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我晚膳那会才知道,弟弟他们一家进京统共就三辆马车,除了铨哥儿身边奶妈之外,就带了四个仆人,两个使唤丫头,两个小厮。还有,铨哥儿那小手全都是冻疮,他们肯定是在那边吃了苦头,我弟弟没法子才上京来的。”
曾榕没找到机会问曾玉衡,可是单单她看到这些,就够叫人心酸的了。
纪延生一听都唏嘘不已,不说旁的,便是纪湛那么个半大孩子,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厮婆子,都有十来个人。结果曾玉衡一家子加起来伺候的下人,才统共五个人。
这确实是够叫曾榕心酸的。
曾榕又继续哭诉道:“还有我那弟媳妇身上穿着的衣裳料子,我一眼便认出来了,是当年他们大婚的时候,我叫人送过去的。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竟还穿着呢。”
“你也先别着急,有什么事情,先问问清楚再说,”虽说他也觉得曾榕猜地没错,可是这大半夜地,总是要叫她安心不是。
曾榕登时着急了,“你又不是玉衡那孩子性子有多傲气,若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不上京来。还不就是怕旁人觉得他沾着你的光了。这会肯定是在家里受了大委屈,才会上京来的。”
纪延生一听,立马说道:“你放心吧,玉衡乃是我的小舅子,不管如何,我总是会照拂他的。待明年三月便是会试,到时候叫他下场试一试。若是他想选官,到时候我也会帮他通路子的。”
他倒不是夸下海口,只是给他谋个县令之类的小官,对他来说,还真的不是什么难事。
听了他这样的话,曾榕才稍稍放心。
只是第二日便又是纪宝茵的及笄礼了,纪家还是替她摆了十来桌子,便是卫姨娘不到人前去,可是便是听着都觉得脸上有光。
纪宝芙倒是请了不少姑娘过来,庶出的也有,更多的倒是纪延生下属的官员家中的嫡女。之前曾榕怕场面上不够气派,便私底下问了纪清晨,可否她也帮着请几位姑娘过来,好歹撑撑场面。
纪清晨倒是没拒绝,只是她时常也不出门交际,能叫的也就是裴玉欣和谢兰。
于是她便给她们两个都下了帖子,两人都是叫人来说,说是会前来祝贺的。
纪宝璟倒是一大早便带着孩子回来了,昨个她就知道了曾家舅舅上京了。所以今个特地早些过来。只是这会天气已经冷了,所以小宝宝便未带回来,只带了温启俊过来。
纪湛一瞧见温启俊,便得意对他说:“我也有个新弟弟了。”
虽然是表弟,可也是个弟弟,省得温启俊整日里,在他跟前叨叨个没完。温启俊不相信,于是纪湛便带他进屋子里见铨哥儿。
今日一早,曾榕就叫人把自个新做的未穿过的衣裳,送给了荣氏,说是怕她上京匆忙,还未来得及制冬衣。荣氏自然是感激不尽,她统共就那么两身好衣裳,昨个穿了最好的一套了,今个偏偏又赶上人家姑娘的大日子,她心底正为难呢,曾榕便解了她的难处。
她还问了曾玉衡,是不是大姐瞧出了他们的窘迫。
夫妻两人虽说都当无事人般,可是他们上京实在是太窘迫了,曾榕瞧出来了,也不奇怪。
