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扎着从病床边的抽屉里摸出了一大叠的照片,仿佛木偶一般,平平地递了过去。
女子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后的平静:“你还有什么好说?这些照片说得还不够吗,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是爱我的,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嫁给你过一辈子,谁知道,到头来,我居然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
重阳的声音开始有些无法控制,夹杂着抽搐压抑的哭泣:“那时候我们住在那间小房子,大坪不在家的时候,你半夜总是跑到阿谨的房间,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你们不过是兄弟感情好。”
“看着这些照片,我才发觉,我真是全天下最大的白痴。”
重阳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宽阔的房间中,显得有些恐怖。
杜义手上攥住了那叠照片,脸上难看到了极点:“你哪里来的这些照片?”
女子似乎没有听见,只愣愣地望着他:“杜义,除了在香港,是不是还有新加坡?美国?”
重阳的精神已经有些无法控制——
“杜义,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挂瓶撞击的声音传来,杜义慌张的声音:“重阳,你冷静一点——”
“我宁愿去死,我死了,你们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乖——”男人隐忍的语气,轻柔地抱住了床上的女子:“你要听医生的话,先不要激动,听我说——”
“阿义——”重阳哀哀的哭泣:“当初我爸妈离婚时,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找一个爱我的男人,有自己的幸福的家,一辈子也不分开,后来我们高中又遇到了,你答应我的——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记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
“杜义,你知道吗,你让我觉得,我活过的二十多年,完全是一个错误。”
重阳扯掉了手上的针头,哭泣着捂住了脸。
无声地哭了许久,女子安静了下来。
重阳发泄过后,睁着失神空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宽大的玻璃窗。
平日里那个温婉可人的女子完全不见了踪影,现在躺在床上的,只是一具空洞苍白的布娃娃。
男人跪在了地上,英俊的脸上灰暗的脸色弥漫着愧疚与绝望的苍茫迷雾,他精疲力竭地哑着声音:“我错了,我和阿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你知道,我们不过走错了路,我们两个男人,是没有未来的,我是要和你结婚的,阿谨也是要结婚的——你冷静想想——你原谅我,我们结婚——”
他亲吻着女子的的手指:“我们结婚好不好?”
躺在病床上的女子,脸上消瘦憔悴,只剩下一双无神的大眼睛望着他。
时间凝固般静默。
陈自谨站在病房的门外。
他几乎没有办法站稳,轻轻将身体倚在了墙上。
眼前有些模糊,他努力地睁大眼睛,夏日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户投射在医院走廊的地板上。
明晃晃的一晕,光线映照在眼中,却变成了一团黑雾。
这样炎热的夏天,阳光能把皮肤灼伤,陈自谨觉得自己血液已凝固成冰,冷得全身都在发抖。
(三十七)
男人按亮了走廊的灯,低头用副卡刷开了房门。
房间中一片漆黑,他往客厅走了几步,试探地喊了一句:“阿谨?”
回答他的只有巨大的落地玻璃吹进来的冷风。
他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正要按下去。
“不要开灯。”客厅一端的沙发上忽然有声音,陈自谨低弱的声音,带着些冰凉:“阿义,不要开灯。”
杜义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发觉了陈自谨坐在沙发上。
杜义走了过去,跪在地板上,伸手握住了男人垂在膝上的手。
轻轻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陈自谨的手动了动,试图从杜义宽厚的掌中抽出来。
却被他握得更紧:“你去了医院?”
