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一说完,便觉得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等她回过头,就看见纪钰一张白嫩如雪的脸颊,微微泛着红。等她再仔细一想,立即呀了一声,解释道:“我是说,咱们一块过去,然后分开来洗澡。”
‘轰’,整个东梢间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就连老太太都笑得合不拢嘴,指着她想说话,又笑得说不出来。而旁边的丫鬟们虽然不敢笑,可是却又憋不住,各个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当真是憋得辛苦。
旁边的沈如诲忍不住伸手拍她的脑袋,低声道:“不许胡说。”
“我没胡说,”沈长乐嘟着嘴巴,一副好委屈的模样,都是她们扭曲了自己的本意,她的意思就是一起到净房去,然后分开来洗澡嘛。
纪钰倒是恢复了沉稳淡然的模样,自顾自地往前走,只是从后面看过去,他的耳朵都已经红透了。
春柳等人今日没跟着出府,谁承想就出了这样的大事。所以她们被叫过来伺候沈长乐时,各个还眼眶红红。
“都别伤心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沈长乐站在凳子,身上的衣裙已经被脱了,自己进了大木桶里,坐在木桶里面的凳子,还不忘安慰丫鬟:“爹爹今个可在老韩东定了八只鸭子,回头让你们也尝尝鲜。”
“咱们三姑娘可真是厉害,居然一点都不害怕,”春柳在后面给她浇水,有些害怕地问道。
沈长乐突然才想到,这会自己可只是个小娃娃,遇到这样的事情,应该害怕才是,她表现的太过镇定了。于是她立即假装害怕地说道:”当然怕了,我都哭了呢,我就是不想让老太太担心。”
“三姑娘可真懂事,”春柳笑着赞道。
沈长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就听到旁边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她侧耳听着,才肯定旁边厢房也有人在洗澡。她趴在木桶边缘上,双手搭在嘴边,冲着对面大喊一声:“哎。”
‘啪嗒’,纪钰手中的布巾掉在了木桶外面,他皱着眉头看着对面。
而此时屏风后面的丫鬟,也听到动静,立即问道:“小公子,可是需要奴婢进来伺候?”
“不用,你再递给我一条新的布巾就行,”纪钰又看了一眼对面,哗啦啦的水声似乎又大了些,他摇了下头,方冷静地对着外面说道。
而春柳她们则是被沈长乐,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懵地半晌都没说话。等回过神,她才求饶道:“姑娘可小声点,若是让外头听见,可就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沈长乐眨着眼睛看着春柳。
春柳倒是想说出男女有别的话,可偏偏她家姑娘才几岁啊,一个小娃娃,能听得懂男女有别这话吗?
倒是沈长乐,她本就是想逗逗旁边的人,反正她如今年纪小,就算稍微出格一点,难不成还有人能说她不成?她前一世处处受着规矩掣肘,可最后却是死在谋反,这种最没规矩的事情上头。
如今她对纪钰,总是有一种亲近,这种亲近前世未成体会到,等重来一回,倒是体会了。
只可惜,他以后注定是要登上九重天,而她对权势并无恋眷。所以这一世,只怕他们两人的交集也仅此于此吧。
等她洗完澡之后,便换了一套水蓝色绣木樨花襦裙,因着洗了头发,所以丫鬟先是拿了干帕子给她擦,接着又拿了熏炉给她烘头发。还好她如今头发还正细软,烘了一会便已经半干。
待她再回东梢间的时候,就瞧见人都差不多散了,不仅连林氏和赵氏都不在了,就连沈如诲都不在了。当然纪钰也不见了,她来回张望了好几下,才问道:“大哥哥人呢?”
老太太瞧着她眼珠子不停地转悠,就知道她心思不在这里,笑道:“长乐是要找大哥哥呢,还是要找谁啊?”
