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欣抬头看她,问道:“三皇子的娘,真的是三哥的亲娘吗?”
纪清晨霍地瞪大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气,想叫自个脸上别那么慌张,可是方才的一瞬表情,她已泄漏了自己。等她终于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时,纪清晨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知道这件事是纸包不住火,可她还是没打算瞒着。就算今日矢口否认了,可是安素馨乃是三皇子的亲娘,她迟早是要回到宫中去的。舅舅喜欢她,要不然从前舅舅也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为,从辽都到京城来救她。
可是这份喜欢中,如今却叫旁人觉得难堪。
定国公便是难堪的一份子,前定国公夫人假死之后,竟摇身一变成了新皇的宠妃,还生有一个皇子,这顶绿帽子,就这么盖了下来,连躲都躲不掉。
纪清晨是见过裴延兆看着裴世泽的眼神,是那种毫不掩饰的厌恶。一个父亲那样毫不掩饰地厌恶着自己的儿子。纪清晨便猜想,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如今连裴玉欣都知道了,好呀,可真好。
“我娘与我说的,我娘还说京城都在传这个消息,”这件事差不多上流贵族圈都传遍了,只是这事着实是太过震惊了,所以众人也只敢在私底下传。
其实半个月前,这个传闻便有了。只是谁都不敢当面询问裴家的人,还是董氏这次回娘家,她娘家嫂子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开口问她这件事的。
董氏听地都傻了眼,她再怎么样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还矢口否认,可是后来才知道,竟是原本给定国公府提供园艺的一户人家,也不知怎么走通了宫里的路子,竟是给镜春园里提供冬天的花草。这户人家乃是有百年的手艺了,原本一直儿子在外头行走。可这次是头一回给镜春园提供花苗,所以他家老子便也跟着进了园子。却瞧见了已经死去的定国公夫人,她就住在镜春园。
可京城的这些个勋贵都知道,如今住在镜春园的,乃是三皇子的母亲。
其实之前有关于这位三皇子母亲的身份,早已经传地沸沸扬扬。可是这一会直白地露出来,到底还是叫人吃惊。
裴玉欣说完,也是沉默了,半晌才颤抖着说:“怎么会这样?”
纪清晨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天便是大年三十了,可是她却偏偏听到这个叫她连新年都没心力去度过的消息。虽然心底早就准备,可是真正来了,还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三哥知道吗?”裴玉欣抬头问他。
纪清晨撇过头,不敢再说话。
裴玉欣却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三哥是知道的。是啊,三哥曾经护送她前往辽城,那时候他就应该知道了吧。可偏偏他却什么都没说。
*
“你再说一遍?”裴延兆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裴世泽站在他的面前,身子挺地像松柏一样笔直,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墙壁上的山水画。只是脸颊上的一巴掌,叫他耳朵一直嗡嗡地响,父亲这一巴掌压根就没留情面。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裴延兆对她的不留情面。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是不是?你就等着看老子笑话呢,”裴延兆气得在原地转了一圈,又恶狠狠地吐了一句,“那个贱女人。”
死都死不干净,竟然叫他丢尽了脸面。一想到外头那些人,瞧他的眼神,裴延兆就恨不得提刀杀了那个女人。
“如今她是宸妃娘娘,是三皇子的生母,父亲你这般称呼,若是叫旁人听见了,只怕会惹来大祸,”裴世泽静静地说道。
裴延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便是抬脚狠狠地踢了过来。裴世泽连躲都没有躲,叫他一脚踢在自己的腿,可是他站在原地,竟是连半分都未退。
反倒是踢人的裴延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般。这个长子早已经比他还挺拔,比他还要高大,眉宇间早已经刚毅坚强。自己这全力以赴的一脚,竟是叫他丝毫不放在眼中。
裴延兆早就气地发疯,一想到安素馨给他带来的屈辱。她生的儿子,居然还敢占据定国公府世子爷的位置,裴延兆往书桌后面走去,墙壁上挂着一把剑,他伸手握住剑柄,便是将剑拔出鞘。
寒光掠过,裴世泽抬头看着那银白耀眼的剑身,所有的过往都在眼前浮现。
他曾经无数次努力地学着箭术,比谁都要努力,比谁都要强大。因为他曾以为,只要他努力了,他强大了,父亲就会喜欢他。可是最后他才发现,不管他怎么努力,父亲的目光都只关注着五弟。
现在这拔出鞘的剑,也斩断了他最后一丝奢望。
裴延兆提剑便往这边冲,可谁知房门却砰地一下被撞开。他抬眼看过去,就见纪清晨闯了进来,他当即怒斥道:“放肆,我的书房也是你能随便闯的?”
