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倒是惹得纪宝璟笑着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要是一直都这样,该多好啊,”纪清晨轻声说道,柏然哥哥和柿子哥哥都住在她的家里,能叫她天天见着,然后还有大姐姐,如果所有人都像现在这样,该有多好啊。
可是她知道,殷柏然待不了多久的,这几日大伯父就该从京城回来了。到时候柏然哥哥处理这里的事情,就要回辽东去了。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还不知是几年后呢。
而柿子哥哥,他也不会待在真定许久的,他是定国公府上的嫡长孙,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定国公府肯定会派人来接他的。
所以,他们都会离开这里。
然后就是大姐姐,她今年都已经十四岁,说不定很快就会订下亲事,然后在几年内嫁出去,到时候她身边能依靠的人,就只有祖母和爹爹了。
饶是纪清晨一直乐观开朗,可是想到这些事情,心底还是忍不住失落。
这世上本就是不断分离和相聚的吧。
“沅沅,”纪宝璟轻声地喊了她一句,可是就听到小姑娘默不出声,而她身边则是压抑地呼吸声。
她抬起身子,如瀑般地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在黑暗中,她只能看见玉团子模糊的声音,她轻声问:“沅沅,能告诉姐姐,你怎么了吗?”
“我只是不想叫你们离开我,”小姑娘终是忍不住,带着点哭腔,软软地说道。
这可把纪宝璟的心都说软了,她伸手把小姑娘抱在怀中,抚摸着她软软的后背,轻声道:“咱们谁都不会沅沅的,咱们会陪着沅沅长大,看着沅沅从小姑娘变成一个大姑娘。到时候啊,沅沅长得比姐姐还高,比姐姐还要好看。”
纪宝璟真的是一个好姐姐,在没有母亲的情况下,她几乎就是纪清晨的母亲。当年殷琳琅离世后,就是她守在纪清晨的身边,看着奶娘给她喂食,带着她睡觉。
对于她来说,纪清晨是比妹妹还要重要的存在。
“才不会,姐姐是最好看的,”纪清晨窝在她怀里,轻声说。
“好了,咱们躺下来,若是沅沅睡不着,姐姐陪你说话可好,”纪宝璟柔声说。
于是姐妹两人又躺了下来,纪清晨乖巧地窝在纪宝璟的怀中,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等过了一会,才听纪清晨轻声问:“姐姐,你以后想嫁给什么样的人啊?”
这话问的,可真叫人哭笑不得了。纪宝璟有些无奈,也不知这小丫头今个是怎么了,居然这般多愁善感,还有这些数不清的问题。
不过好在纪宝璟一向疼爱她,就算是她在刁钻古怪的问题都遇到过,如今这点而叫她不放在心上,于是她幽幽道:“姐姐也没想过。”
到底还是少女,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说心里没有对未来的设想,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纪宝璟的话却没有母亲可倾诉,祖母虽然亲近,可到底不能什么话都说。
况且祖母还有别的孙女,若是对她和沅沅太过偏袒,也会惹得家中不宁。
像纪宝芸才十二岁,韩氏便已开始带着她出门交际,就连去京城都带上。虽然有时候大伯母做的事情,叫她瞧不上,可是却不能否认,她真的是一个好母亲。
“大姐姐,日后肯定能嫁得如意郎君的,”纪清晨心中想着,却是殷柏然,如果柏然哥哥能娶大姐姐的话,那他肯定会对大姐姐好的。
纪宝璟轻笑了一声,心里还想着这小丫头倒是知道地挺多。
可是随后就听小姑娘轻声说:“大姐姐,你觉得柏然哥哥怎么样啊?”
