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沅沅的亲舅舅,却成了皇上。
那可是皇上啊,一句话却能叫她全家都翻天覆地的皇上啊。
所以这会,纪宝茵是真的连一点儿嫉妒的心都没了,以后她还是和沅沅继续好好相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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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清晨回了院子才知道,柏然哥哥竟是给了她两大箱子多,可是那几块皮子却是顶顶好的,冬天不管是做斗篷还是大毛衣裳,都是再好不过的。
她原本想叫人捡了一半,送去晋阳侯府的。却被杏儿拦住了,她说:“姑娘,大皇子叫人抬进来的时候,就说了,大姑娘那边的东西,他自是叫人去送的。这些个是给姑娘准备的。”
满满两大箱子东西,光是首饰盒子一打开,里面就是好几层的,摆了满满当当的,赤金簪子,刻丝手工艺,羊脂白玉手镯、紫罗兰色挂件,珠子打地是珠圆玉润,一颗颗都跟一般大小似得。
虽说纪清晨先前也过的富贵,可是到底也就是一般大家闺秀的样子。平日里她便是比旁的姐妹多出几件好东西,那也是过节时,舅舅叫人从辽东送来的,或是纪宝璟送给她的。
只是这会子,殷柏然一抬手就送了两大箱子的东西,她都觉得光是这两箱子,再添置点别的东西,都够给个三品官员的嫡女打一副嫁妆的了。
先皇旁的不说,攒钱倒是实在有一手。所以殷廷谨不仅得了皇位,还得了满满的一个内库。虽说这天下都是皇帝的,可是皇上想伸手到国库里头却也难。先皇还是皇子的那会子,就时常听到武宗皇帝抱怨内库空虚,便是想修缮个宫殿,都要叫内阁讨论上半天。要是想盖个消暑的庄子,那些老臣恨不得跪在武宗皇帝跟前,哭诉上半日。
先皇是知道这些艰苦的,所以与蒙古打仗之后,蒙古为了求和,割了好些东西过来。这些全都叫收入内库当中去了。只是先皇都还没来得及想着,怎么用这些,便一命呜呼了。倒是一股脑地都便宜了殷廷谨。
只是这会子大行皇帝才过世不足百日,殷廷谨自是低调做事。况且他又是新接手了这天下,一心想做出一番政绩,好狠狠地掴了郭孝廉的脸面。倒是昨个身边的太监总管,小声地问他今个过年,可还在办宴。
虽说大行皇帝离开尚不足百日,可是宫里头的人总是要吃饭的吧。皇帝这才想起来,再过两三日便要过年了,只是他嫡母和媳妇都在辽城呢,身边就两个尚未成亲的儿子。倒是还有个姻亲在京城里,这才叫殷柏然送了东西过来。
殷柏然是过了年,初五出发去辽城。这会因着是要接未来的皇后入京,所以皇帝大手一挥,给他足足一千人的兵马。路上是再不怕那些小蟊贼了。
整个京城的年过地是真安静,就是连放鞭炮的都没了。毕竟这会还未出百日,饮宴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一家人聚在一块吃饭,连清酒都不敢摆上。
不过守夜却是照常的,曾榕带着她和纪宝芙一块打叶子牌。这样过年的气氛上,谁的脸上都欢欢喜喜的。不过纪清晨手气不怎么样,玩了半个时辰,竟是输了好几两银子了。
等又输了一把之后,她便一撒手,不想再玩了。
“不玩正好,赢了的这钱,正要叫厨里头弄个热汤锅子来吃,”曾榕瞧着她便笑着说。
纪清晨倒也不是心疼钱,实在是输得叫她憋火。倒是纪宝芙不紧不慢地收了银子,竟是也笑着说道:“那我就沾太太的光了。”
“瞧瞧这个,是真的一毛不拔了,”今个谁的心情都不错,所以便是一向格格不入的纪宝芙,都能与曾榕有说有笑的了。
第二日,便要早早进宫给太后请安。就连老太太都穿上了正一品夫人的礼服,虽说大家都是穿得衣裳,不过也都极低调的颜色,再没人敢穿红啊绿的。
等进了宫里的时候,她们倒是早早被领到秦太后的寿康宫中。倒是宫里的太妃们也都在,只是纪清晨瞧着坐在当中的柳贵太妃,才二十多岁,正是颜色最妍丽的时候,可是鬓角却隐隐有华发,瞧着那模样竟是像是三十好几的人似得。
