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只是她笑得有些不合时宜,又弄得纪宝芸沉下了脸。

纪清晨也懒得解释,只一路小跑到老太太跟前,靠在她腿边,把手里的荷包举起来给她看,脆生生地说:“祖母,你看,柏然哥哥给我的礼物哎。”

“小东西,就知道收礼,既然收了你表哥的礼物,可是得回礼的,”祖母在她的脑门上轻点了一下,好笑地提醒。

纪清晨一愣,眉头一皱,随后立即笑了,“待我长大了,就给表哥绣荷包。”

“你们瞧瞧,这个小滑头,还得要等到长大呢,你可真是聪明啊,光进不出,”老太太险些笑地前仰后俯,只觉得自个养大的这个小丫头啊,真是越发地古灵精怪了。

倒是殷柏然眉头一挑,淡淡道:“那表哥可就等着你的荷包了。”

一旁正听着他们说笑的纪宝芸,却是脸颊微微泛红,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绣帕。

因着这次是殷柏然回来了,所以老太太在他过来的时候,便立即着人去请了纪延生回来。而韩氏则是派人去书院,把长子和庶子都叫了过来。

纪延生到家之后,老太太的院子里只剩下纪宝璟还有沅沅,殷柏然被安排到前院去休息,他在路上舟车劳顿了这么久。幸亏之前纪延生收到殷廷谨的书信,纪家这边一早就将院落收拾了出来。

此时纪延生进来时,就瞧见纪清晨正坐在罗汉床上,正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待她走近一瞧,就见她手里拿着一块,接近她手掌那么大的羊脂白玉玉佩,玉质晶莹洁白,一眼瞧过去更是细腻莹润,散发着温润的光亮,整块玉佩白璧无瑕,这可是最上等的羊脂玉了。

“沅沅,这玉佩是哪里来的?”这样上等的羊脂白玉,纪家也有,但却没这么大,而且都是妥善保存着的,并没有给孩子这么把玩。

纪清晨献宝一般地举起来,纪延生看着比她小胖手还要大的玉佩,赶紧上前,让她别摔了。

“这是柏然哥哥送我的,”纪清晨指着玉佩的正面,刻着的是一只兔子,莹润可爱,雕工着实是精致,便是连兔子的眼睛瞧着都炯炯有神,“爹爹,你看,这是沅沅的属相。”

纪清晨是属兔子的,平时就是纪延生给她的东西上,要么就是雕着兔子,要么就是绣着兔子的。之前她非要闹着养兔子,只是老太太怕她年纪小,养不好,这才不许。

殷柏然送的?纪延生心底有些诧异,只叹如今这靖王府难不成就富贵成这般了,就是一个孙辈儿一出手都能好几千两银子。

“柏然哥哥只给我一个人送了哦,”纪清晨笑嘻嘻地说,她可不傻,方才打开荷包,一瞧着这羊脂白玉就惊呆了。

想当初,前世的时候,她家里弄来了一块羊脂玉佩,那是恨不得跟祖先牌位供奉在一处的。不过这也是与羊脂玉出产过于困难有关系。

这样的羊脂白玉产于籽玉之中,而籽玉则是从昆仑山下的玉河中捞取的。前朝时曾发生大量捞取籽料,甚至引发了昆仑山脉处两族的战争。本朝建立后,太宗便专门成立一支“玉军”,就是传中的采玉人和军队组成的部队。采玉人负责寻找籽玉,并且打磨籽玉,而军队则是负责运输。

是以最好的羊脂玉都是先进献到内宫之中,再由皇上赏赐给大臣。

所以能在市面上流通的羊脂玉便变得极少了,以至于玉的价值越来越高。而能有羊脂玉的家族也多是官宦勋贵,商户人家倒是极少的。

反而是商户人家的女眷,佩戴翡翠的多些,毕竟翡翠是产自与滇缅一带,尚未被皇族所控制。

殷柏然一出手就给这么大一块且质地如此好的玉佩,一来是透露了靖王府目前仍然是最受皇上宠幸的王府,而二来则是透露了一个消息,目前殷廷谨在靖王府的地位已水涨船高。要不然就凭殷柏然一个庶出嫡孙的身份,如何能拿出这么好的东西。