倒是曾玉衡这会反倒是平静了,他什么东西都不要了,就带着妻子儿子上京。里子都没了,外头的体面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这会荣氏倒是打扮地鲜活光亮地,邀请的客人这会已经到了,便是来了人,曾榕也都给她介绍。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昨个荣氏进门的时候,还有些束手束脚的。今个换了一套新衣裳,又带着华丽的首饰,倒是心里有底起来,便是与人寒暄,都透着一股子爽利大方。
晋阳侯夫人今日也与纪宝璟一块来了,曾榕特地请了她给纪宝芙插笄。晋阳侯夫人自然是没拒绝,所以她今日是主宾,一进来,便被曾榕请到了上首坐下。
倒是纪清晨帮着招呼客人,纪宝芙这会自然是没法出来的,所以她便帮着招呼来做客的小姑娘们。
见着她说话和和气气,又待人极有礼,便是那些庶出的姑娘,她都一视同仁,倒是叫本来对她有些偏见的姑娘,这会反而敢大着胆子与她说话了。
“说来,我倒是少见七姑娘你出来交际呢,”纪延生一个下属家的嫡女,有些惋惜地说道。
只是这位姑娘一说完,旁人便有些人笑了。
倒也不是故意笑她,只是觉得她这话说地好笑罢了。她们这些姑娘出来交际,无非就是想博个知书达理,端庄大方的好名声。为了日后结亲的时候,有个助力。
可纪七姑娘可不用考虑这些,又何必出来抛头露面呢。况且她便是交际,也都是跟那些公侯府中的嫡女一处玩儿,又岂会和她们这些低品级的官员女儿混作一处呢。
自然这些话,纪清晨可不知道,她出去迎裴玉欣的时候,是另外一个姑娘与先前说话那姑娘仔细分析了一番。
说到亲事,满屋子里的姑娘,又要忍不住地羡慕纪清晨了,她可是定给了裴世子啊。
裴世泽虽说名声是毁誉参半,可是一张俊俏的脸,却是谁都没得说的。
小姑娘家的,谁不爱俏啊。只不过她们谁都没见过裴世泽本人,也就是道听途说而已。
只是这会,纪清晨已经接到了裴玉欣了,她正跺着脚喊冷呢。纪清晨忙是把她拉进屋里来,歉意地说道:“这么大冷天的,倒是劳烦你跑一趟了。”
“你与我还客气什么呀,咱们是什么关系啊,”裴玉欣说完,便抵了抵她的肩膀,还冲着她眨眼睛。
纪清晨正高兴她这般给面子,结果就瞧见她揶揄的表情,登时便涨红了面颊,薄怒道:“你若是再这样,我以后可不请你了啊。”
“那还是别了啊,我还想着叫你与我一块去看花灯呢,”虽说这会还没过年呢,不过裴玉欣已经惦记起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
去年因为是先皇过世未满百日,所以花灯节都没热闹起来,大街上都是冷冷清清的。
这憋了一年,据说今年的花灯节可是热闹极了。
纪清晨一扭头,便闷声道:“我可不去。”
“你可别因为与我置气,便连花灯节都不去了啊,”裴玉欣又轻撞了她一下,嬉笑问道:“还是因为是我来邀请你的,所以你不高兴了?”
“谁说的啊,”纪清晨不乐意,便不搭理她,又去招呼其他人了。
原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几日便进了腊月,京城的第一场雪总算是来了。
待纪清晨从老太太院子里请安回来后,便想着要去堆雪人。她派人去请了纪宝茵,脚上又穿了一双鹿皮靴子,身上披着一件儿大红镶兔儿毛的披风。
便一路跑到了花园里,这会园子触目可及,都是一片雪白的。
她一个人滚着雪球儿,旁边杏儿要帮忙,都被她喝止地待着了。等她自个滚了两个雪球,想着怎么搬起来,就蓦然听到旁边响起个声音问:“要我帮忙吗?”
