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上个月我的一只金丁香不见了,库房里的人参少了一钱,龙井茶少了一钱,燕窝少了一两,冬虫夏草少了一两,青花瓷小碗碎了一个……”沈长乐一口气全抱全了。

站在她面前的三个丫鬟,全都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她会记得这般清楚。

沈长乐见她们呆愣的表情,又摇头:“天天要我做主,怎么,我现在要做主了,你们就是这般样子?”

“姑娘,”绿芜欢喜地喊了一声,连旁边的春柳和巧书都在心底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先前顺姑姑在院子里的时候,倒是处处公正,几个大丫鬟之间也是融洽,相互扶持着。可谁知顺姑姑刚走,徐嬷嬷掌事,她们大丫鬟内部就发生了分裂。采薇的娘当年就是章氏的丫鬟,后来她娘嫁给了府里的管事,待采薇大了之后,就又进了沈长乐的院子里头伺候。

而徐嬷嬷是章氏的陪嫁,所以四个丫鬟里面,采薇和徐嬷嬷的关系最为亲近。而四个大丫鬟里,徐嬷嬷也是最为器重采薇的。所以这无形之中,就伤害到了其他三个丫鬟的利益。先前去外头送东西的事情,总是春柳和绿芜去的。这送东西可是个肥差,因为肯定有赏银。

再加上,沈长乐最常给沈令承父子三人送东西,所以丫鬟们不仅国公爷和两位少爷跟前露了脸,还能得赏银。这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谁不抢着去做啊。

可自从徐嬷嬷管事之后,倒是十次有九次,差事就落在了采薇的身上了。

其实徐嬷嬷在管事的时候,沈长乐也在暗暗观察。等观察了这么久,她算是明白了,但凡是徐嬷嬷在做的,那管家的时候,就一定不能这么做。如今她年纪还小,院子里是嬷嬷在管事,日后等她慢慢长大了,打赏丫鬟,支配月银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前世的时候,她就是个甩手掌柜。以至于后来在平阳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她的丈夫是要时常躺在床上的。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而父母也是同样的。况且三爷上头还有两位哥哥,所以他这样久病的儿子,父母对他的关注也只是了了。所以沈长乐每个月拿着一丁点月银,却又要买药,又要打赏下人,过得实在是紧巴巴。

最可气的是,平阳侯府的大奶奶当家之后,竟是让他们这一房,自己拿三爷治病的钱。说什么既然成了家,这治病的银子,不该走公中。可三爷身上又没差事,他们最后过日子,竟是要靠着她的嫁妆。

正因为这样,三爷一直没有和她同房。他说,他死后她便可以归家,若是平阳侯府不同意,她就可以以此为理由。

这大概也是沈长乐在平阳侯府得到最大的善待,她的丈夫,虽然身体不好,可心地却很宽阔。

等她回过神,就注意到三个丫鬟都眼巴巴地看着她呢。春柳和绿芜两人是对沈长乐最忠心的,不过再忠心的人,都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所以沈长乐并不会因为责怪她们,毕竟谁活着都不容易。至于巧书,她是四个丫鬟当中最安静,但因为她女红最为出色,所以其他三个丫鬟也都她十分客气。

她算是丫鬟里的中立派,而剩下的采薇,如今已经成了徐嬷嬷的人了。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一笑,别看她这小院子不大,倒是派别分明。徐嬷嬷也不过是欺负她年纪小罢了,再加上她又是娘亲留下来的人,所以沈长乐这才投鼠忌器,生怕因她这个刁奴,损了娘亲的威名。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沈长乐不愿再多说。

不过她还是让春柳留了下来,她问道:“上回你同我说的事情,可是真的?”

