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对柿子哥哥的态度,裴玉欣是知道的,偏偏却还是不相信她。纪清晨心底自然也难过不已。
纪宝茵还以为她是在生气,便搂着她的肩膀,轻笑一声说道:“你放心吧,我瞧着玉欣她也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她顶多就是被这个谢忱一时迷惑了,毕竟他生的不错,如今又是个状元,难免叫人看得眼花了。”
小姑娘都会有这么点念头的,宴会上匆匆一瞥的清俊少年,便是连名字都不知道,便觉得心底悸动。之后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可是待下次又见到的时候,竟是发现,他远不如自个想象中的那般英俊,模样不过是中上而已,便是个子也有些矮了。
这种小情绪,只怕每个怀春的少女,都会经历过。也就是这个谢忱,确实英俊地很,确实才华横溢,也确实叫人难忘。
不过纪宝茵这会可管不了裴玉欣,要是谢忱真能成了她的七妹夫,她倒是不介意的。毕竟这样的妹夫,便是说出去,也是够风光的。
所以纪宝茵分外高兴地搂着纪清晨的手臂,说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与这位谢状元竟是这般熟识。”
“五姐,你别乱说,我只是上次去谢家找兰姐姐时,遇到了而已,当时她们两个也都在的,”谢清晨立即否认,她与谢忱本就是几面之缘而已。
倒是纪宝茵,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便立即说:“好了,你与我私底下说,我难不成还能卖你。”
纪清晨转头瞧着她,大眼睛里皆是无奈,于是她认真地纠正她,“五姐,我也是与你说真的。我与这个谢状元就是几面之缘,再无其他。若是我骗你,便叫我一辈子嫁不出去。”z“好了,我信你便是了,”纪宝茵立即说道,瞥了她一眼,便是哼了声,“哪里拿自个的婚事开玩笑的,若是真像我这般嫁不出去的,到时候有得你哭呢。”
纪清晨才是瞪了她一眼,哭笑不得道:“我瞧着五姐你才是胡说八道地厉害,大伯母如今一心帮着你。”
纪宝茵就是逗她的,所以姐妹两人,说着话便往下了楼。
倒是纪宝茵问她要去买什么书,纪清晨在她耳边说了句,纪宝茵登时便兴奋地问道:“竟是又出来新的了?我可是有好久没看了。”
反正回去的路上,也是要经过那家书店的,于是她们便叫车夫在书店门口下车。两人带着帷帽便下了马车,只是进了书店,里头这会子倒是没什么人。纪清晨直接去寻了掌柜的,她要的书一向都是直接订下的。
纪宝茵则是到旁边书架上,随便瞧了几眼。这些书铺里头的书虽说都是寻常的,可是书本就是个寻常百姓买不起的东西,这会能进来的,也多是读书人。
只见她瞧见上头的书面,便垫着脚尖想去拿,却不想够了半晌都没够着,正想着叫店小二时,旁边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将书拿了下来,递到她跟前。
纪宝茵抬头瞧了他一眼,是个清秀的男子,模样倒不是说多出众,胜在身上有股子平和之气。她伸手接过,立即低声道:“谢谢公子。”
男子也是个守礼节的,微微一点头,便是她带着帷帽都不曾抬头打量她,便转身往旁边走了过去。
纪宝茵本低着呢,可是一抬头,就瞧着他已经离开了,心底也不知怎的,就是一阵失落。
倒是此时拿了东西的纪清晨,走了过来,见她手上的东西,便道:“五姐,你可是要买这本书?”
纪宝茵低头瞧了她手中的书籍,其实她已有一本了,只是方才隔着面纱没注意,看错了而已。可是她却点了点头,轻声说:“嗯,我要买。”
“那便快些吧,再不回去,只怕都到晌午了,”纪清晨提醒道。
纪宝茵又朝着那男子瞧了一眼,心底叹了一口气,不过就是个萍水相逢地陌生人罢了。
就在纪清晨与纪宝茵离开时,纪宝茵先上了车。纪清晨正要上车时,便瞧见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书店门口,她瞧着马车上标志,登时便停住了脚步。
等那车上的人下来后,她轻声唤了声:“柏然哥哥。”
“沅沅,你怎么在这里?”殷柏然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瞧见纪清晨,便走了过来,笑着瞧着她。
纪清晨更是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立即撒娇道:“那柏然哥哥,你怎么来了啊?”