“当然是找大哥哥了,今个大哥哥带着人来救我,不知道有多厉害呢,”长乐眼睛都不带眨地说瞎话。
老太太知道她是个鬼灵精,便是一笑,道:“你爹爹的朋友来了家中,他不在家里,我便让你大哥哥到前头去招待了。”
结果老太太话一落下,就见梢间的竹帘被掀了起来,沈如谙跟一阵风似地撞了进来。他一瞧见沈长乐,就撅着嘴,瞧着是想要哭出来了。
而跟着他进来的叶兰亭,在看到沈长乐时,也是巴巴地说道:“长乐妹妹,你终于回来了。都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
“是我不好,是我没看住妹妹,”沈如谙一见叶兰亭居然在自己之前认错,连忙抢着开口,生怕认错认地晚了。
老太太瞧着他,脸上难得带着严肃道:“你头一回带着妹妹出门,便险些将妹妹弄丢了。你说以后祖母还能放心让妹妹跟着你出去吗?”
沈如谙立即低头,紧紧地抿着嘴,似乎说不出话来。
沈长乐是从未瞧见过她二哥这般模样,她的印象之中,二哥哥一向是飞扬不羁的一个人,能这般低头认错,可真是少见呢。
倒是旁边的叶兰亭开口说:“是我和如谙一起领着长乐妹妹去看戏的,是我们两个没有看好长乐妹妹,祖母若是要责罚,兰亭愿意和如谙一起领了。”
沈长乐绝倒,她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叶兰亭这样的人,见过上杆子领钱的,倒是没瞧过上杆子领罚的。
老太太本就没准备惩罚孙子,以她对儿子的了解,只怕等沈令承一回来,沈如谙的两瓣屁股就保不住了。所以一听叶兰亭的话,倒是仔细打量了他,先前叶铭山领着沈如谙回来时,已经拜访过了老太太。
她笑道:“兰亭是个好孩子,你们两个啊,祖母都不会罚的。如今你爹爹在外头有要事,如谙去前头跟着你大哥,好生招待你叶伯父。前头的院子,祖母也安排好了,你可不许和兰亭胡闹。”
沈如谙一听他爹的名字,就是一阵苦笑,不过这会算是逃了过去。
他便说道:“让三妹妹也跟咱们到前头去吧,兰亭从富阳带了不少好东西呢。”
沈长乐本就想去,被他这么一说,眼睛不住地往这边瞧。老太太知道小孩子就爱扎堆玩,况且今日家中,还来了这么多的孩子,所以她也没拘束着,只吩咐沈如谙好好看着妹妹,这会可不会再摔着磕着了。
“祖母只管放心,若是妹妹磕破了一点皮,您就罚我……,”沈如谙歪着头想了想,随后拍着胸脯说道:“您就罚我半年的月银。”
“你个小财迷,”老太太一听这话,气得伸手拍了下他的头。
沈如谙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便过来牵沈长乐的手。
待他们到了前院,沈长乐就远远地看见纪钰站在树下,她松开沈如谙的手,就跑了过去,喊道:“小哥哥。”
纪钰回头看她,待她靠近后,才淡淡问道:“你找我?”
沈长乐一听他这不太热情的口吻,立即撅嘴道:“当然没有,就是看见你,叫你一声而已。”
“只是叫我,那也没必要跑过来,”纪钰双手背在身后,淡淡说道。
沈长乐:“……”你还真是不讨喜啊。
☆、第 21 章 玩伴
“长乐妹妹,你们在看什么呢,”叶兰亭也跟着过来,见沈长乐同样抬头看着树上,便好奇问道。
沈长乐没回答他,反倒是转头问旁边的纪钰,“你在瞧什么呢?”
“我在看星相,”纪钰没看她,但还是回了话。
叶兰亭是个实诚的,立即惊讶道:“夜观星相不是要看天空,瞧着这树杈难不成还能瞧出来不成?”
“你这个傻子,他是骗你的,”沈长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前世未曾和叶兰亭接触过,只知道他是人人夸赞的举人才子,如今一看倒是个书呆子罢了。
此时,纪钰突然转头看着沈长乐,他嘴角噙着笑意,轻声道:“那你倒是个聪明的?”