这样深沉的意思,纪延生是想到的,而纪清晨则也想到了。

她虽然是小孩子的身份,可是却不是纯粹的小孩子。在这样的官宦家族中,人情往来可是个极大的讲究。有些事情她是不懂,但是渐渐看得多了,也就懂了。

柏然哥哥一出手,就给她这么贵重的礼物,未尝就不是对她爹的一个下马威。

所以纪清晨捧着手心的玉佩,一脸欢喜地看着纪延生,心底却有些同情,亲爹哎,看来这次你有麻烦了。

当然她也并非是故意想看纪延生的麻烦,不过柏然哥哥在她爹要续弦的关口,这么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无非就是来给她和大姐姐撑腰的。

所以不好意思了,爹爹,这次她打算站在柏然哥哥这边了。

***

“沅沅,喜欢表哥送的礼物,”纪延生一脸沉重地看着小女儿,只是她满脸的天真烂漫,似是喜欢极了这个玉佩,翻来覆去地看着,两只白润的小胖手被这玉佩衬地越发白嫩了。

纪清晨自是一脸天真地点头,“当然喜欢了,姐姐说这个很贵的。”

纪延生险些绝倒,气得就要屈手在她额头上弹一个脑瓜崩,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作贵啊。好在他强忍着性子,轻声笑道:“之前爹爹给了沅沅那么多东西,也没见沅沅这么欢喜。”

纪清晨有些无语地抬头看着她爹,合着你是生气这个呢?

纪延生看着小女儿满脸的幼稚,还以为自个瞧错了,可人家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低头继续端详着手里的玉佩了。

随后他又问旁边的纪宝璟,“这样贵重的玉佩,可不能让她一直拿着,待会玩够了,让丫鬟收好。”

“爹爹放心吧,沅沅知道分寸的,”纪宝璟盈盈一笑,也是丝毫地不在意。

殷柏然送她的是一对羊脂白玉的禁步,虽然没沅沅这个名贵,不过纪宝璟却丝毫不在意。她幼年时,便收到过舅舅送来的玉佩,上面也是刻着她的生肖,那玉佩她寻常也是舍不得拿出来戴着的。

这次老太太同样在绿柳居设宴,只是这次男宾这边有纪延生坐镇。他还是好些年前见过殷柏然,如今再见,当时满脸稚气的孩子,倒是长成这般郎艳绝决地少年,可真叫人感慨,时光飞逝啊。

“姑丈,”殷柏然待纪延生依旧彬彬有礼,虽然在家中时,他在殷廷谨口中就是个瞎了眼的混蛋。

纪延生立即扶起他,笑着说:“一别多年,如今再见柏然,姑丈可都不敢相认了。”

“姑丈说笑了,倒是姑丈这些年却似从未变过一般,依旧风采斐然,”殷柏然浅笑着回道。

在十二扇屏风外的女眷,听着他们两个之间,这般相互吹捧着,登时都捂嘴轻笑。

好在没一会,大家便落座用膳。

而接下来的两天,东府那边听说靖王府来人,则是叫了东府的二爷带着子侄辈过来了,一众年纪相仿的少年在一处,倒也热闹地很。

不过却把韩氏气个不轻,先前她可是叮嘱了纪荣堂,这几日便是在书院里头请几日假,也是要的。毕竟能结交殷柏然这样的姻亲,便是日后也是个帮衬啊。

况且靖王府的事情,在纪家也不是秘密。

要是真论起来,纪宝璟姐妹两个的亲娘不过就是王府庶出女,也算不得顶尊贵的。可是如今连老太太对她们都那般看重,还不就是因为她们的亲舅舅,未来极可能继承靖王府的王位。

“那靖王府世子呢,”这些事情,纪宝芸和纪宝茵姐妹都是第一回听说。

韩氏叹了一口气,特别看了一眼纪宝芸,又说:“也是怪我,早该与你们说说的。以后啊,可不许再和沅沅胡闹。靖王府的世子爷打小就身子骨不好,如今能活到这般年纪已是不易的。况且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日后啊,这靖王府说不准就是沅沅的舅舅继承了。”

