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年龄算辈分,唐姐姐的这个婆婆可能是…
秦兰璪同父异母的姐姐!
对了,月圣门的开山祖师,也是公主,叫什么公主来着…
德慧公主!
也就是说,秦兰璪、唐晋媗姐姐的婆婆、月圣门的开山祖师,这三个人是亲姐弟!
杜小曼深深地凌乱了。
这关系可够乱的啊。小璪璪的爸爸太祖皇帝真是人才,不但建立新朝代,子女们也都各有建树。
唐姐姐皱眉看着她:“做甚么瞪着眼,像个雷打的虾蟆一样?”
杜小曼道:“头疼。”
唐姐姐一脸嫌弃道:“你醉得跟滩泥一样,又睡在那种地方,可不是醒了会头疼?看着你,我都头疼。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不体面的人,居然是我的亲妹妹!”
她眼睛向旁边一瞥,一群侍女立刻上前,在杜小曼身后垫好软枕,端盆巾香粉等物替杜小曼净手,再在杜小曼身上铺上绣着富丽花朵的长巾,架起一张小巧的榻几。这才捧过一盏,置于几上,掀开盏盖,胶冻状的汤汁中一朵朵云絮样的东西,浮着浅红色的星点小花,不知道是什么。
唐姐姐道:“你先吃一些,待酒气再散散,头不疼了,就赶紧好好洗洗,换上衣裳。我大早上就在你这里,还没去给家里那位娘娘请安。你先待着罢,我前头去一时。”被一堆侍女簇拥离去,屋里顿时空了许多。
沐浴时,杜小曼泡在水里,回思种种。
她经常猜错事,但这次,她自信自己已八九不离十猜到了真相——
唐晋媗整个的悲剧,不是她被慕渣男婚后冷待,而是一开始,她就是一枚棋子。
对付月圣门的幕后大策划应该是宁景徽,但是挑中唐晋媗做棋子这件事,不知道是谁发起。
从绿琉和碧璃来看,唐晋媗的娘家人是知道的,特别是唐王妃,就算不是发起人,也是积极配合。
然后,由慕云潇出面勾引唐晋媗。
唐晋媗动了真情,嫁给慕云潇,没想到结婚当天慕渣男就变脸。
这么想来,阮紫霁倒是比较无辜了。不管慕云潇到底是真的爱她,奉命勾引唐晋媗,还是拿她做道具,刺激唐晋媗,她都和唐晋媗一样,只是这部狗血戏中的一个棋子罢了。
想来按照这群人的设定,唐晋媗吃亏后,正好两个丫鬟顺水推舟,唐晋媗就能进入月圣门。但却没想到,唐晋媗居然负气自杀…
唉,想到当初,在天庭上看到唐晋媗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服,我不服这个命!我们女人,连自己要嫁谁都不能选择,这个赌约根本就不公平。我不是为情而死,我只是不忿我的命!”杜小曼还以为,唐晋媗是因为不想嫁慕云潇又不得不嫁才这样哭诉,没想到她是自愿被慕云潇哄上了手。
发现自己被骗,她才会哭得这么惨吧。以为两情相悦,自己选择了好婚姻,没想到只是一颗棋子,一切别人早已设计好,等着她自己咬钩。这种羞辱,比单纯的被冷落,被无视更加伤人。
杜小曼一直不觉得,唐晋媗像自己的前世。但想到这里,她心中居然有些闷闷的疼。
仍旧有很多疑点。
到底唐晋媗是死后发现自己被骗,还是死前?
绿琉和碧璃是引她入月圣门的人,为什么杜小曼刚变成唐晋媗的时候,引唐晋媗入月圣门的最佳时机,她们不游说呢?
还有…
杜小曼闭上眼,接下来的事,她不愿深想。
侍女在她耳边柔声问:“郡主,可是奴婢们梳发的力道太大?”
杜小曼摇摇头:“是我还有点头疼而已。”
唉,替唐晋媗心疼的时候,一想到唐晋媗是自己的前世,心疼就变成气堵和窝囊了。
所以还是很排斥这件事,不能信!
不过…爱上陆巽那件事,也不比爱上慕渣男强多少。
呸呸!还是不一样的。陆巽再渣也强过慕渣男!还是有认真交往过的!后来是移情别恋…
杜小曼脑中不由得浮起和陆巽交往的种种。
一起逛街,她怕自己的喜好被陆巽鄙视,不敢买这买那。
一起吃饭,除了吃辣之外,实在没什么相似的口味。
一起看电影,她不小心睡着,醒来时看见陆巽的表情,她当时自信地解读为宠溺,其实现在回想是无奈跟隐忍。
…
陆巽和她交往,真的开心么?
还是,只是为了那个打赌而已。
杜小曼又叹气了。
不管真相是什么,有件事是板上钉钉了——
上辈子和这辈子,她都是个蠢女人。
认识到自己是个蠢女人,别人眼中可以随便耍得团团转的蠢女人,心情是怎样?