纪宝璟转过头,虽看不见怀中小姑娘的表情,却一下变得严肃认真了起来,她轻声说:“姐姐知道你喜欢柏然哥哥,可是姐姐心里对柏然哥哥只有兄妹之情。”
纪清晨的小脸登时就垮了,她柏然哥哥长得那般好看,性子还温和,若是日后娶了老婆,也肯定会真心疼爱人家的。
结果大姐姐居然一下就给人家否定了。
“沅沅,或许现在姐姐说的话,你年纪小还不懂,可是你要知道有些男人当兄妹好过当夫妻,”纪宝璟看着头顶上的帘幔,她也是下定了好大的决心,才这般告诉自己。
外祖五十大寿时,母亲曾带她去靖王府祝寿,那时候表哥也不过才九岁,而她才七岁,他带着自己去河边放花灯,她跌倒摔破了腿,也是他背着自己一路回去的。
而母亲去世时,他跟着舅父一同来真定,看见哭成泪人的她,一直在身边安慰她,那只握着她的手,是她记得的最温暖最柔软的手。
可是有些事情,只能留在心中,当再见到他时,纪宝璟便知道,有些人适合留在心中。
母亲就是对父亲期望太多了,她盼着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父亲却只是个普通男人,他可以爱护她,在意她,尊重她,只是给不了她想要的而已。
纪宝璟看着母亲从一朵盛开的鲜花,最后凋零,所以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她以后不会对自己的丈夫抱有这样的幻想,她会期望和自己的未来夫婿相敬如宾,却不会想着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些事情,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就连祖母都未曾提起过。
可是在这深夜之中,她反而有了和自己年幼妹妹诉说的心愿,或许她的心中积累了太多。而明日她依旧是纪家幼承庭训,端庄大方的大小姐。
“柏然哥哥就是吗?”纪清晨有些难过地问,虽然看不见大姐姐的脸,可是她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忧伤。
纪宝璟在心底点了头,是的,表哥就是的,如果未来的夫婿是表哥,她定做不到不在意、不在乎,到时候她的嫉妒会叫她失去该有的理智,她会嫉妒出现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然后他们之间那点美好的过往,都会烟消云散,彼此把彼此最美好的记忆,都磨灭一空。
她不想成为下一个母亲,所以有些人,她宁愿永远都不碰。
纪清晨却不知纪宝璟心中,竟是这样的想法。
可是此时,她已开始心疼她了,也许在这一刻,她们才是真正同气连枝的亲姐妹。
***
次日,用过早膳后,韩氏坐了一会,便去处理家里的事务。而几个要上学堂的女孩,也领着丫鬟走了,只留下纪宝璟和纪清晨两姐妹陪着老太太。
只是纪清晨一直神色恹恹地,瞧着就无精打采的。
老太太瞧着她,好笑地问道:“昨个是去做了什么坏事?竟是哈欠连天的。”
纪清晨瞧了大姐姐一眼,没敢说话,昨个可是她非要拉着大姐姐说话的。
好在这会突然有人过来通传。
“门房说的是谁?”老太太有些惊讶地问道。
丫鬟禀告道:“回老太太,那少年说自个是晋阳侯府的世子爷,还给了拜帖。”
晋阳侯府?
纪清晨本来听着这个名字只觉得熟悉,可当她意识到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的时候,整个人腾地站了起来。
她未来大姐夫,怎么来了?
☆、第33章 初见动人
纪清晨这心里可真是奇了,昨个她才动了心思,想劝大姐姐改嫁,今个这位未来大姐夫就寻上门来了?
这世上居然还真有这般凑巧的事情?
可真是叫她心里哭笑不得,果然人不能干坏事,老天爷都是长得眼睛看着呢。
因着他是外男,是以纪宝璟便要带着纪清晨退下,可是纪清晨却死活不愿意,她还没瞧见过这位晋阳侯世子呢,前世也只闻过其名而已,如今到了这世反而见到真人了,怎么能不一瞧个究竟。
倒是纪宝璟瞧着她不愿走,当即便起身道:“那你便在这里坐着吧,姐姐先走了。”
纪清晨不想叫纪宝璟走,可是又没理由叫她留下来,正当左右为难之际,就听老太太道:“沅沅,不许闹你姐姐了。”
祖母这意思,也是叫大姐姐避退了?
