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此时园子里头最亮堂的,就是那一座飞檐小楼了。
等他们到了里面,就瞧见花厅里面摆了两张桌子。此时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冷盘,墙角摆着一家紫檀木琉璃屏风。此时屋子里四面都打开了窗子,因为临湖,所以微风一吹,还能闻到空气之中微微的咸味。
黄梨木圆桌周围早已经摆好了高背椅子,徐氏扶着老太太坐在了上首,而章茹则是拉着沈长乐,老太太的右边落座。几个表哥也乖巧地在两边坐下,章浔和章漾坐在舅母的身边,而纪启俊和纪启殊则是沿着沈长乐旁边坐下了。
徐氏又将丫鬟叫了过来,轻声问了几句,这才点头。
等了一会,就从窗子里看着外面宫灯闪烁,前头是四个提着宫灯的小厮,济宁侯领着儿子和两个女婿过来了。他们一进门,连老太太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此时沈长乐再看到外祖时,还是忍不住惊诧了。虽然她知道外祖样貌英俊,只是她没想到,在此时他竟是这般年轻。
济宁侯章世铭领着后面的儿子和女婿进来,方一进门,扫了一圈,就将视线定格在桌子上唯一的小女孩身上。都说女儿肖父,可是沈长乐却和母亲长得极相似,也就那一双眼睛像足了沈令承罢了。
待他走了进来,走到桌子前,严肃的脸庞闪过一丝柔和,“这就是长乐吧。”
“外孙女给外祖请安,给舅父请安,给姨父请安,给爹爹请安,”沈长乐站了出来,一个气地给大家都请了一遍安。
章世铭点头,还是像他的小女儿啊。就连他这会都不由有些伤怀,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让人伤心的,他们做父母的,眼睁睁地送走孩子,这心中的痛楚,是别人不能体会的。
“既是来了,就在外祖家里安心住下,”章世铭淡淡地说了一句。
沈长乐心中嘘了一口气,若是外祖也像外祖母那般眼泪汪汪,她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呢。好在外祖父果然像前世的那般,当真是严肃认真啊。
只不过她可不会外祖的表面骗了,别看他老人家冷冰冰的,可是要论疼她,只怕他比爹爹还没原则。
此时沈长乐想了一圈,还是忍不住叹息,上一世她怎么就把自己窝囊成那样了。都说丧家之女不可娶,她初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只是冷笑。可如今想想,她虽表面骄傲,可内心却还是忍不住地自卑。
在看见沈锦冲着林氏撒娇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地自怜自爱。在外面交际的时候,她便忍不住多想,以至于最后竟是连个手帕交都没有。
所以今世,无论如何,她都不要再重复前一世的悲剧。
因着那一桌只有四个男人,所以作为长子的章浔和纪启俊都被叫了过去。章浔坐在坐在他亲爹身边,而纪启俊则是坐在沈令承旁边。虽然这一桌里面,有一个安郡王,有一个卫国公,都比侯爷的爵位高,可章世铭还是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上首。
谁让人家是老丈人呢。
人一到,穿着浅绿色比甲的丫鬟鱼贯而入,一个接着一个,手里都端着托盘,上面摆放着精致的菜肴。
因为都是一家骨肉亲人,所以也就没用屏风挡住,那边已经开了酒,上面的泥封一拆开,那酒香之味,立即溢满了整个花厅,还顺着大开的窗子,往更远的地方飘去。
“好酒,看来这又是泰山大人的珍藏啊,”纪嵘也是个爱酒的,光是闻着这味道,就忍不住赞道。