上回瞧见她的时候,还是在宫宴上,只是那会她与皇后两人,一右一左地坐在皇上案桌的下首。娇俏玲珑,一颦一笑间,都是得意和高贵。这才一年不到,她便从美梦中跌落下来了。
二皇子没能熬过天花,早夭了。而皇上更是因受不住丧子之痛,竟也是一病不起,最后也撒手西去。柳贵妃没了两个最大的靠山,往后的日子,就是在这宫里头,对着墙壁,度过漫长的一生。
她倒是也想找怨恨的人,可是偏偏带二皇子出宫的是她的娘家侄子,也是她自个亲口同意。柳尉也同样没活下来,只是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死于天花,还是旁的什么。
毕竟是他把二皇子带出去的,先皇一病不起,倒是还没腾出手收拾柳家,便一命呜呼。
可是那毕竟是一条皇子的命,不会轻易善了的。所以柳家不等宫里头发难,倒是先自个出手弄死了柳尉。
反而是秦太后,瞧着气色却是好的。她虽是没了丈夫,可是丈夫本来也不是她的一个的。如今她还能从皇后成了太后,比从前更加尊贵了,所以心底的那份伤心,也就淡淡了。
从前秦太后便对纪清晨不错,如今瞧见她,更是亲热了。叫人给纪家的女眷赐座了,却单单把她叫了过去,竟是叫她在自个旁边坐着的。
纪清晨便是再大胆,也不敢这般啊,立即便屈膝不敢受。
倒是秦太后打量着她,又是喜欢地说:“我早就说过了,你与旁的孩子不同。这些日子,圣人倒是没少念叨你,说是等天暖和了,便接你进宫来住着。你说你可愿陪陪我这个老人家。”
这话旁人听了,那真是眼睛都嫉妒地红了。
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在,她是圣人的亲外甥女,日后的前途自是不用说的。不过倒是谁都没想到,圣人竟是这般喜欢她。
此时在场的公侯夫人,都纷纷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这家里有适龄少爷的,更是已经开始盘算着了。
倒是纪老太太听着太后,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等回了家里,她便叫人赶紧把纪延生叫了过来。等她把太后说的这话,告诉了他,倒是纪延生笑着安慰她,说道:“娘您也不是不知道,皇上一向待她们姐妹好,往年哪次不从辽东送东西过来。如今都在京城中,皇上便是叫她进宫住两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啊。”
虽然纪延生这么说,可老太太却是不放心。她总觉得,太后的那话是意有所指的。
今年的元宵节是不热闹的,就有想看花灯的,也是在自个院子里看吧。街上是再没每年那么热闹的,倒是皇上在宫里头办了个小宴会,纪延生也被有幸参加的。
可是他回家的时候,却是把曾榕吓了一跳。只见他衣裳上都是雪沫,靴子都湿透了,似乎还摔了一跤,衣裳上好几处都是沾了泥水。
曾榕又着急又心疼,便叫人给他拿了衣裳换。却又忍不住责备小厮,也不知怎么照顾他的,竟是叫摔成这样狼狈。
可是纪延生却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喊了一声,“榕榕。”
曾榕一抬头,瞧见他眼眶都红了,登时更唬了一跳,忙问是什么。可他就是不说,把曾榕着急地啊。
好半晌,他才动了动唇,颤抖地说:“皇上要过继沅沅。”
☆、第78章 又来一个
曾榕听罢,愣在当场。
等她回过神,抓着纪延生的手臂,问道:“可是皇上今日与你说的?明说了。”
要不是明说了,纪延生何至于这么狼狈,他出了门就在雪堆里头摔倒,后头跟着的小太监,拉都没拉住。幸亏今个外头下着雪,要不然,他非得摔得鼻青脸肿不可。就这样,也没好到哪里去,靴子湿透了不说,衣袍全都是污泥水。
