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承回京没多久之后,就被皇上召见。这些年来,他在广平府替父亲守孝,一直没有回京城。如今一回京,还得蒙得皇上召见,所以京城其他勋贵,自然也不敢小觑卫国公府。知道沈家虽然离开京城几年,可皇上还是记得的。
等六月的时候,沈令承便户部补了个缺,又重新办差了。
沈家在京城的生活,要比广平府热闹地多。沈长乐时常会去济宁侯府小住,再加上章茹是个善于交际的人,时常会在家中设宴,所以沈长乐也时常会过去,到时候认识了好些京城的小贵女。
这些姑娘她前世自然大多都见过面,不过也只是点头之交,倒不像是现在,倒是能说上几句知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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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的日子过的很快,而沈长乐也再也没有在家宴之中见过林氏。原本以为爹爹只是一时将她关住,可谁知一个又一个除夕过去,林氏都再未出现过。
期间沈锦也曾闹过,可是她一闹,老太太连她每个月见林氏一次的机会,都给剥夺了。所以到了后来,她也就不敢再随便闹腾。而她过了六岁之后,也就从老太太的院子里头搬了出来,有了自个独立的院子。
而沈长乐自然也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疏远。虽然沈长乐早就预料到这一日,只是原以为会是因为林氏,可没想到现在林氏没了,她们还是不可避免的疏远了。
倒是沈月和沈锦两人,关系越发地亲近。沈长乐瞧了许久,也看出是沈月在有意亲近沈锦。而她的这种亲近,和前世那种唯唯诺诺跟在沈锦身后的模样,又不太一样。她似乎是刻意地捧着沈锦。
因为她们姐妹三人年纪都大了,所以沈令承早就请了先生到家里来教书。而教她们四书五经的,是一位头发都花白的先生,身子骨还算硬朗,中气也十足,平日里最爱说的便是,想当年……
至于教她们琴艺的,则是宫中乐坊司的前任教头。原本她已经不打算再操琴艺,偏偏她的儿子生了重病,极需要银子救人。所以便被沈家请了来,而来迟一步的其他勋贵人家,不知道有多懊恼呢。
“五妹妹,你这字可真是大有进步啊,”沈月瞧了一眼沈锦拿出来的宣纸,上面是昨日先生布置的课业,簪花小楷十张。
沈锦有些得意,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沈长乐,在书法课上,她们三姐妹受最多夸奖的就是三姐姐了。这月上旬爹爹来的时候,先生也是在爹爹跟前,好生夸了一通三姐姐,说什么她写的字通透灵秀,若是勤以练习,日后肯定能小有成就。
自从那日之后,先生再布置课业,要求写十篇的,她就要写二十篇。如今她也开始懂事,所以对三姐姐不仅没了小时候的亲近,反而生出和她一较高低的心思。明明都是沈家嫡出的女儿,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沈长乐就是比她沈锦要尊贵些。
“哪有,比不上三姐姐和四姐姐,”沈锦抿嘴轻声一笑。如今她也是个小姑娘了,一颦一笑,倒是颇有些名门淑媛的味道。
“三姐姐,你也来品评品评,我瞧着五妹妹这进步可不是一般地大呢,”沈月笑着拿起面前的宣纸,便要拿给沈长乐看。
既然她都这般说了,沈长乐自然也不好推脱不看。待她仔细看了之后,倒也觉得沈月这话没说错,原本沈锦因为年纪小,手腕力道不足,所以写的字有些虚浮,现在看来,她这个缺点似乎改良了不少。
“五妹妹的字确实进步好多,”沈长乐点头夸赞道。
沈锦听了她的话,虽竭力表现地不在乎,但还是忍不住露出欣喜的表情。因为三个姑娘一块上学,所以沈令承隔几日就要过问她们的学业,按着往常的惯例,估摸着爹爹会在休沐这日过来。她每日都要写上二十张小楷,再从中选取十篇,为的就是能赢过沈长乐。
没一会,她们坐好之后,夫子便来了。
今日照旧上课,等半个时辰的讲课结束之后,夫子便让她们将昨日的课业交上来。因为夫子不许她们在学堂里用丫鬟,所以三个姑娘依次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将自己的课业捧过去,放在夫子面前的桌子上。
虽说只是寻常的检查而已,沈锦捧着自己的课业走上去的时候,似乎还能听到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而在夫子看完她们的课业后,沈令承也如约而至了。
三个姑娘一见他进来,都齐齐起身,给他请安。
夫子起身时,沈令承立即上前,笑道:”先生请坐,请坐。我只是来看看这三个不成器的丫头,这几日学得如何?”
