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的冲水声一直不断,过了好一会,令人揪心的呕吐声才慢慢停了下来。
杜义心底又惊又怕,更恼怒连他自己,都被关在门外,他一脚踹向了那扇门:“陈自谨,开门!”
轰然一声,门摇晃了一下。
重阳先跑了上来,看着杜义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一般站在浴室的门前,女子有些疑惑:“阿义,你们又吵架啊?”
紧接着是张小坪,润叔。
“义哥,你干嘛这么大声响啊。”
杜义烦躁地耙了下头发:“都回去,站在这看什么热闹!”
里间的门扭动了一下,陈自谨的面颊上还带着水滴,有些苍白的脸。
静静地靠着门扉。
杜义几乎是张皇失措地转过身去,握住了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陈自谨有些晕眩,眼前模糊一片,过了一会才看清房间门口竟然站了一堆的人。
他微微咳嗽了一声,说:“抱歉。”
重阳有些疑虑的神情,看看陈自谨,又看看杜义,嘴动了动,却没有开口。
润叔开了口:“少爷,这么晚了,你们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商量么?”
陈自谨皱着眉,强忍着身体上的不舒服,眼前是杜义失控的脸,他实在不知怎么解决这一团乱。
他走了几步,说:“是我冲动了,跟阿义吵了几句,吵到大家了。”
他拿起了桌上的钥匙:“我今晚回皇都住好了。”
(二十九)
陈自谨平缓地走过了杜义身边,看了他一眼。
随即对重阳歉意地笑笑,拍了拍小坪的头,走下了楼梯。
杜义站在房中,这么多年陪养出的默契,他瞬间就明白的他的意思,但还是要费劲全身的力气,才能忍着自己不去拉住他的手。
他站了半晌,才沉着脸转过身来:“都看够了吧,看够了就回去睡觉!”
重阳拍拍小坪,无奈地摇摇头,走了下去。
杜义走上几步,轻声对润叔说:“润叔,对不起。”
润叔敦厚的脸带着无奈的笑:“两个都是犟脾气,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吧。”
等到一群人都走完了,他还愣愣地站在房间里。
书桌上有他习惯用的笔记本,看了一半的书还扔在床头,沙发上折叠着几件衬衣和仔裤,空气中,有他的气息。
他颓然地闭上了眼。
几分钟之后有人敲门,接着是阿宇的声音:“三少。”
杜义推开门,看到他,讶异了一下:“义哥,三少呢?”
他闷闷地答:“他出去了。”
“这样啊。”阿宇有些犹豫:“那他还让我送东西过来——”
杜义才发现他手上提着一个白色袋子:“他让你拿什么过来,都这么晚了?”
阿宇对着他笑笑:“没什么——”
“三少不在,义哥,那我先走了。”
杜义阴恻的声音:“阿宇,把东西拿过来。”
阿宇靠在墙上,对着他小心翼翼:“义哥,三少——你知道,上次我已经被他骂得够没脸的了——”
下一秒杜义已经翻开了袋子,他脸色一变,声音都颤起来:“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吃这药?”
阿宇还在犹豫。
“你他妈说不说!”杜义一脚就要踹过去。
“义哥。”保镖无奈地苦着脸:“三少这段日子不太让我跟着,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杜义眼微微危险地眯了起来:“是吗?”
阿宇吞了吞口水:“我——就见过几次,三少从会议室出来,脸白得可怕,大概是胃痛得厉害,义哥,三少不说我们也不敢问——”
杜义直接地走出了宅子,守在门前的保镖见他:“义哥,这么晚还出去啊。”
他捏了捏手上的钥匙,冰冷的金属刺入了皮肤,使他的头脑清明了几分,他开口:“不用跟着了,跟纪榆说一声就行。”
他在皇都门前看到了那辆积架,门前的几个车位,一向是给高层和贵宾停车的,阿谨一向不爱用,这次他却没有把车开进车库,身体大概真的撑不住。
他轰地一声猛踩刹车。
直接奔向了电梯。
那个身姿清逸的男子正独自站在电梯前。
他沉默地握住了他的手,两人走入了电梯。
陈自谨踏入了电梯之后便将身体轻微地靠在了冰凉的壁上,敛着眉头也不说话。
杜义拉过了他,发现他全身都已经有些痉|挛,仅仅是强撑着,努力不让身体倒下去。
拥住了他的身体,杜义担忧地问:“很痛吗,去医院好不好?”