“柿子哥哥,你怎么来了,”她欢喜地看着旁边的男子,他穿着墨色缂丝大氅,领口也是围着一圈黑色皮毛,她从未瞧见过他这般打扮,觉得又温暖又英俊。
裴世泽走了过来,瞧着她微红的小脸,在雪地里太久冻的。
“我是亲自来邀请你去看花灯的。”
☆、第110章 仗势而为
银装素裹地天地间,穿着大红披风的小姑娘,就是银霜世界中最显眼的那一抹颜色。纯白色皮草围在她的脖子上,毛绒绒地一圈衬地她小脸凝脂般无暇。
此时大抵是在雪中太久了,她的鼻子泛着浅浅地红色,水汪汪地大眼睛又黑又亮,带着一丝狡黠正亮晶晶地盯着他瞧。
“外面这么冷,就知道胡闹,”裴世泽瞧着她小脸冻地泛红,不禁心疼道。
纪清晨还沉浸在他上一句话呢,裴玉欣竟是又回家告状去了。只是没想到他真的会来,于是她低头,害羞地有点儿说不出话。
“我听说你手前几日烫伤了,如今可好了?”裴世泽见她不说话,便又开口问道。
提到这个,纪清晨倒是想起来,他还叫人送了治烫伤的膏药过来呢,她立即抿嘴点头,“早就好了,你放心吧。”
“我瞧瞧,”虽然周围冷地厉害,可是他的语气却像是带着温度的,一点点熨贴着她的心。
纪清晨不由握紧自己的手,也不知怎么回事,如今她瞧见裴世泽便越来越害羞。竟是连抬头看他,都觉得羞涩起来。
裴世泽见她不说话,干脆上前将她的手腕捉了起来,就低头瞧着她雪白的手背上,还隐约有些红印,不过大概是涂了药膏之后,已好了不少。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低声问了句,可又觉得听起来像是责备,便又软了语气,又说了句,“很疼吧。”
“不疼,一点儿都不疼,”看着他露出的心疼表情,纪清晨登时笑得开怀了起来。其实她只是因为与裴世泽定亲了,难免有点儿小女儿的娇羞。
之前再喜欢他,可是到底是没名没分地,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她可是裴世泽的未婚妻子了,等明年她及笄礼之后,很快便可以出嫁了。
这么一想着,她便盼着及笄能早点到。
“沅沅,”纪宝茵一到这边,瞧见纪清晨以及与她携手站着的裴世泽,登时她吐了下舌头,喊了声:“裴世子。”
纪宝茵低头瞧着两人还牵在一处地手掌,纪清晨也是注意到了,忙是收回手臂,急急解释道:“柿子哥哥听说我手被烫伤了,便帮我瞧瞧伤口恢复地如何。”
她越是这般欲盖弥彰,纪宝茵脸上揶揄便更盛。
虽然纪宝茵不敢当面戏弄裴世泽,可是却难得瞧见纪清晨这样又羞涩又手足无措地模样,便转头对裴世泽说道:“裴哥哥,你可要好生说说沅沅,无端端地把手给烫成这样了,太不小心了。”
“是啊,确实是太不小心了,”裴世泽微微笑着低头看了眼纪清晨,这才又偏头对纪宝茵说道:“所以还烦请五姑娘你要多让着她点儿。”
纪宝茵:“……”
待裴世泽离开后,纪宝茵拽着纪清晨的手臂,便一个劲地念叨:“你瞧瞧裴世子,竟还叫我让着你呢。从小到大,我哪会没让着你了。真是的,他这是要把你宠上天啊。”
这半酸半嫉地口吻,纪清晨微微一撇嘴,表示道:“你若是喜欢,待我过几日瞧见方家表哥,也会帮五姐姐你说的。”
她一提起方孟衡,纪宝茵更加跳脚。昨日里方家送了好些年礼过来,可是把大伯母高兴地哟,脸上那喜气,真是挡都挡不住。
这会两个订了婚的姑娘,倒是忘记了堆雪人的事情,只一个劲地打趣对方。
待午膳的时候,纪清晨才知道,原来今日是定国公亲自带着裴世泽上门,一是为了送年礼,二是为了定下他们成亲的日子。
这还是杏儿偷偷去打听来的,纪清晨原以为这事要等到她及笄礼之后才开始商讨呢。
“这会定下了日子,定国公府里也该提前准备起来,要重新修葺院子,还要准备六礼。便是前前后后准备,一年时间才算充裕呢,”杏儿倒是说地头头是道地,弄地跟她自个成过亲一般。
不过她说地倒也是,定国公府世子爷成亲,怎么都要准备个一年。
