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头发依旧是束着的,只是未带发冠,身上穿着浅蓝色中衣,因着是交领地,露出一段白皙地脖子。说来自从裴世泽回京之后,他的肤色似乎又渐渐地养了回来,比刚回来那段时间还要白皙。
其实男人并不一定要白皙的,只不过裴世泽天生便是这样的,就是在边塞那几年都没能把他变成一个糙汉子。
待瞧着他的中衣时,纪清晨这才想起来,自个带来的东西。于是她立即便从袖子中拿出一方素色锦袍,帕子被折叠地方方正正地,边上绣着一个恒字,他的表字是景恒。这也是纪清晨特地为他绣的。
便是绣字地丝线她还特地选了浅蓝色。
她讨好地递到他跟前,轻声说道:“柿子哥哥,你瞧这是我特地给你绣地帕子。你喜欢吗?”
小姑娘如星辰般明亮地眸子,满怀着期待地看着他。便是裴世泽有意狠狠惩罚她,这会都忍不住心软了。他伸手摸了下她的耳垂,轻声问:“这是要收买我?”
“哪里是收买,不是你说自个要我做的,你若是不想要……”纪清晨说着便要收回手中的帕子,结果却被裴世泽一把夺了过去。
他微微一挑眉,带着理所当然地口吻:“谁说我不要了。”
纪清晨这才启唇一笑,谁知裴世泽却伸手搁在她的唇瓣上,纪清晨有些惊讶,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就见裴世泽蓦然一笑,便倾身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这是奖励你乖乖听话的,”裴世泽抵着她的额头轻声笑道。
纪清晨原本已经不觉得烫地脸颊,竟是一下又滚烫起来。柿子哥哥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讨厌啊。
不过她却有正经话要说,“柿子哥哥,你这次马车出事,是意外吗?”
裴世泽没想到她会这般问,当即敛起面上的笑容,轻声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才刚刚上疏赞同舅舅的做法,就突然出事了,怎么能叫人放心,”纪清晨是担心他被当成靶子了,所有人都只是盯着他一个人。那些朝臣自然不敢将舅舅如何,可是柿子哥哥却不一样,那些人只会视他为眼中钉。
裴世泽见她满脸地担忧,也知道小姑娘肯定担心坏了,便用拇指在她脸颊上抚摸了两下,轻声说:“别担心,只是个意外而已。”
马车一出事后,他便立即叫人去将家中专门准备马车和养马的下人都抓了起来。可谁知竟有一个人在他出事的那一日也一同失踪不见了。虽然他家中的妻女都在,可最后就算翻遍他家里,也没找到一点儿可疑的地方。
但是这人的失踪也难免不叫人怀疑。只是裴世泽叫人找了这么多人,那人竟是如人间蒸发一般。而他那日之所以翻车,也是因为车辕中间地一根轴,年久失修。
年久失修,便是叫傻子也不会相信这个理由。定国公府乃是百年世家,若是叫主子出门坐一辆年久失修地马车,简直就是该死。
不过这人如今确实应该是死了。
此时他安慰纪清晨,也不过是想她不要过于忧心。
纪清晨也不是全然就信了,不过听他这般说,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安慰。她倒是想与他说,爹爹如今已经不反对他了,所以他可以到她家里去提亲了。可是这种事,哪里是她姑娘家主动开口的。
所以想了一会,她还是没说。
