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杜小曼不敢再继续了,秦兰璪自行回身,头歪向一边,一动不动。

  杜小曼心中一凉:“时阑,时阑,璪璪,你别吓我啊!你……你……”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还好,鼻子下面有气。只是好像越来越弱了,怎么办?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杜小曼焦躁无比,忽然,一团黑影扑棱棱从天而降,直扑向她。

  杜小曼吓得大叫一声,挥动手臂,那黑影喳喳叫着,绕着圈儿仍欲往她身上扑。杜小曼正慌乱地挥臂捂脸,又听到马蹄声响。

  月光下,一人策马直向此方驰来。

  杜小曼心砰砰猛跳,一咬牙,拔腿便往另一个方向跑。

  各位大仙娘娘仙女们,保佑保佑!反正我不怕死!是追兵千万跟着我来!

  云端上,云玳轻轻哼了一声:“她只是讲义气罢了,换成另一个阿猫阿狗,她也会这么做的。”

  鹤白使悠悠道:“她若死在此处,此局应也是算帝座赢罢。”

  云玳撇嘴:“她又不会死,无需做这种没可能的假设。”

  鹤白使没再说什么。

  云玳又瞥向他:“方才你做的小动作我都看到啦,要不是你插手,现在你们那边的这个已经完全能算出局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鹤白使道:“一则,此人命数,不当如此。若非这女子重生,更不会遇上今日之事。再则,依这女子性情,若他真有什么,亦会自责一生,即便嫁与他人,内心也会始终牵挂。仙子也是想到了这些,方才未加阻拦吧。”

  云玳抛下果核,擦了擦手:“我们玄女娘娘这边只是不计较,赢也要赢得光明正大罢了。”

  黑影扑棱棱追逐,喳喳啄着杜小曼的鬓发,马蹄声越来越近。

  “唐郡主,是我!”

  女子的声音。

  杜小曼没头没脑继续前奔。

  马匹越过她,马上女子一勒缰绳,骏马咴的一声,前蹄扬起,横拦在杜小曼前方。

  “郡主,王爷命我前来接应。王爷在何处?”

  杜小曼停下脚步。一直追着她的黑影蹲上她肩头,原来是一只鸟,喳喳叫了两声,伸喙一下下啄着杜小曼鬓上某根钗子顶端的小珠。

  女子翻身下马,向她走来。

  杜小曼控制着喘气声,眯起眼。

  这女子依稀是影帝后宫的美人之一——南缃。

  但是,真的只是如此么?杜小曼沉默着,她现在什么都不太敢轻信。

  南缃亦发现了她的戒备,又开口:“王爷说要把郡主送出,命我等接应。但闻王爷与郡主一道,为何只见郡主,不见王爷?”

  杜小曼又往后退了一步:“这是南缃姑娘养的鸟?”

  南缃道:“此鸟名连翠,乃番国进供,好食草珠果。王爷因夜中不便举火,就在姑娘的钗子上缀了草珠果,涂其汁液,以此鸟辨之。情况紧急,不待细说,王爷在何处?”

  该相信么?杜小曼仍沉默。

  南缃冷笑:“难道郡主还怕我有意加害你和王爷不成?”解下腰间短剑,抛给杜小曼,“郡主可拿剑架在我颈上。”

  杜小曼汗颜地接住短剑。妹子,别怪我多疑。因为最近的剧情太玄幻,我当真看见一个人就肝颤一下。

  “你们王爷受伤了,伤得很重。”

  南缃一把揪住杜小曼:“王爷到底在哪!”

  杜小曼引着南缃到了秦兰璪昏迷的所在。

  南缃丢下缰绳,向草中扑了过去,杜小曼拔出短剑,她肩头的鸟喳喳飞起,又落下。

  “王爷!”南缃跪倒在秦兰璪身边,转头看杜小曼,“王爷他到底伤在何处?”

  杜小曼暗暗松了一口气,握短剑的手垂下:“我也不清楚,他突然就昏过去了,我没敢乱动。”

  南缃直起身,朝某个方向打了个唿哨,稍后,一小簇人影由远处快速向此处移来。

  杜小曼又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那簇人还带着一辆小马车,转瞬到了近前,南缃疾声道:“王爷受伤了,快!”

  顿有两条人影跃众而出,扑到秦兰璪身边,一人摸索着拿起他的手臂把脉。南缃道:“亮火把!”

  那两人一怔。

  南缃斩钉截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亮火把,王爷伤势重要,管不了其他!”

  随后的几人中有人应了一声,星星火光闪起,继而化作明亮火焰,灼灼于木柄之上。

  草中秦兰璪的脸被照亮,泛着青乌之气,如死人一般惨白。

  “王爷腿上中了暗器,淬有毒。”

  先到的两人中,把脉的那位短须瘦削中年似是个大夫,简短下了判断。

  “什么毒?”杜小曼和南缃几乎同时发声。

  那人视线一扫她二人,仍垂下眼眸看秦兰璪:“尚不能确定。”

  南缃道:“先将王爷抬上马车。”

  那人又抬起眼,先看了一眼南缃,再看看杜小曼。

  南缃硬声道:“就这么办!责任我担!王爷这样像还能拖得么?没了王爷,其他人什么也不是!”