殷柏然听着她软糯的声音,便是轻声笑道:“我竟是不知,你也喜欢凑这样的热闹。”
今个出门的小姑娘,多半都是来看状元的,殷柏然何等聪明的人,在这里瞧见她,便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纪清晨立即笑了起来,还反问道:“柏然哥哥,你也是来热闹的咯?”
“我可没你这般无聊,”殷柏然终于忍不住,在她的帷幔上弹了一下,轻纱被他弹地飘动起来,连带着薄纱下缀着的银铃轻轻晃动,摇出清脆的响声。
纪清晨立即哼了声,而此时一直在车子里等着的纪宝茵,见纪清晨这般久都没上来,便开了窗子,就瞧见外头的殷柏然,脸上表情微变,正想着要不要下车给他行礼。毕竟如今殷柏然也不只是表哥,还是大皇子。
倒是殷柏然见她开了车窗,反而催促纪清晨,“你先上车回家去,过几日我去家里瞧你。”
纪清晨乖乖点头,这才上车。纪宝茵只得隔着车窗,与他打招呼道:“见过大皇子。”
“你与沅沅都早日回家吧,”他又看着此时已在车中安静坐下的小姑娘,叮嘱道:“不许在路上再耽搁了,要不然我便叫姑父,以后不准你出门了。”
“柏然哥哥,真讨厌,”纪清晨因着坐在另一边,只能隔着纪宝茵冲着他撒娇地喊了一声。
殷柏然噙着笑意,点头说道:“你可以试试我是不是真讨厌。”
纪清晨是真不敢再得罪他了,赶紧吩咐车夫启程回家。
倒是此时站在书店里头的人,才走了出来。殷柏然转头瞧着他,略带着责备地说:“我听舅母说,你竟是连小厮都不带便跑了出来。这可不是你啊,孟衡。”
“表哥,对不起,叫你担心了,”先前帮纪宝茵拿书的清秀男子,苦笑了一声。
方孟衡跟着殷柏然上了车,殷柏然瞧着他的脚便说道:“不是早就说过了,你的腿脚只要这般治疗下去,日后定能恢复康健的。”
“可是娘也答应过我,在我彻底恢复前,不会给我说亲事的,”方孟衡有些着急地说。
殷柏然瞧着面前的表弟,他知道他的心思,无非就是怕别人哄着他,万一这腿真的不好了,骗了人家姑娘一辈子。殷柏然虽之前未曾见过这个表弟,可是对他却是有些喜欢。
他这条右腿也是为了救人才弄成如今这般的,好在云二先生现在就在京城,并对他保证过,定会全力医治方孟衡这条腿的。
“我会劝舅舅的,他也会与舅母说的,只是你的腿总会治好的。如今说亲,待你腿好了,便能立即娶亲。岂不是叫外祖父与外祖母都能安心,”殷柏然也试着劝说方孟衡。
只是方孟衡却低头不说话,先前在江南的时候,家里头也不是没请过所谓的名医。只是他的腿却一直都不见好转,走起路来,还是会叫人瞧得明显。所以他如今极少出门,今个若不是因为他娘那般固执不停他劝说,也不会就这么鲁莽地出来。
“对了,表哥,方才那姑娘也是家中亲戚吗?”方孟衡低声问道,倒是转移了话题。
殷柏然含笑回他:“是我姑母家的表妹沅沅,也是我最心疼的小妹妹。若是下次有机会,便介绍你们认识,说来她也得喊你一声表哥呢。”
“两位都是吗?”方孟衡也不知怎么的,便脱口问了出来。
待他问完后,心中忐忑,生怕殷柏然听出什么不妥。可是殷柏然却只是瞧了他一眼,便又说:“倒也不全是,另一位是纪家长房的姑娘,沅沅是纪家二房的姑娘,那位是她的堂姐。”
方孟衡点了点头,便撇过头,看着窗外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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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清晨正在书房里头看书,便听到外头一阵吵嚷,待她抬头,竟是纪宝茵的丫鬟九月过来了。
“七姑娘,你赶紧去劝劝我家小姐吧,”九月带着哭腔喊道。
