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有人请殷月妍上轿,于是她安稳地坐在滑竿上,待前后两人抬起来往山上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纪清晨还在与自己的两个丫鬟说话。
观里早已经将她们住的客房准备好了,只是因着院子少,所以安排了纪清晨跟殷月妍住在一处。她到的时候,殷月妍的丫鬟已经端着面盆和皂角,准备她洗漱了。
香宁也赶紧去准备,好叫纪清晨先洗脸,待会还要叫人上膳呢。知道这几日在山上只能吃素斋,所以来之前,香宁便准备了好些粽子糖和干果,若是实在嘴淡,也能尝尝。
纪清晨想了想,便把带来的杏脯、桃脯、柿饼这些东西,叫人分了两个篮子装了,给殷柏然和裴世泽送些过去。虽说裴世泽不需要跟着做法事,只是他这几日也要住在山上,据说是为了保护她们。
一想到这里,纪清晨心里甜甜的,自动将她们的们去掉了,只当他是上来专来保护她一个的。
结果本以为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祈福,可谁想,却还是出事了。
第二天下午,她起身后,就见杏儿满脸焦急,见她醒了,眼泪差点落了下来。清晨极少见她这般,便立即问道:“这是怎么了?”
“姑娘,香宁不见了,你睡着之后,她说出去转转消消食,可是奴婢见她好久没回来,便派了桃叶她们出去找,可谁知找了一个时辰了,还是没找到。”
纪清晨当即便皱眉,愠怒道:“怎么不早些把我叫醒?”
“奴婢以为香宁只是贪玩,走地远了些而已,”杏儿带着哭腔道。
纪清晨当即便道:“香宁的性子难道你还不了解吗?最是老实不过的,她怎么可能会因为贪玩不回来,况且这人都没了一个时辰了。你若是早些叫我,我便派人去请柿子哥哥找了。”
说着,她便下床,杏儿赶紧上前替她更衣。
等她要出门的时候,倒是殷月妍过来,见到她便问:“表妹,我听说你房中的丫鬟丢了?”
“多谢表姐关心,想来是这道观太大了,她一不小心走迷了,”纪清晨立即说道。
殷月妍好心地安慰她:“表妹可别着急,我与你一起去找吧。说来这白云观我也来了好多回,最熟悉不过了。”
纪清晨哪里好意思麻烦她,可是瞧着杏儿这满脸期待的模样,却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说道:“要不表姐借我两个丫鬟吧,怎好叫表姐亲自找。”
“不碍事的,最要紧的是早些找回来才是,眼看着这太阳就要落山了,这山里头一到了晚上便有野兽出没,还有狼呢。”
杏儿自小便是纪家的丫鬟,哪里见过狼啊,当即便哭问道:“姑娘,你说香宁会不会……”
已经被狼叼走了啊?
纪清晨瞧着这丫头被吓得够呛,立即道:“表姑娘也说了是晚上才有野兽出没呢,不会有事的。”
“好了,表妹,别说了,还是找人要紧,”此时的殷月妍真是像极了一个贴心的好表姐,而纪清晨自然也没多想。
于是两人带着一帮丫鬟,便出门去找了。原本她想去叫人请裴世泽帮忙一块找的,谁知却听殷月妍道:“表妹,咱们此番上山来,是为了给先太后祈福的,你若是为了一个丫鬟闹得兴师动众的,只怕会惹得祖母不高兴。况且这道观就这么大,我想你的丫鬟不定是在哪儿迷路了,所以咱们先走走,实在找不到了,再去请裴世子也不迟啊。”
虽然纪清晨着急,却知她说的有道理,所以她只得耐住性子。
因着后山地方较大,所以在纪清晨便把丫鬟分成两人一组,按区域的找,这样也省力又省时。
倒是殷月妍挽着她的手说:“我与表妹一道吧,咱们去前头瞧瞧。”
待到了后山,纪清晨才发现这白云观所在的地方,竟是不止有山,还有大片大片繁密的树林。此时站在山腰上,望过去,这树林犹如没有边际般,一直延伸到天际之处。
“也不知这丫鬟,会不会从这山坡上摔下去呢,”殷月妍松开她的手,独自走到边上,那里是半山腰,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覆盖着,叫人看不清底下。
纪清晨怕她摔下去,赶紧道:“表姐,小心啊。”
“无事,对了,你那丫鬟叫什么,要不我们叫她几声吧,”殷月妍说道。
纪清晨皱眉,直觉得香宁应该不至于到这里来,更不会因为贪玩摔下去。只是她瞧着殷月妍的一只绣鞋都踏在山边上,于是她上前一步,想把她拉回来。毕竟若是她掉下去了,那自个也是担待不起的。
可她刚走过去,便听殷月妍笑道,“咱们回去吧。”
纪清晨见她肯回来了,便放下心,只是刚准备转身,便感觉脚下被人绊了下,整个人一下失去了平衡,她便伸手想抓住殷月妍保持住平衡。
可是殷月妍却也伸出手,只是她听到清脆响亮啪地一声。
她把自己的手打掉了。
*