“那就是柏然表哥的爹爹咯,”纪宝茵立即说。

韩氏点头,一旁的纪宝芸扯着帕子,真是好久都没说话。此时她手腕上带着的一只金手镯,而头上则是插着一支金簪,镯子自是裴世泽送的那只。可是头上插着的金簪却是殷柏然送的,短短几日,纪家就来了两个这般出色的美少年。

她一会想着裴世泽,满心都是他略现冷淡的俊容,若是单单论容貌,他确实是殷柏然要出众。可是殷柏然却性情温和,说起话来优雅自如,那脸上噙着的笑意,更是叫人挪不开眼睛。

一个若雪山之巅的冰雪,一个却如三月里的和煦春风,还真是叫人难以抉择。

纪宝茵点头,感慨道:“难怪先前连娘你都那么捧着沅沅呢。”

韩氏被小女儿这么一说,老脸一红,立即斥道:“她小小年纪就没了亲母,我便是多照拂她也是应该的。以后你们都多让着她一些,便是她年纪小,骄纵了些,也不要与她计较。”

“娘,沅沅如今可不骄纵,先前我叫她陪我去水榭练琴,她都答应了,”纪宝茵倒是小嘴一撅,替纪清晨辩驳了一句。

母子三人说着话的时候,纪荣堂便进来了。

韩氏没想到他今个这么早就回来了,立即便问,“今个怎么了,不是说要陪柏然去逛逛街的。”

“今个柏然觉得有些累了,便回去休息了,”纪荣堂在丫鬟搬来的圆凳上坐下。

纪宝茵立即问道:“大哥,你们今个去哪里了啊?”

纪荣堂简单地说了两个地方,倒是韩氏听罢,立即皱眉问:“今个东府的文堂、秀堂也都来了?”

这些都是东府的嫡孙,昨个就过来与殷柏然见面了。

纪荣堂点了点头。

韩氏立即嗤了一声,“东府的这些个倒是来的快,荣堂,你可要好生与柏然相处。日后说不准他可就大造化的。”

纪家是耕读世家,家中子弟若是想出头,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科举了。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这才是有了进入官场的敲门砖。自然也有些人家,给家中子弟捐了官身的,可是历数本朝能拜相进内阁的,谁不是正正经经地科举出身。

韩氏只生了纪荣堂一个儿子,自是对他的寄予了厚望。

倒是纪荣堂轻笑了下,说道:“母亲,柏然为人疏朗,又不端着架子,便是你不说,我也会好生招待他的。”

他这话说的,听得韩氏是直摇头。倒是韩氏又问:“柏然这个年纪,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王府中可替他定下了?”

韩氏话音一落,旁边的两个女孩都是眼前一亮,纪宝茵是充满了好奇的眼神,至于纪宝芸那就是五味杂陈了,只不过眼神是同样的灼热。

纪荣堂眨了下眼睛,倒是立即笑了,摇头道:“这个我倒是未曾问过。”

三个人同时泄了气,也不禁埋怨了他实在是有些呆。

倒是纪清晨听说殷柏然今个回来在家,立即拿出先前绣的帕子,其实这帕子是纪宝璟绣的,她就是绣了几针而已。不过好歹也算她亲自上手,所以她打算送给殷柏然。

反而是樱桃在一旁,笑着问道:“先前裴公子也给姑娘送了礼物,怎不见姑娘给裴公子回礼啊?”