等纪清晨过去的时候,就见纪宝茵的院子里站着好些人,便是连韩氏的丫鬟都在。而屋子里头,就听到瓷器摔破的声音。杏儿被吓了一跳,便赶紧要拦着她,生怕她这会进去了,被殃及池鱼。
只是此时屋子里头,便听到纪宝茵的声音,“太太不如叫我现在死了算了吧,我不嫁,我不嫁。”
这是怎么了?纪清晨心底一惊。
待她走到门口,便听到韩氏在屋子里头低声呵斥道:“你竟是从哪儿听来的话,你是我肚子里头出来的,难不成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娘你一心只为了大哥和三姐,我也不冤你。谁叫我是顶小的呢,可是如今你却叫我嫁给一个腿上有残疾的,我便是剪了头发去做姑子,都不会嫁的。”
腿上有残疾的……
纪清晨想起那日家里设宴,三姐纪宝芸回来神神秘秘地话,韩太太要给五姐做的亲事,对方腿上竟是有残疾?
她正要进去,可是一只脚刚踏上,香宁便跌跌撞撞地闯到院子里,大喊道:“姑娘,姑娘,不好了。”
她回过头,瞧着香宁一路跑了过来,待到了她的跟前,已是喘地上气不接下气。
“姑娘,老爷叫人给抬了回来了。”
纪清晨盯着她,便是愣住了,好一会才抓着她的手,咬着牙问:“什么叫爹爹被抬回来了?”
“老爷今个上朝,叫皇上给打了。”
☆、第89章 礼法之争
香宁一番话,便是里头正哭闹不休的纪宝茵,这会都一下子愣住了。更别提纪清晨,她盯着香宁看了好久,才咬着牙问:“爹爹被皇上打了?”
“是啊,今个早朝的时候,老爷也不知怎么就惹怒了圣人,如今被打地叫人抬回来了,”香宁带着哭腔说道。
纪清晨这会哪里还顾得上纪宝茵的事情,转身便往回走。
纪宝茵也抹了抹眼泪,便要跟出去瞧瞧,却被韩氏一把抓住,问道:“你这是又要做什么去啊?”
“自然是去瞧瞧二叔,母亲也听到了,二叔都叫人给抬回来了,”纪宝茵这会也不想再闹腾自个的事情了。
可是韩氏却抓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道:“你当这是什么好事?你二叔可是被皇上打了的,他这是惹恼了皇上啊。”
“难不成二叔惹恼了皇上,咱们就该视而不见。若是二叔真的得罪了圣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纪字,娘以为咱们家就能落着好了?”纪宝茵嗤笑一声。
韩氏瞧着她这般,气得恨不得狠狠地教训她。这二房的事情,又与他们何干,二房吃香喝辣的时候,可是没想起大房来。
只是纪宝茵趁着她不注意,便挣脱了她的钳制,跑了出去。韩氏哪里能追得上她,只得叫丫鬟跟过去瞧着。
纪清晨一路到了曾榕的院子里,爹爹这会就被抬到太太的屋子里头。她一进门,就险些撞上正往外头走的裴世泽。
裴世泽按住她的肩膀,瞧着她额头上都是一路走过来的汗珠,便轻声说道:“沅沅,别害怕,纪世叔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皮肉却遭罪了,况且又是那般大庭广众之下叫人给打了。
“柿子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纪清晨吓得已经脸色惨白,一双大眼睛中满是惊慌,抬起头看着他的时候,神色楚楚地叫人心疼。
裴世泽就知道她一定会被吓坏了,所以他亲自送纪延生回来的。他轻轻按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今日在大朝会上,皇上着群臣议定先皇的谥号,以及先靖王的尊号。只是内阁首辅郭孝廉认为皇上应尊先皇为皇考,奉先靖王为皇叔考。你父亲附议了郭孝廉的说法。”
其实今上与群臣的争端,是迟早有一日爆发的。如今是四月,恩科才刚过,皇上便迫不及待地着人议定先皇谥号以及先靖王的封号,就是想要给生父死后尊荣。