“回姑娘,奴婢确实瞧见徐嬷嬷的儿子徐福,同太太身边那个张嬷嬷的相公鬼鬼祟祟的在一块说话,”春柳轻声说道,她想了想又说:“而且张嬷嬷的男人还偷偷交给徐福一包东西呢。”

沈长乐点点头,她知道徐嬷嬷和林氏那头,一直有联系。如今看来,这可不仅仅是联系那么简单了。

没一会,徐嬷嬷又过来了,采薇偷偷告诉她,绿芜她们从姑娘屋子里头出来了,而且是一脸笑意。她一听还以为是姑娘听信了她们几个人的话,便急急地赶了回来。

可谁知她话还没说话呢,沈长乐就让春柳将绿芜和巧书又叫了进来。绿芜一进来就不情不愿冲着徐嬷嬷福礼道:“方才都是奴婢多嘴,一时冲撞,还请嬷嬷恕罪。”

徐嬷嬷心下一惊,旁边的巧书也柔柔软软地请徐嬷嬷,不要和她们两个小丫鬟计较。

而沈长乐一副笑眯眯的和事佬模样,说道:“嬷嬷你是我娘亲留下来的人,这府里头我疑了谁,都不会疑了你的。绿芜这丫头,一向就是口没遮拦的,你可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计较啊。”

徐嬷嬷再看着绿芜脸上的委屈,心底这才慢慢得意起来,原来是这小蹄子告状没告成,却被姑娘教训了一顿啊。

于是她立即抹了抹眼泪,说道:“姑娘说这话,老奴便是万死也报答不了。太太虽走了,可只要老奴在一日,便舍身护着姑娘一日,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姑娘。”

绿芜在一旁,听地险些吐了,脸上的委屈和愤怒,就更加不用装了。

沈长乐又安慰了她几句,转过头教训绿芜,说道:“若是你下回还和嬷嬷顶撞,我便将你撵了出去。我这院子里,可不要不服管教的丫鬟。”

绿芜立即应了一声,眼眶通红,眼看就要哭了。

徐嬷嬷那叫一个得意啊。

没过几日,沈长乐便让春柳去库房,将老太太前几天刚赏赐的那一盒东西拿出来些。徐嬷嬷听了春柳的话,便有些吃惊地问道:“姑娘怎么突然想要吃这些东西,她不是不爱吃的吗?”

“瞧嬷嬷说的话,这可是老太太的一片心意,咱们姑娘就算再不喜欢,总不至于要辜负她老人家的一点心意吧,”春柳点头。

等春柳拿了东西,徐嬷嬷正要去称重,她又笑着说:“嬷嬷,这来回都要拿,要是回回都这样,岂不是麻烦。”

“这是规矩,”徐嬷嬷板着脸说道,春柳无法,还是让她称了重量。

等徐嬷嬷将春柳这等没规矩的话,告诉沈长乐后,只听笑了笑说道:“那就不要称了吧,反正库房都是嬷嬷在管着,这院子里头,我不信嬷嬷,还能去信谁啊。”

于是下一回,徐嬷嬷就再没要称重了。

没过几日,春柳再去的时候,就发现锦盒里的东西,竟是少了一半左右。看来沈长乐的放纵,让徐嬷嬷一时没了顾忌。

沈长乐就又找了沈如谙过来,他一听这计谋,赞同地那叫一个快。这还是长乐头一回,和他密谋呢,所以他觉得自己和长乐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了。

所以两人密谋妥当之后,沈长乐就叫了徐嬷嬷过来,说是二哥哥近日读书十分辛苦,你就将上次祖母赏给我的东西,连锦盒一块给我二哥哥带回去吧。

徐嬷嬷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去库房取了东西,让沈如谙带了回去。

等东西交给沈如谙小厮的时候,徐嬷嬷心里一边心疼,又一边庆幸,幸亏这两天她一直偷偷往家里面带,要不然全家还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呢。

今个正好是十五,所以沈长乐早早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头。等沈令承来了之后,父子两人逗地老太太笑地险些合不拢嘴。谁知沈如谙来的时候,却脸上带着怒气,他身后的小厮捧着个锦盒。

沈长乐依照往常那般,同他打招呼,可谁知沈如谙却哼了一声,并不搭理她。沈长乐有些委屈地问道:“二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啊?”

“你还好意思说啊,”沈如谙脸色铁青,冲着她说道。

沈令承一见儿子这么不客气,立即就沉下脸色,说道:“你怎么和妹妹说话呢?”