纪清晨一听到裴世泽被裴延兆叫进书房,被坐立难安,最后干脆带人闯了进来。
竟是叫她看见了,他竟敢提着剑对她的柿子哥哥。
“清晨,你回去,”裴世泽立即低声道。
都已经这般了,纪清晨又怎么会退缩。她还不懂他吗?平日里不管裴延兆对他如何过分,他都是默默承受的,了不得就是一句,他是父亲自己是儿子,哪有儿子违逆老子的道理。
可是现在呢,这老子都已经提剑要杀儿子了。
纪清晨再看见他的脸时,只见白皙瘦削地脸颊上,那五指手印竟是清晰可见。
“那就国公爷看清楚呢,如今站在您面前的,可不单单是你的儿媳妇,还是皇上亲封的元曦郡主。”
“好呀,好呀,竟是拿郡主的头衔来压我,”裴延兆已气得双目通红,他恨不得立即提剑杀了面前的两个人。
裴延兆动了起来,他走到纪清晨的面前,挡在她的身前。
纪清晨眼眶一红,心中大痛。
他从不违逆,从不反抗他的父亲。
可是今天却站在他的面前,保护她。
☆、第145章 靠山太硬
“世子爷乃是皇上亲封的,他也是朝廷正三品官员,国公爷如今拿着剑是想做什么?”纪清晨一腔悲愤,直勾勾地盯着裴延兆怒道。
如今他都敢拿着剑对裴世泽喊打喊杀了,纪清晨也是没有再怕的了。大不了就是告到皇上跟前,看看她舅舅到底心疼她这个亲外甥女,还是会帮着他定国公。
裴延兆没想到纪清晨平日斯斯文文,一笑起来甜甜的,一张嘴就能把人堵地说不出话。
“好呀,看来郡主是要教训我这个当公爹的了,”裴延兆连连吸气,看起来震怒不已。
纪清晨知道他会用大帽子扣自己,不过她也不在意了,只怒道:“要是国公爷行事妥当,我自是不会多说一句。”
裴世泽伸手握住她的手掌,低声道:“沅沅,我送你回去。”
纪清晨又气又恼,可是却坚决不走,裴世泽见她这般,只得低声道:“沅沅,你听话。”
“我不走,我若是走了,他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你呢,”纪清晨眼泪落下,仰头盯着他,一脸地悲怆。
裴世泽哭笑不得,就连对面的裴延兆听着她的话,都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提着剑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吓唬吓唬裴世泽。只是从前对这个儿子,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可是现在不行,刚骂两句,就有人出来护短了。
谢萍如今天来地倒是快,纪清晨抵在门口死活不出去的时候,她便到了。一瞧见屋子里头乱成一团,登时便着急了。再看着裴延兆手上拿着的剑,便立即过去,“老爷,世子爷便是有什么再不对的地方,您教训也就是,这般舞刀弄枪的。叫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这一张嘴,倒是把错全都推到裴世泽的身上了。
纪清晨虽然知道他们待裴世泽不好,可是还是头一回这么赤、裸、裸地瞧见,竟是连掩饰都不掩饰。
待她说完,又转头对纪清晨说道:“还有郡主您也是的,国公爷与世子爷怎么说也是父子。这父子两哪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般说,把国公爷当什么人了。”
谢萍如倒是倒打一耙。
反正错的就不是裴延兆,裴世泽不听话惹了他爹生气,纪清晨更是不懂事,居然敢在裴延兆打人的时候,冲进来维护自己的相公。
纪清晨真是气笑了,既然她不要脸了,她也是没打算给他们留脸面了。
“太太,清晨所说都是实话而已,她何错之有,”裴世泽定定地看着谢萍如,眼中露出不屑。
谢萍如没想到他会这么护着纪清晨,当即噎住。
她有点求助地朝着裴延兆瞧了过去,可是此时裴延兆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他看着纪清晨,眼中闪烁。要是这个儿媳妇只是一般人,他自是不用在意。可是如今全京城,谁不知道,皇上几乎把她当成女儿一般疼爱。
若是她到皇上跟前给自己上眼药……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裴延兆看着裴世泽,便是叫他离开。
纪清晨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叫他们走了,她如今站在这里也是强撑着。所以裴延兆一挥手,她赶紧拉着裴世泽离开,生怕他再说别的。
等两人出了门,她还是拉着裴世泽一直往前走。等到了花园里,她踩着小碎石,险些歪倒,才叫裴世泽抱住。
“沅沅,”裴世泽将她抱住,身后的丫鬟都赶紧低头,不敢偷看。
纪清晨一直憋着的委屈,才彻底爆发。裴世泽心痛,一直抱着她,低声说:“沅沅,对不起。对不起……”
“柿子哥哥,你有什么错呢,”纪清晨靠在他怀中,哭着说。
你有什么错呢,明明做错事的是别人,可最后来承担后果的却是你。纪清晨从未像现在这般讨厌安素馨和裴延兆,甚至连舅舅都是的。他们上一辈人之间的荒唐事情,最后却要叫他们小辈来承担。
