是对应璟出手相助的事道了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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