纪清晨登时愣住了,她还真没想过给柿子哥哥回礼,似乎收他的东西是理所当然地一般。

她想了又想,却是有点儿为难了。

等快到了晚膳的时候,纪延生回来后,听说殷柏然今个早就在家中歇息,便叫了他一块用膳。这几日,纪家的这些子侄带着殷柏然,在真定是好生闲逛了一番。

是以当纪延生问起时,他立即表示:“真定的风土人情着实叫人喜欢,这几日也幸亏几位表兄的款待。”

纪延生笑着点头,只是待快要用完膳后,殷柏然却是笑道:“这几日一直忙着游山玩水,倒是把家父交代的正事给忘记了,着实是柏然的不孝。”

要说重点了,纪延生立即神色一凝,连耳朵都提起来了。

虽然殷柏然如今才不过十六,可是他那个老谋深算的大舅兄,却放心他一个人来真定,可见是对他十分放心。况且这几日纪延生与他接触,见他虽面上温和,可是却是个极有分寸与原则之人,实在是轻视不得。

“不过这事需要与老太太还有大表妹她们一起商议,是以用完晚膳之后,还请姑丈与我一同前去太夫人的院子可好?”殷柏然说着,脸上依旧是温和浅笑。

纪延生点了点头,不过很快两人都停下筷箸。

丫鬟通报两人求见的时候,正好老太太这边也是刚领着两个孙女儿用过晚膳。老太太不用媳妇晨昏定省,所以日常晚膳都是各房在各自的院子里用的。倒是因为沅沅住在老太太这里,所以纪宝璟日常也是在这里用膳的。

是以他们两个过来后,也不用再派人去请人,大家都齐全了。

一进来后,丫鬟便给两人端了圆凳,两人立即坐下。而老太太则是坐在罗汉床上,纪宝璟站在她身边,倒是纪清晨坐在老太太的对面,眨巴着眼睛,看着爹爹和柏然哥哥。

两人一左一右坐着,不过脸色却十分不同。纪延生瞧着有些严肃,嘴唇抿地有些紧,反观对面的殷柏然,却依旧温和浅笑,瞧着格外地气定神闲,颇有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适然。

“柏然说有些话,想要当着我们大家的面说,于是我便领着他过来了,”纪延生轻声说。

老太太倒是饶有兴趣地看了殷柏然一眼,其实这屋子里头,谁都知道殷柏然这次来,肯定是有事情。只是这几日他游山玩水的,倒是叫人有些纳闷。

反倒是纪清晨满脸放光,这是终于要开始了?

“是这样的,自从我父亲收到姑丈的信之后,便一直有些担心。请老太太和姑丈原谅我的唐突,只是父亲身在辽东,并不知这位未来纪家二太太也是实属正常。是以我这次便是奉父亲的命,前来与两位商量。”

他顿了一会,含笑着看着老太太。

倒是旁边的纪延生沉声问,“商量什么?”

“自然是商量在继母进门之前,如何保证我两位表妹的未来,”殷柏然淡然一笑。

纪延生一听,便立即怒道:“荒唐,宝璟与沅沅是我的女儿,日后不管是谁进门,有我这个亲爹在,还有谁能欺负得了她们?”

“是吗?那我怎么听说,沅沅曾落水,差点丢了性命。”

此话一出,纪延生的怒气一下僵在脸上,就连老太太的面色都微微一颤。反倒是纪宝璟则是一直都平静地很,只安静地听着殷柏然的话。

“那不知你父亲想怎么保障宝璟和沅沅呢,”老太太倒是比较淡然,轻声问道。

殷柏然微微一笑,“自古女子便比男人活地艰辛些,她们能依靠的无非也就是父兄子女,只是两位表妹都尚且年幼,所以我父亲的意思是,这世上还有一样是可让人依靠的。那就是钱财。”

纪清晨在一旁听着,心中真是连连感慨,她可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要钱说的这般高尚与动人。

柏然哥哥,你行。

“你父亲究竟是什么意思?”纪延生双手紧握着。

殷柏然瞧着他脸上的薄怒,脸色却未变一分,反而越发坦然地说:“父亲的意思,是在新太太进门之前,便将两位表妹的嫁妆准备好。这样日后,不管新太太的品性如何,两位表妹都无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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