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受得很──”杜义皱著眉头苦笑:“安慰奖也不愿意给我?”
陈自谨看著他压抑著的凄恻笑容,难忍的心疼,小心地绕过了他背上的伤,从前面搂住他的身体。
杜义这几天一直压抑著的疲惫忽然排山倒海一般地涌了上来,神情莫名的脆弱,将头蹭近了陈自谨的胸口,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贴近了他,再也不愿意离开。
陈自谨轻柔地摸著他消瘦惨白的脸颊。
然後熄灭了欧式的壁灯。
宽大的房间内一片安静。
“阿谨,我知道我留不住你,可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很嫉妒,我嫉妒盛凯。”过了许久,他几乎都要以为他睡著了,男人却带著一丝委屈小声地说。
陈自谨搂紧了他,却不知该开口说什麽。
“义哥。”男人敲了敲门,走进来:“王经理让我过来知会你一声,三少在皇都的十八楼雅阁。”
坐在桌子後的男人平静地抬起头来,握住铂金钢笔的修长手指轻轻地转了转,才开口:“他同谁应酬?”
“是季佑常。”
杜义神色未动,只淡淡吩咐:“三少离开时让老王说一声。”
“好的。”黎刚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黑色的奔驰车转入皇都门前时,季佑常和陈自谨正走到大堂门口。
泊车的服务生即刻迎了上来,却被黎刚用眼神示意离开。
杜义跨出车门,冲著门口站立的人喊:“阿谨。”
陈自谨一愣,才看到咬著烟伫立在酒店门前的高大男人。
他转头对季佑常微笑:“我需先离开了,季总,合作愉快。”
季佑常了然一笑,点点头,便走向了一旁等候的轿车。
陈自谨拉开了车门,坐进了後座中。
杜义看著他专心凝望车窗外的侧脸,喜怒难测:“就剩那麽几个星期,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呆在我身边?”
陈自谨转过头来,波澜不惊:“有事情谈,吃顿饭而已。”
杜义握住他放在西裤旁的手,闭著眼靠在椅背。
“季佑常谈及你,”陈自谨看了看他隐现疲累的眉宇,目光停留了几秒,才淡淡地转过去:“他说很抱歉令你受伤。”
“我会一分不差向他讨回来。”杜义略略笑笑:“季佑常摊上个这麽个混小子,可已经够他受了。”
陈自谨喟叹一声:“他也有他的难处。”
杜义突然睁开眼,锋利的视线瞥了一眼,瞬间坐直了身体:“不准爱上他。”
陈自谨哑然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
杜义悻悻一笑,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垂下了眼睑。
他毕竟是受伤初愈,工作了一天此时便觉得有些吃力,只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陈自谨开口:“吃晚饭了没有?”
杜义困倦得很,闭著眼模糊的语调:“还没。”
“那你等下是……”他话还没说完,杜义已经接下了:“我过你那里去。”
语罢便不再说话,只合了眼靠在椅背上。
陈自谨在旁坐了一会,转头看他,抿紧的嘴唇和绷得笔直的身体,都在明显的忍受著不舒服。
他伸手,将男人紧绷得笔直的身体按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顺势调整了坐姿,好让男人靠得舒服一点。
杜义放松了身体,靠在他的肩膀上。
阿谨手臂托住了他的头,杜义闻到清新的熟悉气息环绕,舒服地眯著眼睡了过去。
陈自谨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後颈,在短短的浓密黑发中,触摸到後脑位置一道深深的手术疤痕。
他不可察觉地喟叹一声,低头竟然看到了他干净黑发中的几缕银丝。
他心头一悸,有一种难以言诉的心疼,阿义比他大三岁,也才不过三十七岁而已,依旧英挺锐利的五官,只是带了微微的沧桑和疲惫。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们都在老去……
他们这纠缠半生,纵然有过许多的伤害误会,但在心底,彼此始终是最深刻的依赖。
他在年少时偷偷奢望过的,即使什麽不是都好,只要能在他身边呆一辈子。
到後来时光渐远,最初的梦想已经被残酷的现实猎杀得血肉模糊。
但是他梦想中的彼此长伴一生,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度过了一半。
倘若真的要放手,单单是想一想,便觉得有无法呼吸的感觉。
自锦成伤Ⅱ 三九(FIN)
冬天的早晨天色有些昏暗。
陈自谨边扣衬衣的扣子边走下楼梯,杜义已经在早餐桌边看报纸。
听到声音,杜义抬眼望了他一眼,阿谨姿势神态没有任何不妥,看来昨晚上自己的克制还算成功,没有弄伤他。
陈自谨走过来坐下,熟稔地摆开杯子,按下烤面包机烤吐司,抹果酱,放在盘子里递给对面的男人,神色平常得仿似多年的夫妻。
杜义咬了一片吐司,淡淡开口:“你在办签证?”