沈长乐恨不能冲着他翻白眼,可是一想到,他可是日后的皇帝。算了,姑且给以后的他面子吧,所以她笑了一下。
而此时一直盯着树杈看的叶兰亭,还是摇头无奈道:“我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明日有雨,”纪钰这一次瞧了一眼星空。
沈长乐也跟着他的目光往天际看了一眼,只是这夜空之中,万里无云,繁星闪烁,怎么瞧着明个都是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她脸上带着明显怀疑地表情,显然是不相信纪钰的话。
沈如谙也听到他这话,哈哈笑道:“今日星空清明,万里无云,明日必是个春光明媚的好天气。”
“要不你们两个打个赌吧,”沈长乐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便笑着说道。况且纪钰身份尊贵,让她二哥和纪钰多些联系,日后也算是一点情分。
纪钰双手背于身后,抬头看着天空,却在她这话说完后,突然展颜一笑,眉眼舒展开来,如一副缓缓展开的画卷,他转头问:“赌什么呢?”
沈长乐没想到纪钰会这么配合,愣了一下,倒是旁边的沈如谙一听有好玩的,立即上了心,立即道:“小赌怡情,况且你如今住在我家中,来者是客。这样吧,咱们都准备一样彩头,待明日输赢见了分晓,便将彩头拿出来,也不论贵贱,就是个意思而已。”
“那万一哥哥只拿一个铜板出来呢?”沈长乐在旁边撅嘴,她怎么觉得沈如谙是想故意坑纪钰呢。
“你闭嘴,胳膊肘往哪儿拐呢?”沈如谙瞪了她一眼,警告道。
沈长乐就没怕过他,哼了一声。
此时沈如谙看着纪钰问道:“对了,这么久,还不知你姓名呢。”
他虽然先问了,但还是十分大方地自曝家门道:“我姓沈,名唤如谙,是这个小丫头的二哥哥。对了,我妹妹的名字,你也还不知吧?”
可他还没说,纪钰就低头看着旁边的小丫头,只见她此时也正瞧着自己,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正期待着看着自己,他说:“知道,长乐,沈长乐。”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飘散,可偏偏沈长乐却又听得清清楚楚。她抬头仰望着纪钰,虽然如今的他不如以后的他那般高大,面容更是还带着雌雄难辨的美丽,可沈长乐觉得这样的他,可比日后他可爱多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沈如谙又问了一遍,而沈长乐则是安静地待在一旁。
纪钰看了他一眼,才缓缓开口:“我姓纪……”
“二少爷、三姑娘,大少爷让奴婢来请几位过去用膳呢,”一个穿着水红衣裳的丫鬟匆匆过来,倒是将纪钰的话打断了,沈长乐不知为何,突然松了一口气。
沈长乐问道:“我爹爹回来了吗?”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先前老爷派人回来传话,说是一会就回来,”丫鬟如实禀告道。
“那咱们去吃饭了,我都饿坏了,”沈长乐夸张地说了一句,便拉着沈如谙的手要去吃饭。
叶兰亭一直没找到机会插话,此时倒是十分聪明地走到了沈长乐的旁边,而她另一边是沈如谙。所以纪钰一个人被落在了后面。叶兰亭一边走,一边在旁边说:“长乐妹妹,你们要一直住在广平府吗?”
