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澜点点头。
三个人头也不回地沿着道路往回走,所过之处全都被湖水淹没,道路越来越陡,是湖面在渐渐恢复原本的位置了。
“吼…”身后忽然传来巨大的咆哮,简易皱眉,把时安澜往前一推:“风吼要追出来了,你们快出去!”
时安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但表情似乎并不介意风吼出来。简易脸色一冷:“按我说的做,不然谁都出不去!”
时安澜眼珠轻轻一转,这才搂起小溪快速跃了出去。
他的速度太快,直到落到地上小溪才反应过来。抬头去看,宁久微和三人组已经都能动了,但就算能动也全都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连恶灵之王都退了回去,惊惧地看着湖面里伸出来的巨兽脑袋。
湖面渐渐倒扣回去,简易已经人在湖边,手里的梭子织布一样飞快穿梭,风吼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终于慢慢沉睡下去,湖面回归平静。
“我不是说过不准你们再出现在世人面前的么?”简易转头看向山坡,三人组急忙调头要走,他的梭子一挥,已经把三人困在一扇透明的墙壁里。“先关几天禁闭,等我想好怎么处理你们再说。”
全部做完这些,简易抬头看向天空:“萧关道,你都看到了!如果你还是要遵循天道诛灭织梦者,那就任由这些邪魔外道出去祸害苍生吧!且不说你们有没有能力救人,现在这世道,相信这些的也没几个人了。你们想清楚,到底是不灭我后果严重,还是灭了我后果严重!”
宁久微跟着他的视线抬头去看,忽然听到旁边一声低咳:“在这儿呢!你们这群人是电视剧看多了吧?谁特么规定我一定要在那么高的地方出现啊!”
简易哈哈大笑,接着脸又一冷:“别打岔!”
“…”
41你是风儿,我是沙
沧海一木回来时,就见一行人围成圈圈在开座谈会。
萧关道憋啊憋啊憋啊,一张老脸憋得通红,终于憋出句话来:“关于织梦者一事,我觉得可以从长计议,嗯,就这样,散会!”
“等等!”简易伸手拦住他:“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不通缉我了是吧?”
“从长计议就是从长计议,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萧关道打赌输了很不爽,拂袖就走,经过沧海一木身边时,一把拎起他后领:“跟我回去砸核桃!”
“诶?师尊您不是有言修了吗?”
“他手艺没你好!”
“可我要照顾大师兄啊!”
“那你让那小姑娘干嘛?”
“…”小溪心想老子真是躺着也中枪。
她看看宁久微,发现他脸色好了一些,目光却并没有注意简易或者萧关道任何一位事件当事人,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山坡。那里的透明墙壁里还封着三人组,不知道他在研究什么。
小溪朝萧关道离去的道路看了一眼,老家伙来得快去得也快,看来要知道什么还得问简易。她不打算继续趟深水了,决定问清楚来龙去脉就跟时安澜下山。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吃饭。
她捧起沧海一木带过来的饭盒,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早冷掉了。
“小时,吃饭,吃完我们就走!”她把另一只饭盒递给时安澜,下命令一样又急又快地说。
时安澜接了过去,却没有吃。
小溪开始没有察觉,吃了一半抬头才发现周围三个人不对劲。宁久微继续研究山坡上的三人组;而他的仇人简易继续在望天发呆,之前骂萧关道的气势已经没了;至于时安澜,他在看着简易。不对,是看着他手里的梭子。
最正常的是招招,他坐在大浴巾上一如既往地扮演磐石。
小溪抹抹嘴,问简易:“什么叫织梦者?你能不能给我这个外行解释一下?”
简易总算回神了,这次没笑,反而先叹了口气:“其实织梦者不是我,是这把梭子的主人。”
“啊?”