可是皇上却低估了群臣的决心,今日他不过在大朝会上开了个头,一个个便义愤填膺地站了出来,吐沫星子都说地飞了起来。皇上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又见纪延生也是站在反对的行列当中,便一股脑地将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
当场便叫人廷杖纪延生三十大板,而一直在大朝会上未开的殷柏然和裴世泽两人,见状立即跪地求情。
只是圣上正处于盛怒当中,谁求情都没用。不过好在那些廷杖的太监,瞧见大皇子和定国公世子都求情了,打的时候没往死里打,只是叫他受了些皮肉之苦。
纪清晨这会已是冷静了下来,虽然柿子哥哥只说了几句,可是她却听明白了。朝中大臣是希望舅舅奉先皇为皇考,至此只能叫外祖为皇叔考?
荒唐,她登时脸上都带了几分薄怒,立即道:“可是先皇诏书中,并未叫舅舅过继。舅舅如今只是继承了皇位,可是生父依旧应该是外祖才是啊。”
裴世泽愣了下,没想到她竟也是这个想法,立即将她拉进屋子中,低声道:“沅沅,如今这件事圣上与朝中群臣是争执不休,便是我也得谨言慎行。”
“那么柿子哥哥你呢,你是赞同郭孝廉的话,还是附议舅舅的意思?”纪清晨直勾勾地看着他。
裴世泽心底不禁苦笑,这件事就连皇上与大臣之间,都未争论出个结果。按着礼法大义,皇上乃是小宗入大宗,应该尊奉正统,以先皇为皇考。可是这显然不合乎皇上的心思,毕竟皇上继位时,也已四十多。若是叫他如今对先靖王改口,也确实是太不合乎情理。
裴世泽倒是有些后悔,方才与她说了这些,他只得说道:“沅沅,这件事牵扯之广,将不是你能想象到的。今日皇上只打了纪世叔一个人,那些打人的内宦是手下留情的。可是下次,就未必了。”
“你是说,如果爹爹坚持下去,说不定他就会被打死?”纪清晨艰难地看着他。
她不懂那些礼法大义,可是她知道舅舅绝对不会同意的。舅舅对外祖的感情,对她娘亲的感情,以及她从未见过的亲生外祖母的感情,是那些所谓的朝廷重臣不知道的。可是就是因为这些礼法大义,他们就要别人放弃自个父母。
裴世泽此时格外地心疼她,因为他知沅沅一向敬爱圣上,如今纪延生却随着群臣站在了皇上的对立面,这是叫她硬生生地做出选择。
“如果舅舅真的遵从了他们的意愿,那么我娘呢?她以后也只是舅舅的堂妹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她懂。
当初她能舍得所谓的公主之位,不就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家人。这可真是叫人觉得讽刺啊。
曾榕出来的时候,便瞧见裴世泽与纪清晨正站在一处,裴世泽的手臂轻轻地按在清晨的肩膀上,眉宇温和地低声与她说着话。
对于这位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如今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曾榕对他从来没有看待子侄后辈的感觉,反而每次见着他,便是说话都会带着比旁人多几分的客气。
只是这会突然看见他与沅沅站在一块,特别是两人脸上的表情,裴世子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和,而沅沅则是一脸依赖。她也不是什么老古董,也是从小姑娘的年纪过来,瞧着他们两人这样的神情,心底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裴世子,今日真是要多谢你送老爷回来,”曾榕收敛了面上的表情,上前轻声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