“不知道,”沈长乐如实说道,不过按着上一世,沈家重回京城应该是她六岁那年,爹爹被皇上招见,重新启用。
至于这一世,她总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她未曾经历过的。毕竟前一世,她可不曾记得自己被拐子绑架过。所以她也不知这些改变,究竟会引起什么变化。
“我过几日便要和爹爹去京城了,若是见着好玩的东西,我便派人寄来给你吧,”叶兰亭看着她,期待地说道。
叶兰亭如今不过才五岁,一张小脸白皙粉嫩,眼睫毛犹如两把小扇子,盯着人看得时候,扑簌扑簌仿佛在撒娇一般。他生的实在是唇红齿白,再加上年纪又小,就连沈长乐都不忍和他说一句重话。况且人家如今是在自己示好,所以她笑着说道:“谢谢兰亭哥哥。”
“无妨,你喜欢就好,”叶兰亭立即扬起笑意,显然沈长乐一点点的回应,便让他欢喜异常。
也难怪他会喜欢沈长乐,毕竟她长得可实在是漂亮,粉粉嫩嫩的比年画上的福娃娃还漂亮呢。再加上今日又是他没看好沈长乐,这才让拐子有了可趁之机,所以他心里还是挺过意不去的。
他们几个小家伙进屋子时,叶铭山正在喝茶,而旁边是沈如诲在陪着。虽说沈如诲年纪还小,可他倒是和叶铭山能聊到一起 ,特别叶铭山也是进士出身,沈如诲提及读书时遇到的问题,他稍作讲解,便沈如诲有种醍醐灌顶的通透。
“我一向听闻江南人杰地灵,往年每科会试之中,也皆以江南学子人数最多。如今再听伯父一席话,当真想去江南见识一番,”沈如诲敬重地说道。
叶铭山见他年纪虽小,可说话处处得体,待人处事更是稳重妥当,不禁也为好友感慨。他只有叶兰亭一个嫡子,上头倒是还有个庶子,只可能庶子与读书上不慎精通,成日里也只爱舞刀弄棒。所以瞧见好友的长子这般聪慧稳重,自然又是羡慕又是替他高兴。
等几个孩子进来,叶铭山瞧了一眼,就在纪钰身上停留了一会,其他三个孩子他自然是认识的,只是这个小少年却是头一次见。
结果等他们用了晚膳,沈令承还是没有回来呢。沈如诲自然百般抱歉,亲自送叶铭山父子回了院子。而纪钰则被留在沈如谙的院子里面,沈长乐闹着要跟过去看看。
丫鬟已经将床铺铺好,屋子里的三脚鎏金铜炉里,已经点上了安神香料,一走进屋子便有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如今已经到了九月份,虽然秋老虎厉害,但晚上入夜却也凉地厉害。
沈如谙见纪钰和自己是同龄,便嚷嚷着要下棋。沈长乐听了,非要在旁边观棋。可她却坐在纪钰的旁边,气得沈如谙大放厥词,要杀他们两个片甲不留。
她棋艺是得了名师教导过,前世偶然与爹爹下棋,输赢都是在伯仲之间。所以几局下来,她就瞧出来纪钰在让棋,又或者说,他不是在让,而是掌握整个棋盘,甚至能让沈如谙按着他的想法行棋。他并不在乎输赢,每一局也不过赢了一棋,有时甚至是半棋。
所以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落入对付掌控中的沈如谙,每局结束都信誓旦旦的保证,下一盘我肯定赢。
都说观棋如看人,沈长乐在一旁越看越心惊。纪钰和她二哥同样的年纪,可不论是城府还是棋艺,都高出太多。她甚至怀疑,就是被人称为天纵之才的大哥哥,是否会是他的对手。
不过转念一想,未来的正元帝,若真的只是个平庸之辈,又怎么会踩着那么多人的尸、体,登上那九重天上的宝座呢。
结果看着看着,她竟是眼皮越来越重,原本还拼命忍着。可到底是小孩子,白日里又累又吓的,不过是一息的时间,她就靠在纪钰的肩膀上睡着了。
纪钰正捻着一颗黑子准备落棋,就感到肩头一重。待他再转头,就看见沈长乐已经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阴影。粉嫩的嘴巴不时动一下,鼻翼微微扇动,睡得当真是香甜至极。
“该你了,”沈如诲正托腮盯着棋盘看,结果见他久久不落子,便抬头提醒。谁知他一说话,纪钰便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小声。
沈如谙一见这小丫头趴在人家肩膀上,睡得这么香甜,登时醋坛子打翻,低声道:“小没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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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长乐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第二天了。她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子,揉了揉眼睛,突然听到一阵滴滴答答地声音。
她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喊道:“顺姑姑。”
她叫了一声,外面就有人应声,她急急问:“外面下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