“祖母,爹爹,既然你们都在,就一并给我评评理吧,”沈如谙转身就拿过小厮手中的锦盒,砰地一下打开,将空了大半的盒子打开给面前的人看,说道:“今个长乐和我说,祖母赏了些好东西给她,她都没舍得吃,就给了我。可您看看,这叫没舍得吃吗?我的小厮回去一瞧,才知道这竟是个空盒子。”

虽然说空盒子有些过分,可相对于那么大个盒子,里面的东西确实是少的太可怜了。

倒是老太太一眼就认出来,这确实是自己赏给长乐,她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就是这点东西罢了,也值当你和妹妹生气。你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丫鬟也给你一盒子。”

“这倒不是东西的问题,只是三妹妹实在不该拿我这个哥哥寻开心吧,”沈如谙板着脸,似乎生极了气。

沈长乐一听也不服气地说道:“我确实没吃多少,我是见哥哥读书辛苦,这才让人拿给你的。”

“才不是呢,你就是吃完了才拿给我的,”沈如谙见她还狡辩,就更加生气了。

沈令承见一向好地跟一个人似得兄妹两人,居然也吵嘴了,也是一阵头疼。不过他瞧着儿子手里的空盒子,倒也有些理解,毕竟原以为是妹妹的心意,可谁知却成了捉弄,任谁都该不高兴了。

所以他低头轻柔地,完全不能称为教训地说道:“长乐,这会就是你的不对,不该这么捉弄哥哥的。”

“爹爹,我真的没有,不信你问春柳,”沈长乐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委屈地说道。

沈令承见她哭了,这才觉得事情不对劲。

“我才不信呢,有本事你叫你库房里的嬷嬷来,”沈如谙不依不饶地说道。

“叫就叫,谁怕谁啊,”沈长乐也一个劲地说道。

等徐嬷嬷来了,她一见盒子里的东西,也是懵了,这可比她交给二少爷的时候,少得多了。于是她自然也喊冤枉,沈令承没法子,两个孩子又是谁都不让着谁,于是他只得让人去拿了库房的账本来。

谁知拿了过来,却发现账本上,压根就没有每次取的重量。沈令承虽没管过家,可也知道,这不和规矩。

可徐嬷嬷却立即求饶道:“这都是三姑娘吩咐的,说是每回取了东西都要称重,实在是麻烦,所以便让老奴省了这一步。”

可她话还没说话呢,就听到一个疑惑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嬷嬷,你在说什么啊?”

沈长乐歪着头,奇怪地看着徐嬷嬷,皱眉道:“嬷嬷,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样的话啊?”

徐嬷嬷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可沈长乐还是一脸天真地说:“库房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懂呢,怎么会吩咐嬷嬷你呢。”

☆、第 32 章 心疼

“姑娘,你明明前几日就这般吩咐老奴的啊,”徐嬷嬷高喊了一声,脸色煞白,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不承认。

而沈长乐则是皱着眉头,无辜地看着沈令承,说道:“爹爹,我真的没有。”

沈令承自然是盛怒,在他看来,沈长乐不会撒谎的。所以只能是徐嬷嬷撒了谎,主子看重她,让她看着库房这样重要的地方,可谁知她玩忽职守,出了事居然还推给主子。

“你这刁奴,我素来看你是从章家过来的,可没想到你竟是这么可恶,”沈令承起身,若不是孩子还在这里,只怕他早已经一脚踹了过去。

徐嬷嬷一听便知道今日要是说不清楚,差事丢了都是小事,只怕回头连命都得丢掉了。于是她跪在地上,哀求道:“老爷,老奴字字句句不敢撒谎,那日小姐说这话的时候,春柳和绿芜两人都在旁边呢,小姐年纪小,或许记不清楚,忘记也说不定呢。”

因为徐嬷嬷是经年伺候的老人,再加上她又是章蓉生前信任的人,所以沈令承一些也有些疑惑。

沈长乐坐在罗汉床上,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而此时站在罗汉床右边的春柳一听这话,还没等沈令承的目光看过来,就跪了下来,她嘴唇颤了颤,最后还是说道:“回国公爷,奴才从来没听过姑娘说这样的话。”

徐嬷嬷震惊地看着春柳,她眼神中都是不可置信,随后脸色刷地白了一层。

此时一旁的沈如谙见状,立即怒骂道:“我说这东西怎么就少了这么多呢,你说,是不是你这个老刁奴给偷拿了?”