此时众人酒杯之中都被斟满了酒水,就连两个小少年都不例外。这边徐氏看着倒有些担心,反倒是章茹一点不担心,笑道:“只管让他们喝吧,难得高兴,况且这帮小子过年那会,不是还开了爹爹的一坛子女儿红。”
一说到这个,徐氏更是摇头,说道:“真是凭地胆大啊。”
章漾有点酒瘾,再加上平时爹娘都不让喝,所以这会也心痒。忍不住说:“娘,我也是个男人,应该和爹还有祖父他们坐在一个桌子吧。”
对面的纪启殊立即响应了他的话,“就是,凭什么哥哥他们能坐过去,我也要坐过去。”
纪启殊和章漾两人都是小儿子,性子难免有些跳脱,再加上老侯爷平日里又宠着他们,所以这会什么话都敢说。
“老实吃饭,要不然罚你写一百张大字,”章茹凤眼一斜,阴恻恻地说道。
安郡王府里,那是慈父严母,章茹时时以沈如诲为榜样,以鼓励他们向厉害的表哥学习。以至于纪启殊对这个早已经没印象的表哥,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这会章茹一瞪眼,他骨头立马就酥了。
章漾一看他软了,立即又要说话,结果话还没开口,就听对面的沈长乐突然开口道:“漾表哥就和咱们一块吃吧,喝酒会头疼的。”
“你看看,连妹妹都知道,喝酒会头疼,”徐氏立即顺杆子说道。
章漾看着她,最后抿了抿嘴巴,这才说道:“好吧,那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吧。不过下回可不行啊,我是男人。”
结果这一句郑重其事的,我是男人,惹来了满堂哄笑。
☆、第 36 章 气急败坏
待用了晚膳之后,老太太便让徐氏领着沈长乐去歇息,她今日舟车劳顿,也该早些休息。至于旁边那一桌,倒是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而沈长乐也确实累了,虽然今日在车子上休息了不断时间,可到底坐了一路的车子,身上酸痛。徐氏立即起身,伸手牵住沈长乐,低头冲着她温柔一笑:“舅母,早就把你的院子给收拾好了,离舅母的院子不远,若是有什么东西缺的,就立即遣人来告诉舅母一声。”
“谢谢舅母,”沈长乐低头一笑。
她知道舅舅是世子,所以舅母的院子肯定是极大且位置好的,若是在舅母旁边的院子,怎么瞧着都不会差。沈长乐前世虽没有在济宁侯府长住,不过总还是会偶然过来住住,不过那会她总是在老太太的院子之中住着,如今反倒有了个独立的院子。
徐氏拉着沈长乐的手,两个提着宫灯的丫鬟,在前面照着路。因为此时天色已晚,所以徐氏也只是捡了重要的地方说了一通。待说到她一个人住的时候,徐氏忍不住问道:“长乐要单独住一个院子里,可会害怕?”
“舅母放心,我不怕的,”沈长乐摇了摇头,她抬头冲着徐氏扬眉一笑,“我在家中也是自己单独住一个院子里的。”
徐氏自然是知道的,瞧着小姑娘欢快的脸颊,也不由有些心疼。这么小年纪的孩子,正是窝在娘亲怀里,闹着要和娘亲一块睡觉的年纪,她却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要自个管着银子,打赏下人,还要管教丫鬟和婆子。
“你如今住在这里,就是自己的家,可千万不许和舅母客气,”徐氏亲热地说。
“我知道啦,舅母,”沈长乐牵着她的手,脚上轻松地犹如踩在棉花团上。
等到了兰亭院时,沈长乐一听这院子的名字,立即惊讶地有些说不出话。显然这院子的名字,让她不禁想起远在江南的叶兰亭。他确实像他所说的那般,给自己写了不少的信。只是她借口自己不会写字,让二哥哥在回信的时候,跟叶兰亭说了一声。
所以两年来,沈长乐一封信都没有回给他。
沈长乐还尤记得,他在信中的每句话,都写上了他一直记得对她的承诺。
对于叶兰亭的热情,沈长乐只能沉默以对,只盼着这一份年少时的情谊,会随着时间慢慢地消散。
