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秦羽言淡淡道:“皇兄是一国之君,又乃我兄长,若赐我死,不敢求活。只是我平素不饮酒,但膳食乃皇兄所赐,当拜领。”举盏饮之。

小宦官道:“殿下这么勉强喝下,只怕心中也怨。”

秦羽言道:“臣领君赐,唯谢恩矣。兄长予饭,食更涕零。便是平民百姓,骨肉至亲,何有怨字。”提箸夹菜。

小宦官站在一旁,袖着手看他用膳,也没再上前斟酒,待膳毕,方才又走上前,收拾碗筷。

秦羽言正要离座,小宦官忽然极低声地开口:“殿下请勿担忧,唐宸妃娘娘已有安排,只这几日内,殿下便可脱身。”

秦羽言微怔,小宦官已提起食盒,迅速离开。

晚上,圣旨下,保彦公公声音平板地宣读完圣旨,杜小曼那个宸妃的头衔还没捂热乎,就被削了,贬为才人。

杜小曼开始品尝到了“犯事失宠”的滋味。

她仍得继续关禁闭,准许贴身服侍她的人只有晴照和意菡。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待着,各种空虚寂寞冷,想数蚂蚁地上都找不到一只。

临睡前,请脉的御医又来了一次,眯着眼睛诊完,道:“娘娘的脉相,倒是越来越平和了。可先不用太记挂。该怎样就怎样,只是饮食上仍稍加留意些就好。”

竟然是暗示误诊没怀上的意思。

晴照和意菡神色都开始犹疑,恭送御医出殿,回来后意菡勉强笑道:“是说娘娘并未因那件事动了胎气呢。娘娘可以安心了。”

杜小曼光明正大地皱起眉头。

怪哉,难道是B版要推翻以前的作为,把她当做弃子?

结合前日晚上要下杀手又打住…

难道是B版的神经病渐渐好转,越看她越不像真的唐晋媗了?

杜小曼看了看晴照和意菡:“你们知道外面造反的事到底怎样了么?皇上把他们压下去了没?”

晴照和意菡神色都僵住了。

晴照垂下眼帘:“奴婢们如何知道政事呢?娘娘亦请勿担心。”

意菡也道:“是呀,娘娘安心养身子就好。”

次日上午,那掌仪女官居然又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串儿的女官,言称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教唐才人礼仪规矩。

杜小曼心道,这是经典的宫廷虐待戏码要上演了。哪知道,接下来,那几位女官竟开始轮流地教导她举止仪态、习字抚琴,态度都很恭敬。每过半个时辰左右,还会让她休息休息,就像上课一样。

用膳时,亦有女官陪侍在侧,将她不当的举止一一委婉点出。

下午,女官们方才告退离去,还给杜小曼留下了一本描帖。并告知杜小曼,明日上午,会有人来为她讲书。

这,这绝不是在整她,而是在帮她呀。

究竟怎么回事?

杜小曼越来越糊涂了。

傍晚,当忠承公公笑眯眯地出现时,她顿有种看见亲人般的感动,压抑住扑上前拎住公公的领口求真相的冲动,坐着听忠承道:“小的来给娘娘请安,娘娘还好么?”

杜小曼道:“很好,请问公公,可是皇上让你来的?皇上还好么?”

她这一问,在别人眼里,自然是迫不及待至极,倒也符合此时情景。

忠承微微一笑:“请娘娘好生休养。奴才近日恐不及时常来问安,望娘娘恕罪。”竟避开了杜小曼的问话。

杜小曼又问:“是不是,外面的反贼闹得很厉害,皇上他…”

忠承再一躬身,打断她的话:“娘娘这段时日,就在含凉宫安心休养。如有什么需要,只管使唤奴才。前日奴才服侍娘娘,多有不当,天长日远,奴才望着日后多多久久地侍候娘娘呢。”

忠承告退离去,意菡立刻激动地向杜小曼道:“娘娘,忠承公公定然是皇上派来的,否则,谁还能差得动他呢。听他话里的意思,娘娘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晴照亦道:“是啊,皇上对娘娘的宠爱,只浓无减,娘娘请放宽心吧。”

