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裕王和这有着唐宸妃面孔的女子,好像是在聊着。

几名官员不由又暗暗侧目,宁景徽已和李孝知两人策马而出,到了阵前。

李孝知高声道:“天罗地网,已无处可逃,若肯悔悟,或可放你一条生路。”

杜小曼再把剑身一抬:“若你们想知道,是你们的箭和暗器快,还是老娘我手快,不妨来试试!”

宁景徽望着她:“杜姑娘,休做傻事。”

杜小曼呵呵冷笑。

李孝知再苦口婆心劝告:“两败俱伤,与你也无任何好处,放开王爷,本阁绝对会兑现承诺!”

杜小曼脚步停住:“那说了给我的人呢?找好了么?”

李孝知一噎,已默默退到后方的哨探们又捂住了领口,一些兵卒的小心肝微微一颤,又有几簇暗戳戳的目光,瞄向了淡然如白开水的宁景徽。

秦兰璪沉声道:“莫被拖延,说不定已有兵卒绕往对岸了。”

杜小曼道:“唔,不急。我告诉你,那瓶是毒药,我也不怕。因为我真的不是一般人。我曾和你说过,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这些都是真话。我和神仙打了个赌,才会到这里来。我的天雷掌其实也是神仙送我的法宝。我完全可以另外跑路,要不是因为谢况弈,我都不会站在这里。”

秦兰璪轻声道:“谢况弈必已走远。他醒来,若不知道你的消息,定会心急。他的心里,应已把你看成最重。”

杜小曼道:“嗯。那什么,你以后也多保重啊,我刚才讲的那些话不是气你,是真心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做人呢,开心最重要。”

颈边与腰间一松,秦兰璪猛转过身,杜小曼已反身跳下了悬崖。

桥是坏的。

连接对岸的那端斜垂下万丈深渊,只有残余一点点勉强挂在石柱上。

一只栖息的飞鸟,都有可能让它彻底坠落。

没想到有这招等着!还以为能混过这关了!

杜小曼发现这个残酷的真相时,内心咆哮了一万亿遍。

她怕回来的真实目的被读取,一直强迫自己不要想。但是,现实证明,作弊是没有用的。

其实,她选择再次回到这个世界的最主要原因,是谢况弈。

一直帮她的谢况弈,在那样的时候,还想着救她的谢况弈。

她喝的那瓶不是毒,宁景徽放她一条生路,必是因为大鱼没落网,鱼饵不能丢。

按照宁景徽的行事方式,如果她真的死了,宁大人肯定能再捣鼓出一个唐晋媗,把想逮的,想抓的,一网打尽。

就算谢家早已被盯上观察,她的出逃,也是把谢况弈拖进这个泥潭的最关键最直接原因。

回来可能没有多大用处,但是她做不到去投个超级好胎或者选择修仙,而不闻不问任谢况弈因她堕入圈套。

但她不可能和谢况弈在一起。

所以她回来,就绝对必输。

对不起,玄女娘娘。真的是觉得,有些事,比赌局的输赢对我来说更重要。

当然啦,其实内心,有过那么一小星星侥幸的念头。

看到那个悬崖那个桥的时候,杜小曼知道自己赖不掉了。

瞒天过海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到结局了,她输了。

杜小曼忽然想到了回来的时候,玄女娘娘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往下蹦的时候,杜小曼又念头一动,要不要再赌一把主角跳崖不死定律?

算了,别耍赖了。

风在耳边呼啸,她大喊一声:“我愿赌服输,这么做只是怕疼哈!”迅速在掌心中画下那个符文。

嗡,耳中狂鸣,眼前好像有一个宇宙炸开。

这么快就到底了?