因为夫子已经在沈家教了四年,所以直到沈令承对三位姑娘课业的重视,并不比两位少爷要轻。所以他立即将近日教的内容,说了一遍。沈令承点了点头,不过一低头就瞧见桌子上摆着的三摞纸,显然都是姑娘们写的小楷。
他立即问道:“先生,我能看看吗?”
“国公爷请,”夫子做了个随意的手势。
沈令承这才将宣纸拿了起来,仔细地看了起来。他看地速度极快,因为三个姑娘都知道哪一堆是自己写的字,所以当沈令承拿起那一堆上的纸时候,每个人心底都多少有些紧张。
待沈令承看完之后,又问夫子道:“不知先生可点评过了?”
夫子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淡笑道:“寻常都是老夫点评,不如今次就请国公府给三位点评如何?”
沈令承轻笑,便说道:“若是说写地最好,自然是长乐了。”他话中带着骄傲,而对面桌位上的三位姑娘,一下就各怀心思。
沈长乐自然是高兴,不过好歹还得表现地谦逊些。至于旁边的沈锦则是一下咬紧嘴唇,似乎有些不甘心。而坐在后面的沈月,则是表情平和,似乎并不在意沈令承这样的夸赞。
而随后沈令承又补充了一句:“锦儿的进步也颇大,我想假日时日,她若是还这般勤奋,便是追上长乐也未可知。”
沈锦没想到爹爹会这么夸赞自己,一下就露出惊喜的表情。
待他品评结束之后,便让三个姑娘下学回去了。沈长乐一听放学了,飞快地收拾东西。而沈令承也在门口等着她们三个,今个是十五,一家人要到老太太处用膳。
所以沈长乐过来的时候,沈令承不禁笑道:“你倒是够快的。”
“那是自然,夫子不许丫鬟伺候我们,所以都得我们自己收拾东西,我现在可会整理了,”沈长乐甜甜地说道。
沈令承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笑话道:“不过是一点小事,倒是懂得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本来就漂亮,可不需要贴金,”沈长乐恬不知耻地说道。
沈令承听罢,哈哈大笑,对她也是一副无可奈何地模样。沈锦和沈月两人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沈长乐只不过一句话,便可让爹爹笑得前仰后伏的。
沈令承见她们出来,便领着沈长乐在前面走着,两个小姑娘也赶紧跟了上去。
等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就看见赵氏已经在院子里了。只是她们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赵氏站在一旁,眼睛红通通的,似乎才刚刚哭过。
沈长乐也不禁叹了一口气,自从林氏被软禁在自己院子里,不许出来之后,卫国公府里的掌家权,就交给了赵氏。她倒也做的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来,也不曾有什么大差错。
只是唯一不如意的,就是三叔至今都还没一个孩子。前年的时候,倒是有个丫鬟怀了孕,别说三叔和三婶高兴,就是老太太都喜地跟什么似得。赵氏立即就把那丫鬟提成了姨娘,不仅派了四个丫鬟过去伺候着,寻常就是在床上静养着,连路都不让走一步。至于补品就跟不要钱似得往院子里头搬,后来倒也把胎坐住了。
可谁承想,生产的时候,胎儿被养得太大,竟然难产了。最后不仅孕妇没保住,连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气息,是个足月的男孩。
这可把赵氏哭瞎了眼睛,一下就病倒了,足足养了半个月才恢复过来。她都这般了,连老太太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所以她三叔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至今还没一个孩子。
晚膳照旧摆在外面花厅里,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过都是自家亲兄妹,也没那么多规矩,照旧是坐了一张八仙桌,热热闹闹地陪着老太太用了晚膳。
用过晚膳后,老太太让旁人都散了,最后留下沈令承陪着说话。母子两人坐在炕上,老太太问道:“我听说老二这些日子,频频给你写信?”