“我那年到九龙山来钓鱼,捡到了这把梭子,没想到之后就拥有了这把梭子主人的记忆。梭子的主人有个使命,就是放出湖里被镇压的那位‘老大’。我当然不想干这体力活,可是这也由不得我选择。我只好在九龙山待着,后来茅山派宁道长来看守封印,我就顺势做了他的管家。”
宁久微听到这儿才看了他一眼。
简易咧开嘴冲他笑了笑:“没想到吧?你一心看守封印,我却要解开封印。不过我有数,虽然被织梦者植入了使命,好歹也明白苍生重要,所以并不打算放出其他妖魔。我要做的,只是解救最底层的那个‘老大’,完成这个织梦者的心愿,我自己也就能解脱了。”
小溪这下才明白,难怪时安澜说他看着就是个凡人,却又有点不同,原来是继承了别人的本事在替别人卖命。
“可是其他小妖怪都这么凶猛了,‘老大’放出来还得了啊?”小溪看看湖面:“而且你不是把它又镇压下去了么?”
宁久微忽然插话:“那似乎是上古神兽风吼,应该不是你们说的那个‘老大’吧?”
小溪惊呼:“我靠,神兽都没资格做老大?那也太悲催了,好歹还活了那么久,一张嘴就狂风来袭啊,很碉堡了!”
“的确不是。”简易接过话:“那只是‘老大’的坐骑。”
“…纳尼?”
“我说那是‘老大’的坐骑,不是他本尊。”
小溪手里的饭盒翻了,愣了几秒后腾地窜起来,伸手去拽时安澜:“走走走,这地方太恐怖了,我们回去,那啥,以后别联系我们了啊!”
“等等!”宁久微忽然开口,扫了一眼简易,又扫了一眼对面的三人组,最后看向时安澜,脸色唰地变了:“难怪我觉得不对,我终于明白古怪在哪儿了。”
小溪被他的样子瞧的有点儿不安:“哪儿古怪?”
“他。”宁久微站起来,看着时安澜:“他不是时安澜。”
“什么?”
“你看他的手。”
小溪的手就牵着时安澜的手,举到眼前一看,吓得“啊”一声惨叫。
他的手背上居然有黑亮的鳞。
时安澜不动不说,只看着她,视线又慢慢扫向宁久微,忽然脚一动,朝他那边袭击过去。宁久微震魂木还没来得及探头,人已经被他一手掼在地上。
“哈哈哈哈,茅山臭道士!你们也有今天!陛下,快杀了他!快解救湖里您千千万万的子民吧!”恶灵之王放声大笑,猖狂至极。秦五津也兴奋地喵呜个不停,只有祝新词比较安静。
他在苦逼地想自己接下来会有什么下场…
宁久微之前一直看着他们,就是在想他们在兴奋什么,后来听到简易的目的才开始留心,直到看到时安澜的手,终于恍然大悟。
“时安澜”却根本连看都没看那三只妖怪一眼,一只手卡在宁久微的脖子上,也不用力,也不放开,就这么折磨他,嘴角微微带笑。
小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开电脑,一边转头朝简易大喊:“你倒是快想办法啊!”
简易神情犹豫,最后只是无奈地闭起眼睛:“我阻止不了,因为这就是那个‘老大’。”
“…”小溪震惊:“你都知道?你是故意放他出来的是不是?”
简易点头:“连我打伤宁久微都是故意的,就是要吸引你们过来。时安澜既然已经对我的身份起了怀疑,我当然不能再拖下去。”
“…”小溪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试图阻止时安澜:“小时!你不是不会被夺舍的吗?你给我醒醒啊混蛋!”