殷月妍站在崖边,看着下头不断颤动的树冠,她摔下去了,应该摔得米分身碎骨了吧。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姑娘。
只是谁叫她倒霉呢,居然看见她被打的伤痕。
她该死,她们都该死。
**
纪清晨在坠落的时候,却一下冷静了下来,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双手试图在空中抓着,底下是大树,只要她抓住了树干,就不会摔死。
只要她抓住了,当她的指尖触碰到第一片叶子的时候,她整个人奋力地挣扎起来。抓住,一定要抓住,可是她抓住的是树枝,还是树枝。
不会的,她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爹爹和姐姐还在京城等着她呢。
柿子哥哥,世泽,他在这里。
他会来救她的。
☆、第66章 天赐福星
“世子爷,世子爷,求您了,”裴游几乎是抱着裴世泽的腰身,就算这会是以下犯上,他也不敢松开一下了。
裴世泽看着山下那漫无边际的树林,若不是裴游一直抱着他,只怕他都要跳下去了。而此时殷柏然才赶过来,他方才下山去了,听说沅沅出事了,便立即回来。
就连一向泰然的殷柏然,此时脸色都白地像一张纸般,只见他匆匆走过来,却是被绊了下,要不是旁边的侍卫及时扶着,只怕真要摔出去了。
侍卫大惊,立即道:“大少爷,小心啊。”
殷柏然拨开他的手,匆匆走到崖边,便呵斥道:“怎么还不救人,还不救人?”
“回大少爷,我们已经派了一队人紧急下山去了,只是这路途有些远。而我们也叫人去准备绳子了,准备从半山上吊人下去,救表姑娘,”在此处的侍卫队长立即回道。
“我下去,”此时裴世泽已经彻底了冷静了下来,便是以他的功夫,下这样的山崖也实在实在是危险。但是如果有绳索的话,他便有九成的把握。
殷柏然断然拒绝道:“不行,你不能下去。”
此时殷柏然也恨不得自个下去,可是沅沅已经掉下去了,这会却不能叫裴世泽去冒险。所以他转身对侍卫队长道:“去拿我的护甲来,我亲自下去。”
他看着已渐渐隐没在天际的太阳,只怕再过两刻钟,这天便要彻底地黑了。
而此时站在一旁的裴世泽也瞧了一眼天空,便是连天上的星辰都隐隐被瞧见了。她那么娇气的一个人,摔下去的,肯定会疼吧。可是他不在她身边,她连个能撒娇的人都没有。而且马上就要天黑了,沅沅肯定会害怕吧。
“怎么绳子还不没拿来,”裴世泽脸上勃然大怒。
侍卫队长又催了一遍,好在很快绳子终于来了。只是麻绳不够长,所以众人便赶紧将绳索接了起来。
此时一直站在旁边哭泣的殷月妍,在听到裴世泽要下去时,立即柔声劝说道:“裴世子,这下头实在是凶险。我知道你关心表妹,可是也该考虑些自身的安危才是啊。”
可是却叫她尴尬的是,裴世泽自始自终都没有搭理她。
一旁的杏儿哭的好不凄惨,香宁不见了,小姐又掉下山去了。她恨不得是自个跳下去的才好呢,此时她看向殷月妍。虽然当时就只有她和小姐在,可是以小姐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像表姑娘说的那样,一时好奇张望着掉下去的。
殷柏然自然不可能叫裴世泽下去,说道:“世子爷,我知道你自幼便与沅沅相识,可是沅沅是我的表妹,要下去自然也是该我下去。”
“沅沅是我从京城,一路护着她到辽城来的,”裴世泽虽然语气十分克制冷静,可是一抬头却还是叫殷柏然吓了一跳,因为他的眼眶已泛着殷红。
可是听着这两位主子的话,却把旁边的侍卫和裴游着急死了,这两位主子一位比一位精贵的,要是真的下去出事了,他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活了。
但现在谁劝都没用啊,这两位主子自个都要为争下去,而差点打起来了。
“我功夫比这在场的所有人都好,所以我下去救她,才是最可行的,”裴世泽说着,便又问裴游:“我叫你给我准备的药箱呢。”
“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主子……”裴游着急地想要劝说,可是裴世泽已经转身不去听他的话。
倒是对面的殷柏然轻声说:“下去救人不是谁的功夫好便行的。”
“我师从镜天国师,你说在场有谁比我更有资格下去救人?”裴世泽豁地转头,此时在场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
国师梅镜天,就像是从天而降又忽然消失在人海中的人物。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也没人知道他最后去了何处。只是大魏的百姓,都知道国师在的那六十年,大魏风调雨顺,别说外族入侵这样的事情,便是连大灾小难都是极少的。