沈令承先是愕然,随后又讪讪一笑。
老太太口中的老二,便是卫国公府里的二老爷沈令昌,只是沈令昌乃是姨娘所生。这几年带着妻小在任上,并不在府里头住着。之前老国公逝去,卫国公府几位爷都因守孝丁忧,谁知这刚过了孝期,沈令昌便领了差事,在老太太跟前哭了一场,便带着妻小去上任了。
“二弟只是想托我在京中打点,他说自己外放也都十年了,想要调回京城来,”沈令承一向孝敬母亲,所以并不会在老太太跟前撒谎。
老太太听罢,虽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道:“地方官员进京,可是要在吏部考评里连续三年得到绩优的,去年若不是你前后给他走动,他又如何会得到绩优。”
沈令承笑了下,他如今已从户部调任吏部,所以去年沈令昌考评的事情,就正巧帮了忙。
“母亲,二弟和我总是兄弟,便是他日后升官,对我们卫国公府总是助力,”沈令承劝说道。
老太太一向不喜沈令昌,此时倒也不说旁的。只不过她还是加了一句:“说到底,晖儿和你才是嫡亲的兄弟。”
“儿子自然知道,只是三弟一向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人,若是让他出仕,只怕他自己还不愿呢,”沈令承讨好地说道。
老太太也是无奈地点头,自家的儿子,她自然最了解性子。只是她一向不喜欢沈令昌,觉得他太过钻营,瞧不上他那股子市侩的劲头罢了。
“况且二弟离京也确实有十来年了,就是想回来,也是人之常情,”沈令承笑着说道。
“回来也好,省得他在外面闹出那些丢人的事情,”老太太目光中露出点点寒光。
沈令承苦笑一声,笑道:“二弟一向谨慎,倒也不会真的闹出什么来。”
老太太冷笑一声,说道:“可那个韩香儿还是进了他的府里。”
☆、第 43 章 两个外祖
“你瞧瞧这个样式的可还喜欢,这可是江南那边送回来的,听说是今年新印染的料子,这颜色可不是一般难染,瞧瞧,多鲜亮啊,你这样年纪的小姑娘穿着最合适,”章茹将一匹布料放在她身边映了映,满意地说。
沈长乐看着桌子上堆积的布料,不由有些咋舌,忍不住说道:“姨母,我前日才做了夏衫,哪里还需要啊。”
“小姑娘家,哪有嫌衣裳多的,”章茹微微瞪了她一眼,不满地说道。
沈长乐无奈笑了下,自打她回京之后,每年不仅有家里定例的衣裳,外祖母家也要时常送东西过来。至于姨母就更夸张了,不管瞧见什么好看的衣裳料子,总是头一个想着她。就算是宫中赏赐的贡绸,她每年都能得好几匹呢。
就为这事,沈锦都哭诉了好几回,说姨母偏心。可是章茹性子耿直,若不是林氏这些年被关了起来,只怕她都恨不能上卫国公府里撕了林氏。所以又怎么可能对沈锦像沈长乐这般亲热。
况且章茹是正经的王妃,可不是沈令承能管到的人,所以就算沈锦哭诉,最后也只会惹得沈令承不喜罢了。
“我瞧着这天空蓝的料子,姨母穿着也极好看,不如姨母留着自个穿吧。”沈长乐瞧着她手里拿着的布料,忍不住说道。
章茹又仔细瞧了瞧,最后还是摇头说道:“不行,这料子颜色太鲜艳了,我这个年纪穿了哪里像话。还是你这样的小姑娘,穿着最合适。”
一直靠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也点头,笑道:“你姨母说的对,这样的颜色最适合你,咱们长乐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
因着前世在宫中的时候,得了不少宫廷保养的秘方。所以这一世,沈长乐可是更加仔细地保养自个。不仅这一头长发养地是乌黑亮丽,就是皮肤也是细腻光滑,有时候走在阳光底下,更是白地几近透明。
章家的人都好看,从前章茹和章蓉两姐妹到了成婚年纪的时候,上门提亲的人说是踏破门槛一点都不夸张。老侯爷和章老太太参加饮宴的时候,那叫一个谨言慎行,是一句话都不敢说错。就连章行直作为大哥,都得防着身边那些朋友,借机靠近自家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
好在章家两位姑娘嫁得都好,章茹嫁给了安郡王,后宅别说姨娘了,就是连个通房都是成婚之前的,年纪比章茹还大。