“我…”时安澜的手上黑鳞退了一点,他像是溺水的人刚刚接触到空气,深深吸了口气才接着道:“我在湖里就想提醒你的,可是这玩意儿太厉害了,居然能控制我…”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凶狠,小溪知道他又被控制了。
宁久微怀里的震魂木飞了出来,但还没接触到“时安澜”就被弹开,摔在地上,裂开成了两半。小溪胆都要吓破了,以前都是见这震魂木如何如何逞威风,今天居然只露了个脸就裂成了两半,难怪连他给时安澜开的外挂也丝毫不起作用。
宁久微的脸色渐渐青紫灰败下去,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招招在旁大哭起来,正在玩儿猫鼠游戏的“时安澜”动作停了停,扫向了小小的孩子。
“等等等等!!!”小溪哆嗦着做了个停的手势:“那什么…你好歹一个老大,什么陛下的,居然要借别人的身体来逞凶,你丢人么?有本事出来单打独斗啊!”
“哼,劝你别做梦了小姑娘,”恶灵之王冷笑:“时安澜为什么会受我们保护?就是因为他是三界之外的人,我们早就准备把他献给陛下,用来躲避三界天眼追踪。不过这一切,少了织梦者的帮助是做不到的。”
小溪扭头瞪简易,他依旧闭着眼睛:“我早说过了,你现在的生活都是我造成的,要怪就怪我。”
“…”小溪知道时间紧迫,只好暂时先不计较这些,她压下心慌,打开文章后台。
目前为止这位“老大”都没对她攻击,看来是对她没有恶意,但对宁久微故意折磨,就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了。不管怎么样,她现在不能慌,时安澜能依靠的只有她了。
她敲下几行字,抬头看看时安澜,神情有些不忍,但他的那只手又布满了黑鳞,宁久微也快不行了…
既然所有伤人的和自保的外挂都无效,那就只能对不起时安澜了!她咬咬牙,飞速地敲字。
“啪嗒”两声轻微的声响,“时安澜”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手臂无力地离开宁久微的脖子,垂到一边。
“咳咳咳…”宁久微连忙退开几步,脖子上已经见了血,倒在一边猛咳不止,看样子还没缓过来。
山坡上的三人组全都噤声,不可思议地看着这边,连简易都睁开了眼睛。
“算了,看来今天时机不对,你还是回去吧。”
“时安澜”愤恨不甘地看了一眼小溪,忽然从他身体里抽出一道黑影,朝湖面飞去。天上立即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乌云陡然聚拢,电闪雷鸣,一道又一道闪电砸到黑影身上。
湖面哗啦一声地破开,风吼出来接住黑影,挡开闪电袭击,坠入湖里。
“小溪…”宁久微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小溪有没有事。
但小溪这时却根本没有心思关心其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已经挣扎站起来的时安澜。
“我、我不是有意要把你的胳膊写断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杀人…”
“我明白…”时安澜转身走开,任由双臂颓然地垂着,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要是真杀了宁久微,他可能要去坐牢,小溪做得没错,他的确明白,只不过理解和接受永远难以划等号。
他想起了山神的话,他的出现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现在已经应验了,起码他刚才就差点改变宁久微的…
不知道在树林里走了多远,时安澜终于觉得累了,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夕阳已经隐去,白色的月亮轮廓挂在天边。他从没有一天过得这样跌宕起伏,丰富地简直足够回味半生了。
肚子饿得叫了两声,他伸手摸了摸,忽然一愣,这才发现手臂已经接上去了。
身后传来“咯吱咯吱”脚踩落叶的声音,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小时…”小溪蹲在地上,从侧面伸手过来搂住他,小心翼翼:“对不起,胳膊还疼不疼?”
时安澜默不作声。
“我是真没办法了才这么做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小溪伸手揉他的肩膀:“要不我给你吹吹?”
时安澜还是不说话。
小溪的头枕在他肩头,也安静下来。她一连串开了这么多外挂,反反复复地折腾,早就累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轻声说了句:“我刚才以为你就要离开我了。”
时安澜偏头看着她半合不合的双眼,张了张嘴,忽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小溪以为他是气没消,含含糊糊地问了句:“你不说话,是真打算离开我了?”
时安澜犹自沉默,半空中忽然炸出一阵歌声:“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