徐氏领着她进去,方一进院子,就看见门廊下面站了不少丫鬟,她打量了一眼,为首是个生脸的丫鬟,而她的三个丫鬟则站在旁边。
为首的丫鬟一进她们过来,立即恭敬地迎了上来,“奴婢给太太,给表姑娘请安。”
“这是碧云,是我身边的丫鬟,还算个伶俐的。舅母知道你身边的丫鬟都是能干的,只不过她对这府里略熟悉些,所以你有什么差事,只管遣她去做,”徐氏指着她笑着说道。
碧云穿着一件水红比甲,细长脸蛋,长得眉清目秀,此时看着沈长乐,禁不住说道:“难怪老太太和太太都一个劲地念着、想着呢,咱们表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奴婢长这么好,竟是还没瞧见这么好看的人呢。”
“就你伶牙俐齿的,”徐氏微微一笑,而此时沈长乐则是掩饰不住心中的惊讶,她知道碧云是徐氏身边的大丫鬟,只是她没想到徐氏会把她给自己。
虽然她一直知道舅母对自己很好,可是她没想到舅母原来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这么照顾。
“日后还有麻烦碧云姐姐了,”沈长乐点点头。
碧云立即说道:“姑娘这话可是折煞奴婢了。伺候姑娘是奴婢的本分,岂敢说什么麻烦。”
徐氏满意地点点头,便领着沈长乐进了屋子里。一进屋子里面便是灯火通明,正房是三间的院子,中间用作客厅,而左边最里间是她起居的地方。而右边则是平日读书绣花的地方,临窗摆着一张黄梨木罗汉床,右边则是摆着一张黄梨木屏风,后面摆着书桌和书架,布置地不仅文雅,而且极精致。
“今个天色已经晚了,想来你坐了一天的车也累了。让院子里头的丫鬟烧些热水,泡个舒服的澡,就早些歇息,”徐氏一脸温和地看着她。
说来也是,她自己拢共就两个儿子,平日里本就喜欢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如今再看见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说起来话柔柔软软,又乖巧又听话,可不就更让人喜欢呢。
“舅母也早些回去歇息,今个让舅母受累了,”沈长乐知道,这院子收拾起来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再加上这屋子里头的摆件,处处都透着精致。
“这孩子,还跟舅母客气呢,”徐氏又说了一句。
没一会,徐氏便要走了,沈长乐便将他送到了门口。
碧云这边立即招呼丫鬟婆子,去烧热水让她梳洗梳洗。此时春柳她们将她日常用的东西摆了出来,四个人倒也井井有条的。待春柳和绿芜服侍她进去洗澡时,沈长乐便笑着问道:“这里你们可还习惯?”
“自然习惯,碧云姐姐性子极好,待咱们又亲热,况且这可是舅老爷家,谁敢怠慢咱们啊,”绿芜是个快嘴的,一股脑地就说了。
沈长乐点头,这倒也是。她不是什么落魄的表姑娘,相反她可是国公府的姑娘。如今在这里也只是暂住,所以是个娇客,确实像绿芜说的那样,谁敢怠慢她们。
“便是别人不敢怠慢,你们也需得处处谨言慎行,”沈长乐吩咐。
春柳立即应道:“姑娘只管放心吧,奴婢们都省得,绝不会给咱们国公府丢人的。”
绿芜也是一笑,抢着说道:“就是,姑娘放心,咱们都晓得轻重。虽说府里规矩重,可咱们卫国公府那也是规矩森严。”
“你们知道就行,只需大方行事就好,左右咱们也只是暂住,过些时日就能回去了,”沈长乐说道。
她们两个丫鬟都知道,卫国公府要搬回京城的事情,所以这会说起这个就兴奋起来了。毕竟外头再好,总还是自己的家里好。别说这两个丫鬟是这样的想法,就是她自己也是这样的想法。
等她洗完澡之后,便坐在罗汉床上,让春柳拿着熏炉给自己烘头发。
碧云也过来,笑着问道:“姑娘,厨房里头有宵夜可点,不知姑娘要吃些什么?”