纪清晨听完之后,立即板着脸说道:“不许再出去打听了,要是被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迫不及待呢。”
杏儿一愣,随后便立即拍胸脯说道,“姑娘放心吧,都是奴婢自作主张非要去打听的,与姑娘可没一点儿关系。”
纪清晨听罢,这才点头。
午膳的时候,裴延兆与裴世泽父子两倒是留在府中用膳的,纪延生自是作陪,今个恰好是休沐时间。所以大房的大伯父还有大堂哥也来了,便是曾玉衡听说也去了。
只是晚膳的时候,纪清晨在曾榕院子里头碰到纪延生,便瞧着他情绪着实不高。她自然是装作不知,反倒是纪湛一个劲地在念叨,今个裴世泽来家里,送给他的礼物。
他还说道:“裴哥哥还说了,要是我今个能得了优等,来年他便带我去打兔子。”
纪家乃是科举立身的家族,家中子弟骑马自是会的,可要是真论上马背上的功夫,却又是不足的。京中贵族冬日里围猎都是有的,只是纪湛却只有耳闻,从未见识过。今日裴世泽应承了他,他恨不得吆喝地全世界都知道才好呢。
不过纪延生却是不屑一顾,还在听到这话后,重重地哼了一声。
纪清晨这几日一直在找曾玉衡说话,却一直不得空。今个总算在曾榕这里瞧见他,便轻声开口问道:“曾舅舅,你先前说与你一起上京的乃是华丝纺的少东家,不知如今他在何处呢?”
曾玉衡一愣,倒是未曾想到她会问起这个,便立即道:“他如今便在京城,华丝纺乃是江南最大的绸缎庄铺了,两江各大城市都有它的铺子。如今他家中决定把生意拓展到北边来,所以才会着他上京的。”
其实曾玉衡说这么多,就是奇怪,纪清晨身为纪家的嫡女,为何会问起她从未见过面的商贾家的少爷。
纪清晨心下又是一阵激动,只是她知自己问地太露骨了些,已经引起了曾玉衡的疑惑。
是以她轻声解释道:“我有个手帕交先前也是从江南来的,我曾听说她说过,华丝纺衣裳料子极是鲜艳好看,与其他铺子甚是不一样。”
曾玉衡自然对衣裳料子不上心,只是他没想到华丝纺的名声竟是这样大,叫纪清晨都主动问起来了。他心下一动,想着若是纪清晨喜欢华丝纺的衣裳料子,穿上华丝纺料子制成的衣裳,出席那些贵夫人举办地宴会,便是对华丝纺打开京城生意,也是个一大助理啊。
他来京城也是多亏了方文渊帮忙,所以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他自然是希望帮上好友的忙,这样也能报答他之前的恩义。
所以他立即激动地说道:“你若是喜欢,我便叫他送些料子进来。”
“好呀,正好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呢,裁了衣裳我可以穿着进宫参加宴会,”纪清晨笑眯眯地说道。
曾玉衡一听进宫,心下都颤抖了。他乃是读书人,这般寒窗苦读十几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报效皇上。他自然是没那个身份见皇上的,可是一想到面前这小姑娘的亲舅舅,便是今上,曾玉衡这个便宜舅舅,难免有些汗颜。
待他晚上回去后,便与荣氏说了一声,他明日要出府一趟。
荣氏自是问了原因,待听到是为了这件事时,她登时便拍手称就好。方文渊待他们一家的恩情,荣氏自然是盼着他家里的生意能红红火火呢。
说吧,她又是苦笑了一声,说道:“昨个大姐便叫了人来给咱们做衣裳,我虽说不要,可却拗不过大姐。光咱们铨哥儿,大姐就人做了六套,你说小孩子家家的,哪里便需要这样多的。”
荣氏知道曾榕待他们好,可她总觉得自己一家三口住在纪家,已是给曾榕添麻烦了,这还又是给他们做衣裳,又是给他们添置新东西。况且她还听说纪家还没分家呢,所以她怕曾榕这般补贴他们,会叫大房瞧见了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