没一会子息他们便把茶水端了过来,毕竟他们也不好总是这般孤男寡女地待在房中。也正好裴玉欣送两位姑娘回来了,瞧见纪清晨端坐在床榻上旁边的椅子上,手中端着茶盏。
“三哥你今日手臂好多了吧?”裴玉欣瞧着他的手臂,关心地问道。
纪清晨咬着唇看过去,方才他又是拉着她自己撞到他的身上,也不知有没有碰到手臂。这人也是的,明明就在养伤中,却一点儿都不乖。
裴世泽点头,“已经好地差不多了,只是祖母太过忧心了。”
“你那日叫人抬回来,你是没瞧见祖母的脸色,若不是旁边有丫鬟扶着,只怕还得摔着了,”裴玉欣轻声叹了一口气,先头回家来禀告的小厮也没说清楚,只说世子爷的马车翻了,这是何等的大事啊,当时在场的一屋子女眷,都吓得魂飞魄散的。
裴世泽瞧了纪清晨一眼,见她又是咬着自个的唇瓣,他知道她一紧张便是这般。玉欣这话大概是吓着她了,于是裴世泽立即开口道:“不过是小厮没说清楚而已,如今我这不是都已经好了。”
裴玉欣转头瞧着安静地纪清晨,登时一笑,三哥这是心疼了呢。不过既是不想叫她说,那么她不说便是了。
又坐了一会,连点心都吃了点,纪清晨这就起身告辞。裴世泽虽心中不舍,却也知她不适合在自己房中多待,便叫她在府中用过午膳,再回家里去。
等一出门,裴玉欣正要感慨,她三哥怎么这般温柔时,就听纪清晨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好呀,竟然敢骗我。”
待裴玉欣愣了下,便哎哟地一声轻叫了出来,原来纪清晨趁她不备,竟在她腰间狠狠地掐了一把。
她疼地忍不住喊了一声。她身后的丫鬟都被吓了一跳,赶紧道:“姑娘,您没事吧?”
裴玉欣抬手挥了下,咬着牙忍道:“我没事。”
“你下手都真够狠得啊,沅沅,”裴玉欣腾地连泪花都涌出来了。
纪清晨瞪着她,便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她骗自个,她又怎么会在柿子哥哥面前丢人呢。幸亏她这会拿了帕子来,要不然今天还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呢。
两人从花园里穿过,往裴玉欣地院子去。只是却不想,半路上竟是瞧见裴玉宁坐在湖边地凉亭之中。只见凉亭内摆着一道黄花梨木雕百花争春屏风,石桌上摆着烹茶地小炉,裴玉宁便坐在铺着锦垫的石墩上,一旁地丫鬟手持美人团扇,替她打着扇子。
“沅沅,咱们过去给我二姐打过招呼吧,免得她又到祖母跟前告状,”裴玉欣虽说不想过去,可是到底碰见了,也不至于掉头便走吧。
纪清晨点了点头,便随着她一块走到凉亭旁边。
“二姐。”
“二姑娘。”
她们一人叫了一句,裴玉宁这才缓缓地转头瞧着她们,待看见纪清晨,先是在她脸上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才不紧不慢道:“这不是纪七姑娘,又是来找玉欣的吗?”
“二姐,七姑娘是我的客人,方才也去拜见过祖母了,”裴玉欣心中隐隐带着怒气,但还是克制地提醒道。
裴玉宁又是一笑,只是随后却又朝身边打扇子的丫鬟狠狠地瞪了一眼,“是没吃过饭吗?这般有气无力地。”
“姑娘恕罪,”丫鬟吓得便跪在了地上。
裴玉宁又是一蹙眉,立即道:“跪着做什么,旁人还以为我苛责下人呢。”
裴玉欣是实在瞧不上她耀武扬威地模样了,便想告辞离开。谁知又见裴玉宁抬头看着她们,说道:“我瞧着你们从东边过来,不会是去瞧三哥了吧?”