  那人略一点头,又有几人上前,轻且稳地托抬起秦兰璪的身体,送上马车。车中亮起灯光,火把熄灭。南缃欲跟着上车,那瘦削中年道:“夫人请且先在外等候。”

  裕王府的随从们抖开厚布,将车窗车门牢牢遮蔽。南缃退回身,看了看沉默站在不远处的杜小曼,向她走来。

  “郡主,这些车和人手,本是王爷为你安排的。但,此时情形……想来不用我多说,郡主也能体谅。”

  杜小曼点点头。

  南缃又道:“王爷为郡主做这些,都是他自愿的。王爷做事,从不图人感恩。郡主不必有负担。”

  杜小曼再点点头。

  南缃再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这些钱,郡主收下吧,本就是王爷为你准备的。”

  杜小曼接过。

  南缃发现她实在太能装傻充愣了,居然仍站着,索性就把话彻底挑明。

  “本来,当由我和薛先生送郡主,其他人护送王爷回王府及断后。但此时,已不能这么做了。山长水远,郡主一路多保重。”

  杜小曼道:“嗯,好。”仍然没动。

  南缃道:“郡主请即刻离开吧,免得夜长梦多。为了送郡主,我们王爷都变成这样了。想来郡主也不愿让王爷一番心血白费。”

  杜小曼仍没动,她知道按照南缃此时此刻的心理状态,这么对她已经是客气的了。但这妹子明显不清楚,必要的时刻,她杜小曼脸皮的厚度可以无极限。

  南缃忍了忍,又要再开口,这时车帘一挑,南缃忙转身向车门处扑去。

  杜小曼也快步跟过去。

  “毒针已出。毒无甚大碍。万幸伤在大腿处,否则再往上稍……”薛先生忽醒悟此情景下说出有些不妥,便收住了口。

  南缃松了一口气,拽住薛先生问王爷有无醒来之类,得到答案后,方才转头,只见方才在跟前的杜小曼已不见了。

  再一转眼,遥遥一个身影在月下走向远方。

  杜小曼踏草向前。

  夜风袭来,吹透她因之前汗湿的衣服,微有寒意。杜小曼抬头看看天想,要走到哪里去呢。

  完全,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广阔天地,却似无她容身之处。

  空茫世间,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

  对这个世界来说,她始终是个外人。

  意识,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寂寥苍凉感攫取。

  “看清现实吧。这只是小小一角呀。”云玳喃喃,“如果你真找了那位,这种事多得是,你会发现这点体会不算什么的。醒悟吧。”

  鹤白使缓声道:“她正因嫉妒和放不下而酸楚,分明是爱意正深。”

  “理清心绪需要一段历程。”云玳坚定地望着杜小曼:“我相信,她是个清醒又现实的人。”

  转头一望千般尽,人生何处是归乡……

  方才阮紫霁唱的这支歌萦上杜小曼心头。

  唉,终于我也会触景吟诗了么?她不禁唏嘘。

  这首诗,又与璪璪和阮紫霁,各有怎样的联系?

  璪璪一副欢快哈皮的模样,揽三百绝色荡万水千山,宁景徽膝盖都跪肿了,追着赶着求他当皇帝,他鸟也不鸟,跟这诗有点不相称啊。

  “喳喳——”杜小曼鬓发又动了动,她恍然发现,那只鸟居然还尾随着她。

  “喂,你对食物真执念啊。”

  鸟儿再度蹲上她肩头,杜小曼拔下那根钗子,鸟儿扑扇着翅膀,伸颈啄食,又蹦蹦跳跳跃到她手臂上,啾啾喳喳。

  杜小曼不禁笑起来:“你跟你主人还挺像呢,话都这么多。”

  说起来,刚才那个大夫的言语,如果她没会错意的话,那毒针再往上一点点,璪璪就……

  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忽而想起之前看到的那点寒光。

  发暗器的人,不在身后,而在前方。

  为什么发了暗器后,便没有其他攻击了呢?

  是只针对璪璪,的确想要他?哇,这恨,不一般啊。阮紫霁和璪璪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过往?

  阮紫霁身手如此飘渺,定然另有来历。是月圣门?还是和绿琉碧璃一样,被宁景徽一党培养的灭菇女?

  璪璪是被宁景徽看好的皇帝人选,说不定月圣门也察觉了这一点。如果阮紫霁是月圣门,那么接近璪璪大概是为了刺探。若是宁景徽那边的,大概也是一种美人计吧。

  阮紫霁如此喜欢在夜里唱歌,不管这俩人怎么认识的,究竟进展到哪个字母,花前月下看来是有的。

  女特工和任务对象,擦出了纯爱的小火焰。

  或许就是在这样一个月夜,既然璪璪说是纯洁的男女关系,那么就当只是两人依偎着拉着小手在芭蕉旁吧——

  “璪哥哥,这支歌美不美?”

  “美。它美,你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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