曾榕咬着牙,登时便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就因为咱们把闺女养得讨人喜欢了,便要抢走,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不同意,便是皇上说了,我也不同意。”
纪延生愣住,眼巴巴地瞅着曾榕。皇上是天下之主,他身为臣子,便是皇上叫他即刻去死,他都不得有半句怨言的。
倒是曾榕不像他这般,满脑子都是君君臣臣的道理,她就知道,是他们辛辛苦苦把沅沅养大的。总不能因为沅沅性子好,他们把闺女养得太好了,皇上喜欢她家沅沅,就过来抢吧。
所以曾榕直接了当地说不同意,却是叫纪延生怔住了。
“难不成你还动了这心思,”曾榕瞧着他傻傻地望着自个,登时便恨铁不成钢的说。
纪延生哪里能同意啊,便是给他封个侯爷当,他都不愿意拿沅沅去换。他知道皇上是看重沅沅,才会这般说的,可是先不说他,沅沅是老太太自小养到大的,这不是要了老太太的命了。所以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啊。
可是皇上既是提出了,那他要是坚持……
本来这元宵节,热热闹闹地日子,竟是叫他跟在火里头走了一遭。
倒是曾榕瞧着他身上的雪珠子都化开了,衣裳都湿了一大片,好在丫鬟已经拿了干净袍子过来,她赶紧叫他脱了。又吩咐丫鬟,去拎一壶热水进来,好叫他泡泡脚。他那靴子是湿透了,因为进宫之前,外面还没下雪呢,所以也没换上牛皮靴子。这寻常的内里烧的皂角靴,哪里经得起踩雪。
等纪延生坐在罗汉床上,曾榕给他脱了靴子,一摸脚上,都冻地跟冰疙瘩似得。她心疼地厉害,赶紧叫他放在铜盆里头泡泡,许是冷地久了,脚伸进铜盆里头,竟是一点儿都不觉得烫。
“你说皇上怎么就突然有这想法了?”曾榕叹了一口气,问道。
纪延生又哪里知道,只道:“皇上就只有三个儿子,膝下没个女儿。沅沅前头大半年又是住在靖王府里头,大概是叫皇上喜欢地很吧。”
除了自家女儿太讨人喜欢这个原因,纪延生还真是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毕竟他又不是什么了不得人物,需得皇上这般拉拢他。其实这事要是搁在旁人家,还不得多高兴呢,毕竟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这要是真过继成了,公主的位分必是跑不了的。
本朝公主可是食邑的,元后所出的长公主,食邑三千户,其他庶出的公主,则是食邑一千户。
所以若是不考虑他们父母的感受,叫纪清晨过继过去,那就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一想到他自个的女儿,以后却不能再叫他爹爹。纪延生心底便跟被刀割过一样,不管怎么说,都是不愿意的。
“我觉得这事还是有转圜的余地,”曾榕说道。
纪延生倒是苦笑了,只是这话他却不好说。一直以来皇上都对他极不喜欢,若不是有宝璟和沅沅两个在,只怕他早就断了和纪家的来往。今个他瞧着皇上那意思,就是通知他一声而已,并不曾问他的意思。
所以他也不知道,若是皇上真的决定了,还能如何转圜。
“若是沅沅不愿意,我想皇上肯定也不会一意孤行吧?”曾榕有些试探地说道。
纪延生登时苦笑了,拿这事去问孩子的意思?当公主这样的诱惑,能是一个姑娘拒绝得了的?
她在纪家就只是个四品京官的女儿而已,可是若真的过继给了皇上,那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便是他以后见着她,都得恭恭敬敬地行礼。
在亲人和公主之间,纪延生真不敢叫纪清晨去选。
曾榕看着他面露苦笑,登时便说道:“你也别太过丧气,我瞧着沅沅可不是那种爱虚荣的姑娘,若是叫她亲自去劝皇上,说不定这事就能过去了呢。”
“你明日去瞧瞧宝璟吧,我不想叫沅沅知道这件事,先瞒着她吧,”纪延生有些疲倦地说道。
曾榕点了点头,又问了句:“那老太太那边呢?”