杜小曼含糊地笑笑。

忠承的话,突然唤醒了她心中的一个点。

会不会,她其实是被A版在和B版的斗争中被利用了,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除了太医对假怀孕的态度突然暧昧了之外,现在的头衔,女官的教导,其实都符合B版告诉她的计划。

而升做宸妃、恩宠有加,则是A版的主意。

所以,B版才不得不利用升成皇后的贤妃,把这件事修正过来。

问题是,A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杜小曼想到自己在小说里读到的一句话——

想知道主谋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想想他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利益。

杜小曼靠在榻上,轻轻吐了一口气。

晴照奉来夜宵汤水,歉然道,“因这几日旁人还是不得到内殿侍奉,奴婢们服侍不当之处,请娘娘尽管责罚。”

杜小曼突觉心里一亮。

是啊,内殿、侍奉。

A版提拔她时,一直在说,升成宸妃,就让她去乾元宫侍寝。

会不会,关键就在乾元宫?

杜小曼用完宵夜,意菡前去传唤沐浴香汤,晴照替杜小曼整理衣襟,又用极细的声音道:“皇上恐怕要对十七殿下不利,退路已有,请郡主设法引开皇上及左右。”

杜小曼一怔。

她现在被关在这里,寸步难行,要怎么引开皇帝和左右?

她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的机会,意菡回来了。

她只能边泡澡,边在心里叹息,这算是右相大人肯定她能力的表现吧。

宁景徽既然能安排十七皇子离开,那么他是不是也有能力救其他人?

可不可以,也救一救箬儿?

自从那次A版象征性地答应她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复。杜小曼不敢再问,怕越显露出担心,箬儿就越危险。

箬儿,箬儿,你到底好不好?

深深小巷中的宅院内,饭香四溢。

厨房里,孤于箬儿掀开锅盖,在蒸腾雾气中捞出煮好的牛肉。卫棠立刻出现在门外:“箬儿小姐,让我来吧。”

孤于箬儿嫣然:“卫大哥,不是我不让你帮忙,除了生火外,恐怕厨房里的事情,你也帮不上什么。”

卫棠思考了一下,正色:“属下还帮着吃了很多饭菜。”

孤于箬儿扑哧笑出声,将牛肉切片,淋上方才捣好的蒜辣汁与醋,装盘。再从一旁的笼屉中取出其他已做好的菜,放入托盘。

卫棠过来帮忙端菜,两人穿过庭院,正厅中,谢况弈正抱着手臂思考,孤于箬儿跨进门槛:“弈哥哥,吃饭了。”

卫棠摆放桌椅,孤于箬儿将饭菜摆上桌面,谢况弈过来帮忙。孤于箬儿小心翼翼道:“弈哥哥,你还没想到救小曼姐的方法啊。”

谢况弈的脸又黑了。

卫棠道:“少主请放宽心,从那些消息来看,起码唐郡主在宫里过得还不错。眼下局面混乱,这不是急就能解决的事。”

谢况弈勉强点点头。

孤于箬儿道:“是呀,又打起来了,是不是皇宫又会乱?上次我进去了一趟又出来,都没什么大碍,如果乱得再厉害点,救小曼姐出来应该没问题。小曼姐住的地方我已经知道了。”

卫棠道:“只是,如果乱得再厉害点,这场乱子可就大了。”

谢况弈道:“那是心怀大志的某些人与宁景徽考虑的事,与咱们无关。”抬手夹了一筷菜。

卫棠点头:“少主说的是。但庄中在京的产业,受了些影响。属下听说,裕王与李孝知的人马,在奉恩、沐广一带,恰好截断入京的盐粮漕陆要道。这两日盐粮价格飞涨,夫人正在与几位舵主商议,如何能让庄下的粮行不跟着涨价盘剥百姓又不至于惹乱子。”

谢况弈道:“不行就先关店几日,待京里真缺米时,再出来放粮。”

卫棠道:“少主说的也是个办法…”