唔,不是触底,是立刻升天。

杜小曼站在云上,微微心虚,不敢抬头直视云玳和云霓两位仙子。

豪迈地喊着必胜的口号好像真情况一样地下去了,还什么这次不会回来的太快,结果半天左右结束历程,按照天庭的时间计算方式,绝对一眨眼的工夫,秒输归天。

“对不起,我输了。”杜小曼低头认错。

鹤白使不在,大约已赶去与北岳帝君一道享受胜利的喜悦了。

“你感觉还好吧?”云玳的口气却没有埋怨她的意思,满满都是关怀,往她身上丢了一道恢复的法术,“这么快的速度来回,又使用了法术,你的魂魄可能会难以承受。有无什么不适?”

杜小曼摇摇头:“对不起,我…”

云玳对她笑笑:“别说那么多啦。确实没想到你竟然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回去的,不过,你做法很勇敢呀,我支持你。”

杜小曼心口处一暖,虽然现在是魂魄的状态,没有眼泪,但她仍感到鼻子有点酸,眼眶有点湿润。

“但是,因为我自私的打算,让玄女娘娘和北岳帝座的赌局…”

“紫薇园那里正等着呢。”云霓打断她的话,“我们快快过去吧。”

到达紫薇园,杜小曼情不自禁又想低头。

北岳帝君和鹤白使这一方,她反倒能大大方方面对。但是,对她那么好的玄女娘娘,小仙子们,还有唐晋媗…

所以扭扭捏捏地逃避就更不对了,一定得好好道歉。

杜小曼直起脊背,跟着云玳和云霓走向那棵大树,北岳帝君和九天玄女仍在石桌边对面而坐,唐晋媗亦立在原本的位置,向着杜小曼遥遥露出微笑。甚至那位地府的陆判也还…

嗯?

杜小曼停下脚步,目瞪口呆看向某方。

“…尔之阳寿,尚有数十载,地府不收。”

“但孤的鬼魂,已站在这里了,怎能不算?唉,她以性命护别的男子周全,孤却甘愿为这样的她舍生做鬼。孤不是怨夫,还有谁是怨夫?就这样吧,一个抵一个,扯平,可否?”

“胡闹。”鹤白使皱眉,“天庭之上,玄女与帝座面前,岂容凡俗市井讨价还价之事!”

眼前的星星在飞,脚下的云朵在飘。

杜小曼愣愣愣愣愣了许久,那只滔滔不绝的鬼忽然停住了口,看向了她。

视线相交,杜小曼半张开嘴,那只鬼眨眨眼,大步向她走来。

“你…”

杜小曼终于发出了一个音节,那只鬼在她面前站住,捏了捏她的脸。

鬼魂的状态,没有任何实际的触感,他却微笑起来。

“以前总觉得你的一些神情跟脸不搭,还是长这样更合适。”

“废话,原版的能不合适么!”杜小曼终于吼了出来,想一把拎住这货的领子,手却拎了个空,“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君临天下怀抱后宫万万岁吗!”

鬼魂·璪答得极其干脆:“你不在了,我怎能独活。你是人,我就是人。你是鬼,我也做鬼。”

“你…”杜小曼愤怒沸腾的心窒了一下,“你疯了!”

“冷静,冷静。”秦兰璪试图阻止完全陷入暴走状态的杜小曼,“其实,也不算是。你仔细听我说…”

忍无可忍的鹤白使抛出一道光束,定住了杜小曼:“事情变成如此,乃为意外,无需太过激动。”

“不错。”秦兰璪虚虚握住她的双肩:“我方才说的是有些夸张。实际上是,你挟持我的时候,我怕你一个性子上来,没过桥就把我扔了,不能平安脱身,于是就趁你不备,在你我之间绑了一根无色的天冰丝。”

“…”

“你跳下去的时候,我本想扎稳马步,拉住你。”秦兰璪诚挚地望着她,“但是,你这段时间确实在宫里吃太多了。”

于是,裕王殿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着悬崖踉跄两步,一个倒栽大葱式扎了下去。

“他随你坠崖,你用了帝座传你的法咒,脱魂离体之时,将他也带了上来。”鹤白使淡淡接口,将事件补完。

杜小曼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消化这个事实。

“你干吗不把绳子割断?”