他这么一说,沈令承的目光更加深沉了。而此时林氏正巧带着沈锦过来了,她一进来就瞧见徐嬷嬷跪在地上,而罗汉床边上还跪着一个春柳。这两人都是沈长乐身边的奴才,她还以为是沈长乐犯了错,当即喜笑颜开地问道:“这都是怎么了?”

“你来的正好,”沈令承见她过来,立即问道:“这个徐嬷嬷管理库房不力,出了纰漏还嫁祸给主子。长乐的院子里头出了这样的纰漏,你为何不知道。”

林氏眨了眨眼睛,一脸懵懂不知的表情。而跟着她一块过来的沈月,则是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徐嬷嬷,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而此时沈锦甩开她的手,便跑到罗汉床边,仰起头对沈长乐说道:“三姐姐,你的奴才做了什么错事啊?”

“小孩子家家,不许乱问,”沈长乐轻声说道。

沈锦见她不说,哼了一声,得意地说:“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让我娘亲审问她。”

此时林氏也正好听了沈长乐的话,又瞧着地上一直看着自己的徐嬷嬷,立即低声说道:“既是老爷这么说,不如就把人交给我审审吧。”

沈长乐眉尾一挑,要是把人交给林氏,这岂不是真的是放虎归山了。她一直以来纵容着徐嬷嬷,可不就是为了能让林氏沾上一身腥。

“有什么好审问的,我看就是这个老刁奴私吞了东西,如今见事情兜不住,居然还想嫁祸给三妹妹,”沈如谙皱了皱眉头,哼了一声,直接说道:“我看派人去她家里搜搜看,肯定能找到赃物。”

林氏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她没想到沈如谙会这么说。原本还作壁上观的她,立即就慌乱了起来,要是真抄了徐嬷嬷的家,估计这把火还得烧到自己身上。

“过两日就要宴请客人,是咱们家大哥儿的好日子,我看就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的。况且这个徐嬷嬷便是做错了事情,想必也是因为年纪大了,毕竟她可是姐姐生前伺候的老人了,若是真的抄家,旁人该说咱们国公府不仁厚了,”林氏柔声劝说道。

她说的自然也是有道理,就连上头的老太太听了,都是直点头。在老太太看来,不过就是个奴才,哪里值得这般兴师动众的抄家啊,没得抬举了她。

沈长乐撇嘴,正要开口,外面就有丫鬟进来通禀,大少爷过来了。

沈如诲一进来,还没站定呢,沈如谙就将今日的事情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当然重点的就是,这个徐嬷嬷是如何如何的可恶,明明是她自己没有登记库房的东西,却诬陷是沈长乐吩咐的。而且还偷了库房赏赐给沈长乐的东西。

等他说完之后,就见大哥还是八风不动的沉稳模样,立即便着急道:“大哥,这老刁奴险些坏了我和三妹妹的兄妹情分,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沈如诲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直看得沈如谙身子一哆嗦。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沈如谙被看穿了,讪讪地笑了笑,立马身子站直了,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而沈令承看着长子,徐嬷嬷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奴才罢了。只是她从前是伺候章蓉的,所以要惩处她,得有合理的理由。要不然被济宁侯府知道的话,只怕还觉得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亏待儿女呢。

也不知为何,从沈如诲进来之后,沈长乐反而不紧张了。她嘴角扬着浅浅的笑意,她在等待着沈如诲说话。

“既然是这样,就派几个人到徐嬷嬷家里一番吧,这样也能免得冤枉了好人,”沈如诲眉宇安静,平静地开口道。

而他连眼神都没有给跪在地上的人,倒是看了一眼正在坐在罗汉床上的沈长乐。小家伙此时突然抬起头,冲着他坐了一个鬼脸。

为了冤枉好人,这理由可真是好啊。

沈长乐在后面无声地嬉笑,虽然沈如谙瞧见了,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沉稳地好像没看见一般。沈令承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后宅的事情,他一向不喜欢插手,只是如今两个儿子都同意搜查,他也有些犹豫。

“既然诲哥儿都这么说,那就去查查看,也免得出了纰漏,”老太太这会也临阵倒戈了。

于是徐嬷嬷被人押往旁边看着,而老太太则是让秦嬷嬷找了院子里的婆子,也不要大张旗鼓的,就悄悄过去搜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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