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楼上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纪清晨抬头瞧过去,就见一个身着青地团花纹嵌银线锦袍的男子,站在楼上冲着她说道。
只见那男子头戴着玉冠,一张俊脸如白玉般,他的表情虽是笑得,可是眼睛是极深,因此让人有种,这人有些不好惹地感觉。而且他的脸庞实在是过分英俊,英俊到让人能忽略他方才有些不客气的话。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之理,公子抢了我的心头好,难道就不允许我再要回来吗?”
“你是说这本书,是你的心头好?”楼上的男子手上举起一本书,只是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却是叫人忽略了那本书。
纪清晨未说话,只抬头瞧着,帷帽上悬挂着的铃铛,在她抬头的一瞬,轻轻地摇晃,在这店中发出悠远清脆的声音。
男子缓缓走了下来,也不知是他的脚步太轻盈,还是是木板太厚实,他下楼时,竟是一丝声音都没有。
等他走到纪清晨的面前时,将书递到她面前,轻声道:“既是姑娘的心头好,那我自然没有抢的道理。”
纪清晨有些怔住,她以为最起码要经过争夺呢,才能拿到呢。
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微微颔首,轻声道:“谢谢公子。”
待她翻开略看了几眼后,便认出这本字帖确实是真迹,便给了银票付钱走人。等她招呼纪湛,准备离开时,却又被一直站在旁边的男子叫住了。
纪清晨回头,“公子,还有事?”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男子轻声笑问。
纪清晨皱眉,只当他是故意搭讪,原以为是个君子,竟是又一个登图浪子。
“我是谢忱。”
我是谢忱,略带高傲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谢忱?纪清晨瞧着面前英俊的男子,震惊后,竟是有种了然。
还真是谢忱啊。
☆、第54章 闻声而逃
纪清晨淡淡地看着面前的人,可心底却是疑惑不已,谢忱怎么会认出她来?
“在楼上看见纪府的马车,又见你要这本字帖,便大概猜测了下,”谢忱含笑道。
纪府的马车,这本字帖,他就能猜到自个是纪家的七姑娘,还真是不负京城第一才子之名。
这几年来谢忱京城可以说是大放异彩,特别是三年前他在北直隶会试中,考取了头名解元,可谓是让人侧目。因为根据记载,他是大魏开朝以来,最年纪的解元。
只是第二年他并未参加春闱,这几年来时不时有关于他的消息,他所在应天书院,因为入学的人太多,甚至不得不对外宣布,以考试的方式录取学生。
对于纪清晨来说,他不过是个幼年时,偶然见过一面的人而已。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她。
一旁的纪湛听到谢忱二字,眼睛转了又转,待想起来后,立即指着他说道:“你就是谢忱啊?”
小家伙可是惊喜极了,毕竟谢忱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少年,更是大魏百年来最年轻的解元,不少长辈自是以他为目标,教导自家的孩子。只是一时在别人口中听到的名字,如今却是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的真人。
何况谢忱这几年有几首诗流传出来,更是叫人追捧不已。就连那些文人聚会,若是有谢忱参加的,都会引得人人前往。
纪湛他们的学堂里,就有个学生姓蒋的,据说是谢忱的表弟,每日将表哥的名字挂在嘴边,纪湛是瞧不上的,可是学堂里的其他学生却追捧不已。就连谢忱平日里喜欢吃的,就能叫他们讨论上半天。
“你认识我?”谢忱瞧着眉眼兴奋的小家伙,低声问道。
纪湛立即抿嘴一笑,他自是不会告诉他,自个在学堂里日日听到他的名字,小家伙故作矜持地说道:“听过谢公子的名字而已。”
纪清晨低头瞧着她亲弟弟,这般矜持地说话方式,居然是他们家纪湛说的?
“谢公子,今日谢谢你让书之仪,”她微微颔首,只是道谢之后,她又道:“我便不打扰谢公子,先行告辞了。”
谢忱看着她匆匆拉着身边小少年的手离开,却是轻轻一笑,难道他就那么可怕,见了他竟是把兔子跑地还要快。
其实谢忱也不是未卜先知,只是他也喜欢这位书法家的字帖,只是这位先生并不是受人追捧的,便是同好也是寥寥无几的。他先前还因为纪延生有不少帖子,曾求见过他。所以纪府来找这本字帖,他便猜测,应该是纪家二老爷的亲女吧。
他记性不错,自是记得那年春日里,那个娇俏的小姑娘,一口一句将那拐子为难地够呛。
方才听到她理所当然地要抢回这本字帖时,他便心中的猜测也变成了确定,果然她还是她,性子还真是没变呢。
“谢公子,那这本字帖……”掌柜见他满脸微笑,登时心头一松,方才他可是生怕两人在自个店里争执起来。
谢忱转头瞧着他,只是脸上的似笑非笑,叫心里头发怵。
“杨掌柜,以后这种事,不要再做了,”谢忱瞧着他,轻声说道。
他柔和的语气,叫这个杨掌柜心里一颤,他立即道:“谢公子,您实在是误会,我这次绝对不是故意的。只是您两位同时要找一本书……”
只是他偷偷瞄了谢忱的脸色,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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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马车后,纪湛便一脸兴奋地问道:“姐姐,你认识那个谢公子?”