陈自谨倒牛奶的手停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无言地点了点头。
“你真的要走?”杜义语气平缓,听不出什麽情绪:“办什麽的签证?移民?”
“旅游而已,我休息一阵子。”
“打算去哪里?”
“欧洲。”
杜义掩去眼底的颜色,有些玩笑的语气:“是要我追你追到欧洲?”
陈自谨侧头也不著痕迹地答:“你要追我也不介意。”
对面男人眸中光芒缓缓淡了下去,只是仍然翘著嘴角:“就我这破英文,在国外还真不习惯,追过去只怕也没戏。”
他搁下了手中的咖啡:“你是去找盛凯?”
陈自谨很坦诚:“杜义,我至少还可以看望一个老友。”
杜义倦倦地笑笑,竟然没有发怒,而只是心淡的绝望:“这样也好,如果国外适合你休养,倒也是不必回来了。”
陈自谨没有接话,平稳的手,将乳白色的液体准确地倒入他的杯子。
他还能说什麽,两个人已走到如此地步,他早已无话可说。
江海大楼。
陈自谨这两个星期挤压著时间将下半年的重要议案一并提前处理,忙碌万分,有时候忙得太晚了,便直接在公司睡了。
十一月份的第二个星期,两年期限的最後一个星期已经到来。
他忙著的这一个星期,杜义没有再出现。
陈自谨从公文中抬起头来,轻轻地叹了口气,转了转椅子,面向著巨大的玻璃窗外,外面又开始下雨。
也许已经是太习惯他,他的木质香调混著烟草的气息,他低沈的嗓音,带著一点点霸道的温柔。
闭上眼,又想起最後一次见面的那天早上,杜义早餐吃得潦草,起身时,他开口:“阿谨,我没想到,已经到了下半辈子了,我竟然还要开始习惯生活以後没有你。”
依然是不肯示弱的冷峻的脸,只是语气带了微微的颤,泄露出一丝软弱和无助。
他仓促地转身离去,挺拔的背影依然是强硬的。
只是为何他看来,却孤寂得让他窒息。
打个电话给他吧,这个念头一出现,便不可遏止,陈自谨拿起桌面上的手机,按下了熟悉的号码。
那端很快反应,电子女声机械的回音,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顿时泄气,想了想又拨去了公司,那端很快接起,是秘书台的小姐:“杜先生上周已经出差。”
“请问是否方便告知他去了哪里?”
“啊……当然,杜先生去了美国。”
陈自谨道了谢,握住手机的手无力地垂在了桌面。
他还挂念什麽?他往返美国,探望娇妻爱子,也许发现原来可以牵著妻儿光明正大不必躲躲藏藏掩人耳目的天伦之乐,是多麽的幸福。
比两个男人之间互相伤害两看生厌孤独终老的生活好太多了。
如果就此回归到世俗的生活,或许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陈自谨抬手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腕,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敲门声想起,秘书过来提醒:“陈总,十点半的会议要开始了。”
陈自谨恍惚中回过神来,无力地抬手摩擦了脸颊,推开了椅子站起来。
早上的这一个案子,关於的东港的工厂扩建的二期工程,董事会内部的意见一直有些分歧,只不过是因为这大笔的资金投入,会暂时影响到其他项目的收益,那群固执的老头子表面上说不愿意如此冒进的施工过程,还不是怕了年底少了分红。
他不愿意再拖,研发部的开发企划已经做得够好,他只想让他们闭嘴,以便工程早日开工。
“Ann,帮我泡杯咖啡到会议室来。”他经过走廊,直接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内又吵成一团。
陈自谨手下的几位副总和高阶主管虽然极力主张投入资金扩建二期工程,但奈何还有几位大董事不点头。
坐在主位上的陈自谨皱眉看著桌面上的文件,手不自觉地握成拳,轻轻地按向胃部。
争论了一番没有达成任何结果,会议间隙,各人散开去喝茶抽烟。
法务部的何律师,也是他的私人律师,走到他的身旁,他开口有些疑惑:“陈先生,你名下的股份,现在足够你单独作出江海的任何决策,为什麽你还要这般忍让?”
陈自谨扬眉:“我要是能够决策,岂会在这里听他们罗嗦?”
何律师解释:“陈总你没有查过手头的资金账户?这两年来,杜先生一直在持续收购江海股份,全部登记在你名下,你现在手上持有江海百分之五十四的股份,已经是最大的老板,谁敢同你叫板?”
陈自谨修长的手指忽然紧紧地捏住了咖啡杯,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