“来不及。”秦兰璪摇摇头,“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沉,下坠的力道有多大。”他虚虚摸摸她头顶,“所以,这事纯属我自己搞出的意外,和你没有多大关系,不必因此自责。”

“既然这人都承认了。”杜小曼转而看向鹤白使和北岳帝君,“那就放他回去吧。他和这个赌局没什么关系。刚刚,我听陆判大人说,他的阳寿还挺长呢。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应该能用法术抹掉记忆吧。我是因为谢况弈而死,其实我下去的时候也是这么打算的,愿赌服输。”

“杜小曼!”

明明魂魄状态应该没什么感觉,杜小曼却察到了一股凌冽的寒意与压迫,秦兰璪一瞬间收起了全部的表情,收手转身。

“诸位上仙,不论经过为何,我身在此处,的确已成魂魄。诸位上仙与这个女子的赌约,与我无干。但我甘愿做鬼,不想再还阳。”

“你别以为做鬼挺好。”杜小曼苦笑一声,“这里是天庭所以看起来很棒,但鬼魂没资格待的,得进地府。还不知道下辈子变成什么呢。你这辈子能是王爷,有个好皮相,还有机会当皇上,大概是前生不知道做了烧了什么高香或者撞了个大运。下辈子可能就没这么好了,说不定还得当鱼当猫当树…”

“听起来甚有趣。”秦兰璪未回头,“若身生做江畔柳,看尽烟波亦风流。”

“流个鬼呀,没眼没嘴,没手没脚。天天只能在那儿站着,蚂蚁啃你的根,知了喝你的汁。说不定还被砍了做家具。”

“无心无识,无感无觉,无喜无悲,无挂无碍。”

“那你就去投胎吧!”杜小曼颤声吼,“境界这么高,皇帝这么庸俗的职业是配不上你!下辈子当高僧,立地成佛四大皆空。你去你的西方极乐世界,我走我的轮回道。反正马上孟婆汤一喝谁也不认得谁!”

秦兰璪缓缓回过身;“你赶我走,就是怕再入轮回,我忘了你?”

杜小曼微微一僵,不吭声。

秦兰璪扯了扯唇角:“那么,我回去。让上仙们抹了我此时的记忆,我再活几十年,只记得有那么个来历不明说自己叫杜小曼的假唐晋媗,为了另一个男人在我面前跳了悬崖。我一定会记你到我死的时候,到我下辈子投胎喝孟婆汤的时候。可以么?”

杜小曼浑身发颤,终于哇地哭了出来,没有眼泪,却抑制不住地抽噎:“把,把关于我的记忆也删除,不就行了吗…你为什么要绑绳子,你看不出来我肥了很多么…你穴道解开后就跑啊,干吗被我抓…做皇上多好啊…谢况弈…他帮了我那么多…我不能让宁景徽拿我当饵抓住他啊…我…”

“我知道,你喜欢他,你为他做那些,你为他连命都不要,我都明白。”秦兰璪又虚虚环住她的双肩,“绳子是我绑的,你又不知道。我自己来不及割断,不关你的事。杜小曼,我做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做而已,你不用…”

“是我不明白!”杜小曼带着哭腔咬牙切齿地抬头,“我干吗不喜欢谢况弈!我干吗就是喜欢你!跟谁说谁都不信。我怎么就喜欢上你了!”

秦兰璪怔了一下,却笑了:“你,喜欢我?”

杜小曼狠狠点头。

本来以为不会见到了。

你就跟镜子里显示的那样,开开心心当皇帝很好啊。

没想到醒来之后还能再看见一下你,真的开心。

一起在树下吃肉夹馍的时候,感觉赚到了,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

你为什么还…

“我是个打赌输掉的鬼…还是穿越的…你挂了我拿什么赔你…我赔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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