如今章家和安郡王府成堆的小子,就是一个姑娘都没有。所以老太太和章茹难免对沈长乐看得重些,沈长乐这会才多大啊,十一岁的生辰还要等到六月份呢,老太太就已经明里暗里暗示沈令承,你一个男人家不好给姑娘相看,所以这事就交给我和她姨母。
沈令承当时一听岳母这暗示,还觉得苦笑不得。自家姑娘才多大点,这相看地也未免太早了些吧。况且先前还有慧明大师的话在,所以沈令承又怎么敢让老太太随便地给沈长乐相看人家。
“姨母还帮你打了一套头面,留着你生辰的时候戴,”章茹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地说。
沈长乐忍不住笑了,说道:“姨母,您都给那么多好东西了,我哪里戴地过来啊。”
“娘,你瞧瞧,这还有嫌弃首饰多的姑娘呢,”章茹指着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她摇了摇头便说:“平日里让你跟我去个宴会,也是推三阻四的,就知道读书写字,幸亏这没有女状元可考,要不然我看你更着迷了。”
“姨母和我娘可都是女学的学生,况且姨母当年还是绩优毕业呢,我若是考不上女学,岂不是丢了你们的脸,”沈长乐拉着她的手,撒娇说道。
女学考试是在每年的九月份,学生可在十一岁报名。虽说女学不禁报名的次数,可女孩子家到底面皮薄,若是头一年没考上,不说家里不许允许,就是自个也没脸皮再去考第二回吧。
所以有心想去考女学的姑娘,谁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沈长乐便是有前一世的记忆,也不敢掉以轻心。
“姨母相信你一定会考上的,到时候姨母肯定给你准备一份大大的礼物,”章茹捏了下她的小脸蛋,开怀地说道。
沈长乐忍不住笑道:“姨母都快把我宠坏了。”
“那我可不担心,”章茹一点不在意地说道。
待到了晚上的时候,沈如诲和沈如谙两人从马场回来了。今个是章漾约他们打马球,不仅约了沈家两兄弟,就连纪启俊和纪启殊都被叫了过来.
所以晚上回来的时候,几人还一直在说话呢。沈如谙本就是个跳脱的,结果正好就有章漾和纪启殊两人,三人在一块的时候,家里屋顶都能让他们掀翻了。
沈如谙进院子的时候,还做了一个挥杆的动作,正巧被正在廊下浇花的沈长乐瞧见,扑哧便笑了出来。
“小丫头,你笑什么啊?”沈如谙抬头瞧过去,不悦地问道。
廊下都是老太太精心养育的话,沈长乐因为前年得了一本绝版的养花典籍,所以也爱在家中捣鼓这些花花草草。因此老太太院子里的这些话,除了专门养育的婆子外,也只有沈长乐可以碰。
“我瞧二哥哥你跟个小孩子一般,”沈长乐哼了一声,嘲笑他。
沈如谙也不过才十五岁,可是半大小子,最是讨厌旁人说自己年纪小的时候,所以沈长乐这么一说,他就不乐意了,直接就走了过来。沈长乐生怕他捣乱,立即喊道:“二哥哥,这可是外祖母最喜欢的花了,你若是不小心打破了,到时候爹爹请家法的话,我可帮不了你。”
沈如谙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真还别说,沈长乐总是能抓住他的弱点。
徐氏见他们吵闹地离开,直接让人在外面花园里头,给他们摆上了一桌,除了不许多喝酒之外,倒是也没怎么约束他们。
而这边女眷一块用膳的时候,便忍不住说到沈如诲的事情。章浔读书虽也不错,可到底不像沈如诲那般出色,去年他们一块参加的乡试。沈如诲考了十六名,不过章浔也考了八十多名。
京城勋贵人家参加科举考试的本就少,能中试的就更少了。所以沈家和章家可都宴客庆祝了一番,而沈令承自个就是科举出来的,自然也希望儿子继续科举。反倒是章浔似乎没有再考的意愿了。
“我先前问了老爷,他说浔哥儿若是去考,能中二甲自然是极好的,可万一这要是中了同进士,可不好听,”徐氏也是十分矛盾,章浔年纪比沈令承还大两岁,现在都十九岁了。
因为之前,章行直一心想让儿子考个功名,所以并不提及成亲的事情。倒是现在呢,章浔已经考取了功名,日后他又是济宁侯府的继承人。所以这婚事,怎么也可以相看起来了。
沈长乐在一旁低头听着,舅母倒是碍于她是个小姑娘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姨母,不在意地说道:“那是自然的,咱们浔哥儿这个年纪也该相看起来了,姑娘年纪也不宜太小,我瞧着十六岁正好。”