“我找个机会,亲自与娘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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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时候,雪还在下,放眼放过去外头白茫茫的一片。纪清晨起床的时候,就听杏儿和香宁在念叨,外头雪大,给她穿了鹿皮里面烧的长靴。又把大红羽缎斗篷给找了出来叫她披上,而且还给她把护套也带上了。
她屋子里的皮子本来就多,毕竟舅舅还没当皇上那会子,每年过年便会叫人送年货到京城来,皮子是必不可少的。虽说也分给了家里的姐妹不少,可是她自个余下的还是够做好些衣裳,便是鹿皮靴子,她就好几双。而内里烧的斗篷,更是好几件,这些皮子要是拿出卖,一件便有上百两的银子。
窗户上结一层厚厚的霜花,叫她看不清外面,只能瞧出模糊的白影子。
等出门的时候,一脚踩下去,咯吱咯吱作响不说,半只脚都陷进了雪堆里。纪清晨素来不许院子里的丫鬟洒雪。
曾榕一夜都没怎么合眼,起床的时候,就瞧见眼下的青色,又叫丫鬟上了一层细米分,这才算遮上了。待两个姑娘到了,她一边叫人上膳,一边说道:“我今个要去瞧瞧你大姐姐。”
“我也要去,”纪清晨想也不想地说。
纪宝璟如今已经有七八个月的身子了,约莫到三月的时候,便要生产了。纪清晨倒是觉得她这会孩子生得正是时候,天气不冷不热的,便是坐月子也不遭罪。曾榕生纪湛的时候,正是八月最热的时候,头上一层一层地出汗,可就是不敢用冰。
只是她没想到,曾榕却否了,“不行,今个外头下着雪呢,你在家里好生待着。等过几日天气好了,我再叫人送你去。”
纪清晨登时便撒娇道:“太太都能去了,为何偏生我娇贵啊。”
曾榕听着她撒娇的话,登时心底苦笑,可不就是娇贵,说不定以后她到跟前,还得下跪请安呢。不过心底这么想着,嘴上却还是哄她:“这外头实在是太冷了,我是去瞧瞧你姐姐,毕竟她现在月份也大了。有些我们的私密话,可不能叫你这个小姑娘听。”
还不就是生孩子那点儿事,纪清晨哼道,却还是听了曾榕的话。
纪宝璟因着月份大了,所以晨昏定省都被免了。曾榕与晋阳侯夫人见了面,说了会话,就来了她的院子。这会,温凌钧去衙门了,他如今在翰林院里头当值,月俸就那么点,却尽心尽力的。
而温启俊则是去了学堂。
“这外头这么大的雪,太太该过几日再来的,”纪宝璟扶着肚子起身,曾榕瞧着她这肚子,赶紧叫她坐下。
她也没迂回,只说有要紧的话,想与她说。纪宝璟一听,便立即叫身边的丫鬟都出去了。她早上接到信儿,听说太太要过来的时候,心底还疑惑着呢,外头下着这么大的雪,有什么事,非要今个过来。
果不其然,还真是有事。
曾榕把纪延生的话复述了一遍,不管怎么说,这意思就只有一个,皇上想过继了纪清晨。
纪宝璟听了,眼神都直愣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曾榕看着她这模样,又怕真的把她吓住,立即安慰她,“这也不是说立即就定下来了,我瞧着就是皇上与你爹爹这么一说。”
她说着话,纪宝璟的面色倒是慢慢地恢复了过来。她伸手摸着小几上的茶盏,刚端了起来,却是双手捧着茶盏,又转头急急地问:“那这件事,沅沅可知道吗?”
“你爹爹自是还没告诉她呢,你也知道这过继的事情太大了,况且还是皇上要过继咱们家的孩子。若真要说,这也是泼天的富贵。可是你爹爹与我却是舍不得,”曾榕是真的舍不得。
纪清晨五岁的时候,她便嫁过来了。这孩子几乎便是她一手带大的,可是却转头告诉她,纪清晨往后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了,她是真舍不得。
“这要是真过继了,以后她可不是咱们纪家的孩子了。”
纪宝璟双手一抖,手里拿着的茶盏险些泼出来。她又将茶盏放下,连吸了好几口气,这消息实在是太过突然,叫她一时都转不过来了。
舅舅要过继沅沅,那么对于沅沅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如今舅舅已是皇上,若是沅沅真的被过继了,那日后便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