“清晨自小便与三哥相识,如今三哥受伤,她来看看,于情于理,”裴玉欣到底还是没忍不住,讥讽道:“毕竟大部分的人都是有良心的。”
裴世泽受伤之后,裴玉宁只去瞧了一回。就连四妹妹和五妹妹都送了东西过去,她倒是好,有这闲情逸致在此赏花烹茶,也不知瞧瞧自个三哥的伤势。
“三哥佛大面大,多地是人上杆子地讨好,我便是不去,想必他也不会责怪我的,”裴玉宁说完,便狠狠地瞧了纪清晨一眼。
纪清晨知道裴玉宁一向不喜欢柿子哥哥,更何况上回柿子哥哥还没谢萍如好大的没脸。只怕如今谢萍如母女早就恨透了他。
不过她也没必要在此瞧着裴玉宁的颜色,日后便是她嫁过来了,裴玉宁也肯定已出嫁了。况且谢萍如想在她跟前摆婆婆架势,还未可说呢。
“二姐,你若无事,那我们便告辞了,”裴玉欣抓着纪清晨的手腕,说完便转身离开。
裴玉宁瞧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又见纪清晨虽才十四岁,可是却已和裴玉欣一般好,从背后看腰肢纤细,竟是连走路都娉娉婷婷,好看地撩人。
一个、两个,竟是都把她当成宝贝不成。裴玉宁就想起小时候,那会她还对裴世泽没那般讨厌,因着喜欢他这个哥哥,便去他院子中玩。谁知竟是叫她找出一个万花筒,她瞧着欢喜地放不下手。等他回来之后,自己便哀求着,想要这个万花筒。
可是裴玉宁至今都听得他是怎样一种冷漠地口吻拒绝自己的,这是我要送给沅沅的,不能给你。
是啊,沅沅,那么一个外人,竟是比她这个亲妹妹还要重要。
待裴玉宁去谢萍如院子里,就见她正在看账册,“娘亲何必每日都看这些劳什子,叫底下的管事嬷嬷去瞧,不也是一样。”
谢萍如皱眉瞧着女儿,也不知是她太过宠爱她了,竟是把她教导地目无尘下。如今都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账册是一点儿都不沾,就喜欢整日吟诗作对。先前她还觉得女子家有才是好名声,可是待这会她却又有些后悔了。
待成婚之后,这些吟诗作对地风月之事,难道还能当饭吃不成?哪家主母不需要打理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情。
“娘,你猜我方才瞧见谁了?”裴玉宁虽说叫她猜,却是个藏不住话的,立即就说:“是纪家的那个七姑娘,她来看三哥了。”
谢萍如登时抬头,连账册都顾不得看了,“她来看世子?”
“可不就是,大姑娘家却去外男的院子,也不知收敛,听说还是祖母叫玉欣带她去的呢,”裴玉宁嗤笑了一声。
谢萍如心底登时如打鼓一般,口中喃喃道:“难道老太太真是这打算?”
裴玉宁好奇地问:“祖母是什么打算?”
“你三哥都多大年纪了,你说老太太能不着急他的婚事。可是如今我看老太太也没张罗其他人家,这不就是瞧中了这个纪家的七姑娘。”
“她才多大啊,她可和三哥差了好些岁呢,”裴玉宁登时低呼,只是她却忘记了自己方才还说纪清晨是大姑娘家呢。
谢萍如哼了一声,“差着年岁又如何,你三哥若是真瞧中了,便是差着辈分他都能娶回来。”
难怪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
这会谢萍如倒是一点儿没说错,裴世泽若是真瞧中了,便是纪清晨与他差着辈分,他都不在意。
“可她不过才是个四品官的女儿,哪里就配嫁到咱们家里了,”裴玉宁立即不屑地说。
谢萍如恨铁不成钢地说:“她爹虽是四品,可是你也不瞧瞧她亲舅舅是什么人。如今圣人正闹着给先靖王名分呢。她娘是圣人唯一的亲妹妹,你说她一个县主还能跑得了?”