“不认识,”纪清晨立即说道,可是小家伙还是满脸的兴奋。
他见纪清晨不想搭理自个,竟是要伸手去撩起车窗上的帘子,却被纪清晨一把拽住,抱在怀中,教训道:“不许淘气。”
纪湛却是眨了眨眼,与纪清晨一模一样的黑亮大眼睛,满是好奇,“可是那个谢公子他认识姐姐你啊。”
“那是因为我小时候与他见过一面,而且只是偶然遇见的,我早就忘记了,”纪清晨见他实在是好奇,便解释道。
小家伙立即抱着她的腰身,撒娇地问:“姐姐小时候?多小的时候啊?”
多小?她瞧着怀中狡黠的小东西,这是要套她的话呢。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情,她如实道:“比你现在还小,那时候你可还出生呢。”
“要是我能早点见到他就好了,”纪湛羡慕地说道。
纪清晨惊讶地睁大眼睛,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喜欢谢忱,居然还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她立即笑着问道:“你为何这么喜欢谢忱啊?”
纪湛便将学堂里的事情说了,纪清晨想象了一下,一帮小家伙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谢忱,就连他喜欢的吃食都要研究半天,就觉得想要笑。没想到谢忱不仅在姑娘中极受欢迎,便是连这些小家伙都将他当作偶像一般。
“我觉得这个谢哥哥不仅长得英俊,还极大方呢,瞧见姐姐你要买这本书,就主动让给姐姐呢,”纪湛想了想,欢喜地说道。
明个去学堂,他可得好好地说一说,也叫他们对自己羡慕。
纪清晨瞧着他一个劲地向着谢忱说话,立即道:“这本书本来就是我订下的,他是来抢的。”
结果一向向着她的小家伙,居然微微蹙眉,认真解释道:“可是是谢哥哥先去的啊,姐姐你后去的,况且谢哥哥还将书让给姐姐你了。”
纪清晨:“……”这小家伙是怎么了,竟是向着旁人说话。
于是她撇过头,她不要和向着别人的弟弟说话。纪湛瞧着她这模样,立即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姐姐,你怎么能像个小孩子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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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家之后,她刚到院子中,就见香宁正站在门口,瞧见她,立即道:“姑娘,五姑娘来了。”
五姐姐?纪清晨有些奇怪,便进了屋子里,瞧见纪宝茵正坐在罗汉床上,悠闲地喝着茶,而旁边还摆着点心,瞧着竟是跟在她自个的院子里一般。
“五姐姐,你要来怎么也不叫丫鬟提前与我说一声,”纪清晨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香宁,叫她放到书房去。
之前从古玩店离开之后,她又带着纪湛去了一趟书铺,在里面买了不少澄心堂纸,又给纪湛了好几本书,以及一套笔墨。
纪宝茵登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来你这里躲躲清闲的。”
纪清晨轻声一笑,就听纪宝茵已是忍不住地开始抱怨道:“三姐今个又回来,又与我舅妈吵架了,在我娘院子里哭得厉害,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便到你这里来透透气。”
纪宝芸几年前嫁给了韩氏的亲侄子,按理说嫁到舅舅家,总不至于吃亏。只是纪宝芸嫁进去这几年,一直没生养,刚开始还好,可是这两年韩太太忍不住了,几次三番想要给儿子纳妾。
幸亏韩家老太太还在,给拦住了。
其实说来纪宝芸成亲也才四年,便是没孩子,也不至于这么着急纳妾。这还是自己外家呢,所以纪宝芸心底对婆母有些怨怼,时常会跑回娘家来哭诉。
纪清晨没有说话,左右这些事,也不是她们这些小辈儿能置喙的。
可是她不说,纪宝茵却有一肚子的话要吐槽,她比纪清晨要大两岁,如今已是十五岁了,九月就该及笄了。这会韩氏也带着她四处出去参加交际,准备给她说亲。可是看着亲姐姐这般,心底对未来的亲事,有种说不出的抵触。
“三姐嫁给的还是亲外家,我外祖母还在世呢,舅母便张罗着给表哥纳妾。这才过去几年啊,舅母就忘记了当初怎么到家里来求娶三姐的了,果然说的没错。姑娘在家的时候是千金,待嫁出去之后,便是处处受人掣肘,”纪宝茵瞧着纪宝芸哭地那般模样,心底也不好受。