杜小曼的答案是——很憋屈,很郁闷,很不爽。
她一腔愤懑化为食量,风卷残云吃光了一桌早餐,惊到了唐姐姐家的侍女们。
侍女们说:“这些饭点能得小郡主喜欢,厨子定然感激呢。”笑得声音打颤。
杜小曼盯着空盘子眼发直,已经忘了刚刚吃下去的是啥,只觉得挺撑。
侍女们见她的模样,以为她是意犹未尽,但真是不敢再给她吃了,就含蓄道:“小郡主喜欢这个糕,明儿婢子们让厨下再弄了送来?”
杜小曼含糊应道:“呃…啊。”
左右撤下盘子,杜小曼正要站起身,一阵香风袭来,侍女们齐齐行礼,只见一群侍女簇拥着一个华服妇人进门,唐姐姐走在她之后。杜小曼顿时明白,来人应该是唐姐姐的那位公主婆婆了。
果然立刻就听见唐姐姐道:“媗媗,怎么还傻站着?”
杜小曼赶紧行礼,那华服妇人慢条斯理地开口:“媺儿,你这就不对了。她虽是你妹妹,但在这里仍是客,你怎好如此扬声支使?”
唐姐姐笑道:“娘说得是。”
华服妇人行了两步,亲自弯腰扶住杜小曼:“快起来,不必如此拘谨。”
杜小曼站起身,偷偷瞄她容貌。唐姐姐的这位公主婆婆比影帝至少大了二十岁,下巴那里有点相像,但眉眼较细,五官差别很大,单论脸不算大美女,比不上慕夫人、唐王妃、谢夫人几位,但气度凌然,皮肤白细宛如少女。她捧起杜小曼的手,一双玉手令杜小曼自惭形秽。
“你叫晋媗对罢。我上回见你还是你姊姊嫁过来的时候,当时你还是个小孩子,不想几年过去,竟亭亭玉立了。唐王妃真是会养,几个女儿都跟鲜花似的。”
杜小曼故做羞涩地低头:“公主谬赞了。”
唐姐姐的公主婆婆含笑的容颜很是慈爱,但杜小曼总有一种在被探照灯从头扫到脚的感觉。
公主仍旧握着杜小曼的手,笑盈盈道:“家里来接你前,只管在这里住着。缺什么就和你姊姊要。对了,你和宜媺相差几岁?”
杜小曼一惊,她还真不知道,只好回答:“我今年实岁十七。”
公主略一沉吟:“哦,你应是庚午嘉元七年生,你姊姊属虎,比你大了四岁。”继而又道,“唉,真是快,我记得就是嘉元七年,上元节时,我在宫中与先帝皇嫂一同赏灯,河间府进了一种花炮,升空后像轮月亮一般,散下时又是个龙的形状,十分巧思。皇上和裕王那时都还是小孩子呢,叔侄两个与一群孩子一道猜灯谜赌糖,在我想着好像就是昨儿的事,但连那年生的你,都这么大了,本宫又怎能不老呢?”
杜小曼道:“公主保养得这么好,说句不敬的话,刚进来时,我还以为是姐姐的哪位妯娌姐姐。怎么竟说自己老?”
公主哧地笑道:“嘴真甜。”又拉着她聊了几句家常,道,“还愿的香贡该送来了,我去前头瞧瞧,媺儿你就陪你妹妹说说话,不必过来了。”
唐宜媺应下,众人恭送公主离开。
唐宜媺又屏退左右,杜小曼道:“姐姐你婆婆身份这么尊贵,还过来看我,多不好意思,应该我去给她请安才对。”
唐宜媺白她一眼:“你啊,蠢的!看不出来她是为什么来么?有了你跟裕王的那档子事,就算你蹲在屋后的树梢上,她也能蹦上去找你!”又道,“她往前头哪是看香贡,肯定是着人往宫里递信去了。”
杜小曼大吃一惊:“宫里?为什么往宫里送信?”
唐宜媺挑眉:“我的好妹妹,你以为你惹的事小?裕王上折子说,你和慕云潇这段婚事纯粹误配,原该和离,他要等你离后娶你做裕王妃。这么一来,你就成我婆婆的弟媳,咱家这辈分真不好算。你姐夫上朝碰到了大哥,都不知该怎么称呼。朝里闹得不可开交,那些酸文们写诗作赋欢实得不行。公主娘娘知道你进了安成公府的门,不亲自蹿去宫里送信,已经算她矜持了。”
杜小曼眩晕了:“我…我…”
唐宜媺道:“我什么我?我跟你说,事已至此,你务必将裕王拿下!此事一定要成!该热闹时,就是要热闹!”又蹙眉,“慕王府肯定不会轻易罢休,说不定我婆婆也会暗暗与他们连成一气,他们说不定已经收到消息了。如果你的婆家来要人…不行,我得赶紧给家里送个信!”
杜小曼顿时道:“姐,先等一下!”
唐晋媗瞪起眼:“等?等什么等?媗媗,姐姐告诉你,做什么事都要快、狠、稳!万万不能等、犹豫、拖!动作慢一分,就是给对方一分的机会!”
杜小曼冷静地甩出一句话:“姐,你知道咱家可能跟月圣门有关么?”
唐宜媺刚要跨过门槛的脚顿住:“什么?”