纪清晨觉得不公平,她忽然意识到,为何上一世他会一直孤身一人。
那么多的事情压在他的肩上,他又是个从来不会把苦和累说出口的人。上一世,他一定很辛苦吧。纪清晨心疼地拉着他的衣裳,像是有人活生生地揪住她的手,叫她几乎喘不上气。
就在裴世泽要将她抱起来时,纪清晨这才不敢再哭了,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带着哭腔道:“不要,会被人家笑话的。”
“那你还哭吗?”裴世泽低头看她。
纪清晨立即乖巧地摇头,一张白嫩小脸蛋微微扬起,他看着她眼眸中的水光,心疼地在她眼睛亲吻了下,咸涩的泪珠沾在他的唇上。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此时眸中带泪,裴世泽抱紧她。
她每一次哭都是因为他,明明不想叫她这般伤心,可偏偏还是会叫旁人把她伤了。
“下回再遇到这种事情,你就乖乖待在院子里,我会看着办的,”裴世泽低声说,他的拇指指腹在她嫩滑的小脸擦了下。
明日便是大年三十了,可偏偏还叫她难过了一场。
纪清晨委屈地说:“可你每次都只会乖乖地站在那里挨打。”
“下次我不挨打了,他若是揍我,我就跑,”裴世泽轻笑一声。
纪清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结果她又是哭又是笑的。这会眼泪还挂在脸颊上没干呢,就被他逗笑了。她气得在他肩膀上轻轻打了下,“都怪你,惹我笑。”
“沅沅笑起来才好看,我喜欢看你笑,”他低头,认真地说。
借着清冷的月光,纪清晨看着他深邃如海地眼眸,从小到大他就是这样认真,就连跟她说情话时候,都是一本正经地认真。
纪清晨抱着他,她喜欢的人一直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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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萍如走过去将房门关了起来,再回头看着裴延兆,便过去将他手中的剑拿了过来。待她把剑重新放回墙上的剑鞘里,才轻声道:“老爷这又是何必呢。”
“你也知道了,”裴延兆一脸冷厉地问道。
谢萍如自然清楚他所问何事,只是现在再说这些,已为时太晚了。所以她轻声说:“我也不过才听说而已,这样的事情,旁人又怎么敢当面询问妾身呢。”
“如今所有人都把我们定国公府看成一个笑话了,那贱人不仅没死,还帮皇上生了一个孩子,”裴延兆回身,一拳便捶在桌子上,声嘶力竭。宽阔书桌上的笔架微微晃动,笔洗中的清水被震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裴延兆恨不得亲手杀了安素馨,可偏偏他连她的面都未见到。
“我早就与老爷说过了,这件事是瞒不住的,”谢萍如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她瞧着裴延兆的模样,心疼又痛快又难受。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外头又养着了一个小妖精,就藏在槐花胡同那边,租了个宅子。以为藏地深,旁人发现不了,可是谢萍如与他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了,又怎么会对他的小动作不知道呢。
他虽只是偶尔借着应酬过去,可是这些日子他连周姨娘那个贱蹄子都不碰了,可不就是被外面的狐媚子给迷花了眼睛。周姨娘都能花银子从他身边的小厮打听消息,谢萍如自然早就知道了。
可是她又怎么会轻易理会,直叫这两个贱.人先斗法,而且她是作壁上观,等着这两个贱.人两败俱伤。
所以这会安素馨的事情爆出来,谢萍如自然是痛快多过痛恨。她是拿裴延兆没法子的,可安素馨的事情却能时时叫他恶心着,如今这事爆发出来,他和裴世泽两父子,都得在整个京城抬不起头来。
一个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一个是贱人生的种,可是与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老爷,也别太过生气了,左右这些流言也不过只会在京城流转一阵子,待过些时日,自然而然便烟消云散了,”谢萍如温柔地安慰他,一字一句皆是小心斟酌过。
果然裴延兆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只是眉宇间的戾气还是未散去。安素馨的事情固然叫他觉得丢人,可是今个的事情也是让他脸面尽失。
他道:“这个元曦郡主,倒是仗着皇上的宠爱,便不将长辈放在眼中。着实是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