孤于箬儿插话:“要不,弈哥哥,你先回去帮帮蕙姨吧。”

谢况弈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卫棠道:“箬儿小姐,少主一直挂念庄中事务,只是怕回去了,就被夫人扣下,回不来了。”

孤于箬儿恍然地睁大眼,想了一想:“要不,弈哥哥,你先回去。我躲起来,等到皇宫又乱了,你如果被蕙姨扣住了,我去救你出来。卫棠哥给我当内应。我们三个再一起去救小曼姐。”

谢况弈板着脸拿起公筷,往她碗里夹了一筷菜:“好好吃饭吧,这些不用你考虑。连内应都学会了。”

孤于箬儿悄悄吐吐舌头:“我没有弈哥哥想的那么笨。”

谢况弈挑了挑眉:“嗯嗯。”

卫棠看看他二人,素来冷静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垂下眼一言不发地扒饭。

勤政殿的灯火,这两日都几乎彻夜亮着。

皇帝将折子重重拍在桌案。

“一会儿说是奉恩沐广两郡,一会儿又说西北。逆贼兰璪与李孝知到底在何处,能否给朕个准信!”

宁景徽微微躬身:“禀皇上,依臣之见,逆贼裕王、李孝知一党乍离京城,到不了西北一带。镇守西疆、北疆的王营、白固几位都统一向忠于皇上。臣以为,此消息疑为逆党的反间之计。奉恩、沐广亦未必。看裕王名下产业,多在南部。东南数州知府乃李孝知门生。造反非一时之计,若要谋划,恐怕在东南。此外,还有那邪教月圣门…”

皇帝微微眯眼:“太祖皇帝亲封圣教,德慧公主创立,怎么到卿口中,竟成了邪教?朕在想,接连祸事不断,是否因卿在江南扑杀月圣门所致。”

宁景徽稍抬首道:“皇上,邪教者,祸国害民,月圣邪教,纠集女子,行逆道妖乱之事,贻祸深远。月圣门巢穴,亦在江南。裕王蓄姬甚多。现在想来,恐与那月圣邪教有牵连。臣以为不如趁此扫清乱党之际,诏令地方官府,将月圣邪教一并拔除。”

皇帝紧盯着宁景徽,冷笑了一声:“乱党正闹着,宁卿却要朝廷花精力对付一群女子,该不会宁卿和乱党是一伙的,借此分散朝廷对乱党的打压,为乱党制造机会罢。”

宁景徽再躬身:“臣忠于社稷,无愧于心。”

皇帝甩袖将折子扫落地面:“那宁卿就去给朕把乱党先找出来。尤其朝中,凡疑有与乱党牵连的统统不要放过。否则,再多忠字挂在嘴上,也是屁话!”

宁景徽告退出了勤政殿,皇帝脸上暴怒的神色一变,转回案后坐下,喝了口茶。

一旁侍立的保彦弯腰捡起地上的折子,放上桌案。

“皇上对付那宁景徽很不错,想来他已相信皇上束手无策了。”

皇帝哼了一声:“这种戏,朕还是会做的。对了,各地局势如何?”

保彦含笑:“请皇上放心,都在君上掌握之中。皇上只安心于朝中便可。”

皇帝冷笑:“朝廷么,忠君的倒也有几个,但多是墙头草。玩朝政的男人,都是这种德性。”

保彦道:“君上的意思,稳妥起见,还是全部弃之为妙。”

皇帝一挑眉:“朝中现在这些臣子,到底是读过书,懂朝政。若是弄些生手上来,还不如收他们用之。”

保彦含笑:“开始生,慢慢就会熟了。譬如皇上,譬如奴才,还是稳妥要紧。再者,儒教终要灭之,不妨借此机会,由上自下。”

皇帝一笑:“行啊,反正朕都没意见,就待朕想想先拿谁祭刀罢。宁景徽得留着钓朝廷里的那串儿鱼,暂先留之。是了,召进宫中那几个亲王皇子,搁着也是祸根,等于浪费粮食给乱党养着顶裕王的萝卜。尤其那个十七。朕总是不放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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