陈自谨摇头。
杜义抱起他的身体,跨出电梯,快速地朝走廊深处的房门走去。
怀中的陈自谨终于不再撑,他抬起手按住了胃部,牙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杜义的搂着他的手臂还是强壮镇静的,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公司刚刚开始运行那段日子,他们三兄弟和重阳挤在一间破旧狭小的公寓内,经常是忙得上顿不接下顿,他忙着跑场子,重阳跟着他,好歹好照顾一下他,阿谨自己一个人顾公司,那时候刚刚开始,单子都很小额,公司没什么人手,外汇核销单,货物打包,制作装车单,出开出口发票,到海关报关,这么多事情却一样也不少,他白日工作晚上还要整夜的应酬,胃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杜义闭了闭眼,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多年前的那个深夜,阿谨回来时,吐了一地的丝丝血红。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如附骨之俎般的恐惧,多年后还是一样让他全身发凉。
他只能深深地呼吸,努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尽量轻地将他放到了床褥间,翻出了带过来的药,倒了水让喂他喝了下去。
陈自谨躺在床上,杜义见他蜷缩起身体,还是轻微地颤抖,他坐到了床上,搂住了他的身体,温热的手指揉着他手腕的内关穴位,一边轻轻地喊着他的名字::“谨。”
另一只手捂暖了,轻轻地按摩他的腹部。
不知过了多久,陈自谨的身体不再痉|挛着僵硬,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轻呼了一口气,亲了亲他的嘴巴:“你要吓死我。”
陈自谨的声音还是有些低:“没事了。”
杜义语气火了起来:“这还叫没事,明天给我去医院检查。”
他只点点头:“好。”
杜义还是紧紧地拥抱着他,脸贴在他的脸上。
“阿义。”正闭着眼休息的男子忽然开口:“我最近在想,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最后终究熬不住的,也许,我会找个女人来结婚。”
倚靠在床上的杜义身体蓦然一僵。
他感觉自己的牙根都咬得有些发痛,却还是扯扯嘴角:“你能明白最好,以后结婚生子,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陈自谨有些模糊的声音传来:“也许吧。”
杜义发现自己的喉咙哽得又酸又痛。
怀中的这个人,从十七岁开始,一直在他身边,跟他并肩奋斗,跟他甘荣与共,即使他从未开口,他亦知道他毫无保留的爱,他的确是,从未想到过,这个在他胸前熟睡的长睫毛的英俊男子,有一天,是要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的。
单单想想,就觉得没有办法接受。
阿谨,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
他陷入了自己茫然的思索中,陈自谨却动了动身体。
杜义让他躺了下来,给他盖好了被子,吻了吻男子的额头:“要我留下来吗?”
陈自谨摇头:“你回去吧,家里闹得这样大,你也应该注意点。”
杜义沉郁的浓眉还是有着迟疑:“万一半夜又痛怎么办?”
“发作过这一阵,半夜不会了。”陈自谨微微苦笑着,经验丰富地答了一句。
杜义的眉宇更深地纠结了起来。
手机不适时地响了起来,杜义摸了出来,看了一眼号码,不耐地按掉,却也只好起身:“我回去了,重阳打电话过来了。”
他给了掖了掖被角,跪在床边索取了一个深长的吻,眼见着他闭上眼沉沉地睡去了。
才安静地带上了门。
(三十)
人流高峰的机场。
身着黑色棉布衬衣英俊高大的男子,面色冷酷地穿过人群,对着大屏幕观望了两分钟。
然后走去了吸烟室。
十分钟之后,机场外的草坪,灰蒙蒙的天际,那巨大的飞行物终于缓缓降落。
杜义伫立在出口处,沉郁的眼眸,桀骜的气息,两名高大的汉子不动声色地站立在男子他的身边,走出的人流,竟自觉地绕开了他们。
终于,那个身影出现在了出口处。
干净的短发,俊雅的姿容,陈自谨看上去略有些疲惫,很明显地,他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前方的杜义。
却略略迟疑了一下,才微笑着走了过来:“阿义。”
身边的两个保镖恭敬地喊了一声:“三少,义哥等了您有一会了。”
杜义责备的语气:“病还没好就到处乱跑,出差这么多天,还好你记得回来参加重阳的生日宴。”
陈自谨笑:“怎么会不记得,一定要回来的。”
杜义看了看他空空的手:“你没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