只是国师太过受人瞩目了,所以连他亲授的徒弟都惹人瞩目。只是梅信远这个徒弟,却不曾将国师的威名发扬,只沉迷与幻戏之中。
可就算这样,梅信远在京城所表演的幻戏,依旧是一票难求。
但谁都没想到,连裴世泽都是。
靖王府自然也有情报系统,殷廷谨彻底掌握了靖王府的核心权力之后,殷柏然也能享有这份情报系统里所带来的情报。但是关于那位神秘的国师,除了知道梅信远是他的徒弟之外,便再无旁的消息。
“你一切小心,若是需要我们拉你们上来,发穿云箭,”殷柏然亲自将穿云箭递到他手上。
裴世泽点了点头,而此时已有人开始试这根绳索。
“沅沅的性命就靠你了,”殷柏然站在悬崖上,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只是这里却是点满了火把,将这周围照成白昼一般。
裴世泽点头,又道:“沅沅摔下去,身体必会有所损伤。我不能直接带着她上来,需要你的人,从下面接应我。”
“你放心,他们早已经出发了,”殷柏然点头。
一旁的殷月妍听着他们的话,见他们都这么笃定纪清晨没有死,心底一阵害怕。是她亲手把她推下去的,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会摔死的,而且会粉身碎骨的。
她这般想着,心底又觉得安慰。
而裴世泽已经背着药箱,拉着绳索直接下去了。他手上带着牛皮手套,双脚蹬着山壁,便慢慢地往下走。只是山壁有些湿滑,好几次他蹬上去时,却打滑。幸亏他一直紧紧地抓着绳索。
待他到了下面,便掏出怀中的夜明珠。只是胸口却一片温热,他伸手摸了摸一直悬挂在脖子上的玉佩。这枚玉佩乃是师父临行前所赐,只是不知为何,却突然变得温热起来。
不过他此时也顾不得玉佩的反常,拿着夜明珠一路向前,大声喊着纪清晨的名字。可是周围只有偶尔响起的鸟鸣声,却没有她的回应。
这密林实在是太麻烦了,便是地上的青草都已长到了他的脚踝处,地上的泥土是松软的。在察看了这里的地形后,裴世泽心底又升起了几分希望。这上面的树木极茂盛,她掉下来的时候,肯定会有所缓冲,再摔到这青草地上,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般想着,他的脚步便已加快了起来。他估算着她摔下来的方位,只是如今是晚上,树林里又太过茂盛了。于是他将火折子拿出来,登时视野又清楚了些。
而当他在一颗两人合抱都不够的大树下,发现纪清晨的时候。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安静地靠在树干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身上的衣裙被划破了,手臂还露出雪白的一截,那样柔软白嫩的皮肤,在火折子与夜明珠交辉照映下,美地像是羊脂白玉般。她还是那么好看,可是裴世泽却突然生出了无穷无尽地怯弱。
他从未曾害怕过,可是这一刻却比任何时候,都叫他胆怯。
他以为这世上再没什么能难倒他,叫他害怕。可是此时他却不敢上前,不敢将手指伸在她的鼻尖下,探一探她的呼吸。
直到她的头微微动了下……
裴世泽几乎是在一瞬间扑了上去,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跪在她身边后,便轻轻地拍着她的脸颊,喊道:“沅沅,沅沅。”
纪清晨只觉得浑身都在疼,却听到有人在叫她。待她睁开眼睛后,便瞧见了近在咫尺的裴世泽,他俊逸深刻的五官,比任何一次都要靠近她。
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她扑进他的怀中,将他紧紧抱住,呢喃:“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裴世泽想要狠狠地抱着她,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可却又怕她身上有骨折之处。他小心地捧着她的头,滑如绸缎的黑发在他的指尖缠绕着,这种真实地触感,还有心底那种失而复得狂喜,叫他不知道该与她说什么。
“沅沅,你没事就好,”到了最后,脱口而出的,竟是最最最平凡又普通的一句话。
只要你没事就好。
倒是纪清晨从山上掉下来,再到一个人在这密林中,眼看着周围渐渐黑下来,连什么都看不见,都一直没有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