虽说谢萍如之前也瞧不上纪清晨,可是这会却是看清楚了,圣人这是要抬举先靖王府里的人。就算与朝臣闹腾成这样,都丝毫不让步。
县主?裴玉宁一想到自个先前瞧不上的人,日后说不定便在自己之上,登时心底不悦起来。
她捏着帕子,恨恨道:“那要是叫三哥娶了她,岂不是更没咱们的位置了。”
想到这里,她便咬咬牙,她偏不要叫他们如愿。
☆、第96章 又添新仇
九月菊花开,不管外头朝堂上如何地吵闹,这京城贵夫人和小姐们的消遣却是一日都不少的。纪清晨从去年开始便学着养了几盆菊花,只是总是不得法。之后还特地去找了养花古籍,照着上头学着,今年又养了几盆。
倒是祖母房中养了一盆绿牡丹,虽然今年的还为盛开,可是往年她却是瞧过的。每次绽放的时候,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放在阳光下头,绿中又透着黄色,光彩夺目地很。
“我竟是不知如今你还这般雅致地嗜好,”纪宝茵站在一旁,瞧着她拿着细口长颈小壶给廊庑下的花盆浇水。
说浇水都不准确,她几乎是一点点地滴上去的。
纪清晨去年还只是闲来无事打趣地,可是今年却是憋着一股子劲儿,非要自个养出一盆极品。要不然祖母又该笑话她半瓶咣当了。
纪宝茵又是低声叹了一口气,说道:“沅沅,你说我要不要去宁国公府的宴会啊。三姐说在那儿能瞧见那个人,说他腿疾也不是很严重……”
只是她自个越说,声音却越低落。
“沅沅,你在听我说话吗?”纪宝茵见她还盯着她那几盆宝贝,登时气恼地跺脚道。
纪清晨这才抬起头,说道:“五姐,我听到了。你说要见那个人,还说他腿疾不严重。”
纪宝茵这才满意地点头,看来她是听到自个说地话了,可谁知她点完头,又听纪清晨疑惑地说:“可是那个人是谁啊?”
“纪清晨,”纪宝茵一生气,便是连名带姓地叫她。
纪清晨见她真的气恼了,便立即笑道:“五姐姐,你怎么这般不经逗啊,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毕竟上回你可是为了他,还与大伯母吵了一通呢。”
上回纪宝茵从纪宝芸那处得知,韩太太给她说地亲事,竟是个有腿疾地男人。她当即气得便大闹了一通,满屋子里的东西都摔地差不多了。只不过中途被纪延生被人抬了回来,这才没闹大。
不过后头老太太知道这事,便是把韩氏叫了过去,大骂了一通。老太太这些年不曾对两个媳妇发过火,毕竟韩氏也是当祖母的人了。可是如今她竟是要给纪宝茵说这样的一门亲事,便是老太太再好的性子,都恼火了起来。
也正是闹了起来,纪清晨才知道与大姐姐说亲事的,竟是方皇后的娘家方家二房的五少爷。说来方家倒是与纪家二房是转折亲,只不过这会方家刚进京不久,所以两家也没什么来往。
韩氏本来是找纪清晨打听的,毕竟她与大皇子那般要好。不过这个主意又是被老太太狠狠地责骂了一通。这说亲事,哪有叫家里头未出嫁的小姑娘出去打听的。就是曾榕也不赞同,若是真为了纪宝茵好,总该打听清楚对方的品性才是,总不能为了所谓的好处,便胡乱地塞了一门亲事吧。
纪宝茵当即跳脚,怒道:“谁为了他啊。”
“是,是,不是为了他,”纪清晨见她一听这个就发火,赶紧安慰道。不过她旋即又是一笑,“你又不许我去柏然哥哥,要不然我早帮你打听清楚了。”
方家的事情,问殷柏然自然是没错的。只是纪宝茵面皮薄,死活拉着纪清晨不许她去殷柏然。毕竟她只要一去问,殷柏然便能猜到肯定是自家叫去的。
如今纪宝茵恨不得立即没了这门亲事才好呢,又怎么会主动去问呢。
可是偏偏她娘非觉得这是一门再实惠不过的婚事,说对方十四岁便中了秀才。若不是因为三年前救人时不慎伤了腿,只怕这会都已经是个举人了。况且如今方家宫中有皇后娘娘这个大靠山,还有大皇子这个未来靠山,富贵真是百年内都能瞧地见。
刚开始韩太太一提到这男方的缺陷时,韩氏也是一双瞪地跟铜铃一样,恨不得立即就把她打出去才好呢。可谁知后头又被韩太太这般一分析,登时又觉得这是一门再实惠不过的婚事。
况且方家那头也说了,方家这位公子的腿也并非是治不好的。如今圣人已请了太医,还有民间名医为他医治,肯定能把他治好的。在方家这样的保证下,韩氏更是心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