杜小曼深吸一口气:“娘之前差点毒死我…我猜,我嫁给慕云潇,其实是有些人操控的一步棋。”
端华公主离开偏厢,走到中庭,突然叹了口气。
侍女道:“公主为何叹息?”
公主道:“唐王的女儿,各个是祸。我原以为,我们府里这位已是极致,却未曾想到,她那个妹子,不算多么出挑的相貌,竟胜过其姊。”
左右皆不敢接话。
公主的这段话,暗藏着旧怨新愁。德安王府中,世子唐殷与宜媺、纾嫆、晋媗三位郡主系王妃嫡出。德安王喜欢女儿,尤其宠爱长女。唐宜媺从会走路起就跟着父王骑马打猎,养野了性子。六七岁时,随祖母进宫,与众皇子王子玩在一处,端华公主的儿子卫重也在其中。
端华公主刚好在御花园内,树下观看,只见这个丫头毫不羞怯,爬树捞鱼,一帮男娃都勇不过她。当时十七皇子羽言年纪尚小,跌跌撞撞蹩在树下偷看大孩子玩耍,唐宜媺捏了几把他的小脸,把一条新抓的毛毛虫当礼物塞给他,将羽言皇子吓得大哭,惹得太子不高兴,她也不以为意。端华公主心中暗暗不喜。
先帝却看中了德安王家,刚好唐宜媺与太子年岁相近,八字相合,意欲定为太子妃。皇后心中另有打算,设法拖之。拖了几年,没想到唐宜媺性子虽野,相貌委实出挑,越长越美,十四五岁时,已成倾城倾国之姿。皇后实在拖不住了,就求端华公主想办法。端华公主便对先帝道,太子妃当重品德性情,来日才能母仪天下。唐宜媺太标致,反倒是祸,美人为后者,比如苏妲己、褒姒、赵飞燕、武媚娘…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赵飞燕本名宜主,与唐宜媺的名字有一字相合,更是不吉利。
先帝却不以为意:“一女子能成多大祸?到底还是为君者昏。难道朕的皇儿,将来竟是商纣幽王?”
把端华公主吓出一身冷汗,连连请罪。
先帝又招太子来问:“德安王长女稀世绝色,与你为妃,你可愿意?”
太子没见过长大后的唐宜媺,只记得花园的那次,就道:“是将十七弟吓哭的那个唐宜媺么?儿臣不喜欢那种性情。”
先帝这才笑道:“既不喜欢,看来无缘,那便罢了。”
皇后与端华公主心中都长舒了一口气。
谁知道太子被先帝这么一提,心里又生好奇。后宫之中,美女如云,能让父皇亲口夸赞稀世绝色的女子,到底能美成什么样?实在不能跟记忆中那个张牙舞爪的小丫头联系起来。思量着,心里就长了草,越想见一见。
偏偏那几日有别国使臣来朝,太子不好偷溜,这等隐事,说与他人怕泄露,思来想去,唯有同年表弟卫重性软嘴严,可以托付,就找卫重道:“当年在御花园和咱们玩过的德安王的女儿你还记得不?爬树的那个。听说她现在长得很美,本宫却不信。你去替本宫瞧瞧,到底有多美。”
卫重依言去了,趁唐宜媺随父兄骑马射猎时,藏在树林中偷窥了一回,一见之下,三魂出窍,不慎弄出动静,险些被当成狗熊射死。匍匐在草丛中许久,方才默默离开。回到家中,不想吃饭,不想喝水,只两眼发直坐着。原来卫重的脾气与太子不同,当年御花园中,一起玩耍时,他看着唐宜媺爬树下池塘,就觉得很钦佩,对她很有好感,可惜没有再见过。没想到太子提起少年事,却是圆了他的旧愿,他才立刻满口答应。
如今见了唐宜媺,他满心直想,她长大后居然这么美,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女子,今天她只穿了男装,没施脂粉,就能让天地失色,如果穿回裙子,妆扮起来,该有多好看?
又自忖,太子让我来瞧唐宜媺,定然不只是好奇她多美那么简单,看来她是要做太子妃了。唉…我这样的人,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这么想着,心里难受,也不想进宫回复太子,又想,如果我当时被她当熊,一箭射死了,倒是我们有缘了。越想越邪魔,白天走神,夜不能寐,竟生起病来。
端华公主进宫来找御医,向皇后哭诉儿子病得凶险奇怪,皇后转述给先帝,太子在一旁听着,笑道:“儿臣知道表弟为什么病,不是冲撞了什么阴气,十有八九是闹了相思。”把让卫重去看唐宜媺的事情说出。
先帝道:“淘气!朕说与你做太子妃,你不肯,又让表弟去偷看,成何体统!”
太子低头认错。
先帝又笑道:“不过这般曲折,倒像是命定的姻缘。朕、皇儿、德安王家的女儿,既然都是这场相思病的因头,那朕就来做这个解铃人,将解药给了外甥罢。”立刻拟了一道圣旨,把唐宜媺赐婚给卫重。
卫重正半昏半醒地吃药,听了这个消息,怔了半晌,一骨碌弹起来,撞翻药碗,又哭又笑,连谢恩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