沈长乐想了下,摇了摇头,说道:“我晚上不喜欢吃东西,便不用了。”
方才在席上,老太太生怕她害羞不敢动筷子,一个劲地让丫鬟给她夹菜。而徐氏和大姨母也是一个劲地让她吃,所以她还真是吃了不少东西。这会她也不想早些休息了,觉得肚子里面还积着食呢。
而那边章茹亲自扶着老太太回了院子,老太太坐了下,明显地喘了一口气,叹息道:“到底是老了,这才去园子一趟,就这般累了。”
“我瞧娘你是高兴的,”章茹笑着说,又吩咐旁边的丫鬟将炉子上的参茶倒一杯过来。
章茹在老太太旁边坐下后,这才笑了一声,说道:“没想到,这长乐居然长得这般好看。”
“那可不,比你和蓉姐儿小时候都要漂亮呢,”老太太欣慰地说道。
章茹嗤了一声,有些好笑地说道:“娘现在是有了外孙女,就嫌弃我这个女儿了。”
老太太知道她不过是说笑的,可是这会静下来,只有亲闺女在跟前,倒也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瞧着她,和你妹妹小时候长得是真像,我看着,也就好像能看见蓉姐儿一样。”
章蓉是小女儿,上头不仅爹娘宠着,哥哥姐姐也是宠着的,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先来。结果这会走的最早的,反而是她了。章茹也被老太太说的心里一酸,不过她一瞧老太太眼眶又湿润了,立即劝说:“娘可千万别再伤怀了,蓉儿也走了这么久,你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长乐我瞧着是个好孩子,之前还担心她被林湘给养歪了。”
“这怎么可能,”老太太一听,立即就皱眉,她瞧了女儿一眼,略严肃地说道:“我知道你瞧不上你表妹,只是她到底还是你亲表妹。她娘可是我保证过的,若是给旁人,我才不放心呢。”
“娘,我早就和您说过,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姨母处处要求着您,自然是对您百般奉承。可现在表妹已经嫁进了沈府,当了国公夫人,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说她怎么可能还会一心一意地待长乐,”章蓉知道老太太不相信自己的话,可是这亲兄弟还会阋墙呢,更何况是这表兄妹。
章老太太又是叹了一口气,她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表妹现在和以前不大不相同了,可是这人本就是善变,我只盼着她能记着一些本分,待长乐好些便是。”
“我看难呢,如诲他们哥俩是儿子,林湘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可长乐是个姑娘家,要受她的教养,她若是真藏了什么坏心,那长乐还不是得受着,”章茹忍不住说道。
结果两人这会正说着话呢,就听外面有些吵嚷,章茹还以为是两个小的,结果竟是章行直闯了进来。
章茹被吓了一跳,立即起身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你们先出去,”他指着屋子里的丫鬟,就是说道。
丫鬟赶紧都出去了,老太太一见儿子这么紧张,也是心提了起来,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我说先前娘提了好多回,让他把长乐送过来住些日子,他就不答应。这次反倒巴巴地送了过来,”章行直几乎是气急败坏。
章茹就没见过自家大哥这般模样,也不由慌了神,说道:“大哥,究竟是什么事,你细细说啊。”
“娘,这回沈令承把长乐送过来,是因为有人要害她。”
☆、第 37 章 小小少年
老太太霍地一下就起身了,“什么?”
章行直先前听到的时候,也是气急败坏的,这会见老太太浑身都在颤抖,赶紧上前扶住,生怕把老太太给吓住了。旁边的章茹是个急性子,这会又遇到自家外甥女的事情,怎么能不激动呢,立即就高声问道:“大哥,你快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方才我们喝酒的时候,我与王爷两人灌了他几杯酒,怎知他今日酒量竟是这般浅,就要去净房。王爷怕他耍赖,就领着我跟这一块去,谁知在净房里,他就吐了真言。”章行直一路着急地说道。
“究竟是谁要害长乐啊,”章茹着急地问。
老太太虽没问,可此时她扶着章茹的手臂,手掌却用力地抓着,显然已经动了真怒。
章行直明显感觉到老太太这犀利的眼神,他知道自己亲娘是个性格温和的人,轻易从不动怒。可这一旦动起怒来,那可叫一个天崩地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