纪清晨自然也听明白了,虽心中有些遗憾,可是却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赖到底了。纪宝璟倒是瞧出来了,这小家伙是不愿意走了。
于是干脆便起身,告退之后,便领着丫鬟出去了。
玉浓和玉釉两个丫鬟都跟在她身后,见姑娘脚步比平常都要略快几分,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自家姑娘这般守礼是真叫人挑不出错,待走到青石板路路口,往左便是她院子的方向,而身后则是从府外进来的。
温凌钧跟着府中婆子进来时,便瞧见前方有一行人,领头的似是一妙龄少女,他不敢乱看失了礼数,微微垂眸,只是垂眸的瞬间,眼前依旧一抹大红色划过。
纪清晨在罗汉床上端正地坐着,就听穿着浅绿比甲的丫鬟进来通禀,晋阳侯世子也到门口了。
“速速请进来吧,”老太太吩咐道,也不知最近这一月纪家这是招了哪路神仙了,竟是来了这般多的少年。
而当温凌钧进门的时候,老太太和纪清晨心中都是一颤,好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啊。
其实殷柏然瞧着也极温和,可是他的温和却是表面的,内里他是个与裴世泽一般不好惹的狠角色。而裴世泽更不用说,他是从外冷到里。
可是这位晋阳侯世子,微笑起来真叫人如沐春风,实在是让人心生好感。
“晋阳侯府温凌钧,见过太夫人,”高大挺拔地男子,恭敬地给老太太行礼。
温凌钧,可真是个好名字啊。纪清晨瞧着面前的人,大概有十八九岁吧,穿着宝蓝色云纹团花镶青竹纹襕边长袍,生的十分高挑匀称,腰间束着巴掌宽的腰带,倒是把身材又勾勒地格外修长。
纪清晨仗着自个年纪小,可是好生打量了一番人家。
要说这温凌钧长得吧,确实是十分俊秀,又因为气质温润,更是相得益彰。
“这是我的小孙女清晨,”老太太到底还是给介绍了一番。
纪清晨自然也是要给温凌钧行礼的,她乖巧地爬下床,大大方方地行礼,“见过世子。”
“纪姑娘不必这般客气,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凌钧便可,”温凌钧瞧着面前粉团子一般的小娃娃,生得可真是玉雪可爱,举止也端庄大方,倒是比他见过的不少京城贵女都不差。可见纪家如今声势虽不如从前,可到底还是有些底蕴的。
不过温凌钧也真是被纪清晨这表面功夫给骗了,他可真是太不了解纪清晨了。殊不知这纪家的姑娘当中,她算是最没规矩的,能坐着的绝不站着,能叫人抱着的,绝不叫自个腿走。要是可以,她恨不得长成裴世泽身上的挂件,时刻抱着人家的大腿。
当然如果她舅舅在这,那她就更愿意长成她舅舅的挂件。
“不知这次温世子前来,所为何事?”老太太温和地开口问道。
温凌钧立即歉然一笑,轻声道:“凌钧上门打扰,还请老太太恕罪。只是昨日突收到消息,听闻裴家真定祖宅遭了强盗,便即刻赶了过来。只是方才在裴家未见到世泽,听说他如今暂住到府上,这才上门叨扰的。”
原来是来找柿子哥哥的。
纪清晨心中有点儿失望,不过想想也是,如今他与大姐姐都还未认识呢。
“原来是如此,”老太太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我叫丫鬟带你去世泽的院子里,他就住在家中的前院中。”
“谢老太太,”温凌钧柔和一笑。
待人都走了之后,纪清晨这才收回视线,惹得旁边的老太太连连笑道:“你这孩子倒是长了一双好眼睛。”
“祖母,你觉得这个温世子为人如何啊?”
老太太无奈道:“你还真当祖母是个老妖怪,这才见了人家一面,又何曾能了解他的品性。不过说你世泽哥哥遭了险,能立即赶过来探望,可见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纪清晨点头,也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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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凌钧见到裴世泽的时候,见他神色如常,倒也放了心,在他肩上拍了下,说道:“你倒是走到哪儿都不会出事,亏我还担心了半日。”
“只担心了半天?”裴世泽剑眉微挑。
温凌钧闻言大笑,“竟还有心情说笑,看来是真的没事。”
他四处打量了这屋子,虽说只是暂住的,可是处处却透着精致富贵,可见纪府待他为上宾。他倒是有些奇怪道:“我竟是未曾听说过定国公府与纪家有亲?”
“我祖母与老太太乃是旧识,家中进贼后,纪家二老爷便上门探我,”裴世泽淡淡解释道。
温凌钧缓缓点头,“雪中送炭,能在你落魄的时候,对你出手相助,倒也真是清贵之家。”
“落难?”裴世泽放下手中正在擦剑的帕子,此时宝剑寒光四射,叫人忍不住侧目。
温凌钧浅浅一笑,说道:“自从你离京之后,京城里可是传什么都有的,众人只说你已被你父亲厌弃,只怕以后这定国公之位就要落到你那弟弟手中了。我前几日也见到你弟弟了,小小年纪便跟着人学当街骑马,差点儿踩到了一个老伯。”
对于这个继母所生的弟弟,裴世泽并无太多感情,听到了更是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见他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温凌钧也知这是他家中事,他素来不喜欢提,也就不便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他倒是有些奇怪,“我瞧你弟弟闯了这般大祸,都未被你父亲如何责罚,你当时究竟是如何……”
他话还为说完,就见裴世泽手掌一转,掌心出现一株桃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