“恩。”
杜义沉默,将脸埋进了他的掌心。
他自从回来之后,日夜守着重阳,几乎没合过眼,熬得也够呛,现在在他的身旁,闻到了熟悉青草混合着烟味的气息,身体放松下来,便觉得疲惫万分。
“重阳的状况很不稳定,医生说她心理上剧烈的失衡,还是有强烈的自杀倾向。”杜义顿了顿:“阿谨,我现在真的不能放下她,或许我一放手,她就彻底的毁了——”
“阿谨,我们不能这样的自私,不是,这不关你的事,都是我的错——”
陈自谨抽出了手,轻轻地抚摸着他浓密的发,杜义的头发有些硬,扎在手中,痒痒的。
“我知道,事情原本就该是这样的,不是么。”
杜义抬起头,看到他薄薄的唇间抿起了一个微笑,心里如刀绞一般的痛,只说:“我对不起重阳,也对不起你,你抽我一顿吧。阿谨,我现在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阿义,”他抱起了跪上地上的男子,伸手揽过了他的脖子,两人的身体,在柔软的沙发间贴合得亲密无间,陈自谨语中带了一丝哽咽:“再抱一下我,过了今晚,就此结束吧。”
杜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了他,激动都浑身都发抖。
陈自谨缩在他的怀中,下巴抵在了膝盖上,他摸过了茶几上的烟盒。
烟雾静静地缭绕着,无出路的一圈又一圈,缓慢地升空。
天渐渐亮了。
杜义手心缓慢地合起,那里,盛满了眼泪。
“阿谨。”杜义在门合上的最后一瞬,手肘顶住了门框,他的眼圈有些红肿,但还是咬着牙说:“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站在门后的陈自谨神情明显一愣,看得男人痛极似的死死皱着眉头,却还是沉默着。
杜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说:“注意身体。”
随即转身,大步地走了出去。
太平山庄永远都不缺少热闹非凡的事成为城中的话题。
义云的当家老大的婚事,早已在众人的意料之内,毕竟谢重阳,早已是他交往多年的女友。
所以当婚讯热闹地传出来的时候,人人都觉得顺理成章。
即使时间仓促,义云操办得也非常的正式隆重。
日子很快地选好了。
夏末秋初的好天气,半山的车道上不断地驶入豪华的车子。
只是不知为何,两位婚礼的准新人都没有要大宴宾客的意思,所以婚礼上,出席的都是双方亲属以及为一些重要的客人。
谢重阳穿着一袭白纱,站在花园的树下,整个婚礼现场铺满了洁白的百合。
新人的脸上都有得体合适的微笑,客气和宾客寒暄。
典礼进行得简洁庄重,男人将一枚闪烁的戒指套入了女子的手指。
人群发出响亮的欢呼。
远处的草坪上,一抹影子静静伫立。
杜义俯下头,亲吻新娘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他的脸庞。
他并没有刻意带着一贯的温文优雅的笑容,仅是遥远的,苍茫地望着他们。
远处的那个男子,华服美酒,干净的短发,打扮得仍是一贯无懈可击的工整周全。
他躬逢其中,却仿佛看着一幕事不关己的电影场景。
杜义看到了他空荡无神的双眸。
如同雪后一大片空茫的田野。
他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新娘洁白纱裙有些恍惚,他死死地忍住了眼角的刺痛感。
婚礼后即是奢华的婚庆酒会。
人群中,张小坪穿着伴郎的礼服,端着一杯酒,眼神飞快地在花园中转了一圈。
他搜寻许久,还是在花园的一隅看到了男人修长的身影。
他放下了酒杯,一边对客人微笑道歉一边朝花园的另一头挤去。
那个男人正立在巨大的花树下一角,身旁是一名艳丽的女郎,一直和他说着话,笑得妖娆。
“谨哥。”张小坪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对着他笑了笑:“你跟小思可真聪明,躲在这不用应酬,你不知道那些客人多烦人。”
女子马上笑着说:“小坪,做伴郎不去帮我哥顶酒,跑来这偷懒。”
陈自谨脸上有些白,对着张小坪笑笑,也没说话。
张小坪对着杜思做了个鬼脸,说:“反正义哥这么能喝,让我偷一下懒有什么要紧。”
张小坪跑去端了杯酒过来,又拿了几碟精致的点心:“谨哥,我见你早上就在忙了,东西都没吃过,先吃一点吧,晚上帮里还要闹呢。”
陈自谨笑着道谢,随手拿了酒,一饮而尽。
杜思听到,关切地看了看他,帮忙拿过了几个盘子,说:“这蛋糕很好吃喔。”
陈自谨轻轻地皱皱眉头,没有去碰那些甜腻的奶油。
张小坪和杜思话都很多,张小坪不断地指着那些客人说这个老大又说那个兄弟的事,杜思一直听得饶有兴趣,年轻女孩活泼的笑声不断起响起。
陈自谨一直听着,有些道上的事情,他自己倒真没注意,思绪被分散了一些。
张小坪,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没有提一句杜义和重阳。
杜义站在人潮的中心,眼光一直望着花园的花架下正在交谈着的三人。
看着他微微低头,一直听小坪说着什么,苍白的容颜上,偶尔露出的是清冷的笑意。
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太熟悉他这样空幽的笑容,深深地隐藏了一切不快乐的笑容。
他轻轻转头,重阳去了休息间补妆,他抬脚朝那个角落走去。
他正要转过花圃,就看到纪榆走到了他们身边,对着陈自谨说了什么。
陈自谨便和张小坪杜思一起走了出来。
花园的鹅卵石道路上有些不平,陈自谨走了几步,脚下忽然一个踉跄。
杜义心里一跳,慌忙走了几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怎么了?”
男人清秀的眉宇微微皱了起来,他闭起眼摇摇头,迟疑了一下,还是甩开了他扶着的手。
杜义脸上一痛,却还是收回了手,只问:“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脸色这样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