韩家这几年势弱,按理说韩氏本来是不愿将女儿嫁回去的。只是纪宝芸性子骄纵,她不舍女儿吃苦,再加上韩太太当时极尽所能的夸赞纪宝芸,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所以韩氏这才点头的。
可是这人啊,变脸也不过就是几年的时间而已。
纪宝芸一直没有怀孕,不过就是个导火线罢了。听说她在韩家依旧如在自家一般,娇小姐的性子,时常指使丈夫做这个做那个,韩太太心疼儿子,说过她几回。只是她丝毫不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
却不想这回韩太太发了狠,一定要给儿子纳妾,而且还不是通房,是有正式文书的妾室。
所以纪宝芸一气之下,便回了娘家来。她是纪清晨刚出门没多久回来的,哭了好几个时辰,纪宝茵实在是被吵地头疼,就跑到纪清晨院子里来躲清闲了。
“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五姐姐你也不用太难过,”纪清晨待纪宝芸一向淡淡的,不过与纪宝茵关系不错,便开口安慰她。
其实也不是所有出嫁的姑娘都会受委屈,就比如大姐姐,她出嫁后孝敬公婆,待下头小叔子小姑子也极是亲善。晋阳侯府庶出的小叔子娶亲,她忙前忙后,一点差错都没有,叫晋阳侯夫人在亲戚面前极有脸面。
亲戚夸赞晋阳侯夫人这个嫡母做的仁厚,孟氏自是心底记着儿媳妇的好。这一来二去,岂有为难媳妇的道理。
婆媳相处之道,本就是个学问,显然纪宝芸在这门学问上,实在是学艺不精。
“对了,沅沅,柳家的三姑娘给我下了帖子,下个月她要办春宴,你要一起去吗?”纪宝茵问道。
纪清晨略皱了下眉头,因为她知道纪宝茵提到的这个柳家,是宫中柳贵妃的娘家。
这位柳贵妃乃是十年前入宫的,初入宫时才十五岁,不过是个小小的婕妤而已。只是因着容貌出众,很快就被受到了皇上的宠幸。皇上当时膝下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可谁知两年后,大皇子去世。
当时皇上深受打击,本就是中年得了大皇子,却不想还是没留住。朝中大臣也是惊惧不已,毕竟皇上那会都已五十多岁了,这个年纪本就是该当祖父的年纪了,可偏偏膝下空虚。
三个月之后,柳氏怀孕。
皇上龙颜大悦,柳氏从婕妤一跃成为贵妃,连跳五级,成为皇后之下,位分最为尊贵的女人。而十月怀胎之后,柳贵妃生下一子,也是皇上膝下唯一的孩子。
原本皇上想立此子为太子,只是却被被劝阻,毕竟这太子之位太过尊贵了,担在那小小婴儿的肩头,只怕他承受不住。
于是皇上便赏赐柳氏,只是柳贵妃已身为贵妃,位分是进无可进了。所以皇上便赏赐柳家人,本以为一个伯府之位已是够了,却不想皇上直接赏了柳家一个侯爵。
历数大魏的这位侯爵世界,哪家不是祖上拼了性命的博回来的子,却不想今日柳家却靠着一个女人,便与他们这些勋贵世家平起平坐了。当时在朝中很是掀起了一番风波,就连清贵那一派,都认为皇上对柳家的赏赐太过了。
可是皇上一心要赏赐,便是一个侯爵又如何,若是他高兴便是一个公爵,那也使然的。
因此柳家大老爷,也就是柳贵妃的父亲,被皇上赐封为安乐侯,就连柳家嫡长子如今都在五城兵马司担着副指挥使的职务。一家子可是靠着柳贵妃得道升天,如今在京城风光极了。
不过纪宝茵又是扑哧一笑,像是想起什么极好笑地事情似得,对纪清晨说道:“说来这个柳明珠之前可是碰了一个好大的钉子。你也知道,她去年便及笄了,如今过了年都十六岁了。我听说啊,今年过年的时候,柳贵妃特特召见了定国公府的老太太,想叫柳明珠嫁给裴世子呢,谁知却被老太太一口回绝了。这消息也不知怎么传出来的,柳明珠羞得没法子,都好几个月没露面了。如今大概是她觉得风声过去了,便有出来招摇了。”
柳家是新贵,自然是叫京城的那些个旧勋贵世家瞧不上,所以就算柳贵妃膝下有皇上唯一的儿子,不过有些人家照旧还是不买柳家的账。
柳家想与定国公府结亲,将柳家这位嫡出的三姑娘嫁给裴世泽。
定国公府那可是簪缨世家,从太、祖时期被封为国公,几代传下来,岂是一般勋贵世家能比的。况且定国公府世代在军中都极有势力,柳贵妃想将裴家绑上自家的船,叫她儿子的皇位稳了。
可是裴家也不是好惹的,定国公府能这般屹立不倒,那就是因为定国公府从来不站队,裴家只忠与皇上。他家已是极富贵了,又何必去争那什么从龙有功的名头。
所以裴家拒绝柳家的这门亲事,并不出人意料。
只是柳贵妃却觉得受了侮辱般,便要敲打裴家,想给定国公一点颜色瞧瞧。可是她却忘了,她虽受宠又有皇上唯一的儿子在手,可她也还只是个贵妃而已,头上还有位皇后娘娘呢。
纪清晨笑着瞧着纪宝茵,合着她既瞧不上柳明珠,又要去参加人家的宴会。
纪宝茵自然也注意到纪清晨的表情,立即无奈地表示:“你以为我愿意去捧柳明珠的臭脚,只是我娘说了,以后柳家说不定还要更高一步,叫我别得罪了人家。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